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尼拔大人!32号已经抓回来了!”
“是吗?”
夜色下,薄如蝉翼的窗帘被晚风吹得呼呼作响,问话的男人梳着中分头,在窗帘的阴影下,他面部的表情让人有些难以捉摸。
他的语气冷冷的,让人不寒而栗,似乎对屋中手下所说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
“是的!果然是被藏在尤因族木弗姆部了,不过似乎32号的力量也觉醒了,几乎把那个一直与我们作对的部族夷为了平地!”
汇报情况的男人语气中带着某种亢奋,用几乎难以掩饰的愉悦心情说着这一切。
“是吗?”
那个声音还是冷冷的,毫无生气,顿了顿,又问。
“枫的身体恢复了吗?”
“枫大人……她……”
那个站在屋中毕恭毕敬的长发男子似乎面露难色,刚刚的兴奋劲瞬间偃旗息鼓,栗色的卷曲发丝在微风中轻轻舞动。
“是吗?好吧!我知道了!去吧!一会儿……恐怕会有贵客光临——”
“大人?!”
倚靠在窗格上的黑影一挥手,示意那名下属不必再说下去,黑影径直站起身来,月光倾泻在他那微黄色的短发上,显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惨白色。
只见他纵身一跃,连贯地带上敞开的窗户后,瞬间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哼!都是些恣意妄为的……大人……吗?”
黑暗中,长发男子不屑地撇了撇嘴,他伸手捋一把自己那显然精心打理过的长发,拂袖而去……
黎明时分,水政一行确实抵达了图门族驻军控制的势力范围——那座山中湖边。
然而很快,这个临时组成的同盟便发现,要通过这里再继续向前,几乎必须血战一番不可——沿湖岸还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们便能够一目了然地看到,那成队成对的图门族羽翼巡逻队正全副武装地巡视着,一组组亮闪闪的红色盔甲在阳光与湖中反射的波光的双重映照下,显得熠熠生辉。
一直在树梢间穿行的尤因族木弗姆部的兄弟二人似乎不为所动,他们并没有像树下的人们那样停下脚步。
失去光泽的绿叶不时从树上飘零下来,显然比德斯兄弟准备直接正面冲过去。
“等等!比德斯兄弟!不要过去!从湖中桥走太危险了!”
说话的是文森特,他仿佛知道什么一般,急忙叫住依然在树枝间跳跃的兄弟二人,边打手势,边招呼二人下到地面上来。
“跟来我来!我知道有一条秘密通道,可以到达湖心岛里面的设施!”
眼镜男胸有成竹地说。
“喂!文森特?你向我们隐瞒了什么吗?”
水政一把拉住眼镜男,却见文森特此刻神情严肃。
“没时间跟各位解释!但是请相信我!未娅是我唯一的女儿!我现在只想救她!”
文森特眼神坚定,但稍显浑浊的黑色瞳孔还是闪过一丝异样的光彩,现在的他绝不像是在说谎。
“好吧!”
水政松开手,让文森特走在最前面给众人带路。
看着眼镜男那不太高大的背影仿佛孤身一人般走在最前列,蓝发男子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悲怆感涌上心头。
看到这个背影,仿佛就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水政不由地叹了一口气。
毕竟都到了这种时候,无论如何,如今心里最焦急的莫过于文森特自己,如果说文森特刻意隐瞒了什么的话,那也一定跟营救未娅有关,而且一定不会是无用的隐瞒。
“喂!医生!你是说你知道有更好的路线吗?”
当尤因族的两位猎人也从树梢跳到了地面上时,多卡开口问道。
显然,兄弟二人并没有听清楚刚才地面上水政与文森特间的对话。
“啊!医生之前到这里采药时发现的,大概……不用和那些守卫纠缠就能找到你们要找的恶魔了吧!”
见一时有些冷场,竟无人答话,蒂莎笑着打了个圆场。
“哦?是吗?”
嘉法伸舌舔了舔红得发黑的嘴唇,讨好般凑到蒂莎面前,低头看了一眼面带微笑的黑发少女,随即也微微一笑。
“那当然是最好了!速战速决!不要浪费时间才是最好的!”
众人至此便没有再交谈什么,都乖乖跟在速度稍微有些不尽如人意的医生后面,继续赶路。
但是,令人不解的是,他们现在所行的路线,却是朝着与湖岸相反的方向,在沿着盛开着“贝多姆精灵”的林间小路左右穿行十多分钟后,水政不禁有些疑惑。
怎么离湖岸越来越远了?
正当他有点沉不住气的时候,走前最前面的文森特突然停住了脚步。
原来是遇到一座挡路的小山包。
“医生!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我们从刚才开始就好像一直在朝着湖岸相反的方向前进吧?”
原来不止水政一个人如此觉得,尤因族的嘉法也大惑不解。
但是文森特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他径直俯下身去,双手在草丛中摸来摸去,似乎要寻找什么自己曾经掉落在那里的什么东西一般。
“医生?你在找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蒂莎弯下腰,小声细气地问专心致志的眼镜男。
但是文森特还是没有说话,他仿佛着了魔一般,全神贯注地在草丛中搜寻着什么。
正当四个跟随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不知所措之际,文森特忽然压着嗓子喊了一声:“有了!”
众人更加困惑了,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自言自语的眼镜男,都要以为他是不是疯了。
只见眼镜男自顾自地迅速刨开面前湿润的泥土,于是各种细小的昆虫在他的刨动下,四散奔逃起来,只过了一会儿,手掌大小的方形金属把手便跃然地面,映入人们眼帘。
文森特坐起身来,将沾满泥巴的右手伸过去,用力拉着那块把手。
起初,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过了十几秒,奇迹出现了,眼前的小山包竟发出“吱吱咯咯”的声响,石质的山体缓缓向右下方转动,只几秒钟,原来的山体竟完全消失在地底,而原来小山包所在的位置处,竟平白多出一排通往地下的阶梯。
“密道?!”
比德斯兄弟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嘿!不错啊!医生!这下可省了我们不少事了!”
嘉法对这个意外的发现赞不绝口。
“文森特……你究竟是……”
水政也知道自己不该问,但还是不由自主地从嘴里蹦出了这几个字。
“现在没时间回答!我们赶快走!这条密道被发现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众人面面相觑,但是看到文森特现在的脸色有些凝重,便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能默默地跟着眼镜男依次钻入仅能容下一人单次通过的密道中。
这是一条古旧的遗迹排水道入口,尽管因为年久失修,墙壁和阶梯上出现了大量残破的窟窿,但规整的四壁以及等宽的台阶,仍可窥出这座古迹在当时堪称精湛的建筑技艺。或许直到今日,这个地下的排水道还在发挥着它原本的用处,以至于长满青苔的内壁上,湿寒的潮气扑面而来,时不时有冰凉的水滴掉落在猫着腰前行的众人后颈里,让人不自觉地打一个寒战。
由于完全没有光线透进来,文森特刚走没几步便召唤了一团自导式的绿色荧光在前面照明。
众人一个挨着一个,摸索着在湿滑的阶梯上前行。
“医生!”
走了不到五分钟,嘉法有些沉不住气了,这样死气沉沉的气氛让他很受不了。
“嘘!”
文森特不给嘉法继续发言的机会,只见他转过头来,左手食指放在唇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说话。
嘉法本还想说点什么,后方的多卡轻轻拍了拍他兄弟的肩膀,于是嘉法只能作罢。
不过没有发出声音是正确的,人们很快就在庆幸这一点。
当旋转的阶梯到达尽头时,文森特将那团魔法荧光碾灭。
“不要出声!”
他如此告诫跟在身后的众人。
暗门打开后,另一面的世界依然伸手不见五指,但可以听到隔着墙壁,外面有吵吵嚷嚷的人声。
这是一个不太宽敞的房间,似乎是储藏室。
踩着文森特的后脚跟,蒂莎第二个探出头来,四下里漆黑一片,可以闻到浓重的草药味道,间或夹杂了某种腐败的发酵味。
人们轮番从狭小的密道中钻出头来,磕磕碰碰地摸索到隔间的小门旁。
“从现在开始,你们可以无需理会我,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情,记住,不要被抓住,否则,等待你们的,只有无尽的痛苦与折磨!明白吗?”
黑暗中,听见文森特语调沉重的告诫。
但是在场的人并没能完全理解那几句话的意思。
当储藏室的小门打开时,文森特显得有些如释重负,尽管耳边仍隐隐约约萦绕着某种类似梦呓一般的呻吟和叹息声,但举目朝通道两头望去,都是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影。
昏黄柔和的光线洒在门前积水的通道上,眼镜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没有守卫发现他们真是太好了!
“文森特!这是什么地方?”
当众人跟在眼镜男身后,朝通道的右侧走时,水政代剩余的人问出这个疑问。
“监狱……”
文森特几乎面不改色地答。
“什么?”
几乎同时,另外三个人都小声惊呼起来。
“没错!他说得对!这里的确也该被称为监狱!”
然而,还有另一个声音冷不防地从众人背后传来,将原本已确信安全的众人吓了一大跳。
文森特惊诧的回头望去,之前通道的左侧的确没有任何人,但是现在,那里却站了几名羽翼护卫,那个为首的矮子似乎是个队长。
他背着手,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几名不速之客,好像与文森特熟识一般,在扫视了众人一眼后,目光最后落回到眼镜男的脸上。
“哼!果真有老鼠溜进来了呢!呵呵……文森特医生?这是你带来的试验品吗?”
文森特没有应答,只是面无表情地瞪视着那个矮子。
“哦?看来……不是!对吗?”
矮子的话锋一转,语速变快,声音也变得严厉起来。
“哼!来人!把他们都抓起来,一个都不要给跑了!”
“医生!你退后!”
蒂莎不等对面动手,背上的长柄弯刀已应声出鞘,她轻灵地一个侧身碎步,便从文森特身后窜出。
“先抓住那个女人!”
矮子护卫队长大吼。
几乎同时,红色的魔法阵列出现在羽翼护卫后方的通道顶层,已经被强化术加护过的羽翼魔剑士三三两两地冲上前来。
“嗖——”
一只白羽箭搭着蒂莎肩头的顺风飞出,毫不含糊地直奔其中一名冲在前列的羽翼护卫而去。
原来是木弗姆部的多卡,只见他高傲地歪着脑袋,眯着下方刺青的那只眼睛,不慌不忙地再次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另一支白羽箭。
不过显然对方也不是吃素的杂牌军,就在那个被多卡瞄准的羽翼护卫即将被白羽箭命中之际,一发红色的光弹自其后方的纯色魔法阵中迸出,飞快地在人群中游走,瞬间便追上这名幸运的羽翼护卫,直将那只又狠又准的白羽箭击得粉碎。
“喂!女人!别抢风头!”
蒂莎一惊,用余光扫了一眼发出声音的方向,只见嘉法手提长矛,光着脚,正从墙壁的侧面以更快的速度踏着与地面垂直九十度的青砖墙面,离弦的箭一般从她身边飞奔出去。
而他手中的长矛此刻竟与腰间的绳索相连,成为可回收的投掷武器。
嘉法边跑边做投掷的姿势,那个快要与他短兵相接的羽翼护卫还未反应过来,嘉法手中细长的武器已在前一秒全速飞出去,瞬间贯穿了红色护甲的胸膛。
凄厉的惨叫立刻在通道内回荡。
“呸!”
嘉法踩着一发光弹袭来的空隙,猛地朝那个倒地的羽翼护卫吐了一口口水,似乎要捉弄人一般,他直接叉起未能拔出长矛的倒地的护卫身体,用力一挑,直将那个红色的肉盾顶在身前,挡住那枚来势汹汹的魔法光弹。
要是单从这点来看,说他们野蛮还真不为过!
水政下意识地吹了一声嘶哑的口哨,在心里暗想。
彼时,蒂莎也不甘落后,她晚嘉法一步冲入敌阵,拥有刃面最大化的弯刀只是飞快地横扫过去,转瞬便有两名羽翼护卫下盘遭袭,他们重重地摔倒在硬邦邦的地上,边抱着负伤的脚边发出哀嚎。
“啊啊——看来是完全没有我们这两个累赘的事啊!”
水政半开玩笑地拍了拍呆立在原地、被眼前血腥交战场面所震惊的文森特。
“我看……我们还是先往前走吧!有他们殿后就算再来这么多人,也不用担心!”
蓝发男子将手背在脑后,微闭着双眼,立刻便转过身去,缓缓朝前迈开步子。
“水政……”
“好啦好啦!文森特要是不放心的话,倒是可以留下来继续观战的!”
水政腾出一只手来,举过头顶,敷衍地摆了两三下,示意同伴不用担心。
文森特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几乎一边倒的战场,又回头望了望漫不经心踱着步子的水政,苦笑着摇摇头,继而转身,快步跟上那名蓝发男子。
身后的通道内,惨叫与叮叮当当的杂响不绝于耳……
蒂莎等人还在酣战,不过已经觉察到水政与文森特没有准备参战的意思,所以加快了退敌的速度。
“嘉法!先挑那个队长下手!别管那些喽啰了!”
在后方拉弓的多卡大声提醒他的兄弟,话音未落,又一只白羽箭拨开通道中粘滞的空气,带着嗡嗡声扑向敌人。
“哼!都是要杀的!一个都别想跑!”
拿长矛的男子杀红了眼,溅了满脸的血迹,他毫不费力地躲开一名羽翼护卫的剑砍,鬼魅一般钻进那名护卫的视线盲区。
在嘉法看来,眼前对手的动作实在是有些迟钝,尽管他的武器还残留在另一名矛下冤魂的护卫体内,未来得及拔出,不过他现在觉得似乎也没必要拔出来了。
急速上冲的身影下,那原本没什么作为的左手,此时由掌转拳,在屈膝蓄力后,嘉法猛一提腰。
“呯——”
一记上钩拳结结实实地打在收剑不及的护卫腹部。
只见那名护卫脸上的肌肉在抽搐,上翻着白眼,连同口中喷出的腥臭的呕吐物一起凌空飞了起来。
“怪物!一群怪物!”
那个一直站在后方魔法部队阵列前的矮子队长,此刻满脸惊恐地嚷嚷,似乎有些害怕一般,他往后稍稍退了两步。
倒也难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满眼望去,无不是伤亡倒地的红色军团成员,而对面的三名本以为是“猎物”家伙,则毫发无伤,仿佛开玩笑一般,继续生龙活虎地在红色军团的人群中左冲右突……
嘉法很快便冲到魔剑士队列的最后面,眼看那个矮子似乎有转身逃跑的意思。
“嘭嘭嘭……”
连续不断的光弹袭来,将提着长矛的男子围困在弹雨中,嘉法灵活的躲闪着这些灼人的魔法,眼前转瞬腾起阵阵白烟。
“咳咳咳咳!”
嘉法被空气中弥漫的灰尘和光弹爆炸后的烟雾遮挡了视线,不停地咳嗽着,因为看不到贴身以外的情况,他也不敢贸然前进,只是不停地用长矛抵挡着不时刺入团雾中的剑刃。
当那团烟雾终于散去时,长矛男子身边已躺了成片的尸体,而那个矮子队长和剩余的羽翼军早已不见了踪影。
嘉法从最后一个倒地的羽翼护卫右腹部拔出自己的长矛,再次不屑地吐了一口唾沫,用手背擦了擦下巴。
“哼!下次来点像样的!这种杂碎可难解我心头之恨!”
他愤恨地冲那些倒地的羽翼护卫们骂道。
“多卡!”
他又扭头看向后方已将反曲弓束回背上的刺青男子,显然这边也已经解决了战斗。
“我们去追!”
嘉法对他的兄弟提议,多卡并未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等等!你们难道不跟我们一起往前了吗?”蒂莎疑惑地看着俩兄弟。
“女人!我们只是来报仇的,哪有图门族就杀到哪儿!刚才那些家伙逃走的地方一定能找到他们的头头!”
嘉法声音缓和了一点,忽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喂!女人!你的身手不赖!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做我的女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体已经向前方跑动起来,不过仍不忘回头朝少女招手。
“喂!要是……算了!等我们都活着出去再给我答复吧!”
“后会有期!”
不太多话的多卡经过少女身边时,稍稍放慢了脚步,转过头朝着蒂莎微微颔首,然后也跟随前面飞奔的兄弟,头也不回地向通道另一侧冲去。
“蒂——莎——”
耳边突然传来水政拖着长音且慵懒声音,少女恍然缓过神来。
已经走远的水政回过头时,见少女仍旧愣在原地,于是下意识地喊了她一嗓子。
尽管不太喜欢嘉法的态度,不过少女还是打心底里希望比德斯兄弟能一切顺利,最终能活着回到他们的营地去。
“来了!”
蒂莎应了一声,不过声音小到似乎只有她自己能听得到,甩着黑亮的长发回转了身子,少女迈开步子,朝着水政等人的背影追去。
这是一条足有千米长的地下通道,水政一行人足足花了二十多分钟才跑到尽头,不过紧接着,赫然出现在人们眼前的世界让人感到有些震惊。
那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宽敞过道,两边错落的栅栏中,蓬头垢面的“犯人”们被单独关押在独立的隔间中,双手双脚都被铁链铐住。
这些囚徒似乎都或多或少受过虐待,裸露在褴褛衣衫外的皮肤,满是针孔大小的伤口,很多人仿佛得了什么不可治愈的疾病一般,或浑身长满令人恶心的疙瘩,或在某个部位凭空多出一块肿瘤般的赘肉。
他们眼神呆滞,神情颓废,卷缩在地上,让人恍如置身异世界的错觉。
监狱的看守者似乎也煞费苦心,为了防止他们中有会使用魔法的图门族存在,每个人的脖子上都被安装了粉红色的魔力钳制环,它们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着微弱地荧光。
显然,那个从刚开始进入回廊,便一直困扰着水政和蒂莎的谜题也终于水落石出了——那些经久不息的恼人呻吟和痛苦的悲鸣,原来都是从眼前这些被伤痛折磨的囚徒们口中所发出的。
在手臂粗细的铁栏杆后,也许除了诅咒和谩骂,他们也没有更多的事可做了。
当三位不速之客闯入时,这些原本动作慵懒、眼神困顿的人们,仿佛看到了救世主一般,突然眼里有了些微光亮,他们慌不迭从蜷缩的角落中爬起身来,伴随着锁链叮叮当当的撞击声,迫不及待地冲到铁栏杆前。
“救救我……救救我!”
当蒂莎在行进中环顾四周时,一名胡须和头发均花白的老者冲他哀求,长及胸口的白发几乎将老者的面容全部遮挡,他的身体一靠近铁栏杆,少女便闻到阵阵腐臭味道传来。
这位囚徒身体残破,右腿畸形,小到几乎只跟少女的拳头差不多大小。
目睹此景,蒂莎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脚步。
但是,走在前面的两位同伴似乎无动于衷,他们并未犹豫地从老者所在的牢笼边跑过,仿佛压根就没听到任何声响一般。
“喂!水政!”
少女叫住前方的同伴,迟疑地看着那名可怜的老人。
“我说……不要多管闲事!我们是来救小姑娘的!”
跑在前面的蓝发男子回头对他的同伴大声告诫。
“但是……”
“喂!现在连自保都还是个未知数!你救他说不定会害死他!不要做多余的事!”
水政的话将少女未付诸于言语的想法堵死在喉咙里。
蒂莎当然明白水政的意思。
不救他们,也许还能苟活些许时日,一旦救出,路上总有无法顾及的时候,一旦交战起来,也许立刻就会成为这些囚徒的死期。
少女有些难过得看了一眼那位老者,尽管老人还在冲她发出求救的呼嚎,并且周围牢笼的人们也不断地发出各种嘈杂声,寄望于能引起这位眼中写满悲戚之情的少女的注意,但蒂莎还是猛一咬樱唇,不得不狠心地撇过头去,无视这些可怜灵魂的苦苦哀求,继续跟随两位同伴前行。
又跑了好一会儿,众人有些绝望,压根连小女孩模样的身影都没见到过,更何况已经几乎看不到什么囚徒了,所过之处的牢笼内,都是空空如也。
但文森特依然不死心,依旧在前面奋力奔跑着,也许是他知道,在这里的尽头一定还有着什么……
“爸爸?”
一记清晰而响亮的童音,兀自冲破那令人心烦的呻吟与悲鸣的混响,将众人的心弦撩拨得无法平静。
“未娅?!”
单调而急促的脚步声戛然而止,文森特焦急地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
昏暗的光线下,一个扎双马尾辫的女孩跪坐在满是泥沙的地面上,左腿上红色的袜裤已被划出一道斜长的口子,露出里面带血的皮肉,她的手臂上满是暗红色的结痂伤痕,乌黑的脸上似有泪痕。
“爸爸!你怎么在这儿!”
未娅的声音又惊又喜,原本小巧可爱的脸蛋此刻竟有点红肿,仰起的下巴上似乎还有未完全擦干净的血迹。
“未娅!天哪!我的孩子!你真的在这儿!”
文森特似要昏厥一般,瞬间瘫坐在关着小女儿的牢笼边上,他将手伸进铁栏杆内,颤抖的手掌轻抚在未娅仰起的脏兮兮的小脸蛋上。
这个原本并无太多含义的动作,竟惹得之前故作坚强的小姑娘啜泣起来,顺着文森特满是划伤的粗糙手掌,未娅的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在本就显得潮湿的地面上,留下一滩深色的印记。
“天哪!你的脸怎么了?他们对你做过什么吗?可恶!这帮畜生!竟敢——别害怕!爸爸这就来救你!”
尽管文森特的愤怒溢于言表,但未娅并未答话,小姑娘摇摇头,依然是那个非常懂事的模样。
“爸爸!也请救救塞伊!好吗?”
未娅抬起泪流满面的小脸,小声细气地请求。
但是,她的声音似乎谁也没有听到,不,更确切点说,即使听到了,也根本没有引起人们足够的重视。
即便是站在身后的水政和蒂莎,此刻也都将全部的注意力放在了这对父女感人的重逢画面上。
毕竟未娅的声音过于微弱,以至于被文森特的怒吼完全湮没了。
那个被激怒的眼镜男此刻已站起身来,两手紧紧握住铁栏杆,拼命地向两边掰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文森特涨红了脸,脖颈上一条条青筋都暴涨起来,但那铁栏杆依然纹丝不动,仍旧静静地矗立在原地,连哪怕一毫米的弯曲都不曾发生过。
“可恶!”
情急之下,眼镜男竟开始准备使用魔法,他快速地用手指在身前划出微红的咒印。
“响彻大地的——”
“住手!文森特!”
身后的水政突然从背后伸出双手,猛地捉住文森特挥动的胳膊,已被刻画到一半的咒印似乎有点半途而废,在半空中闪烁着微弱的荧光。
“不要在这里使用魔法!”
蓝发男子吼道。
眼镜男似乎还未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然,另一位同伴——蒂莎也完全不明白水政这是在做什么。
“喂!文森特!这里是图门族的秘密设施,没错吧?”
蓝发男子一脸严肃地看着半空中的咒印,皱着眉头问道。
眼镜男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他不明白水政想干什么。
“既然如此,这里一定是做过禁咒加护的,会被反噬的……”
蓝发男子叹了一口气,放开文森特的右臂。
“让我来吧!”
水政的口气有些无可奈何。
“水政?”
文森特眼中充满疑惑,但同时抱有某种期待。
“喂!小姑娘!尽可能离这里远一点!到最前面的角落去!”
水政蹲下身去,摸了摸还在讶异的女孩头部,声音竟无比温柔。
“大叔……嗯……好的……”
尽管未娅也不明白蓝发男子究竟要做什么,但还是很听话地点了点头,将身子缩到最里面的墙角去。
“水政!难道你——”
蒂莎其实已大概猜到蓝发男子要做什么了,她刚准备确认,却见一枚拇指大小的爆弹已经从水政手中脱出,跳跃着落到靠近铁栏杆的地面上,伴随着清脆的金属撞击音。
“轰——”
巨大的爆破力将铁栅栏炸得弯曲断裂,黑烟袅袅升起。
原本预制性的魔法禁咒刻印也在炸药的狂暴威力下被破坏殆尽,那微红的魔法阵在空洞的黑暗中闪着荧光,似要慢慢消失一般越来越微弱。
文森特顾不得地上残留的少许明火和滚滚黑烟,迫不及待地冲进铁栏杆另一面。
“未娅!”
他动情地将受尽委屈的女儿揽进怀中。
“爸爸!爸爸!太好了!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女孩在父亲的怀中痛哭。
“你这个孩子,爸爸担心死了,你怎么会被抓到这里来的?”
“我……”
“哈哈哈哈……”
就在众人为文森特一家得以重聚的温馨时刻而唏嘘不已时,一个令人讨厌的声音从回廊的另一头传来,打断了未娅未曾完成的回答。
“好!很好!非常好!哎呀呀!这可真是……感人的父女重逢啊!”
紧接着,听到大量急促的脚步声紧逼而来。
“文森特医生!我就知道留你下来不可靠!要不是上面的大人说你还有一点用,这方圆百里的医生我非消灭干净不可!不过……今天……恐怕你的好日子到头了!喂喂喂!不要这么看着我!你可不要怨我!这可是你自找的!”
尽管那个说话的声音听得真真切切,但却还是没能看清来者的模样。
不过,从他身侧潮水一般扑来的羽翼护卫们的身影倒是瞧得一清二楚。
“穆拉索!你要遭报应的!这个秘密研究所被你折磨致死的冤魂太多太多了!从今天开始,我也再不会受你摆布了!就算是死,我也要带上你一起!”
脸上尚有泪痕的文森特大义凛然地站起身来,似乎要将女儿托付给水政等人一般,他用力将未娅推给一旁错愕的蒂莎。
“爸爸!?”
女孩不知错所地看着愤然而起的背影,在她的印象中,他的父亲从来没有露出过像现在这般吓人的表情。
但是文森特没有看向他的小女儿,只是眼神坚定地盯视着前方。
这恐怕是眼镜男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点儿像是男人般的雄壮气魄,不禁让人对他刮目相看。
“哼!就凭你对伽罗木那点三脚猫的研究还想拉我下水吗?文森特!你可别太小看我穆拉索了!”
说话的男人终于出现在众人面前,火光照耀下,那头栗色的长发随着他的走动,飘逸地四散在肩后。
“穆拉索大人!这里不必劳您亲自动手,交给我们就好了。”
一个队长模样的羽翼护卫恭维地小声对长发男子说道。
“哼!文森特……还有……”
栗色长发的男子又看了看仿佛路人一般站在眼镜男身侧的一男一女,稍显迟疑,愣神了片刻,但转瞬恢复了语调:“还有你们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想跟我同归于尽?哈哈哈哈哈……那就等你们能活着到地上面时再说吧!”
穆拉索边说边用手凭空在回廊的墙壁上轻轻一点,于是隐藏的暗门便一下子打开了,他一撩绛色的披风。
“希望你们能有那个机会跟到上面来!”
走上阶梯后,长发男子还不忘探出头来,轻蔑地挑衅着被包围的三个闯入者。
“不过应该希望渺茫吧!哈哈哈哈哈……”
连同那令人厌恶的笑声,他的身影转瞬消失在暗门中。
“水政!”
蒂莎使了一个眼色给身边的蓝发男子,看样子,她是要做先锋给众人杀开一条血路。
“别冲动!人有点太多……喂!文森特!你能使用守护魔法的吧?”
蓝发男子表情严肃问眼镜男。
刚才之所以都没有轻举妄动,是因为水政发现那个长发男子有点眼熟,搞不好是一个棘手的家伙。
“爸爸……”
女孩声音有些颤抖,仰望着此刻形象高大的父亲。
“未娅不用担心啦!爸爸一定会保护你的!”
文森特向女儿保证道,然后又转过脸来朝向水政。
“我是个半吊子的魔法师哦!只会一点点,不过我这么多年对伽罗木的研究可不是白研究的!”
眼镜男脸上似乎重又恢复了作为医生时的镇静,愤怒的表情也一扫而光,有的只是平时那种稍微有些吊儿郎当的劲头。
“回头你可要给我好好解释解释啊!文森特!”
“我答应你!一定会的!只要——只要我们都还能活着离开这里!”
“像凝固的青铜般——壁障!”
为了防御前方飞速而至的魔法爆弹,文森特吟唱着几乎未能奉上足够祝献词的咒语,甚至连咒印都未来得及刻画,以至于生成的魔法防护壁的效果也大打折扣。
“呯、呯——”
那无形的防护只挨了两次远距离的魔法攻击,透明的壁障便已出现裂痕,仿佛下一秒就将支离破碎似的,发出“吱吱吱吱”的痛苦呻吟。
但好在近处的羽翼护卫们已被蒂莎接二连三地砍翻在地,让此刻只能退守在蹩脚守护魔法下的几人稍微松了口气。
水政背靠在那块透明的魔法壁障之后,不时转出半个身子,举起左轮手枪,朝那些专心吟唱咒词,正在刻画咒印的术士们放几枪,只是,对方毕竟是训练有素的教团魔法师,子弹往往都被瞬间撑起的铜墙铁壁般的魔法壁障给拒之门外。
当然,如果情况危急,蓝发男子也会偶尔顺带着照顾一下围殴蒂莎的羽翼魔剑士,帮她把几个想乘机占便宜的家伙的注意力分散到自己身上来。
不过通常情况下,水政发现,自己真的帮不上什么太大的忙。
在这样一个狭小密闭的空间内,他手中的那域外文明之物,根本没有比蒂莎的刀与羽翼军团的魔法更有作战效能。
虽然暂时还没有人受伤,但是看着通道内几乎一眼望不到头的攒动不止的红色盔甲,水政不免越发担忧起来。
就凭文森特那三脚猫般的守护魔法,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何况现在身处敌人的大本营,就算蒂莎可以一口气干掉这里的所有人,也不代表黑发少女有无限体力,可以厉害到再将源源不断地增援部队也尽数消灭。
而且这,也肯定是一个天方夜谭的笑话!
因为很快,蒂莎就在前方被不断涌入的魔剑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水政几乎都快看不到少女挥刀时,那灵动飘舞的长发了。
看来还得使用那些炸弹!
但水政又有所顾虑。
诚然蒂莎在敌阵中有可能被误伤,但是就凭那个怪物女的反应和速度,躲开这样的攻击应该有至少有七成以上的把握,这点暂时可以算勉强说服自己。
可问题在于,这么多的羽翼军,若想全部消灭,仅靠一到两枚炸弹,似乎是有点高估了这些域外武器的威力,但如果加大用量,最该担心的恐怕是这个古老地下大坑道的承受能力问题,搞不好,可能整个监狱都会被炸得垮塌下来,真要那样,这里的所有人都得完蛋!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水政思忖着,迟迟下不了决心。
时间在一秒一秒的过去,陷入持久战后,文森特的气息越来越紊乱了。
由于不精通的缘故,他使用的不完全式魔法壁障碎裂后,魔力源并不能直接消融进元素位面,一心护女的文森特不得不护住幼小的未娅,挺身挡掉了那些飞溅的魔力残渣,虽然每次并不多,但反复多次后,这使得原本完好无损的金丝边眼镜此刻也印满裂痕。
“水政……呼……呼……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
文森特转过满是细小伤口的脸,忧心忡忡地打断蓝发男子的思绪,双手不停地颤抖着——他早已魔力使用过度,有些体力不支。
不过也难怪,毕竟他已经连续不停地刻画了二十三次咒印,为了不让这边的壁障完全被攻破,每次当上一个壁障在第四发魔法攻击到来并完全破裂前,文森特都会进行下一次的咒词吟唱,在没有攻击手段的情况下,这完全是在拼体力的消耗战,在术士小队不间断地攻击下,这已经是文森特魔法使用的极限。
“没办法了!我本来也不想用的,但是为了未娅……”
文森特低头看了看女儿那天真无邪的大眼睛,慈爱的眼神里透着一股坚定,猛吸了一口气。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再没有丝毫犹豫,眼镜男从随身携带的小皮包中掏出一团厚实的棉布。
“文森特?你要做什么?”
尽管刚才被扰乱了思绪,水政还是在边打边思考对策,利用换子弹的间隙,他匆匆瞥了一眼神情异样的眼镜男。
只见文森特小心翼翼地将那团棉布打开,层层包裹下,不禁让人怀疑那里面究竟是藏了什么,竟然要如此宝贝。
那团棉布在经过一次又一次的剥离后,一枚拇指大小水晶瓶赫然出现在眼镜男手中,瓶内充斥着白色的泡沫。
文森特似乎没有要回答水政的意思。他只是呆呆地注视着手中的水晶瓶,仿佛酝酿一般,他用粗糙的手指尖摸了两下额头。
这是伽罗木的浓缩毒素,里面被写入了预制型的疾速咒符,原本是留给未娅做救命用的药品,但现在却不得不作为武器使用,这可真是讽刺极了!
文森特苦笑着摇了摇头。
虽然已经做过去活处理,但这个水晶瓶的危险等级丝毫不亚于一个由二十名精英魔法师集体吟唱的战略级一阶攻击魔法阵列。
眼镜男下意识地看了看前方,蒂莎的身影已完全被红色盔甲所掩盖,于是他又扭头看了看满脸疑惑的水政。
虽然可能暂时有些对不起二位,但还请你们原谅我吧!
“爸爸?难道你要——”
未娅似乎明白什么,微微红肿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惊恐之意,仿佛想阻止父亲一般,他使劲拉了拉文森特的衣襟下摆,但文森特并不为之所动,他突然身体后倾,右手抡到脑后。
“喂!文森特?你——”
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凭直觉,水政感到那个水晶瓶中的东西绝不一般。
他侧过身子,伸出手来,妄图拉住文森特已经挥动在半空中的手臂,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那枚并不起眼的小东西已毫无悬念地飞到空中,装满白色泡沫的小瓶在昏暗的通道上空急速旋转着,已经没人能阻止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一切了。
“呯——”
一枚红色的光弹快速从小瓶翻滚的路径上穿过,将它击得粉碎,里面白色的泡沫像雾气一样崩裂出来,瞬间充斥到整个回廊的空气中。
“未娅!记得爸爸曾经教过你的驱毒术……”
听到耳边文森特那似乎充满歉意的微弱声音。
水政突然间感到四肢乏力,脑袋像灌了铅一样,这是他耳朵所能听清楚的最后一句话——是文森特跟小姑娘说的,随后便“嗡——”的一声,耳朵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他咬牙挺住,抬眼看向远处。
奇怪!为什么那些羽翼护卫都东倒西歪了?而更出乎意料的是,蒂莎似乎也耗尽体力一般,勉强用刀柄拄着身体。
喂!到底发生了什么?水政不禁在心底问自己,用仅存的意志。
为什么所有的东西……都在……飘?
水政感到眼皮越来越沉,他知道自己也快不行了,手中的左轮手枪也完全握不住了,断然掉到地上。
“啪——”双腿终于完全不听使唤了,他一头栽到在地上……
“释!释!释!”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这个懒散的大将!跟着你这样的家伙出门办事真的没问题吗?”
那个头发微黄,留着中分头的男子一本正经地说着,顺手拿起桌上的黑封皮经文书,直接大力地盖在打盹的红发男子的脸庞上。
看得出,他与红发男子的交情不浅,他背后的披风上,蓝白纹饰中间巨大的“圣”字甚为醒目。
“汉尼拔大人!冰大人昨天夜里到很晚才回来的……您就让他再多睡一会儿吧!”
那位原本守候在红发男子身侧的,带眼罩的黑发男子,虽然一脸的惊愕,但还是一边笑着为自己的上司辩解,一边从红发男子脸上拿走那本砸人的凶器。
“这可不是理由啊!泰勒……你这么宠着他,以后可是会越来越让人操心的啊!什么嘛!喂!释!快点醒醒吧!再这么下去……新人的进团典礼可要结束了!”
黄头发的男子再次催促着,干脆直接拽了一下仰面躺在木椅上睡姿极不讲究的男子的红发。
“啊啊……什么嘛!果然又是班啊!好啦!让我再睡一会儿嘛!不是有你这个可靠的家伙在么?交给你啦!你也是大人物了,好吗?”
红发男子迷迷糊糊地嘟囔着,似乎不为所动,仿佛痛觉神经已经丧失一般,他径直转过脸去,又继续睡去。
“喂!你可是主将啊!圣将的老大!怎么可以不出席这样的场合!喂!喂喂!”
那个始终一本正经的黄发男子似乎有些生气,不过脸上写满无奈。
一旁的眼罩男偷笑着做了个“嘘”的手势,也不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大叔!大叔!大叔!大叔……”
吵死了!让我再睡一会儿啦!班可真是的!认真起来跟女人一样没完没了了!
水政感到黄头发的男子实在有点烦人——不是说过交给你了么?干嘛还来推我。
咦?不对,这个声音……
还有……怎么是大叔?那家伙会叫我大叔吗?
等等!我这是在哪儿?
呃……什么东西,嘴里是什么味道?这是……怎么这么奇怪?
水政猛然睁开双眼。
眼前的小姑娘突然有点眼熟,可为什么双眼红肿着,泪流满面呢?
是在哭吗……
水政感到身体有些虚脱,那个小女孩一边用力推着自己,一边哭喊着什么……可是……为什么嘴里这么腥?奇怪!这个味道……这个味道……难道……是血!?
仿佛打了一针强心剂一般,水政的脑袋开始变得清醒起来,但似乎还不够。
他开始注意到小女孩的手指上有鲜艳的红色液体在缓缓渗出,如同针砭一般,蓝发男子浑身打了一个机灵,瞬间完全清醒过来。
“未娅?!”
水政疑惑地看着满脸泪痕的小女孩,渐渐地,他的其它感官也从沉睡中苏醒过来,他听到小女孩的啜泣,远处的脚步,以及一声叹息……
水政又扫视了一眼身边,他发现文森特正虚弱地侧着脸,倚靠在监狱被炸开的残垣断壁上,远处,蒂莎也拖着一副摇摇欲坠的娇躯向这边走来。
“大叔!大叔!”扎双马尾辫的小女孩哭丧着脸冲自己喊着。
“你终于醒了吗?”未娅泪眼朦胧,小手不停地摩挲着蓝发男子那扎人手的胡须。
“怎么回事?小姑娘?”水政撑着地,吃力地将上半身支起来,咽了一口嘴里泛着血腥味的吐沫,头一阵眩晕,他几乎下意识地将一只手抽回来,抚住额头。
“未娅的驱毒术竟然对你没效果……你究竟……”
一旁的文森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喃喃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在看水政,而只是望向眼前一片狼藉的回廊——那里,之前与他们酣战的羽翼军团士兵此刻都东倒西歪地躺着地上,一动不动。
“我还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哇啊……”
小女孩哭得更凶了,似乎并未因为眼前蓝发男子的醒来而有所收敛,她哭着扑进水政的怀中。
这突如其来的展开让水政有些不知所措,他茫然地接住未娅的拥抱,不知如何劝慰。
“未娅为了救你……把自己的血给你喝了下去!”已经稍显精神的蒂莎走到同伴们面前,她将几缕青丝撩到小巧的耳根后,看了蓝发男子一眼。
“我都差点以为你要醒不过来了……”尽管少女语气平和,但仍能让人隐约觉察出其中隐藏的一丝不快。
“什么?那血是……小姑娘的?”
水政瞪大了眼睛,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女孩,犹豫着伸出右手,轻轻地在未娅那沾满泥沙的头顶上抚摸了一下。
“喂喂喂!别哭了啦!我这不是还好好地活过来了吗?谢谢你!”
末了,他转过脸来,一脸严肃地看向眼神稍显呆滞的眼镜男。
“文森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麻烦你给我们好好解释解释!这座设施和你到底有什么关系?这个危险的毒素,你一早就知道结果了,对吗?”
水政顿了顿,低头看了看还在啜泣的未娅。
“你知道,只要有未娅在,我们就会没事的,是这样吗?”他一字一顿地问道。
“大叔!请你不要责怪爸爸!那不是爸爸的错!”
伏在水政怀中的小女孩抬起头来,一张楚楚可怜的小脸蛋上,竟愁容满面,挂着几滴晶莹的泪珠。
“未娅……”文森特欲言又止,扶着弯曲的铁栏杆从断壁上起身,缓缓走到水政等人跟前。
“小姑娘?”水政也隐隐感到未娅还有什么事情在担忧。
“两位,其实我也不想瞒大家,只是……好吧,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吧……只是……水政,在这之前,能否告诉我……为什么未娅的驱毒术对你完全没有效果呢?”
这可真是最不想回答的问题啊!又让我想到那个该死的过去了……
水政不禁皱了皱眉,习惯性地挠了挠苍蓝的头发,发出一声叹息,似乎有点无可奈何般,他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没办法……谁让我的身体被魔法绝缘了呢!”
“绝缘?”蒂莎小声地重复着蓝发同伴的低语,尽管她根本不明白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简单来说,就是被魔法所厌弃……”水政解释道。
“被魔法所厌弃?为什么会这样?”文森特问。
“只是一个诅咒罢了……好了!这些都无关紧要!”蓝发男子顿了顿,又接着道:“文森特,我已经说完了,该你了!”
“好吧……就从最开始说起吧……其实……我并不是未娅的亲生父亲。”
眼镜男平和地说出这番话来,将众人刚刚还聚焦在水政身上的目光再次收束到自己面前。
这样的开场白着实出人意料,也让水政和蒂莎感到震惊——这种惊讶完全不亚于当初卡缪等人听到水政能两次穿过“神选之海”时的程度。
“爸爸……”
未娅似乎有事要说,稍显红肿的小嘴抿了两下,但看到众人疲倦的身影,小女孩又暗自将原本想说的话吞了回去。
“医生……”蒂莎看着未娅迟疑的表情,似乎以为这个话题对女孩来说过于沉重。
“没事的,这些原本就是事实。”文森特一摆手,示意两位旅行者继续听他说下去。
不过,从现时的情况来看,显然是水政和蒂莎多虑了,尚未擦干眼泪的小姑娘似乎对这样的开场白并不感到吃惊,反而比所有人都淡定。
只见她从水政怀中直起身子,端坐在那里,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父亲。
也许未娅本来就知道事情的真相。
“两位……其实……”文森特开口道:“我原本是隶属于羽翼教团西区特异研究所的一名普通研究员,啊……对了……这个研究所可能你们不太了解,这里也做一下说明,它的任务主要是研究和开发各类生化武器——那种足以匹敌战略级魔法阵列的单体战斗武器,是的,我们把那些载体叫做武器。”文森特的叙述从研究所的功能开始了。
而当眼镜男搬出这样的介绍时,水政也不由自主地开始在脑中搜索着记忆的残片,但似乎有些徒劳:在他所知的那个年代,就连他也压根就从来没听说过教团中曾有过这样的部门。
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究竟在干什么!混蛋!
水政在心里咒骂着。
他想问个究竟,但又觉得有点操之过急,于是打算听之任之,暂时不发问。
“可以说,这个研究所最初的研究是比较正常的。”文森特的叙述还在继续,“所有的实验载体都是动植物或这块贝多姆大陆上可以寻到的魔物,但是……到后来……”眼镜男嘴角的肌肉在不为人察觉的情形下,轻微地抽搐了一下,仿佛那是一句很难付诸于言语的事情。
“到后来……我发现……自己太肤浅了,往后的则是一种惨无人道的实验。”
“怎么回事?”蒂莎也靠着水政坐了下来,忍不住问道。
“我也记不清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但是等我察觉到时,整个研究所的实验载体早已不再局限于那些低等的生物,而是成为清一色的人类……那些被秘密送到研究所的人们,逐渐成为与各种魔物及动植物进行融合的道具,就连一度在上古图门族戒律中所禁忌的巫术类,也开始在研究中被广泛使用。似乎只要能对研究有所帮助,人们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认为那些都是理所应当的。”
眼镜男说着那些并不太久远的记忆时,似乎感到有些吃力,大概他的体力还没能完全恢复,于是索性蹲下身去,盘膝坐在众人面前。
见父亲坐了下来,未娅也便挪了挪位置,顺势靠在文森特的肩膀上。
“未娅的母亲就是一名被注入了伽罗木毒素的融合实验体……经过无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实验……”文森特声音有些哽咽,低头看了看女儿,眼里满是悔恨。
“爸爸,我没事的……”未娅的小手紧紧攥住文森特粗糙的手指,安慰道。
“那都是一个个惨绝人寰的实验……那时候我还年轻,只是一心想在工作上有所建树,从未想过那些东西对我究竟有什么意义……但是……在实验期间,我作为对生物的医护人员,偶然发现未娅的母亲已有了身孕。啊……现在想想,那也许是冥冥中注定的,也许是即将来到这个世界的新生命对我有所触动,加之在那以前,或多或少我已经开始对这种拿活人来实验的做法产生了强烈的质疑。”文森特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仿佛在平复自己的心情一般,他用力抓了一把本该梳理整齐的头发。
这些回忆多少让他感到痛苦。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无辜的人,更何况一个尚未出世的婴儿,所以……从那时候开始,我便想着什么时候能带这个可怜的女人逃离那座人间炼狱。是的!我一度有这种想法……可是……以我当时的能力,我是无法救下任何一个人的,毕竟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研究人员……”说到这里眼镜男再次做了简短的停顿,略带伤感地摘下眼睛,用脏手抹了抹眼角,尽管那里并没有泪。
水政和蒂莎都静静地听着,并未插话。
“不过,总算是等来一线希望……”
“什么希望?”蒂莎迫不及待地问。
“是的……一个天赐的希望……那是大约在七年前,当时研究所的驻地在伯拉格自由邦联境内,适逢内乱……真是讽刺!”文森特干笑了一下。
“原本因为伯拉格是自由邦联,研究所为避人耳目才特意设在那里,结果却因为邦联内讧,原来的研究所最终遭到毁灭性的破坏……呵呵!的确是一个天大的讽刺,不过对于我和那些一心想逃离研究所的人来说,绝对是一个天赐的良机……”
“那你们逃出来了吗?”蒂莎问。
“是的……当然,只是活下来的人逃出来了。我带着未娅的母亲也在逃跑者之列。”
“那可真是万幸!”
“也只是暂时的庆幸罢了……”
“又发生了什么吗?”
“是的……那是新生命诞生的时刻,同时也是孕育者逝去的时刻……”
“……”
蒂莎大概明白了文森特的意思,于是忧伤地看了看未娅,那个懂事的孩子似乎有心事一般,依旧紧紧地攥着她父亲的手指。
“我毕竟是一名兽医,而且由于在逃亡中,我们始终只敢在人烟稀少的地带露面。当分娩来临时,未娅的母亲因为难产而没有撑到最后,但留下的那名女婴,则身体特异——”文森特低头看了看依偎在怀中的小女孩,微微一笑,似乎将刚刚悲伤的一切都抛之脑后了。
“爸爸……”未娅的眼中显出一丝焦虑,但仍然听话地静静待在原地。
“是小姑娘对吗?”水政问道。
“没错,这名身体特异的女婴就是未娅——我的女儿。但是……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未娅莫名的虚弱,并且在正常的喂养情况下,仍让人感到她随时可能夭折……没人知道是为什么,直到——”
眼镜男边说边从小皮袋中掏出那块棉布——彼时,那里包裹着装有白色泡沫的水晶小瓶,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块棉布,继续说道。
“直到有一天,当我不小心将那瓶从研究所逃离时带出的伽罗木灭活毒素打碎时,那枚仅存的有害物质却给了我一线希望……是的!确实是一个惊喜!当那些毒素液体溅到小未娅那裸露的稚嫩皮肤上时,我惊讶地发现那奇异的现象……”
“什么现象?”一直默默听着文森特讲述着一切的水政终于有些按耐不住,脱口问道。
“未娅幼小的身体在没有任何魔法加护的情况下,并没有出现什么中毒反应,并且她那小小的身体,仿佛渴求着伽罗木的毒素一般,在吸收了毒株后,她原本孱弱的肌肉组织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那个原本连坐立都有困难的孩子,竟一下子就可以在地上爬动了……”
“难道是因为在母体的时候,通过一系列的实验,作为二代出生的未娅,已经具有了融合后的稳定属性,对吗?”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但是应该是因为那些实验而产生了某种变异,使得作为第二代的未娅继承了伽罗木的部分特性,并且也为这种植物所接受,我想大概就是这么一回事。所以从那以后,我就在四处寻找……寻找有大量伽罗木生存的地方。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在这西部城邦山区找到了伽罗木之森,于是我和未娅隐姓埋名地生活下来。但是,平静的日子并没有维持多久……”
文森特再次叹了一口气,没有被未娅握住的那只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在地上狠狠地捶了一拳。
“可恶!”他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句。
“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时隔不到三年,重建后的特异研究所竟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我们眼前,而更没有想的是,这样一个更为幽闭的山区不仅我看中了,他们也看中了。他们来到这里之后,依旧在变本加厉地进行那些肮脏而卑劣的研究,并且新任的所长穆拉索,是个疯狂的巫术倡导者,为了达到目的,他根本不在乎死多少人,并且很多时候会去专门饲养整村整村的逃难者,用作大型的巫术实验。”
“就是刚才那个长头发叫穆拉索的,是吗?”蒂莎忍不住再次发问,仿佛生气一般,她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长柄弯刀。
“是的!”
“真是个残忍的家伙!”少女愤恨地评价道。
“是的,他不仅残忍,更思维缜密。穆拉索知道做人体实验的载体一旦逃跑,存活率很低,但是如果被医生们救治后,那就有可能成为日后的隐患,所以在这个新研究所刚落成不久,周围山区的所有医生都被他们秘密抓捕起来……或发配到其他的地区,或直接用作人体实验的载体——”
“文森特!我有一点不明白!你也是医生,他们为何会放过你?”水政终于开口问第一个问题,打断眼镜男的叙述。
“毕竟我是个兽医……而且……因为这里的羽翼军团时常被伽罗木的子代蛰伤,而我的这种最原始、最简单的草药疗法,则救了很多人的命,所以……也可能是认为我还有点用吧,所以他们没对我怎么样?”
“这就是全部吗?”
“是的,这就是全部了。”
“那……文森特!密道又是怎么回事?”水政松了一口气,看文森特的表情,应该是没有在骗人。
“那条密道是之前采药时发现的,其实……如果不是今天遇到这么紧急的特殊情况,我根本就不会想到自己会有机会用到那个……当然,之前我是走过一次的,知道密道可以通到这座秘密设施的内部。”
“啧!好吧!还好你是我们这边的,不然后果可真不敢想象。”
水政扫视了一眼回廊中练成一片的红色尸体,感叹道。
蒂莎也赞同地点了点头。
末了,蓝发男子转过脸来,“文森特,说了这么多,我想大家也应该休息得差不多了吧?”
水政转了转肩膀,歪了两下脖子,发出微弱的咔咔声,然后看向他的同伴。
“现在我们得离开这里了,再怎么说都是敌人的大本营,尽管敌人以为我们一定已经被解决掉了,所以没有再派人下来,但此地还是不宜久留!都没问题吧?大家?”水政站起身来,顺手拉了一把蒂莎。
“唔!我没问题!”蒂莎答道。
文森特也已从记忆的伤感中缓过神来,他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土,点了点头。
“现在走的确也是最佳的选择了,那我们赶快走吧!”眼镜男扶了扶眼镜,表示赞同。
“等等!爸爸……我还有一个人要救!”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人们交谈的未娅突然站起身来表示反对,似乎刚刚她就一直在酝酿时机,选择最佳的提议时间。
现在!不!就在前一刻,她终于等到了这个时机。
“什么?未娅?你要救谁?”文森特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的小女儿难道不知道现在的状况有多严重吗?都到这种时候了,竟然不是先考虑怎么逃走,而是考虑救别人?
但是小女孩此刻眼神竟无比坚定,她抿了抿小巧的嘴唇,红润的嘴角顷刻间有些发白。
“求求你们了!救救塞伊吧!他是无辜的,请你们救救他吧!他也被抓到这里来了!就是为了他,我才被这群坏人抓进来的!爸爸!大叔!姐姐!求求你们了!”
未娅近乎哀求地看着面前的三人,而真相也大白了——她为什么会被抓到这座秘密设施来的原因也终于水落石出。
只见小姑娘眼角微微泛红,两只小拳头紧紧地攥在胸前。
“求求你们了!救救他吧!不然我自己去找他!”
虽然带着哭腔,但是未娅的语气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未娅!塞伊……塞伊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一次轮到文森特露出焦虑的神情来。
因为他忽然间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眼前这个一向乖巧听话的孩子,已经长到了他齐腰的高度,他甚至从来都没有想过,竟有这么一天,他的女儿会为了在他看来完全不相干的人和事而对他说“不”字。
对任何一个爱女心切的父亲来说,这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文森特有些始料未及,双肩紧绷着,似乎在做痛苦的抉择一般。
“他是我的朋友!爸爸!别管那么多了!求你救救他吧!塞伊太可怜了!”
小姑娘几乎下意识地转身看向两位旅行者。
“大叔!未娅姐姐……求求你们了!救救他吧!塞伊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竟又被抓回来了……又要回到这么可怕的地方来……他也是这里的实验体啊!太可怜了!爸爸!他不过和我一样也是个孩子啊!求求你们了!”
未娅带着哭腔哀求道,尚未干透的眼角再次被泪花充盈。
而当小女孩说到“实验体”三个字时,水政明显地感觉到,站在他前面的男人——刚刚那个还意欲反对的文森特,似有所动摇一般,原本因为情急而微微上耸、绷直着的肩膀,此刻竟有所放松,看得出,他在犹豫。
啊啊!就知道你放不下吧——文森特老兄!还是我来说好了!
水政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无奈地挠了挠汗涔涔的苍蓝色头发,张口准备给众人创造一个下台阶的机会。
“医生!既然来了!总不能放着不管!我们这就去救那个孩子!”
谁知,蒂莎竟抢在水政前面帮所有人做了决定,她整了整束在背上的长柄弯刀,提议道。
水政被这个突如其来地展开搞得无比尴尬,本想一笑了之,但又觉得不合时宜,做了一半的表情也不知该如何收场,整个脸部肌肉都僵在那里,一眼望去,怪异至极。
“你怎么了?水政……”
黑发少女完全没注意到是自己的所言行造成的后果,只是在发现身边蓝发男子的怪诞表情后,她不解地问道。
“不、不不,没怎么……”
好吧!事到如今,已圆满解决,也不该有我什么事了!
水政想着,也顺理成章地接过话茬。
“喂!医生!你还有什么异议吗?我可是跟着——”他故意拖长了音节,用大拇指反向指了指一旁的蒂莎,“跟着这家伙走的哦!”
水政不忘朝小姑娘眨了眨眼睛。
“大叔!蒂莎姐!你们……”
小姑娘似乎有点来不及转换表情,从惊讶到感动,这微妙而快速的变化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好吧……三比一,你们赢了!”
文森特略显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半开玩笑地回应众人,看得出,他比小姑娘还要如释重负一些。
接着,他蹲下身去,伸出右手的小手指。
“未娅!答应爸爸!以后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一个告诉爸爸,好吗?爸爸一定会站在你这边的!再也不要自己一个人做危险的事情了!可以吗?”
文森特重又恢复了往昔笑盈盈的神色,似乎刚才那场头一次出现在父女二人间的争执,并未影响到他的心情一般。
“拉钩?”小女孩略显惊讶地看着父亲。
“是的,拉钩!”文森特点了点头,温柔看着爱女,“所以以后,未娅不要再一个人做危险的事情了!好吗?”眼镜男再次强调了一遍,脸上依然带着暖人心的微笑。
“嗯!”小女孩使劲点了点头,她撸了一把袖子,伸出自己脏兮兮的右手小手指,勾住文森特那爬满皱痕的粗大指节,脸上终于露出一丝久违的笑意。
“未娅答应爸爸!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一定会第一个告诉爸爸的!嗯!就这么拉钩约定了!”
“拉钩约定了!”眼镜男忍不住摸了摸女儿的头。
见父女俩重归和好,两位旅行者无不露出欣慰的笑容。“时间紧迫,我们快走吧!”一切完事后,水政和蒂莎招呼着这一大一小的身影,一同向那座暗门的墙壁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