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出来了，小桥流水，竹林小院密布的原野身着偌大的银灰布衫。吴成三老汉坐在院门的石头上，烟斗里的叶子烟大得像炮筒，冒着袅袅青烟。望着飘向小镇的大路，他心里有了淡淡的失落感。唉！人老了！溶溶的月光里，祖祖辈辈走过，而今变新了的村道，留下重重叠叠的运粮车痕，牵动着他的心。岁月不饶人，早先那担一挑喊一担，推着叽咕车在路上风风火火的情景早已一去不复返了，心雄力不足，伴着风筛一阵稻谷，便累得气喘吁吁，不能亲自去交粮卖粮。把儿子媳妇送出门以后，吴老汉感到很疲乏，倚在木椅上休息，拧开了收音机，播音员正在讲着要减轻农民负担，增加农民收入，接着在说一个爱国爱社、带领群众致富的劳动模范。听着那清纯的声音，他心里甜甜的。不知不觉，收音机里是“××音乐潮”了，歌星们的天地。他“叭”地关了。不想听那“爱”呀“恋”的，他和他们“爱”不到一块儿。不是吹，吴老汉可是有名声的卖粮模范，墙壁上贴满了他提前交爱国粮的奖状，儿媳曾在镇上买了新潮的画片想换个模样儿，要摘去那些大大小小的“荣誉”，那一声怒吼，导致到现在家里人都怕他。其实老人不发脾气时候善，像弥勒佛一样笑口常开，善得像小孙儿的仆人。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即将播种的黑黝黝的田土，弥漫着诱人的芳香。运粮大道浴着灿烂的夕阳余晖，三轮车、架架车、突突响着的挂拖斗运粮的“抱鸡婆”（手扶式拖拉机）三三两两地回来了，织成川西平原上独特的暮归图。放学回家的孙儿，调皮地赖着爷爷，要爷爷带他去看爸爸妈妈回来没有。吴老汉手拉着孙儿，眼巴巴地站在村口，望着夜露罩着的路尽头，小镇上响起广播站的喇叭声，灯火已经开始亮了。听归来的话语，老人纳闷地想，为啥有的人不把粮送进国家粮库，要运往别处？卖高价？爱国呢，忘了？他把未吸完的烟锅敲在路旁的树上。孙儿天真地数着路上的车痕，计算爸爸妈妈回家的时间。吴老汉突然看见路上撒了一堆粮食。唉，多可惜！不知谁的口袋烂了，白生生的大米满地都是，他蹲着一粒一粒地捡起来，装在荷包里，又叫孙儿捡。小孙儿挺不情愿，看着爷爷，天真无邪的眼睛似乎在说爷爷“老土”。“快捡！”老人喊，直到把灰尘满身的大米捡进荷包，这才拉上噘着嘴的孙儿，朝路旁的幺店子走去：“伟伟，卖了粮一定给你买冲锋枪……”那是爷孙俩的夙愿。独生的孙儿，爷爷心头的一块肉，巴心巴肝地疼爱。小孙子看着别人的孩子玩枪眼馋，早就盼望着玩具店里的冲锋枪。汗水和勤劳换来的黄金金稻谷里，有着八岁孩子的恳切期盼。

　　在地处镇外的偏僻乡村里，吴成三老汉是受人尊重的。当他拉着孙儿跨进幺店子的时候，响起了一片招呼声，靠墙壁茶桌喝茶的本村人王玉山扯破嗓门儿大声喊：“给吴大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