文/王世虎

　　题记：教育不仅是关乎千家万户的民生大计，更是最持久、最有效、最根本的“精准扶贫”。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作为一名老党员，父亲从未后悔过自己的抉择。身为他的女儿，一名新时代的新党员，我更要传承和发扬他的精神，担负起历史所赋予的责任和使命。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在营山县这片肥沃的土壤上播撒更多的希望，用我们父女两代人的“个人梦”，为千万百姓的幸福“小康梦”和民族复兴的伟大“中国梦”添砖加瓦！

　　一

　　清晨，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绚丽的朝霞把川东北的营山大地映照得光彩耀眼而富有诗意。

　　父亲稀里呼噜往嘴里扒拉了几口粥，把碗筷一撂，嘴巴一抹，就大步流星地出门了。

　　母亲问：“你去哪儿？”

　　父亲说：“去村口等俺闺女。”

　　母亲“噗嗤”一声笑了，说道：“这太阳才刚出来，闺女从县城回来最快也得中午了，你去这么早干什么？”

　　父亲头也不回地说：“你懂什么？俺闺女今天领大学录取通知书呢，天大的喜事，不得提前候着？”

　　一上午，父亲就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翘望着。终于，快晌午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是慧子。父亲一个箭步冲上前，问：“闺女，考上了吗？”

　　慧子点点头，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大红的信封递给父亲。

　　“啧啧，不愧是俺闺女，北京师范大学呢！”父亲抚摸着烫金的录取通知书，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下午，父亲就杀了家里养了一年的大肥猪，邀请一大帮亲朋好友来家里做客。酒席上，大家纷纷给父亲敬酒，羡慕他好福气，培养了一个大学生可谓光宗耀祖。父亲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叉腰沾沾自喜道：“那是自然，也不看她爹是干啥的！俺好歹也当了几十年老师，闺女能不随俺？”

　　“行了，少喝点儿。”母亲看父亲有些飘飘然，说，“你们父女俩都有能耐，一样优秀好吧。”

　　“这怎么能一样呢？俺闺女可是堂堂正正的大学生，就是将来当老师，也是吃‘国家饭’的公办老师，和我这个‘乡村游击队’有本质区别哩。”父亲涨红了脖子，把“国家饭”三个字说得掷地有声。

　　“这老倔牛，还在为那件事耿耿于怀呢。”母亲嗔笑道。

　　母亲口中的“那件事”，慧子当然清楚。当年，父亲初中毕业后，正好县里的钢铁厂来村里招工，当民兵队长的爷爷想让他进厂当工人，由“农村户口”摇身一变为“城市户口”。但招工办的工作人员来这天，父亲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待人走后，父亲又突然冒了出来。爷爷气愤不已，把父亲吊起来狠狠地抽打了一顿，边打边骂：“老子好不容易才托关系弄到这个进厂的名额，你说不去就不去了？”父亲也倔，大声喊道：“我早说了，我不想当工人，我想当老师，我想教书！”最终，爷爷拗不过父亲，还是同意他去村小学当了一名民办代课教师。没想到，这一教就是40年。父亲倒也是教书的料，一心扑在教学上，吃住都在学校，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不仅被推荐入了党，还先后培育出不少大学生，但也把自己耽搁到三十多岁才结婚生子。可在父亲的内心深处，却始终埋藏着一个心愿，那就是转为“公办教师”，得到国家的承认。其间，有好几次“转正”的机会，父亲都因为各种原因错失了。最后一次，父亲的年龄、教龄、业绩等条件都审核过了，却被卡在了“学历”这道坎上，因为他只是初中毕业。之后，父亲便彻底放弃了转正的念想，但“学历”也成为横在他心底的一根刺，想一次，便隐隐作痛一次。所以，慧子考上师范大学，也算是拔掉了父亲心中的一根刺，让他觉得格外扬眉吐气。

　　晚上，慧子正准备睡觉，父亲走了进来。

　　“爹，有事吗？”慧子问。

　　“闺女，爹这次没有经过你同意，偷偷修改了你的高考志愿，你记恨爹吗？”父亲有些愧疚地问。

　　“爹，我没有生气。”慧子说。

　　“爹知道，爹这样做很自私，为了圆自己的梦想，而牺牲了你。凭你的高考分数，完全可以报考更好的大学……”

　　“您千万别这么说。其实，仔细想想，做一名老师也挺好的，我这也叫‘女承父业’嘛！”说完，父女俩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二

　　九月，庄稼地里一片丰收的喜庆时，慧子也带着父母的期盼，登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进入大学的慧子依旧学习很刻苦，经常和父亲打电话汇报自己的学习情况。慧子说，爹，我这学期期末考试又得了全班第一名呢。父亲便笑，俺闺女从小学习就厉害，到了大学也不孬。慧子说，爹，我因为表现优异，加入了中国共产党，现在是一名党员呢。父亲便笑，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入党是一件光荣的事情，更是一份责任，爹以一名老党员的身份提醒你：入了党，就更要努力学习，严格要求自己，将来好报效国家。慧子说，爹，我参加学校的征文比赛得了一等奖，文章写的就是你呢。父亲又笑，你这娃，爹有什么好写的，又没干过啥惊天动地的大事儿！慧子说，怎么没有？我给同学们讲了您的故事，毕业后主动放弃了进城当工人的机会，扎根乡村小学四十年，无怨无悔，默默奉献，至今已是桃李满天下，同学们都把你当成学习的楷模和榜样呢。父亲笑得更响了，哈哈，哪有闺女这样夸自己爹的。

　　四年，说长很长，说短也只不过转瞬即逝。慧子从师范大学毕业了，她拒绝了首都北京和省城成都几所学校伸出的“橄榄枝”，决定回川东北老家工作。得知慧子要回营山县城，父亲开心得手舞足蹈。

　　这天，是慧子去教育局领取“调令”的日子。像四年前一样，父亲吃完早饭后，又坐在村口的大槐树下翘首盼望着。好几个路过的乡邻看见父亲，疑惑地问：“老倔头，你坐在这里干啥呢？”

　　父亲笑：“等俺闺女呢，她今天从教育局分配工作回来。”

　　乡邻感叹道：“呀，时间过得真快，慧子都大学毕业了，肯定分配在好单位吧？”

　　父亲的眉毛一挑：“那当然，我闺女可是北京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不是我吹牛，县里的那些学校还不是随便挑。”

　　乡邻羡慕地竖起大拇指：“您好福气啊！”

　　终于，快晌午时，慧子回来了。父亲一个箭步冲上前，问：“闺女，是一中吗？”

　　“爹！”慧子变得有些吞吞吐吐，“不……不是。”

　　“那是二中？”父亲继续问。

　　慧子仍摇摇头。

　　“实验中学也行，这都是好学校呢！”父亲焦急道，“好闺女，别卖关子了，快告诉爹吧？”

　　慧子战战兢兢地掏出一张纸。父亲一把夺过，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就凝固了，怒道：“大槐树中学？怎么会是乡中学呢？他们是不是搞错了？我闺女可是北京师范大学毕业的高材生，省城的学校都争着要呢。”

　　“爹，没有搞错，是我自己主动申请的！”慧子小声说。

　　“什么？你主动申请的？你怎么可以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而且我都把话放出去了，说我闺女肯定分配在城里的学校，你让我出去如何见人？”父亲气得青筋暴露，一甩手转身走了。

　　一整天，父亲都没有和慧子说一句话。吃饭时，父亲端起饭碗就进了卧室，家里的气氛显得格外压抑。好几次，慧子想找父亲谈谈心，可一看到父亲失望的眼神，话刚到嘴边，又给生生地咽了回去。

　　三

　　半夜，皎洁的月光透过窗户倾泻在洁白的墙壁上，不时传来的几声蝉鸣，让这个夜晚显得格外躁动而漫长。

　　父亲辗转反侧半天睡不着觉，起身披了一件薄衫，想出去透透气。经过慧子的房间时，隐隐听到里面有谈话声，就好奇地把耳朵贴了上去。

　　母亲：“闺女，娘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说实话。”

　　慧子：“娘，您说。”

　　母亲：“回乡中学教书，是你内心的真实选择吗？没人给你使绊子吧？”

　　慧子：“娘，没人逼我。本来依照我的成绩，是分配在一中，但我经过深思熟虑后，主动申请的调动。”

　　母亲：“为什么？”

　　慧子：“娘，一中无论是工作环境还是福利待遇，的确比乡中学好很多，可乡中学才是更需要我的地方。”

　　母亲：“更需要你？闺女，你的话娘怎么听不懂？”

　　慧子：“娘，您看自新中国成立以来，尤其是改革开放这43年，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咱们国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老百姓的生活水平越来越好，幸福感也越来越强。农业税取消了，国家还给农民发放‘粮食补贴’了；‘新农合’普及了，农民看病方便也能‘报销’了；‘新农保’推广了，农民老了也能领取‘退休金’了；咱们县建工业园了，农民也不用出远门去打工了；就连咱们乡，现在也大力发展农村电商，把土特产卖向了全国各地……可是，这些年变化最缓慢的，是农村地区的基础教育啊！老教师退休了，有经验的老师削尖了脑袋找关系往城里调，如果我们这些年轻的大学生还不愿意来这里任教，那乡里的孩子们怎么办？就这么一直没文化下去？”

　　母亲：“可你爹的梦想……”

　　慧子：“娘，40年前，爹没有听从爷爷的安排，而选择当一名乡村教师，因为那是他的梦想；40年后，我没有选择一中，而回到家乡中学教书，这也是我的梦想。其实，爹能在民办教师的岗位上，坚守整整40年，他的梦想怎么可能就是一张简简单单的‘转正’名额呢，他是从内心深处热爱这份事业啊！教育不仅是关乎千家万户的民生大计，更是最持久、最有效、最根本的‘精准扶贫’。习近平总书记多次在重要场合提出‘扶贫必扶智’，让贫困地区的孩子们接受良好教育是国家扶贫的重要任务。正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让下一代人掌握知识、改变命运、造福家庭，才是打赢‘脱贫攻坚战’的关键。今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作为一名久经考验、无私奉献的老党员，爹从未后悔过自己的抉择；身为他的女儿，一名新时代的新党员，我更要传承和发扬他的精神，担负起历史所赋予的责任和使命，不忘初心，砥砺前行，在这片肥沃的土壤上播撒更多的希望，用我们父女两代人的‘个人梦’，为千万百姓的幸福‘小康梦’和民族复兴的伟大‘中国梦’添砖加瓦！”

　　父亲感觉自己的双眼有些潮湿，他忙用手擦了擦，转身回了房间。

　　第二天，慧子吃完早饭，刚出门，就看见父亲穿戴整齐在院门口等她。慧子惊诧地问：“爹，您干啥呢？”

　　父亲笑：“今天你第一天上班，爹送你。”

　　慧子说：“爹，从咱家到乡上，就半个小时路程，您不用送的。”

　　“不行，爹必须送！”父亲倔强道，“俺闺女第一天去学校报道，这是全家人的光荣哩。”父亲顿了顿，接着说，“闺女，是爹误解你了。你放心，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抉择，爹都支持你，你永远都是爹的骄傲！”

　　慧子笑了，眼中带着泪光。

　　清晨，太阳从东方冉冉升起，慧子亲密地挽着父亲的胳膊，走在宽敞的“村村通”公路上，嘴里欢快地唱道：“党啊，党啊，亲爱的党，你像那一轮初升的太阳，驱走了黑暗，照亮了东方……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长大后，我就成了你，才知道那间教室，放飞的是希望，写下的是真理……”

　　绚丽的朝霞下，川东北的营山大地显得那么温情脉脉而又生机勃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