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元代量词语法特征

书名:元代汉语量词研究 作者:邓帮运、切丙亮、王莹 字数:79427 更新时间:2020-03-16

  ###2.1 元代名量词语法特征

  名量词是计量人或事物的量词,它产生的时代很早,殷商甲骨文中就已出现,如“马五十丙”、“贝十朋”。当然直到秦汉之际,在表示事物数量时,仍以不用量词为常,大多采用“数词+名词”的形式。到了魏晋南北朝,名量词不仅数量迅速增多,语法上也开始走向成熟。唐宋时期,汉语名量词进一步发展,其语法特征更为成熟。元代名量词在继承前代的基础上,出现了一些新的语法特征。

  2.1.1 元代名量词词法特征

  (一)元代名量词的重叠

  元代名量词可以重叠为“AA”,此重叠形式产生于魏晋。它作定语、主语,表示“每一”或“许多”;作谓语,表示“多”;作状语,表示“逐一”。如:

  (1)清溪如玉绕屋庐,个个渔舟时看弄。(赵孟《赠相师王蒙泉》)

  (2)则篇篇皆佳,盖人之能各擅一长云。(刘埙《大觉寺长明灯记》)

  (3)渔舟点点前江去,载尽斜阳不载愁。(郭钰《四月十五日江上独行因思去两年忧患之日感恨次旧韵》)

  (4)青春背我堂堂去,黄叶无情片片飞。(萨都拉《述怀》)

  元代重叠名量词前还可加数词“一”,构成“一AA”格式,此格式产生于唐五代。它在句中可作定语、主语、状语、宾语等,语法意义与“AA”式一致。如:

  (1)一簇簇兰桡画船,一攒攒蹴踘,一处处秋千院,一行行品竹调弦。(武汉臣《玉壶春》第一折)

  (2)蛛蛛丝一丝丝又被风吹去,杜宇声一声声唤不住,鸳鸯对一对对分飞不趁逐,感起我一弄儿嗟吁。(徐琰《一枝花·间阻》套数)

  (3)这几件的道理,须索用自己心一件件体验过。(许衡《〈大学〉要略》)

  (4)碧梧翠竹一个个,鹭丝NFDA2NFDA3两悠悠。(郭翼《玉山草堂》)

  (二)元代名量词的儿化

  名量词儿化是元代新出现的语法现象,这是由名词、动词儿化发展而来。儿化名量词多出现于杂剧、散曲,它增强了口语色彩,并具有小称功能。如:

  (1)酒店门首又讨了这半瓶儿酒,食店里又讨了一个馒头。(武汉臣《老生儿》第三折)

  (2)风露摧残冷来到,暮秋天怎熬,将一捻儿香肌断送了。(吕天用《一枝花·秋蝶》小令)

  (3)烧一陌儿纸钱,叙几句忠言。(马致远《青衫泪》第二折)

  元代能儿化的名量词还有“口”、“头”、“班”、“绺”、“搭”、“陀”、“坨”、“把”、“般”等,参见本文各量词分析,这里不再举例。

  (三)元代名量词的词缀化

  名量词的词缀化构词法萌芽于两汉,南北朝时由此构成的合成词迅速增多,如“书本”、“首级”、“车乘”等。元代名量词此构词法依然存在,用例也很常见。如:

  (1)粉面如花朵,云髻绾香螺。(赵君祥《醉中天·咏鞋》小令)

  (2)每人愿造若干船只,领若干钱。(程文海《雪楼集》卷十)

  (3)今后遇有合用物件,依前支价和买。(王恽《秋涧集》卷八十)

  (4)当时率以户口多寡察人口。(柳贯《国学私试》)

  (5)则用绝好降真香一片,用瓷瓦片刮下。(危亦林《世医得效方》卷十八)

  (6)虹断桥梁分雨脚,露摇珠颗偃荷盘。(耶律铸《燕市送客归长安故居》)

  (7)又建书院,割田百亩以供解释奠廪师生,共输钱缗二十万。(尹固毅《李君义行记》)

  元代由名量词作后缀构成的词还有“米粒”、“马匹 ”、“车辆”、“房间”等,这里不再赘举。元代“头”、“匹”还可合为“头匹”,用作名词,相当于牲畜。

  (1)牧放头匹,食践田禾,啮咬桑稞树木。(王恽《秋涧集》卷八十)

  (2)一切房屋、事产、人口、头匹、交易合立文契者,止令官牙人作。(胡祇遹《革昏田弊榜文》)

  2.1.2 元代名量词句法特征

  (一)元代名量词的组合能力

  数词是量词的天然盟友,“数+量”是量词组合的主要格式,不必举例。名量词还可与指示代词、疑问代词组合,这种组合比较自由。如:

  (1)中庸今古几人通,这个机关自不同。(耶律铸《题庸斋》)

  (2)此般憔悴,怎禁。离别泪,苦滴成襟。(许衡《满江红·别大名亲旧》)

  (3)世间人物之生,百姓日用之常,那件不是自无而有。(吴澄《吴文正集》卷三)

  以上前两例“这”、“此”为指示代词,第三例“那”为疑问代词,表示任指,相当于“哪”。指示代词还可用在数量短语前,这里指示代词以“此”为多。

  (1)春秋大一统在天下尊王,在国尊君,在家尊父,这三件起来便治这三处。(许衡《〈大学〉要略》)

  (2)既不呵,那一片俏心肠,那里每堪分付?(关汉卿《金线池》楔子)

  (3)此一条本为女子而言。(王好古《医垒元戎》卷五)

  (4)当归身、生地黄、熟地黄,此三味诸经中和血生血凉血药也。(李杲《兰室秘藏》卷下)

  魏晋时名量词还能直接同大、小、长、短等形状类形容词组合,如“大盘枣”、“大卷书”、“短卷书”。此用法在元代也有,不过这时形容词主要是插在数词与名量词之间,构成“数+形+量”的形式。

  (1)大段冤枉累经诉理未获辨明,或事干机密,并许诣匦函投进内。(王恽《秋涧集》卷八十三)

  (2)水一大盏,生姜一片。(李杲《脾胃论》卷下)

  (3)约八九十根(稻秧),作一小束。(鲁明善《农桑衣食撮要》卷上)

  量词之间也可组合,这类组合在表意方面或选择A或选择B。刘世儒认为:“这是南北朝人的创造,在南北朝以前这种用例是没有的。”这种量词组合形式在元代仍然存在,主要表现在度量衡量词上。如:

  (1)开浚五湖,东南入吴淞江,东北入海,用费钱粮一十八万三千五百九十八贯石。(潘应武《决放湖水议》)

  (2)计其所费无虑二千贯文,皆办俸秩之物,盖不烦于民也。(王天挺《宣圣庙记》)

  例一“贯石”是两种不同类别的量词组合,“贯”作为币值单位用来量钱,而“石”作容量单位用来计粮。例二“贯文”是两个不同级的币值单位,根据陈颖的分析,“贯”、“文”合用,意在“贯”。这种量词组合形式,在现代汉语中也偶有出现,如“荣获各种奖旗、奖状150面个”(《解放军报》1988年7月20日)。此组合形式不利于语言的准确表达,因而其活动空间非常狭小。

  (二)元代名量词的句法功能

  魏晋南北朝时,名量词可作定语、主语、状语。到了元代,名量词作主语、状语已非常少见了,而主要用作定语。量词作定语表示数量非常少,具有向小夸张的修辞效果。

  (1)多少流民无片瓦,江南四月雨凄凄。(白珽《过东寺》)

  (2)如胥吏管库之免除匹帛斤丝之出,内皆须琐碎呈禀。(刘敏中《奉使宣抚回奏疏》)

  “数+量+名”格式已是元代名量词句法常式,此处不再赘举。常式之外,元代也存在变式。如:

  (1)殿宇为间百七十五,买星门十,牛具六百二十八。(程钜夫《大护国仁王寺恒产之碑》)

  其中“殿宇为间百七十五”量词格式是“名+为+量+数”,量词“间”在分句中作宾语;“牛具六百二十八”量词格式为“名+量+数”,量词“具”在分句中作主语;“买星门十”句式为“名+数”,无量词。这些句式在现代汉语中基本绝迹。

  (2)诸葛孔明之隐隆中刘备一席之语,鼎立之势始终不能易,皆素学也。(胡祇遹《紫山大全集》卷十六)

  “数+量+之+名词”格式在上古语法中普遍存在,但魏晋时就已不再是一种普遍语法现象了,“可以认为只是一种上古语的余波回旋或者也许简直就是文人的有意拟古”。此格式元代还有出现,而现代汉语还常说“一席之地”,可见一种新格式的形成固然需要成百上千年的时间才能彻底完成,而一种旧格式的彻底被淘汰也需要很长的时间。

  元代名量词进一步走向语法化,这使得更多的名量词从名词、动词中彻底脱离出来。较之前代,元代名量词语法特征、语法功能更加稳定和接近现代汉语。但也应该看到,元代名量词还处在过渡时期,与现代汉语相较,还有不成熟的地方。

  ###2.2 元代动量词语法特征

  动量词是计量动作行为的量词,它产生于两汉时期。两汉及之前,计量动作多直接用数词表示。数词或在动词前,如“三思而后行”(《论语·公冶长》);或在动词后,如“日蚀三十余,地震五十六”(《汉书·匡张孔马传》)。魏晋时动量词初具规模,形成了比较完整的体系,其语法特征也开始走向成熟。唐宋时,量词队伍继续壮大,其语法特征也逐渐成熟。元代动量词在继承前代的基础上继续发展,其语法特征也与现代汉语基本一致了。

  2.2.1 元代动量词词法特征

  (一)元代动量词的重叠

  和名量词一样,动量词也可以重叠,动量词重叠形式在敦煌变文中就已出现。它重叠后一般作状语,表示动作多次出现或接连不断。

  (1)惴惴侧行崖际石,回回屡涉谷中泉。(杨弘道《壬辰闰九月即事》)

  (2)巡巡持汉节,处处即桐乡。(王璋《送傅扩斋廉访满秩归长安》)

  重叠动量词前可加数词“一”,它在句中也一般作状语。

  (1)你与我起青萍一阵阵吹将去,到天涯只在斯须。(李唐宾《梧桐叶》第二折)

  (2)打的我昏迷,一下下骨节都敲碎。(李行甫《灰栏记》第四折)

  (二)元代动量词的儿化

  元代动量词也出现了儿化现象,但不如名量词普遍。儿化后,该动量词带上了亲切、喜爱的感情色彩。如:

  (1)我这里不敢再住,须索上朝应举去也,你叫小姐见我一面儿去也好。(郑德辉《NFDA4梅香》第三折)

  (2)凭着我舌尖儿上说词,更和这简帖儿里心事,管教那人儿来探你一遭儿。(王实甫《西厢记》第三本第一折)

  2.2.2 元代动量词句法特征

  (一)元代动量词的组合能力

  动量词常同数词组合,前面的数目一般较小,不必举例。动量词也可用于较大的数目,此时具有夸张的修辞效果。如:

  (1)这人又好汉,我直拜你一百拜。(李寿卿《伍员吹箫》第三折)

  (2)你便骂我二千场,便拷我三十顿。(萧德祥《杀狗劝夫》第一折)

  (3)我将你寻到有三千遍,叫道有二千声。(无名氏《神奴儿》第二折)

  (4)千般婉转,万般调弄,不觉夜将终。(贾仲明《金童玉女》第一折)

  动量词还能与指示代词及方位词“下”组合,表示动作发生的时间。它还可与序数词组合,表明动作的顺序。

  (1)甚这回相见,便苍颜都非昔。(张之翰《满江红》)

  (2)若是饶我这一遭,下次再不敢了也!(关汉卿《哭存孝》第四折)

  (3)第一次曰撮苗,第二次曰布,第三次曰拥,第四次曰复。(司农司《农桑辑要》卷二)

  (二)元代动量词的句法功能

  动量词通常是和数词结合成数量短语,这个数量短语用在动词后作补语,“动+数+量”格式是动量词句法常式。对于动量词置于动词后的句法特征,郭绍虞说:“‘一怒’、‘一征’、‘一鸣’、‘一飞’这些形式,后来改作别的用法了(‘一’在此兼有副词作用)。所以动量形式要有所区别,就只能改变位置,移到动词后边”。当然动量词也常作状语,但总不如作补语普遍。动量词作补语、状语的用例详见于本书第四章,这里不再举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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