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山再一次回到峻岭村时，已经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了。

　　在回峻岭村的前一两年，艾山也曾到农村去搞过一段时间的调研，那时的农村热火朝天，人人鼓足干劲，个个力争上游，合作食堂里，吃饭不要钱，按月发工资，男女老少，欢声笑语，大家都期盼着共产主义快些到来。可是回机关工作不久就听有人说，农村的合作食堂都垮了，好多地方的群众没饭吃，野菜都挖光了，有的甚至吃观音土，因营养不良得浮肿病的人，比比皆是！

　　有这等事？艾山心里一惊，怎么搞的？前几年都不像这样，为何会是这样？夜里，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是要下去看看，可到哪里看呢？他突然想到自己的家乡———峻岭村，生我养我战斗过的地方。对，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由于整天忙工作，十来年了，自己还没回家乡一次。乡亲们还好吗？他决心要回峻岭村去看看乡亲们。

　　沿途的田野里，庄稼依稀，禾苗枯萎，偶尔看到的一些劳动人群，一个个面黄肌瘦、没精打采。旱情确实太严重了！作为水利局长，他感到自责。前面就是峻岭村了！山河依旧，茂密的树林却不见了，到处光秃秃的。以前熟悉的一些人家，住地一片废墟，人们都到哪里去了呢？

　　思忖间，只见前面山坡上的小路上，一个光着上背的农民，手里提着一个小木桶，正慢慢地行进着。

　　“老乡，请等一等，我们向你打听个事情，好吗？”随行的县水利局干部小甘，向着前面山坡上正行进着的农民，打起了招呼。那农民听见身后的喊声，便自然地停下了脚步。回头一看，是两个穿中山装、像城里干部模样的人，正急急向自己奔来。他放下小木桶，等着来人的问话。来人越来越近了，农民的眼睛，也越睁越大。当两个气喘吁吁的干部刚赶到跟前，还未来得及问话，那农民就用手，指着其中年长的那位同志说：“你……你是不是艾山叔叔？”“你……你是？”艾山对眼前这个似曾相识的年轻人，不住地打量着，却怎么也想不出个究竟。

　　“艾叔叔，你认不出我了吗？我是钟坚，钟鸣的儿子！”那农民模样的人，看艾山认不出自己，便连忙自我介绍道。

　　“啊，你是钟坚，钟鸣的儿子？”艾山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瘦骨伶仃的农民，竟会是钟鸣的儿子！头脑中的钟坚，与十多年前晚上看见的那个机灵的孩子，总对不上号！但站在面前的这个人，却又分明就像二十多年前的钟鸣，只不过略显苍老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