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开魔术这一属于少部分人的奇迹之力,人类对抗魔物的最有力武器,莫过于各种火器。
最初作为炼金术意外产物的火药,在数百年的改良之中,成为了种类多样、威力巨大、效能稳定的,所谓人类文明的一大结晶。
到了现代,即使是最为顽固的、认为魔术不应该借助于被称为“外道”的炼金术的魔术师,也不得不承认,火炮和炸弹,远胜于一个魔法师所能制造的威力,而短小的枪支配上合适的子弹,也能轻易夺走优秀的术士的生命。
不过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枪与魔法,都只是工具。
——攫取荣耀和财富的工具、守护重要之物的工具也是夺人性命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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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打扰了。”
明明一路上都在跟我斗嘴,真到了我家门口,反而有些怯生生的妮娜,缩手缩脚地跟在我身后。
果然到异性的住处还是会紧张吗。
交涉的结果是,暂时住在我家跟我一起行动。
似乎准备离开小镇、带着行李的妮娜,倒也省去了绕道去取行李的麻烦。
还好我书房里还有一张小床,这种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诶,这就是刹那的家啊……”
“准确的说,只是租赁屋而已。”解下腰带上的各种武装,随手往桌上一丢,“那边是我的书房,暂时借给你用——不过不要随便乱翻我东西,看了书的话要放回原位……“
“知道了知道了,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吗?”
“我先去洗个澡,你自己随便打发下时间吧。”我打开自己房间的门,
“唔,唔嗯,知道了……”
躺在床上,难以入眠。
这么一想,还真是超现实的一天啊。
客厅里停着一具怪物尸体,隔壁房间还睡着刚刚认识两天的美少女。
而且一闭上眼……怎么办,这种微妙的紧张感是怎么回事。
浮现在眼前的黑暗中,无法驱散的,妖精的身影。
湿润的金发贴在微红的脸颊上,微微眯起的绿宝石般的眸子,似乎还含着一些水汽。
有些过于宽大的衬衣,虽然将上身的曲线完全掩盖,却难以再盖住玉白色的大腿诱人的曲线。
是水温太高了吗?
刚刚出浴的妮娜,光洁的肌肤似乎有些泛红。
明明只是没有睡衣而借给她的旧衬衣,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地……
“啧,睡觉睡觉。”
翻了个身,我闭上了眼睛,
空旷的房间里,心跳声如此清晰。
“那么,先梳理一下现在的情况吧。”我咬了一口面包,靠在沙发上。
“我,我能先问个问题吗?”妮娜有些怯生生地说道,视线不断游移着。
“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客气了?”灌下一口牛奶,我有些疑惑地看向妮娜。
“你真的准备把这东西放在家里吗……“
我顺着妮娜的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冰封来的骸,像标本一样杵在客厅的一隅。
“当然,毕竟是重要的标本。”
“不会觉得有点……”
“怎么,害怕了的话,我肩膀借给你哭喔。”我窃笑着,又拿起一块面包。
“怎怎怎么可能害怕,我我我我我只是觉得有有有点恶心而已。”强做镇定的妮娜涨红了脸辩解着,不过端起来的牛奶都差点洒了出来。
虽然在我看来,没了头的骸,看上去只是有些滑稽而已。
不过果然女孩子对这种浑身是血的人形物还是会比较没辙吧。
“笑、笑什么笑,咬你喔。“
“咳咳——先不管这个,“被妮娜可爱的威胁呛到,我放下了牛奶杯子,”还是赶紧进入正题吧。“
听到我严肃下来的语气,妮娜也板起了脸。
“首先我需要确认的是,你的目标是查明害死父母的凶手,然后让白夜放弃对你的追杀,没错吧?”
妮娜微微点了点头。
“而我的目的是,调查’骸‘的真相,以及为两个朋友报仇。”我双手交叠支撑在餐桌上,“同时还有,确认白夜和我妹妹的事是否有关。”
“你不是说,你的妹妹不可能是白夜抓走的吗?”
“那只是按照常理的推断——不过能够跟这种怪物扯上关系,白夜已经不是什么能用常理来推断的存在了。”
我瞥了一眼冰封的骸,
”目前来说,我手里的情报,也就只能让我从白夜这边下手了。“
妮娜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不过我妹妹的事暂时不急,“我补充道,”如果急就有用的话,我早就能找到她的下落了。“
虽然十分不甘心,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现在的我,在这广袤而陌生的土地上,实在是显得太过渺小而无力。
“对了,你说为朋友报仇是……”
“我有两个朋友,也被白夜的人,变成了骸。”极其简短,又极其沉重的话语,让妮娜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怎么会——果然这怪物是?……”
“白夜在研究将人变成怪物的技术,就我所知,至少已经两年以上了。”我向妮娜说明着,“当然,不光是人类,动物或者植物,也是他们的研究对象。”
“人……变成怪物?”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就连骸这个名字,都是我昨晚才知道的。”我摇了摇头,“这个怪物身上的异变,和我的朋友当年一模一样。”
“先解释一下我手中关于骸的情报吧。”我站起身,走到冰块旁边,示意妮娜也靠过来。
“不,不用了,在这里就行……”
“拜托,这玩意儿的危险性现在还没你大——至少不会突然蹦出来咬我。”我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妮娜,“再说你昨晚不是才跟这玩意儿战斗过吗?”
“活着的看起来没那么恐……恶心,死掉的话就有点……”
难道不应该是活着的更加危险吗……
完全无法理解女孩子的思维方式。
不过妮娜还是靠了过来,微妙地躲在我的身后,一只手轻轻扯着我的衣角。
“先说结论——昨晚和我们交战的骸,就是前天袭击你的那群人变的。”
妮娜点了点头,从衣着和体型上,并不算特别难理解尸体主人原本的身份。
“我们逃掉之后,城里的暗杀者全都被警备队抓了起来,关押到了北门附近的拘留所里。“我整理着事件的始末,”不过昨天早上,这群人似乎全都突然变成了怪物,越狱了。“
“突然……?”妮娜皱了皱眉头。
“增援赶到现场的时候,唯一保持的意识的警备队员,跟失心疯一样念叨着’怪物、怪物‘,几乎没有说出什么有用的情报就昏迷了。“
我耸了耸肩,继续说道:“然后就是关于骸本身的话题了——目前就我所掌握的部分来说,变成骸的人类,身体强度和力量会有飞跃性的提升,甚至连一般的手枪子弹都很难造成伤害,然后就是完全失去理智,和魔物一样单纯依靠本能进行杀戮。再有就是,弱点和致命方式基本和人类一样,击碎大脑就会停止活动——虽然因为太硬了我也没试过攻击心脏会有什么效果就是了。”
“除此之外的话,大概就是这个——”我指了指骸露出来的皮肤,虽然大概已经不能被称为皮肤了,“骸的皮肤会生发出这种黑色的纹路,如果黑色的纹路密集到一定程度,就会像这样呈现出类似于腐烂的组织——虽然看起来像是腐烂,但是其实这种组织非常有韧性,我昨天用刀子试了试,比起其他部位的皮肤还要难割破。”
“啊,我遇到了一个,还会用一些简单的魔术。”妮娜补充道。
“魔术?”我摸了摸下巴,思考道,“你是说这个?”我拍了拍冰块,
因为这一具比我之前干掉的三个保存地更好一些,就带了这个回来。
妮娜摇了摇头,“在这之前,我还干掉了一只。”
“我倒是没见过骸用魔术,不过大概可以理解为个体差异吧。”我挠了挠头,“不管怎么说,这几天还是要小心,算起来的话,我们连一半的敌人都没有干掉。”
而且……
我还有一句没有说完的话。
那个远程操作骸和我接触的人,究竟是谁。
看不清正体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怎么了?”妮娜看着陷入沉思的我。
“不,没什么——继续吃早饭吧。”
并不算太过于炎热的初夏的晴天,本来应该是好天气。
然而,明显能感觉到城镇笼罩在阴云之中。
应该是关于骸的传言已经传开了吧。
去酒馆稍微打了个招呼,我带着妮娜走在街上。
为了接下来可能的战斗做准备的话,补充消耗品是必要的。
“说起来,你来这里多久了?”看着好奇地打量着周遭的妮娜,我问道。
“五天左右吧,我还真没好好逛过这个地方呢。”
“……先说好,今天可没什么空陪你玩。”
“我知道,是出来买补给的吧——所以说不要拿我当小孩子啊。”
“知道就好。”我没有理会鼓起脸瞪着我的妮娜。
“啊,那个看起来好好吃——等一下我啦。”
“都说了,今天真不是出来玩的。”
“我知道啦,可是——那是什么,好漂亮……”话说到一半的妮娜,人却已经趴到了橱窗前。
我叹了口气,这家伙还真是没有紧迫感啊。
不过看着这样的妮娜,不知为何,我的心里也变得平静下来。
笑着摇了摇头,我迈开了步子。
“喂,等等我啊——”
拐过一个又一个小巷,将大街的繁华抛在身后,我和妮娜在越来越狭小的巷子里穿行着。
“这是要去哪儿?”
“去了你就知道了——啊,差不多要到了。”
拐过一人宽的狭小巷道,我带着妮娜,从阴影中回到了阳光下。
“欢迎来到鲁格镇的暗面——”我上前两步,转过身,张开双臂,“在这里,你可以用钱换到任何东西——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这就是所谓的’黑市‘吧。”妮娜冷静地吐槽着故弄玄虚的我。
“呃……你来过?”被戳穿而有些尴尬的我,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
“毕竟我也在外面混了两年了,这种程度的知识还是有的。”妮娜似乎很乐于见得我吃瘪的样子,有些骄傲地微笑着。
“——那你应该知道,黑市上也会有人口交易吧?”我坏笑着反击道,
“尤其是像你这种年轻还有点姿色的女孩子,稍不留神的话,可能比起被白夜的人抓走,会先一步被卖到……”
quot;唔?!“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我看到妮娜的神色明显一僵,
“再加上——哦对了,最近的话,活人的器官什么的行情也蛮不错的。”我故作思考的样子,暗暗地观察着妮娜的反应。“肝脏和心脏——还有脑子,这可是上好的炼金素材啊”
“别,别想吓唬我……”毫无底气的声音,已经听得出有些颤抖了,“人人人人口交易是犯犯犯犯犯法的。”
“这里可是黑市喔——和地方政府本身就有勾搭的,无法者的天堂喔?”看着快要哭出来的妮娜,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笑意,“为了钱的话,什么事情都是——”
“你你你是在吓唬我是吧?!是吧?!”妮娜给自己壮胆一般提高了音量。
“谁知道呢。”我神秘地一笑,“不过你要是不快点的话,我就丢下你咯~”
有些时候我也会反省自己,说话是不是应该思考一下结果。
比如像现在——被我吓了一轮的妮娜,现在整个人如树袋熊一般,紧紧地吊着我的左胳膊,气鼓鼓的脸颊上,似乎还有惊魂未定的泪痕。
“我说,妮娜小姐?”
”哼!“虽然抱着我的力道一点没减少,不过妮娜还是别过了头。
我有些哭笑不得。
虽然刚刚所说的,关于人贩子的话题,其实并不是空穴来风。
不过以这位姑奶奶的反应速度和实力,这条街——这个小镇里面,也没多少人动得了她吧。
花香混合着我的肥皂的味道,轻轻地挑逗着我的鼻孔。
而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也无时不刻不在强调着存在。
顺带一提,今天的我只穿了一件衬衫,而妮娜也只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
两层薄薄的布料,留下的只是更多的遐想空间。
……真不知道这到底算是福利还是拷问。
不过我倒是明白了。
这孩子,原来这么胆小啊……
“咳咳咳,怎么还是这么臭……喂,大叔,还活着吗?”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混合着粉尘和奇特熏香的污浊空气瞬间穿透我的鼻腔,在我的胃里掀起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感。
妮娜也捏了捏鼻子,“这,这是什么地方,垃圾堆吗……”
“这个小姑娘怎么说话呢——还有你,刹那,不想来就给我滚回去,老子不缺你一单生意。”
阴暗的小店深处,传来低沉而有些嘶哑的男人粗野的声音。
“别这么说嘛,虽然臭了点,不过大叔你的店还是蛮不错的——虽然很臭。”
“臭小子,要买东西就买,不买就滚,不要在那里废话这么多。”
无视皱着眉头的妮娜,我踏进了店门。
“……啧,大叔,你的店门口都有死老鼠了……”脚下有些微妙的感觉,使我抬起脚看了看。
”咿?!“听到我的话,妮娜一下抓住了我背后的衣服。
“要你管啊。”男人没好气地回答道,从尽头的柜台里探出头来。
昏黄的灯光下,胡子拉碴的壮汉,布满刀疤的脸上满是不耐。
“介绍一下,这是格雷大叔。”我带着妮娜靠了过去,习惯性地将手往柜台上靠,却又在手肘离全是黑色油腻的柜台一厘木处停住了,“这是我的搭档妮娜。”
“你小子还会有搭档?还是个这么嫩的小女孩?”格雷翻了个白眼。
“才不是小孩子!”妮娜鼓起脸颊瞪了格雷一眼,用拳头砸了我一下。
“痛——又不是我说的,打我干嘛?”
“啊,习惯了——不对,我是说,我很不高兴。”
“停停停,要演夫妻小剧场滚出去演,别污染老子店里的空气。”
“呜哇,这么臭的空气还能再污染吗……”我翻了个白眼。
“夫夫夫妻什么的怎怎怎么可能……”妮娜似乎陷入了错乱之中。
“你小子,专门跑来跟老子抬杠是吧?”
“三打马格南高爆弹,然后要个十打普通弹吧,12.7毫米的,一瓶机油,四瓶以太尘,——啊,还要一块六千目的磨刀石,妮娜你有啥想要的没。”
看着大叔微怒的神色,我赶紧转移话题。
大叔翻了个白眼,不过也没对顾客多说什么,转向我身后半个身位的妮娜。
“那,那个,没,没什么……”似乎是大叔的神色过于凶恶,妮娜干脆直接藏到了我的背后,紧紧地抓住我的衣服。
“放心,这人虽然长得比较丑,不过姑且算是好人来着。”
“哈?”
没有理会大叔杀人的目光,我稍稍偏过头去,“你的消耗品也不多了吧,需要什么正好一起补充了。”
毕竟格雷大叔家的店,虽然卖相极差,姑且东西还是很值得信赖的。
“那,那就,10打7.62毫米手枪弹,5瓶以太尘……”
“喂,你好歹也是被追杀了这么多年的人,这么胆小真的好吗?”
大叔听到我的话,扬了扬眉毛,不过并没有多问,而是沉默着转头去准备东西去了。
而我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老实的闭上了嘴巴。
沉默的空气,让人有些窒息。
“拿去。你的总共8金币20银币,小姑娘的两个金币——一共就算你们10个金币吧“粗鲁地推过两个盒子,大叔没好气地说道,
“赶紧付钱滚蛋,不要打扰老子睡午觉。”
店内卫生这么差,店长还这么拽真的好吗……
我叹了口气,从钱袋子里掏出十个金币排在桌子上。
“啊,我的……”
“你还有钱?”我斜眼瞟了一眼妮娜。
“真,真是失礼——”妮娜翻了个白眼,掏出袋子,哗啦啦倒出一堆银币和铜币。
“92,93,94……”自信的神色逐渐僵硬。
“89,90,91——不对,肯定是数错了,1,2,3……“
一金币92银币97铜币,数了三遍也是这个数,让自信满满的妮娜表情呆滞下来。
我有些哭笑不得,揉了揉妮娜的脑袋,“别丢人了,赶紧收起来走了。”
“可,可是……”
“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的话——明天开始就来帮我工作。”
正好,也能实际地看看这孩子的实力。
“唔,哦哦……”妮娜服软了一般垂着头,把堆成小山的银币重新装回去。
“还有,以后的晚饭和家务你来做——那么拜拜了,格雷大叔。”
“诶诶诶?!怎么这样??——你等等我啊!”
我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店面,只剩下带着哭腔的妮娜手忙脚乱地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对了。”
从黑市出来,我和妮娜又去普通的店面补充了一些常用的药品。
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稍作休息,我在稍微立刻一会儿过后回到了妮娜身边。
“这个给你。”
我有些粗暴地将手里的东西塞给妮娜。
“这是——”
“我看你之前好像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的样子。”
塞到妮娜手里的是,一个银质的蝴蝶发夹。
之前在街上,妮娜趴在橱窗上看的,就是这个东西。
“之前的赔礼啦,各种事情都有”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还包括谢谢你上次救了我。”
虽然的确是救了她的立场,不过有些玩笑似乎还是开的有些过火,
再加上这孩子也算是从魔物手中救过我一次,
秉着自我反省的心态,我买下了这个发夹。
“诶,我可以收下吗?”妮娜似乎有些难以置信一般看着我。
“你不要的话,只能扔掉了。”我微微红着脸,作势要从妮娜手里抢回来。
妮娜很宝贝地双手护住发夹,往回缩了缩。
“嘛,”我耸了耸肩膀,“就当是我们临时小队结成的纪念吧。”
“纪念,吗……”妮娜打开合拢的双手,看着手里晶莹的发夹,呢喃着。
“谢谢你,我会珍惜的。”
有些笨拙地将发夹别在头上,
“这不都带歪了吗——别动。”
我伸出手,触碰着金色的柔软发丝。
额头的温度透过指尖传来,妮娜微红着脸,闭上了眼睛,任由我摆布。
“……这样就,好了。”
被斜阳染红的蝴蝶,在金色的蔷薇上翩翩起舞。
“诶嘿嘿,好看吗?”
笨拙而温柔的笑容,如此纯粹,让我有些恍惚。
“……”我一时失神,呆呆地看向妮娜。
就好像是……
下意识伸出手,在妮娜头上抚摸着。
“呜,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啦……”
虽然在抗议着,不过微垂着头的妮娜,并没有反抗。
而我失去焦距的瞳孔,却满溢着,回忆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