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的寒冬往常继绵绵秋雨后来临,时而迅速,时而调皮,尤其在这方黄土高原上,在这十月本该是落叶凋零满目萧条的沟壑间却大不相同,只见厚雪铺满高岭,地面,沟川,高原凸起处仿佛一夜间白了头,恰似高原上淳厚的老人素洁苍莽,河谷低洼处就像高原上的少女,纯洁率真。这场不请自来的寒流打乱了黄河岸边人们的生活,只不过无法阻挡母亲河的脚步,也无法抗拒人们匆忙的脚步。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清晨,破落的县城边上万籁俱寂,改革的气息初见端倪,但很少染指城郊,积雪掩盖房屋,隐藏果树,有些不起眼的小路一夜之间消失殆尽,柴禾堆旁积雪厚实,三两只家鸡或卧或躺,只待叫鸣,在远离城东东侧的两颗酸枣树旁,有两间紧靠一起,不起眼的砖泥混合的小平房其中的一间亮起了微弱的灯光,纸糊的窗户在寒风中沙沙作响,仿佛下一刻钟寒风就会摧毁窗户纸,侵袭这间单薄房屋的人儿。
咳咳,这时屋子里传出刻意压抑而微弱的喘息和病痛折磨声,哎,你身子骨不好,多睡会。
遂而,苍凉而浑厚的中年男子声音响起,接着拉起单薄而且短小的被子替婆姨盖上,
女人低吟:宝他爹,二宝的学费学校老师催了几次,你今天去矿里找书记在问问,咋不能让孩子受委屈,再穷不能穷教育。
宝他爹应承着,一边微不可闻的叹息着,
男人轻声说道:要不今天我往矿山上找人带句话,去城区集市给你抓几幅药?
宝他爹说,咳咳,用被子捂住口鼻,宝他妈说:不急,再等等,二宝的学费不能再拖了,人家老师都帮咱家垫付好多了,得赶紧凑齐让二宝捎带给人家。
宝他爹这时移开灯光,只见宝他妈满面皱纹,银发胡乱盘着,满是冻疮的双手从被子里伸出外面,把留有余温的手套递给孩子他爹,这时叮嘱说:矿山上注意安全。
男子木讷接过,在灯光的映衬下,厚重的深南工作服上裹着陈旧白色的羊皮夹,只是原本的白色色调不再鲜明,黑夜的手工棉鞋显得有些不协调,头上是厚实的火车头棉帽,足以抵御高原上的寒冷,唯一的不足是手套短小,十指光秃秃的流露在外面,男子不时的拍打着双手,活动早以冻红僵硬的手指。
实在不行早上给二宝煮个鸡蛋,这孩子最近瘦得,剩余鸡和蛋叫大宝都卖掉,冰天雪地的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二宝爹说道,然后路过堂屋看见二宝熟睡的样子,拉起被子更加严实的捂住二宝,一丝笑容爬上这位四十出头却满脸沧桑男人的脸上,轻轻掩起木门,男子扬长而去,踩着厚实的积雪艰难的往矿山上去。
随着木门的滋滋合上,二宝睁亮眼睛,父母的对话他无意间听到,回想起,母亲因为前年的大学雪封山去集市卖鸡蛋而失落掉下山崖,瘫痪在床,更痛苦的是每到寒冷天气双腿刺骨异常,哥哥大宝当时上初中,于是成绩优异并且是全家希望的他辍学回家,去临近的镇上砖窑当小工,每天起早贪黑,赚些小钱贴补家里,当时二宝正读小学,父亲商量着让二宝也辍学回家照顾母亲,可母亲坚决反对,说已经对不住大宝,再不能断了二宝孩子的生路,就这样,家里断断续续的供着二宝读着小学,以及村里乡党的照顾,还有来自大城市支援外教的张老师。
二宝每想到这里,都觉得自己特别没用,不仅不能为家里贴补家用,还总是让家里人分担自己忧愁,尤其是母亲卧病在床,不能时刻照顾,心里好不自在,异常难受,尤其是这次的学费问题,虽然同学和老师没有多说什么,但是自尊心作崇的他总是感觉自己低人一等,不能抬头。
这时,院落的鸡鸣声迟迟响起,外屋传来母亲的剧烈咳喘声,二宝思绪被打断,飞快的揭起被子,只见衣服都没有离身,包括厚实的棉裤和短小的染料成黑色的遮住小手的棉衣,裤子是隔壁李老头赠舍的,棉衣是哥哥大宝前几年穿剩余的,过节时重新用黑色染料浸染后和新的一样,二宝的这身行头都陪伴他度过两个年头了。
飞奔到母亲身旁,扶起母亲,替她批好满是布丁棉衣,然后往洋瓷碗倒少许开水混合着黒糊难闻的中药给母亲喝下,扶着母亲躺下盖好被子,这样的迅速就是这几年过来的,然后打开院门,向外望去,白茫茫一片,眼前低矮的土墙上白黄相间,少许干枯的茅草随风摇摆,旁边几颗酸枣树张扬挺立着,摇摆着述说着这个家庭的辛酸。
院外一旁的小白杨树枝桠伸伸进院外墙上,远处的土坡一排清晰的脚印延伸远方,大概是父亲的足迹吧,收回思绪,开始清扫院落,喂食仅余的几只鸡和幼崽,然后把家里几天前剩余的几个窝窝头加热,明亮的篝火照亮二宝的脸庞,清晰的轮廓印证着这个少年的心意,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聊表欣慰的是少年承担家里杂务的他可以时而照顾母亲,原本打算的是大宝今天去集市的。
昨天没有看见回来估计是昨夜大雪封路,也不知道他现在杂样,赶紧的把几个热腾腾的窝窝头放在母亲身旁,用两个洋瓷碗倒扣,保留温度,不至于母亲吃的温度变凉,悄悄的退出来,拿出家中的鸡笼提着两只公鸡和一只母鸡放进去笼去,提笼里约莫有多半篮鸡蛋,这是大约一个月的收成,家里仅存的一只母鸡独留窝中,等待那些小鸡快快长大,套起家里仅存的架子车,套上橼绳,放上鸡笼,拿起一个窝窝头亦步亦趋的前往集市。
路途不是很遥远,二宝单薄的身子勉强可以到达目的地,许久之后只见前方人头涌动,他是第几次来到这里自己都不大清楚,只知道儿时伙伴三两成群结队的来此戏玩,只不过这次任务重大,不得有失,二宝感觉这时的自己不是那么的无能,可以为家里做点什么。
这时中午终于临近集市,二宝直接停靠在这边集市的尽头,找到人少的地方摆好车子摆正鸡笼和摊位,静等人们过来问询,只不过颤抖的双手和紧张的神色出卖了自己,继而临近日头偏中,一直没有人们问询,二宝额头滴答的汗水滑落下来,滴落在地上。
这时引起隔壁卖豆腐的大婶注意,热情好心的大婶转过身来关注他,说这一会没见你家大人来?二宝告诉了她家里的情况,大婶满脸同情和心疼,告诉他做买卖要懂的吆喝和和人沟通谈价的技巧。
经过好心大婶的指导,二宝看见人过来就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吆喝,估计是自己都没有听见自己说什么不由的害羞,于是想到自己起早贪黑的父亲和久卧病床的母亲不由身子一正,重新认真吆喝起来,然而饭点来临集市上的人稀疏起来,二宝更着急了,这时集市远处急匆匆赶来一个妇人,衣着时尚路过二宝的家禽处直接询问价格,二宝多少有点紧张,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与人交流买卖,有点支吾。
好心大婶这时直接帮助他与妇人交流讨价,随后妇人要求送到她家中,并且可以多给钱,二宝谢过大婶后满心欢喜的随妇人离去,大婶望着二宝的身影叹道,多么实诚的孩子呀,生活会教会你更好的生活。
当然,已经随妇人离去的二宝听不到大婶的话语,约莫二十分钟后到达县城的繁华地带,这对于从小只在村子里长大的他来说简直就是天堂,二宝随妇人走进旁边题词的庭院,只认得少许字的二宝识得食堂二字,至于这是什么机关等都不清楚,只见的气派非凡,庄严肃穆等等。
从正门绕过去,后门立即就有穿白色衣服,戴白色高帽的胖子接过鸡,蛋,从肥胖的腰间抽出来二十多块钱,呆懵,惊喜,交加,二宝从没有想到自己可以赚到这麼多钱,对于自己认识的几角,几分,哪怕是父亲矿山上的工资都没有这麼厚,二宝知道这就是穷人家的孩子对于巨额的钱财必须谨慎和恐慌的道理,用从家中精心准备的粗布包裹了好几层。
怀着崇敬的心谢过妇人后,他从宅院出来后向路人问询打听那里有加厚加棉手套后绕道而行去临街购买了两套,父亲,哥哥各都有买到,然后在旁边著名的包子铺买了两个肉包子,用棕纸包好后带给母亲吃,想到父亲欣慰的脸庞和母亲亲切的笑容不由得意,骄傲,毕竟这是自己第一次凭借能力帮助了家里,想到这些,二宝满满的正能量,单薄的身子拉着沉重的车子往回家的路上脚步不由加快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