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第二座山的半山腰时,已临近傍晚。
累了一天的太阳悄然蹲下身去,挂在离地平线稍远的地方,微红的光线透过茂密的树林倾泻下最后一点点余温,在人们经过的道路上留下斑驳的树影,而喧闹整日的各类鸣虫此刻也疲乏一般渐渐安静下去。
“快到了!看!”
就在众人又累又饿无精打采之际,文森特突然吼了一嗓子。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水政等人看到不远处的树顶上,有袅袅的炊烟升起,被风一吹,歪歪斜斜地飘往渐渐暗淡天幕。
接着再走了不到五分钟,眼前的小路豁然开朗起来。
那是一栋极简陋的灰白色小木屋,周围的空地大概因为主人常年精心的照顾而长满各种长势喜人的植物,迎面的木制牲畜围圈外,一个梳着双马尾辫的小女孩正站在一条长凳上,垫着脚尖背对着众人,吃力伸着脖子,在给一匹枣红色的温血马梳洗着脖子上的毛发。
水政定睛看时,才发现那匹悠然自得、非常享受的枣红色高头大马,正是前天夜里让自己吃苦头的家伙。
真是冤家路窄!真希望今晚就吃烤马肉!他在心里想。
“未娅!”
文森特掩饰不住心中的喜悦,面带欢喜地冲那女孩喊道。
“爸爸?啊!太好了!真的是爸爸!你终于回来了!”
双马尾辫的女孩扭过头来,起先她还有些迟疑,不过当她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文森特时,立刻笑开了花,女孩兴奋得直接将刷子扔进了木桶里,溅起一阵花白的沫子。
她一下子就从长凳上跳到地面,欢快地冲三人的方向跑来。
“你可回来了!爸爸,这两天你都去哪儿了?安迪早早地都回来了,也不见你回来,这次出诊的时间可有点长呐!”
待文森特将女儿揽进怀中后,未娅贴着父亲脏兮兮的衬衫蹭了蹭,隔着汗湿的衣料,她撒娇的声音有点嗡嗡的回音。
“呀!安迪已经回来了吗?啊哈哈哈……抱歉抱歉!爸爸出了点小事故,耽误了点时间呢!”文森特哈哈一笑,挠了挠后脑勺,准备蒙混过关。
“咦?爸爸!他们是什么人?”
重聚的温馨劲还没有释放完,小女孩便警惕从文森特怀中探出小脑袋,她尽可能将整个身体躲在父亲的怀中,然后小心翼翼地指了指文森特身后的一男一女两位陌生人。
“啊!哦对……他们是爸爸在路上捡回来的助手——哦不!我的朋友!呵呵呵!”当不经意间看到蒂莎圆瞪的杏眼时,原本准备开玩笑的文森特旋即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是爸爸的……朋友吗?”小女孩学舌一般又小声念叨了一遍,眨巴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朝蓝发男子一阵盯视,将水政直看得浑身不自在。
“对!是爸爸的朋友哦!来!未娅也和他们打个招呼吧!这是蒂莎……这是——”
“可是他一点都不像好人呢!”
小女孩打断文森特自顾自地介绍,冷不丁的发言使众人一脸惊异。
“小妹妹?我怎么不像好人呢?呵呵呵!”水政弯下腰去,将脸凑向一本正经的小女孩,尽可能让自己的微笑看起来像初生婴儿一般天真无邪,他指了指自己那自以为很不错的表情,心平气和地问。
“爸爸说了!乞丐都是邋里邋遢,浑身破破烂烂的大叔模样,他们会把小孩都抓走卖掉,唔……说不定还会吃掉小孩子呢!那个……大叔你长得可太像那个……乞丐啦!唔……好可怕……”
说着未娅赶忙将头缩回文森特的怀中。
什、什、什么?大叔!?乞、乞、乞丐?!这个臭小鬼!
水政尴尬极了,脸色也因为未娅的一席话而急剧地变红,然后又变白,走形的微笑比哭还难看上几百倍。
喂喂喂!文森特!你到底是怎么教导孩子的!
虽然水政只是在心中的一股怨念,不过此时文森特还是感到自己的脊梁涌现一阵凉意,他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寒战,扭过脸来,视线刚好迎上蓝发男子那张黑成恶鬼般的愤怒脸庞。
“哈哈哈哈!哎呦!哈哈哈哈!”
小姑娘的话可把一旁的蒂莎逗乐了,她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在地上打滚。
“我说,水政!孩子们的判断可是这个世上最不容置疑的真理,这回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哈哈哈哈!哎呦!我的肚子!哈哈哈……”
“啧!啊啊……真是不讨人喜欢的小鬼,真是的,难得我拿出这么诚心诚意的表情,竟然糟蹋我那脆皮肉饼一般脆弱的心灵!可恶!你——以后可别再想让我对你笑了!可别想了!可恶!”
水政一转脸,生气地把头仰得老高。
“好啦!好啦!未娅,可别再这么欺负这位大……哦不!好人了!我们还是回家吧!嗯——这是水政,这是蒂莎,都不是什么坏人,这两天会住我们家一阵子。”
文森特赶紧笑嘻嘻地将小女孩从怀中抱到众人面前,示意未娅不要再捉弄蓝发男子。
“嗯!”小女孩懂事地点点头,尽管仍对满脸胡渣的水政有所忌惮,不过还是露出救赎人心般的无邪微笑。
“叔叔!姐姐!欢迎到未娅家做客!请吧!晚饭我已经做好了哦!”
女孩说着便双手提起带斑点的紫裙子,左脚交叉到右脚后方,微微偏过脑袋,有礼貌地做了个“请”的姿势。
啊啊!又是叔叔!见鬼!
“叔叔就叔叔吧!别闹别扭了!哈哈哈哈……哎呦……”
蒂莎很明显地看出水政对带“叔”字的称呼很是不满,于是,从蓝发男子身边过时,她特意踮起脚尖,在蓝发男子身边小声耳语一下,又回身朝水政眨了两下黑色的眸子,也学着未娅用同样的口气喊道。
“嗯?水叔叔?你难道不想进屋一起共进晚餐吗?”
蒂莎!混蛋!
事到如今,水政已完全败下阵来,也不好意思跟眼前一脸无辜,露出可爱神情的未娅再生气下去了,只得不情愿地跟着众人进屋。
“啊啊啊啊——疼疼疼疼疼!啊啊啊——啊呀!”
小木屋里断断续续传来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让人不禁以为发生了某桩性质恶劣的凶杀案或者是某个倒霉蛋受了虐待。
“喂喂喂!我说……文森特!你就不能轻点吗?我可是受伤的病人啊!”
裸露着脊背的蓝发男子趴在长凳上,那古铜色的肌肤布满伤痕,时而青筋暴露,时而猛然抽搐,他痛得龇牙咧嘴,歪过脑袋朝那名“施暴者”大声抱怨。
正单腿跪在其腰部的斯文男子似乎并不理会,只是凑近了脸庞,到那块红肿的皮肤前仔细端详了一阵,然后扶了扶眼镜,就像未曾听到过蓝发男子那令人揪心的痛苦呻吟和抗议一般,他脸上自始至终保持着和善的微笑。
“啪——”
又一张涂满青绿色草泥的药贴被眼镜男大力地拍在水政背部的骨骼肌上。
于是,那让人心悸的呻吟声再次在小木屋里回荡……
“真是的!文森特!你这个医生下手也太重了吧!”
当一切完事之后,水政边穿衣服边不满地朝那个笑嘻嘻、完全没有一点点自觉的眼镜男发表受医后的术后感言。
“哎?没有吧!我对我们家安迪可都是这么治的啦!人家还是女孩子呢!”
文森特呵呵一笑,也不多争辩。
“啧……跟你在这方面果然是很难交流呢!”
水政一脸郁闷地表情,看了看窗外,婆娑的树影正在初秋的阳光下摇曳。
“那么……文森特……”
苍蓝色头发的男子转换了刚才不羁的态度,稍显严肃地转过头。
“我们进入正题吧!给我们讲讲这里的地形,最好今晚我们就能走出特里奇可山!”
几分钟后……
在磨得掉漆的棕色松木方桌上,带着折印痕迹的莎草纸平铺开来,晌午的日光透过狭小的格子窗倾斜在那座灰白小屋的厨房内,将不时摩挲着莎草纸的金属笔尖照射得闪闪耀眼。
“两位,听好了,这个地图上现在的位置就是我们所在的位置,当然画得不太好看,毕竟是我自己绘制的……”
文森特放下手中的钢笔,选择了那张手绘的等高线地形图中画三角的地方作为开篇,只见那里用黑色的墨迹标注着“未娅的小屋”的字样。
“只要一直向西南方向走——”
眼镜男右手的食指顺着地图的西南滑动着,“到达这里,你们会看到一座山中湖。”
文森特停顿的指尖轻敲了两下桌面,发出“哒哒”的声响。
“到这里要千万记住!刚一看到那座湖时,就立刻停下!不要再往前去!然后,顺着长有‘贝多姆精灵’的小道沿着湖岸向东行!”
文森特抬起头来看向水政和蒂莎二人。
“一定要向东走,明白吗?”他又强调了一句。
“为什么不能再接着往前走了?”蓝头发的男子打断眼镜男的建议,指着湖上仿佛桥梁一样的标记,插嘴问道。
“那座湖是图门族的势力范围,并且那里驻守着军队,这里是有……”
文森特迟疑了一秒,但还是比较连贯地继续道:“大概有什么秘密设施存在吧!总之,你们不要去那里就对了!”
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总之文森特的解释很牵强,但他仍不遗余力地告诫两位旅行者,让他们千万不要靠近那座湖的湖心。
水政用征询的目光看了看同样疑惑的蒂莎,少女会意地点了点头。
既然文森特不打算说,他们自然也没必要为这种事纠缠。
“还有这里!”
文森特的手指继续在地图上滑动。
“当走到这附近时,你们要记得折回,往北稍微走一段路。”
眼镜男边说边在地图上离湖岸较远的双峰山处做了个标记。
“越过这里,再过去就是尤因族的实际控制区,那附近的几个部族间有时候也会爆发局部战争,所以保险起见,你们得绕行,从峡谷下面的水道通过。”
“医生!这张地图能再画一幅给我们吗?说实话……嗯……这里地形有点复杂,光靠你嘴上说的我完全记不住啊!”
一旁专心致志听讲的少女,此时犯难地皱了皱好看的眉毛,她双手撑在桌面上,前倾了身子,洒落的日光将她那稍稍倾斜的S型曲线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膜。
“最好把行进路线直接给我们画一下,那可就再好不过了!”
目睹少女此时模样的男人,再怎么也无法拒绝那个小小的要求了。
“好吧!我可以再画一张地图,不过……可能会花点时间,没问题吧?”
文森特倒是非常爽快。
“没问题!”两位旅行者异口同声地答。
说画就画……
几个钟头后,在水政和蒂莎的参与下,文森特终于将另一幅临摹的地图完成。
“太好了!有了这张地图我们应该可以很快速地通过这片山区了!”
蒂莎满脸兴奋地端详着几个小时以来的辛劳成果,似乎很有成就感,尽管她也没有出多少力。
“啧!确实帮大忙了!文森特,多谢你的礼物!”
水政也发自肺腑地对眼镜男表示感谢。
“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啦!被你们说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文森特搓了搓被油墨弄黑的双手,竟真的微微有些脸红。
“反正,就算是赔罪啦!我们家安迪的那一脚实在有点对不住你!对了!嗯……我这里别的也没有,就是草药多!这些草药,你们带上,路上要记得换药,水政……还有……你们在出山的路上,千万要记得注意伽罗木,这一片山区这种植物是最多的,很容易被他们子代的毒针伤着,一定要注意!”
文森特不忘再次告诫两位旅行者,要注意远离那种危险的植物。
“会小心的!那么……医生,我们这就准备上路了……咦?”
水政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了一眼安静的窗外。
“对了!你们家的那位大小姐去哪儿了?”
问这个的时候,一直忙于画图的三位成年人也豁然发现,已经有大半天时间,没见着那位爱和水政过不去的小姑娘了。
“是呢!未娅中午饭过后就好像没见到她了!难道是因为我们要走了所以不高兴吗?”
蒂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正在挠头的同伴。
“啊……呵呵,那孩子,也许吧……”
文森特脸上闪过一丝令人难以觉察的苦笑。
“可能是因为一年到头都很难得才见到一个除了我以外的人吧……虽然嘴上不说,未娅那孩子——她应该还是挺喜欢你们的吧!特别是水政!”
文森特有些局促地挠了挠脸颊,收敛了时常挂在嘴边的微笑。
“能有一个人可以跟她斗嘴,也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想我这样的父亲是很难和他那样相处的吧?所以在她看来,对你们会有种特别亲切的感觉!那孩子……我已经很久都没看到她露出那样的神情了呢!”
“医生……”蒂莎看出文森特有些伤感,上前轻拍了一下斯文男子的肩膀。
“不用担心!没事的!我去她房间叫她一下吧,你们稍微等一等,抱歉啊!”文森特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讪笑了一下,摸了摸额头,只一秒就又恢复了之前笑容可掬的表情。
“没关系!文森特,我们就在门口等吧!去吧!她来了我们才会走的,放心!”
水政双手拄着桌子,微微一笑,向这位绅士的父亲保证道。
“唔!”
几分钟后……
“水政!”
文森特气喘吁吁地从楼梯上冲下来,焦急万分地看着倚靠在门边的蓝发男子。
“不好了!未娅不在房间里!不知道去哪儿了!”
“什么?”
听到文森特那明显惊慌失措地语调,两位旅行者几乎同一时间立刻站起身来。
“她通常不会这么晚还不回来的!虽然是从窗户外的平台上偷溜了出去,但每次这个时候一定已经回家了!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外面太危险了!”
文森特的表情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看那样子,似乎事情的后续发展已经严重超出了他所能预料的范围。
“水政……”
蒂莎咬着嘴唇,从椅背上拎起长柄弯刀,迅速地束在背上,然后眼神坚定地看着他的同伴。
“啧!我知道的!”
水政习惯性地挠了挠后脑勺,他歪了歪脖子,另一只手朝身体外打开,狠命地伸了个懒腰,发出一声叹息。
“喂!文森特!你知道小姑娘常去的地方吗?”
“唔……知道是知道!就在这不远的地方——伽罗木之森。”
伽罗木之森?
虽然感到非常难以理解,但是没有根本时间犹豫,两位旅行者立刻夺门而出。
“那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找!”
初秋的山风微凉,夹带着令人回味的盛夏余韵,顽皮地在众人衣缝间嬉闹穿行,森林里的草木也被这些调皮的精灵戏弄得沙沙作响,与此起彼伏的虫鸣构成了一部交响曲。
倘若是在满天星辰下空旷恬静的小屋前,这恐怕的确是一幕令人神往的美妙梦境,只是,对于刚刚赶到“伽罗木之森”的水政等人来说,这实在有些阴森可怖。
此时,天色已完全暗淡下来,举目四望,无不是混沌昏暗的树影,那张牙舞爪的形状,好似鬼魅一般。
“大家当心!再往前走会很危险,先停一下!等等!”
刚踏入“枷罗木之森”的边界,眼镜男就立刻拦住还想继续前行的水政和蒂莎。
一阵厚重的云层飘过,遮挡住林荫地上仅有的一点月光。
黑暗中,水政还未完全适应的双眼只能勉强感到模糊的人影转身面对着他和蒂莎,然后那黑影缓缓蹲下身去。
“像秋夜弥散的白雾——升华!”
这是一句快速咏唱咒词,让人不解的是,文森特竟在二人的脚边刻画了咒印,就在他吟唱简短咒词的瞬间,两团蓝光从两名旅行者的脚边升腾到腰部位置,闪着银白色光芒的稀薄空气从魔法阵中骤然喷出,它们如同树蛇一般,迅速缠向两位旅行者的双腿,在匀速向上的过程中,那层银白色的光芒持续地将两人双腿全部封闭到白光之下,它继续向上,一直游走到膝盖处,方才停下。
“喂!文森特!你这是……”
“呵呵!好歹我也是图门族子民嘛!总也该对得起身上流淌着的图门族的血液啦!虽然只会一些基础型的刻印类守护魔法,不过现在正好能派上些用场了!”
眼镜男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示意两人现在可以走动了。
“医生!这个有什么用吗?”
蒂莎指了指自己靴边那环绕的一层仿佛雾气般的银光。
“主要是用来防御伽罗木的子代,因为他们的防御毒针在有光的情况下,通常不会伤人,两位脚边的雾化物是我配制的抗毒解药,加上了守护魔法的光属性后应该能派上点用场。”
文森特轻描淡写地解释。
不过蒂莎基本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但少女还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两位已经耽误了时间来帮我寻找未娅,自然不能再让你们遭遇危险——”
“你说什么呢?医生!总不能放着小姑娘不管吧?但是……医生,有一点我很不明白——你怎么会任由那个小姑娘经常跑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玩呢?”
水政打断了文森特的话,自顾自地提出疑问,说话的时候,他环顾了一眼四周略显阴森的黑色树林,别说是孩子,就算是大人,在夜晚独自一人走在这样的森林中,也不自觉地会感到浑身不舒服。
“这个……跟那孩子的体质……”
文森特似乎面有难色。
“怎么回事?”
“这个……”
“医生?我也有一个地方不明白——你们父女俩为什么偏偏挑这么一个是非之地生活呢?既然不是原住民,也没有必要在此固守终老吧!”
见文森特没法继续话题,蒂莎善意地抛出另一个问题。
“因为……因为我们离不开这里……未娅……那孩子离不开这里!”
文森特脸上闪过一丝痛苦,他本想掩饰地侧过脸去,但再次撞上水政那犀利的视线。
“离不开这里?什么意思?到底怎么回事?”水政追问。
文森特低下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对于他来说,真的太难以启齿了。
山风不知何时停止了喧闹,树林中的虫鸣也似睡去一般,突然同一时间安静下来,周围静悄悄的,淡白的月光倾斜在枯枝丛生的“枷罗木之森”上空,斑驳地洒在三人的头顶,恬淡的一切让人产生一种莫名的压抑。
“水政!我们还是先找未娅要紧!别再耽误时间了!”
见文森特不愿多说什么,蒂莎善解人意地帮忙岔开话题,少女那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拽了一下蓝发同伴的衣袖。
这个尤因族少女总是会在一些非常奇怪的地方感觉敏锐,每当这种时候,水政总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或看错了什么——因为,那个平日里霸道而大大咧咧的怪物女怎么想,都不像是一个会做出如此温柔细心举动的正常女子。
“啧!好吧!”
水政咂了下嘴,他也的确觉察出这话题对于眼前的中年男人来说,似乎不像想象中那么轻松,于是决计不再逼问下去。
不过没走几步,水政又停下来,他转身看向神色似乎过于凝重的眼镜男。
“不过,这又是怎么回事呢?文森特,怎么从刚刚开始就感觉森林变得死气沉沉的,这里不是伽罗木之森吗?为什么到处是朽木的残骸?”
“啊?哦……”
眼镜男像是回过神似的,扶了扶眼镜,语调稍显惊讶。
“你们不知道吗……嗯?哦!对!也是!是这样的……伽罗木是靠地下鞭茎繁育的植物,通常一片林地里的伽罗木都有可能为同一个鞭茎中衍生出的同根后代,他们一同发育,一同生长,也一同老去,一同死亡,所以就形成了这眼前成片成片的伽罗木墓地。”
文森特边说边指着近旁那一堆堆枯萎的黑色树干。
“小姑娘会到这种地方来吗?”
“会的……那孩子每天都必须来……就算不是她的本意,她的身体也会渴求到这片伽罗木之森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幺小姑娘要到这么危险的——”
水政并没能将话说完,也许是他自己也意识到他和文森特的交谈会有再次陷入尴尬境地的可能,那段问句的结尾有点不了了之,仿佛失去动力一般,水政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而文森特也只是低着头,沉默不语,两人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什么都不做,如同时间定格一般。
“喂!你们快来看!这里有一个大洞!”
这次又是蒂莎解了围,只见少女在前面十码开外的地方蹲着,周围的灌木似乎有被人破坏的痕迹。
那是一条通往另一片茂密树林的小路。
两个呆立半晌的大男人立刻循声而去。
到近处仔细观察时,众人才发现,那是一个仅有一人宽的空洞,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好像还挺深。
“文森特!快看这个!”
水政指着洞口处被踩踏得歪歪倒倒的草叶,那上面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是干涸的血迹。
“这是什么?”
蒂莎从一株长着锯齿状叶面的硬草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一根微红的丝线。
“难道是小姑娘袜子上的线头吗?”
“不会是掉到这个洞里去了吧!”
蒂莎有种不祥的预感。
“未娅!未娅妹妹!”
少女朝张着黑色大口的洞穴呼唤。
可惜除了回音没有任何别的声音。
“我下去看看!”
蒂莎说着就要往下跳。
“等等!”
文森特不由分说地一把拦住准备起跳的少女。
“别急!我去那棵树下扯点蔓藤过来。”
眼镜男边说边向不远处的一棵伽罗木小跑过去。
“像黑夜中的星辰般闪耀——奏光!”
当文森特再次回到洞口前时,不仅有了绳索,连探照光都有了,他刚吟唱完咒词,一团绿色的荧光球便一头栽进洞里。
“来!抓住这根蔓藤,有情况就喊,我们会拿你上来的!”
文森特将那根看起来韧性很强的根茎递给蒂莎。
少女二话没说,只点了点头,旋即跳了下去。
时间并没有过去多久,便听到洞里传来蒂莎带着回音的呼唤。
“水政——里面现在没有人——拉我上去——”
在洞口的两人心里一紧,赶忙用力往后拉蔓藤。
少女的双手一触到地面便开始发力,脚在洞壁上一蹬,整个人便轻盈地跳了出来。
落到地面的蒂莎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释然,她面带担忧地看着满脸期待的两个大男人。
“怎么样?”文森特现在心乱如麻,迫不及待地问。
“说实话,那里是个很糟糕的地方,不过并没有看到未娅的踪影。”
“那就是说小姑娘应该没事咯?”水政对蒂莎严肃的表情感到不解。
“下面像是万葬坑一般,都是各种动物的尸骨,到处是腐败的味道,我发现好像有人活动过的痕迹,你们看!”
少女从腰间的布袋中掏出了什么东西,摊开手掌,一小块黑麦面包映入众人眼帘。
文森特下意识地捏起那一小块已被水汽泡软的黑麦面包屑,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这……应该是有人吃剩的……不会太久,可能就在今天!”
“里面没有别的东西了吗?”水政又问。
“大部分是野兽的尸骨,洞底有地刺,但大部分都被灼烧坏了,我估摸着曾经是尤因族设的捕猎陷阱,但是说实话,奇怪的地方太多了……”
“怎么?”
“墙壁上有大量被火烤过的痕迹,包括那些地刺也是,还有很多已经腐臭的尸体上有被灼伤的碳化物。”
“你是说这下面很有可能发生过大火吗?”
文森特的脸上不经意地显出一丝焦虑。
“嗯……照蒂莎所说的,应该是没错了!不过这和小姑娘又有什么关系吗?”水政迟疑地揉搓着手中那最后的一点线索——那根红色的丝线……
“喂!水政!你快过来看!这里也有血迹!”就在水政和文森特干着急的时候,蒂莎已经在不远处的草堆中发现了什么其他的线索。
“那里也有吗?”
“不止这些!你们看!这里应该发生过打斗,瞧!这几根树枝的弯折处都非常新鲜,看来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少女将一株小树已经折断的枝桠拿到众人面前。
在蒂莎的指引下,水政也发现了这里的草堆有明显被压倒过的痕迹。
不愧是狩猎民族,追踪术果然比起图门族来说优秀太多了,水政打心底佩服。
“顺着这里过去,应该能发现更多的线索!”少女站起身来,看了一眼幽暗的密林深处。
“那里如果再过去,就穿过‘枷罗木之森’了,并且会到达尤因族的领地,再过去太危险了!二位!”
文森特突然拦住想要继续前行的蒂莎。
“不管怎么说,剩下的我一个人想想办法吧!不能把你们也牵扯进来!太危险了!”
眼镜男似乎已作出了痛苦的抉择,说话的时候,脸上的五官揪作一团。
“医生!你在说什么呢!都到这个时候了!怎么还——”
“可是……那里对你们来说太危险了……”
看得出,虽然文森特有觉悟,但语气中仍还有些许迟疑。
“啊啊啊!好吧!那我们回去吧!蒂莎?”
没想到这种时候,水政总是最乐得快活的那一个,只见他一脸释然地甩了甩手,转身便要离开。
文森特没有做声,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黑暗中,人们看不清他脸上现在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表情。
“喂!水政!你这个——”
急速追上蓝发男子的娇小身影,声音中尽显愤怒,飞速袭去手刀就像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对准了蓝发男子的后脑勺。
不过,蒂莎的愤怒并未能发泄出来。
水政只猛地一侧,连贯地回转了身体,似乎早有准备一般,他的大手精准地钳住那即将与他那苍蓝色的脑门做亲密接触的细滑手腕。
“哎呦!瞧!文森特!我是答应不管了的!可……恐怕——蒂莎她不能答应呢!”
水政习惯性地一边用左手挠着后脑勺,一边右手拽着一脸惊讶的少女,讪笑着立在原地,无奈地耸耸肩。
“所以……就是这样!你看!不是你不让我们走!是我们不愿意走的,对吧?”
水政朝蒂莎眨了两下眼睛,玩味地挑了挑浓重的眉毛。
这个混蛋!又这样!
少女本还想说些什么,不过看到水政那样的表情,实在是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能抿抿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朝文森特点头表示水政说的对。
“那么,赶快去找小姑娘吧!”
水政这次走在了队伍的最前列,他帮所有人都做了决定。
“水政……蒂莎……我……”
文森特突然有些失控,他声音微微颤抖,似乎要哭出来似的,但黑暗中,终没能看到他的眼泪。
停顿片刻,他摘下眼镜,然后面朝两位旅行者,低头弯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拜托了!水政!蒂莎!拜托你们了!帮帮我!帮找到未娅!”
这是一条尽显崎岖的山间小路,尽管前行的线路似乎因为被多人踩踏的缘故,留下了较为平坦的裸露地表,但在茂密的林间穿行还是让人心生烦躁。
水政一行人在穿过“枷罗木之森”后,天色渐渐明朗,继续沿着这条小路行了两个钟头,周围的草木愈加繁盛起来,而越来越多的异状也使众人感到不安。
不知为何,那些本应小心加以隐藏的陷阱,此刻竟毫不掩饰地出现在路旁的参天古木下、茂密的草丛中、光秃秃的石堆上,它们明目张胆模样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而更为奇怪的是,它们的布设方式显得十分拙劣,不过也许并不是拙劣,而是因为被什么人故意破坏后,像炫耀战利品一般,特意拿出了“尸体”来示众泄愤的意思。
那些本该藏在暗处的满弓竹箭,此时都深深刺入地面或树干,大量本不应被人察觉的绳网,尽管里面空无一物,但却都无一例外地紧紧收缩着……
这是怎么回事?太不符合常理了!
直觉告诉蒂莎,事情可能远比他们想象得复杂。
正当众人越来越感到疑惑与局促时,掩藏在密林前方的村落传来巨大的声响。
抬头望去,明晃晃的火光将远处树顶的天空燎得通红,滚滚黑烟将与地平线相接的那块不大的山间平地笼罩在一片悲戚与绝望之中:此起彼伏的哭喊声、呻吟声正越发清晰起来……
移动中的三人互相使了一个眼色。
虽然加快了脚步,但每一步都变得更加谨慎小心起来。
当行到树林边界时,蒂莎小心翼翼地拨开遮挡了视线的藤蔓荆条。
难道这里就是被文森特称之为野蛮人的尤因族营地吗?
水政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因为眼前的一切似乎跟那个彪悍的形容完全沾不上边:倒塌的木屋,被毁坏的哨塔,燃烧的顶棚,焦黑的土地,还有那些哀嚎的人们,这些元素所组成的画面不仅不彪悍,更让人觉得应是弱小与无助的代名词。
“喂!蒂莎?”
稍不留神,水政就发现身侧的人影没了,那名长发少女此时已箭步疾驰,迈着飞快地步子冲出了灌木丛。
“啧!这女人,又要不省心了!”水政不无郁闷地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身侧的眼镜男。
“喂!文森特!我们也跟过去吧!”
“好!”
……
“啊啊啊啊啊啊啊!”一名受伤的中年妇女双腿被压在着火的木梁下,一看到蒂莎靠近,便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面带恐惧之色,有些狰狞地冲蒂莎咆哮。
“喂……不要紧张!我只是想帮你!”
看着山风不时将那根木头上已碳化成白色的部分引出灼人的火舌来,少女十分担心,她说话的时候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声细语。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们这群恶魔!你们这群趁火打劫的强盗!”
似乎着了魔一般,那名妇女只是惊恐地瞪大了褐色的双眸,扯着稍显嘶哑的嗓子,一边胡乱挥舞双臂一边朝缓步走来的黑发少女嘶吼,胸口靛蓝色的裹身布也随之上下翻飞。
“我只是想帮你……这里发生了什么?你瞧!我是尤因族!我不会伤害你的!”
“不!不要!不要过来!你们这群恶魔!”
尽管蒂莎已将刻有自己部族族徽的刀鞘递了过去,但这名惊恐的中年妇女完全没打算看的意思,她嚎叫着,仿佛失去理智的野兽一般。
那持续不断的尖叫就像是催化剂,起了连锁反应,四周人们原本已渐渐力竭而微弱下去的哀嚎,也仿佛受到了某种鼓舞一般,竟瞬间被带动起来。
躺在焦黑土地上已然不能动弹的受伤者们,目不转睛地瞪视着这名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仿佛受惊吓的小动物一般,他们带着惶恐的神情纷纷冲蒂莎大喊大叫。
“喂!蒂莎,那个房顶快撑不住了!”
紧随少女赶来的水政仰头看了一眼着火的横梁,那燃烧的木头发出仿佛病人般“哎呀哎呀”的痛苦呻吟,眼看随时有断裂坠落的危险。
“呯——”
“危险!”
这种时候已经完全不需要顾虑别人的感受了,当然是救人要紧。
蒂莎飞身扑向那名仍旧在朝自己张牙舞爪的妇女,同时右手迅速抽刀,奋力挥向那名受惊吓的妇女脚部所在的位置。
“咔擦——”
刀风所过之处,坚固而硕大的木梁被劈得粉碎,少女乘机挟起受惊而不能动弹的身影,脚一触到地面,立刻连贯地反向跳去。
“轰——”
断裂的横梁总算没有砸着任何人,那块被熊熊烈火炙烤的残破屋顶压哨一般,在蒂莎顺利脱出的瞬间便整个垮塌下来,将刚刚妇人被困位置的其他物品砸得粉碎。
好险!如果不是蒂莎出手,恐怕那妇人此刻就要成火下亡魂了。
“呼——你没事吧!”
蒂莎如释重负地擦了一把被浓烟呛黑的脸蛋,关切地问那个俯身一动不动的妇人,显然她被刚刚的那一幕吓坏了。
“你……你是什么人?不是一伙的吗?刚才那群人……”
直到这时候,妇人才稍稍恢复了理智,她抬起稍有擦伤尚在流血的脸庞,惊恐扭曲的表情渐渐平静下来,不过问话仍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我们是路过这里的旅行者……”
蒂莎指了指身后已在救助其他受困者和伤员的蓝发男子以及眼镜男,顿了顿,她笑着抚摸了一下受伤妇人熏黑的脸庞,温柔地看着这名无助的同族。
“他们是和我一起的朋友,我们就三个人!嗯……能告诉我,你刚才说的,难道还有什么人来过这里吗?”
妇人似乎欲言又止,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不知道……对……是的……但是更可怕的是那个……那个恶魔一般的家伙!”
“什么恶魔?”
“那是一个——”
“喂!女人!”
突然出现在村口的彪悍男子张满了弓,箭尖正对准了蒂莎头部,那随着凶狠眼神与从背后扑面而来的杀气毫无掩饰地释放在灼热的空气中。
“放开她!”那声音又一次传来,透着股坚决的杀意。
“快放开她!这一切都是你们做的吗?”
看来这一次被误会得不浅!
那名突然出现的威胁者似乎是将蒂莎等人误认为那群洗劫这个村子的恶魔了。
不过,比起这个只是口头警告的家伙来说,另一个迅捷的黑影更加危险。
就在人们愣神之际,那几乎看不清身影的家伙已冲进受伤的人群里,混乱中只能看到他手中那根超长的武器,在空中急速转动,当他欺身到文森特跟前时,致命的武器也瞬间突刺到眼镜男胸口正前方,一个更加愤怒地声音响彻天际。
“医生!你怎么敢——”
“住手!嘉法!他们帮助了我们!不要伤害他!”
说时迟,那时快,这声喝止就像一块无形的盾牌,在空无一物的地方,瞬间挡住了黑影手中飞速突进的武器,那根长矛猛然一个调转,即刻扎进地里。
出言相救的是那个被蒂莎所救的妇人,仿佛已从那段极度恐惧的经历中缓过神来一般,妇人厉声地朝黑影喊了一嗓子。
沙哑但情真意切。
被大火炙烤过的地面也旋即腾起一阵沙土,原本全力冲向文森特的长矛此刻已扎进了龟裂的地里,它略显弯曲的倒插在黑色的焦土上,年轻的男子满脸不情愿,他半蹲在呛人的沙尘团中,朝地上啐了一口吐沫。
“芭夏大人!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影站起身来,慢吞吞地拔起自己的长矛。
仿佛默契般,那名脸颊上有刺青的男子此时也收起了弓箭,他缓步走到蒂莎与妇人跟前,看了一眼不卑不亢的黑发少女,接过之前黑影的话茬。
“营地都成这样了?你说不是他们?那……都是谁干的?首领呢?首领在哪儿?”
“我们被偷袭了……”
大概是由于之前声嘶力竭地尖叫和惶恐的怒吼让这名妇人消耗了大量体力,此刻她声音反倒有些微弱。
芭夏缓缓迈开步子,一瘸一拐地走到被烧毁的房屋前,表情有些凝重。
“我们被图门族的驻军……偷袭了!”
直到这时,蒂莎才恍然注意到,这位妇人身上那图案粗犷、线条奔放的裹身布,竟是象征着尤因族部落相权的祭司服。
尽管刚才的情况差点让文森特丢了小命,不过躲过一劫的眼镜男只是擦了擦额上豆大的汗珠,仿佛瞬间就忘记了刚才那形同鬼门关走过一遭的场景似的,他扭过头去,又接着给身边的一名伤患上药。
这让水政不得不佩服文森特这名医生果然是一个尽职的家伙!当然,尽管是个兽医!嗯!对!的确是个兽医就是了!
那名妇人似乎为了平复自己在看到那些被烧毁的房屋后的心情一般,沉吟了片刻,又继续开口。
“但是最可怕的还是那个家伙……不!那是个恶魔……青眼的恶魔……噢!太可怕了!”
妇人嘴里念叨着,爬满皱纹的嘴角有些哆嗦。
“太可怕了……很多人、很多人都被他发出的那团光给吃掉了!包括首领大人……连尸骨都未曾剩下……”
“什、什么!”比德斯兄弟二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恶!竟然敢这么对我们!芭夏大人!是山中湖那些图门族干的吗?”
嘉法狠狠地用拳头捶了一下未能完全倒塌的残垣断壁,气得浑身发抖。
他的兄弟此时背着反曲弓走过来,拉着嘉法的胳膊,看了一眼朝南的方向,示意他的兄弟和他一起去那里。
“你们要做什么……”
妇人不无担忧地看着两名年轻人。
“还用说吗?当然是要去报仇!”嘉法代替他的兄弟说出了心愿。
“别傻了!我的孩子们……那是去送死,那个可怕的家伙,就像恶魔一样,吞噬了一切,你们是对付不了的……”
“那个……芭夏大人?”一旁静静听着三人对话的蒂莎贸然介入木弗姆部的争执。
“对不起……我想说……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女孩?扎两个小马尾辫的……”
少女用手在自己的后脑勺处比划了两三下。
“啊……你是说那个孩子吗?”中年妇人转过身子,语气里夹杂着一丝不快。
“有的,似乎是被图门族的驻军押解着一起带到营地来的。”
“她现在哪儿?”
终于听到有关未娅的线索,蒂莎终于松了一口气。
既然是被图门族带走的,那至少就证明未娅现在还活着,还没被妇人口中所说的恶魔给吃掉。
“被图门族带走了,同那个恶魔一起!”芭夏面无表情地回答。
“医生!你听到了吗?”
此时,结束了治疗的文森特已走到蒂莎身边,他没有做声,只是点了点头。
“水政?”
蒂莎朝那个边打哈欠边缓步走来的蓝发男子看了一眼,此时的水政看起来非常无精打采,应该是因为睡眠不足。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啦!”
“你们……难道要去图门族的驻地吗?”
芭夏有些犹豫地看着眼前这名曾救了自己一命的黑发少女。
“必须得去!”蒂莎微微点了点下颌。
“我们得去救那个女孩回来!”她的眼神无比坚定。
“也许那里现在也遭此厄运了吧!”
中年妇女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怎么回事?”
“既然他们带走了那个恶魔,那他们也一定也会遇到与这里相同的可怕事情!”
中年妇女深吸了一口气,双手攥紧成拳头,交叉着放到胸前。
人们能明显感到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图门族驻军乘机洗劫了被恶魔攻击的木弗姆部,他们一定会遭到报应的!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那个恶魔在被带走时已昏睡过去……”
芭夏顿了顿,老脸上闪过一阵令人心悸的阴险笑容。
“但是只要他再次醒来,一定会将他们都吞噬殆尽的!呵呵呵呵……哈哈哈……”
不知道她是不是伤心过度,又或者是仇恨到了顶点,所以稍微显得有些神经质,那空洞的笑声持续传来,让一旁的少女唏嘘不已。
蒂莎知道,芭夏现在一定是深陷在懊悔与悲愤中无法自拔,她也想帮芭夏,可少女也深知自己其实帮不上什么忙,只能任由那名中年妇人持续发出凄凉的笑声。
水政和文森特已经走到蒂莎身边,同行的三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并未说话。
现在时间紧迫,他们必须得赶在那个“恶魔”毁灭一切之前救出未娅。
“喂!你们!等等!”
水政一行并没有走多远,就听身后有人在喊,回头看时,追上来的竟是比德斯兄弟。
“一起去那里吧!无论如何!我们要报仇!”多卡言简意赅地向三人说明来意。
“这……”
“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你们去找你们的人,我们……则去找那个恶魔!还有……那些趁火打劫的图门族!”
嘉法解释的时候,有意无意地凑到蒂莎面前,面带微笑地扭头看了一眼少女那动人的脸蛋,吹了一声尖利的口哨。
“我们目的好像并不冲突,对吧?”男子笑盈盈的脸倏然贴近少女,然后又突然晃开。
“好吧!”水政表示同意他们入伙。
“文森特!你没意见吧?”蓝发男子又问领头的眼镜男。
“我只想找到我的女儿!”文森特的目的很明确。
“蒂莎?”水政又看向面露不屑的黑发少女,显然,蒂莎对那个想要调戏自己的嘉法没有好感,不过为了救未娅,她并未发作。
“我?我……我没什么不可以的……”
少女如是回答。
“那我们快走吧!不能再耽误了!如果真有那么强大的恶魔存在,恐怕我们都得有去无回了!”
众人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到目前位置,关于那个恶魔事情,他们知之甚少,所有的来源也仅限于芭夏的口述,但是,如果能赶在恶魔未曾醒来前收拾掉一切,相信那一定是最好的结果。
“不会让这事发生的!绝不!”
文森特突然朝头顶的树丛大吼一声,将树梢的一群叶猴惊得四散逃窜。
这是这位父亲第一次这样毫无顾忌地表露心声。
为了女儿,这位父亲似要将一切都豁出去!
未娅!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文森特在心中默默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