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怎么能这么就走了呢?”无数的念头纷至沓来,朱华急出了眼泪,没了主张。
正当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走廊里传来一阵嘈杂声。
“啊,对不起,对不起!”一名穿着粉红色T恤的圆脸女孩连声道着歉,将地上一个不锈钢空饭盒捡起来,递给一名约四十来岁的女人。
“这孩子,走路怎么冒冒失失的。”见她态度诚恳认错及时,加上确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女人没有过多追究,只责备了一句。
“对不起对不起!”圆脸女孩再次道歉:“是我的错。”她心里着急表哥的病情走得匆忙,不小心撞到了人。
见到是她,朱华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赵欣!”这个时候,有人能跟她商量就太好了。
“哎!”赵欣应了,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朱华,我哥醒了吗?”
朱华咬了咬唇:“你来的正好。”
“怎么了?”赵欣一头雾水,“我哥呢?”
韩杨是她表哥,也是一家人的骄傲,两人素来感情不错。饶山是个小县城,大多都沾亲带故,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瞬间就能传遍整个县城。韩杨在市里被撞的事情,没花多少工夫就传进了赵欣的耳朵里。
她在县医院下了夜班,跟家里人说了一声,就赶紧换了衣服来市里探望。
“刚才他还在这里。医生来看了,说是脑震荡要留院观察。可是……”
赵欣看了一眼空着的病床和满脸焦急的朱华,心里大致有了数,问道:“朱华,我哥来市里办什么事?”
她太清楚自己这位表哥,在工作上一向拼命。能让他不顾自己身体悄悄离开医院的事,一定不是小事。
朱华定了定神,说:“今天下午,是扶贫日成果汇报会。”
从2014年起,每年的10月17日是经国务院批准设立扶贫日。在宁水市,这一天是一年一度对扶贫成果汇报检验的重要日子,也是争取扶贫经费、确认项目方向的关键时机。
赵欣是县医院护士,对这个日期的重要性了解不多,但也听表哥韩杨说起过,追问朱华:“很重要吗?”
朱华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看着她说:“嗯,很重要。”
韩杨手里带的扶贫项目已经进行了三年,正是关键时期。竹溪村能不能得到进一步政策支持、能不能走出饶山县搭建起全国贸易网络,就看这次的成果汇报能不能得到认可。
“我给韩大哥打个电话。”朱华现在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急得连电话都忘记打。
“不用。”赵欣制止了她,“你打电话我哥也不会接。你知道开会的地址吗?”
朱华摇了摇头:“我问问我爸。”
“你爸可能也不知道。”赵欣只犹豫了一小会儿,就下定决心说:“我问问蔚然姐,她一定知道。这事儿,总得麻烦她。”
“会不会,不大方便?”
“也只能这样了。”
赵欣走到楼梯间,拨通了一个许久未曾拨打的电话。响了几声后,传来一个爽利的女声:“喂?是赵欣啊,有什么事吗?”
袁蔚然接到电话的时候,刚从单位食堂里走出来。看见是赵欣的电话,她有些诧异,又有些担忧。按她们现在的关系,如果没有事,赵欣是不会特意打电话找她的。
“蔚然姐,不好意思打扰了,是这样的。”赵欣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我哥他一定是去开会了,我想问问会议地址,现在就和朱华过去。”
袁蔚然的眉头蹙起,“我发个定位给你。”
“好的,谢谢蔚然姐。”赵欣道了谢,恳求道:“姐,如果我们来不及,麻烦你见着我哥了照应一下,他的身体……”
没等她说完,袁蔚然就应了下来:“行。”
她把手机放回口袋中,看着明晃晃的太阳,心情莫名烦躁起来,叹了一口气。
为了避免两人见面的尴尬,她一直在设法回避,算了算也好几个月没有见到他了。原以为,下次见面是在某一次工作接触中,可能就是在这次会议里。她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见到当做普通同事就好。
可是,这一通电话,打破了她心里长久以来竭力保持的平静。
两个人已经结束了。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里就隐隐刺痛。
但这是事实,还是她亲口提出的要求。
韩杨是好男人、好党员、好干部,但是,他却不是一个好的男朋友,更不是适合她的一生伴侣。
因为工作从医院里瞒着人逃出来,韩杨会做出这样的事,她一点也不奇怪。他的面容从脑海中逐渐清晰,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焦虑眼神。
“蔚然,你等等我!”何子健追着她从食堂里出来,在她身后说:“时间还早,我请你喝杯咖啡。”
袁蔚然转过头,阳光洒在她白皙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曲线。此时她微微皱着眉头,让鹅蛋似的脸庞上笼上一丝轻愁,加上她举手投足间的浓郁书卷气息,整个人就像穿越时光走出来的古典美人。
太美了!
何子健屏住呼吸,暗暗捏紧了拳头,在心里再一次重复那个不知道重复了多少遍的决心:我一定要追到她!
“你去吧,我还有事。”袁蔚然的声音将他惊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走远。
袁蔚然心里记挂着事,快步向会议室的方向走去。作为市农委农经科的科员、饶山县驻县工作队的成员之一,她代表农委参加这次的扶贫日成果汇报会。
手表的指针指向一点,距离会议正式开始还有一小时。
她压抑着内心的情绪,跟会场门口签到处的男同志打了个招呼,问他:“请问饶山县的代表到了吗?”
“我正觉得奇怪。这次饶山县是韩杨来参加,按说,他昨天就该到了,一直没看见人。”
“他刚刚给我打了电话,说有事耽误了,让我先替他签到。”
“行,你先签。”
袁蔚然先把自己的签了,又在名册上找到饶山县的位置,将自己的名字签上,后面写了个“代”字。
看见自己的名字挨着韩杨两个字,她的心里掠过一丝微妙的情绪,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出了会议室,在门口来回踱了几步,袁蔚然终于下定决心自言自语:“我不是帮他,是我的工作。”
她亲眼看着,饶山县上上下下为了扶贫付出了怎样的努力,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努力,付诸东流?
对,这是工作。
工作需要,无需避嫌。
古人有云:举贤不避亲,难道自己这个现代人还做不到?心里下定了决心,她就不再犹豫,走到门卫室等待韩杨。
这里是进入会场的必经之路,凭工作证出入。韩杨要进来,就一定会经过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