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个与汪卫明接头的女人已经回到了香港。根据她的说法,一切正常。沉睡中的“十三舅”很安全。
唐昌裕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冯友恒。冯友恒听完后,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一枝铅笔在一张纸上很快地写下两行简短的文字递给唐昌裕:“你安排一下,今天晚上10点通过良友之声电台把它播出去。”
唐昌裕接过便笺看了看,略有不解地问道:“有限唤醒“黑熊”?”冯友恒轻轻地点点头。
“难道你真的那么在乎这个“黑熊”?”
冯友恒看了他一眼:“这不是你该管的。”
唐昌裕坚持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儿,毕竟完成任务才是首要的。何况这个任务本身就难度太大。”
冯友恒站起来,淡淡地说:“不是还有我吗?”然后走出了房间。
唐昌裕看着冯友恒背影,思考了一下,然后拿起铅笔,在冯友恒留下的纸条上将“有限”两个字涂掉了。他的嘴角不经意地露出了一丝狡诈的微笑。
2
窗外下着瓢泼大雨,不时有一道闪电划过漆黑的夜空。
夏晴握着手电筒,在何梅的房间里很有条理地翻看着一切可疑的地方,桌子上的书本、抽屉,箱子、衣柜、床上床下都被她找了个遍,而且翻过之后她都会很小心地完全还原,不留下什么痕迹。何梅刚刚才出去一会,夏晴是看着她撑着伞匆匆走出去之后才溜进来的。当时何梅神色有些慌张,像是有什么急事,应该一时半会回不来。
除了从一本书中找到了的半张被撕成锯齿形的明信片之外,夏晴一无所获。她拿起明信片看了一阵,发现背面有被雨水模糊的字迹,但已经无从辨认了。夏晴有些失望,疑惑地仔细将明信片放了回去。
天空中又一道闪电划过,夏晴突然看见何梅床上的蚊帐里,挂着一个黑黑的东西。她站起来,看见那是一个小布熊。
夏晴用手电筒照着那个小布熊,不禁满脸的惊愕和痛苦。这就是那只将近二十年前她亲手为妹妹做的那只黑色小布熊,只不过现在它显得相当陈旧了,黑色也已经褪成了灰白,小红珠子做成的眼睛也已经少了一只。但是不管怎样,她一眼就确定了就是那只小熊。
夏晴茫然地愣住了。窗外大雨如注,只有哗哗的雨声。
3
何梅回来了。她打着那把暗红色的油纸雨伞,小跑着跑进了幼儿园的大门。
她跑上台阶,躲在屋檐下,收起雨伞放在地上,然后去开门。却发现门上没有锁。何梅一惊,随即迅速地把手中的雨伞紧紧地抓在了手里。
夏晴听到开门声,知道已经来不及出去了,干脆坦然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何梅。何梅警惕地轻轻推开门,打开电灯,看到坐着的夏晴时不禁大吃一惊:“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夏晴看着她平静地说:“对不起。”
“你来干什么?趁我不在搜查我的房间?”何梅愤怒地大声叫起来,并且下意识地握住了雨伞,一个手指放在了伞把上的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小按钮上面,继续问道:“你到底在找什么?!”
夏晴把那个小布熊举了起来,语气仍然很平静:“在找我的妹妹。”
何梅满脸疑惑地看着她:“你的妹妹?”
夏晴点点头,看着手中的小布熊问道:“这个小熊是你的?还记得是谁给你的吗?”
何梅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它从小就一直在我身边。”。
“不记得它是从哪儿来的了?那你为什么一直带着它呢?你不觉到这个小布熊太破旧了吗?”
“是我爸爸告诉我,我应该一直把它带在身边。”
“你爸爸?”
何梅警惕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夏晴看着她笑了一笑:“你放松一些好不好?我从见到你的那天起,就觉得你很像我失散多年的妹妹。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何梅马上问道:“你是说福建老家的渔村?”
夏晴摇了摇头:“福建那边没有你们一家的户籍档案,你也不是在渔村长大的,因为不会有谁在海边上长大,却不会游泳。”
何梅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马上就掩饰了起来:“那是因为我的爸爸和哥哥不喜欢让我下海,想让我以后像你们一样,做城里的姑娘,在城市里生活,我现在做到了,可惜他们都看不见了。”
夏晴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何梅,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那你到底在怀疑我什么?!”何梅的手指几乎就要按下伞把上的按钮了。
夏晴叹了一口气:“我怀疑你就是我的妹妹,她叫夏雨。她是在两岁的时候和我分开了,是被人抢走的。你记得这些事儿吗?”说着她走到了窗边,看着窗外黑夜中迷蒙的雨幕:“她被抢走的那天,也在下雨。”
“警察也那么会编故事?”何梅突然笑了一下,慢慢逼近了的她身后,手里的伞尖伸向了她的后背,手指就要按下那个发射毒针的按钮了。
夏晴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缓缓地说:“她也有一只跟这个一模一样的小布熊。”
何梅手里的雨伞慢慢放了下来,拿过小布熊茫然地问道:“一样的小熊?”
“不过颜色不一样,那是只黑熊。”夏晴回过头说了一句,然后打开门,走进了大雨之中。何梅呆呆地看着她消失在雨幕里,眼神中满是疑惑和慌乱。
3
距离汪卫明与那个女人接头已经整整五天了。
广州火车站里紧靠候车厅大门的墙上,有一块旅客留言牌,那上面乱七八糟地贴满了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留言条。离那个留言牌不远的地方,吴克混在旅客们中间一边看着一本书,一边留意着留言牌前的动静。
一个瘦瘦的中年男人两手空空,慢慢悠悠走了进来。他看见了留言牌,便直接走了过去,大大方方地将一张小纸条贴在了留言牌上。随即转身走了出去。
吴克急忙起身来到留言牌前,看见了瘦男人刚刚贴上去的纸条,纸条上面第一行就写着“十三舅”。
吴克有些兴奋地向在车站另一个角落的陶锦递了个眼神。两人匆匆地跟了出去。
那个瘦男人依然慢慢悠悠地走着,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在跟踪他。他拐过两条小街,然后走进了一家木材加工铺。过了一会,一个女人端着一盆水走出来放在街边,瘦男人也跟着出来蹲在盆边开始洗脸了。
看来这里就是瘦男人住的地方了。吴克没有想到这次的跟踪竟然会如何容易,他对着陶锦笑了笑,然后两人轻松地谈笑着从还在洗脸的男人身边走了过去。
4
星期天的中午,杨颖坐在钢琴前弹着一首节奏很快的曲子。孔志国懒散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眉头微微皱着。琴声让他觉得有些烦躁。他实在有些难以忍受地把目光从报纸上移开,看着杨颖的背影说:“大星期天的,你就不能让人安静会儿?”
杨颖没有理睬他,继续弹着。孔志国把报纸放下来,正要发作的时候,房间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孔志国站起来一边走向电话,一边不耐烦地说:“又是你的电话。”钢琴声还是没有停下来,杨颖只淡淡地说了句:“你帮我接吧。”
孔志国拿起了电话,突然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起来,压低声音对着话筒轻轻说了几句,然后挂上电话,对着杨颖大声说:“单位上有点儿急事,让我马上去一趟。”接着拿起一件外套匆匆地走了出去。
电话是何梅打来的。
孔志国敲开了何梅的宿舍门走了进去。何梅一下就扑了过来,伏在他的肩头,泪流满面地抽泣着。孔志国有些不知所措,急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有谁欺负你了?”但何梅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儿地哭着。
很快孔志国就从一开始的慌乱中摆脱出来,趁机也紧紧地搂住何梅,抚摸着她的头发,然后把她扶到床上,和她一起坐了下来。他拿出自己的手绢替何梅擦着眼泪,双眼充满温情地看着她。
何梅从他的手里接过手绢,渐渐停止了哭泣,哽咽地说:“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能找谁,才给你打了电话。”
孔志国连忙说道:“怎么能说对不起呢?我说过,只要你有需要,我会随时在你身边的。”
何梅感激地笑了一下,轻轻挣脱了孔志国的怀抱,很有分寸地从床边站起来,坐到了一把椅子上。孔志国也离开了床边,找了张凳子坐在她对面,逗她说:“别哭了,真成个小泪人儿了。”
何梅尽力笑了一下儿,但是眼睛里却是悲切的神情,说:“我……我的哥哥死了。现在我再也没有一个亲人了。”孔志国同情看着她,不过他似乎对这件事并不很关心,只是紧紧地盯着何梅因为哭泣而显得更有种别样美丽的脸庞。
“我只想有个人能陪我一会儿,和我说说话。这个时候我才发现,我的身边竟然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找不到。我也才知道,其实我是很孤独的。”何梅说着,忍不住又抽泣了起来。
孔志国安慰道:“人嘛,多少都会感到孤独。”
“我说的这种孤独你根本理解不了。因为你并不了解我。”
“我一直以为我是了解你的。不过我不知道你的家庭情况。我只是在你上次填写的那张表上知道,你的父母都不在了,是吗?”孔志国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房间的门后,那放在那里的脸盆里拧了一条湿毛巾过来,很体贴地替她捂在眼睛上。
何梅用毛巾捂着眼睛,抽泣地说:“我再也没有亲人了,以后我该怎么办呢?现在你能明白我为什么说我孤独了吗?”
孔志国轻轻搂住她的肩膀,十分感慨地叹了口气:“其实,我的心里也很孤独,只不过你理解不了啊!”
何梅从脸上取下毛巾,用那双已经红肿但是此时却仍然充满了单纯的眼睛看着他,眼神中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5
彭光勇坐在沙发上认真地看一份稿件,那是市委统战部所写的关于梁华全的报道。
他看完以后,问坐在一旁的一个统战部的干部:“你们市委统战部怎么想起来写这个人?”
“最近对台广播电台来找了我们很多次,他们需要一个统战工作的成功例子。我们也是费了很大功夫,才了解到梁华全这个人的情况。一个解放前的老军统特务,解放后潜伏在大陆,被捕后从冥顽不化,拼死抗拒,最后受党的政策感召,洗心革面,成了一个在新社会自食其力的劳动者,我们觉得这个人比较有典型意义。”
彭光勇笑了一下:“既然你们认为是个典型,我们这边儿没什么意见。不过有一个情况你们还不了解,我觉得可以加进去。”
干部高兴地拿起了自己的笔记本,等着彭光勇继续说下去。
“台湾那边一直宣称梁华全在被捕后立即被我们枪毙了,并借此大做文章。我觉得可以在这篇稿子里花点儿篇幅说说这件事情,分析一下台湾那边造谣诬蔑的险恶用心和一贯伎俩,再用这些事实彻底揭穿他们的谎言。”彭光勇想了想,接着说道:“不过,你们这篇稿子里,关于宋涛同志的那些内容我建议不要用。”
那个干部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为什么?一个老共产党员仗义执言,顶着那么大的压力,保下了这个老特务的性命,这很有说服力,也很有人情味。这对于台湾听众来说,非常容易接受。”
彭光勇摇了摇头:“这样写更便于台湾人接受,我知道。不过这件事情的背景比较复杂,既涉及到当时的政治形势,也涉及到当时的一些主管领导。弄不好就会犯错误。”
“你放心,真要有什么问题,责任由我一个人承担,文责自负嘛。我希望能保留这些内容。我是从宣传效果上考虑的。”干部很固执坚持他的意见。
彭光勇看着他,思忖了一下儿,语气也显得不容商量了:“这个内容不拿掉,我是不会在稿件上签字盖章的。”
干部诧异地看着他。
彭光勇慢慢地说:“宋涛同志是个非常好的老革命,这件事情已经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年了,他仍然还没能回到这里工作。你们要是坚持这样写,很可能会给他带来新的麻烦。你们赞扬他的同时,也就是在批评其他的人。那些人不会知道你们写作这篇稿子的意图和过程,弄不好还会以为是宋涛旧事重提,有什么别的企图呢。我这样说你应该明白了?”
干部明白过来,点了点头。
6
大陆和香港的交界线将一座山分为两半,中间的山脊上隐约可以看见一道蜿蜒起伏的铁丝网。
香港这一侧的山腰上,一辆美式吉普车停在道路上,车灯已经熄灭了,远处边境岗楼上的一盏探照灯,有气无力地转动着,偶尔会从吉普车上掠过。
唐昌裕从车上走了下来,后面跟着一个三十多岁显得很精干的男人。他是唐昌裕手下的一个特务,叫老万。老万背上一个背囊,又从车厢里提出一个不大的黑色皮箱。走到唐昌裕的身旁,恭敬地叫了声:“老板。”
唐昌裕站在公路边默默地看着山脊上的铁丝网,过了一会才缓缓收回目光,说道:“我在看山上那道铁丝网,铁丝网能有多长呢,它再长又能怎么样呢?它到底能阻断些什么呢?”
老万的回答简单而干脆:“什么都阻断不了,它挡不住我们。”
唐昌裕有些无趣地看他一眼,叮嘱道:“老万,一过去就和这边大不一样了,你在那边儿处处都要小心,一切必须按计划行事,绝对不能轻举妄动。”接着又说:“我再强调一遍,过去以后,你只能和“黑熊”发生联系,别的任何人都和你无关,包括那个“十三舅”。这一点对你的安全非常重要,只有你是安全的,才能保证冯先生的安全,任务才有可能完成。等你站稳脚,把冯先生接应过去以后,一切都听他的。”
老万使劲地点了点头,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了一句:“这个“狐狸通道”有很多年没有使用了吧?”
唐昌裕没有正面回答:“它应该是安全的。”
老万犹豫了一下说:“冯先生也会使用“狐狸通道”?老板,你不会是让我替冯先生踩点蹚地雷吧?”
“你多虑了。我告诉过你,“狐狸通道”是安全的。”唐昌裕顿了一顿,又笑着说:“假如这次真的就是让你替冯先生蹚雷的,难道你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老万看着他,沉默地淡淡一笑。
唐昌裕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祝你好运。”老万转身走进了路边的树林,随即消失在黑暗之中。
7
汪卫明拿到的每一张纸条的指令是让让他立即准备一个安全房。两天后,他拿到了第二张纸条,这次是一个车站的女清洁工贴上的,指令是要他打扫房间,看来是有人要过来了。
可到底是谁要过来呢?夏晴想起了刚刚彭光勇给她传达的北京公安部的紧急指示,说是一个月前,台湾特务曾经在香港机场,对那个岛国前往驻欧洲使馆的信使采取过一次秘密行动,拿走了信使的外交邮袋。而那里面恰恰有关于该国与我们进行建交磋商情况的通报。北京方面综合多方面的情报做出判断,台湾极有可能在广州对该国的外交特使采取行动,破坏在这里举行的双方最后一轮建交谈判。
而现在冯友恒正好出现在了香港,看来已经可以确定冯友恒的任务就是针对外交特使和我国的谈判。唤醒“黑熊”和“十三舅”也应该正是为了这次的破坏活动做准备。台湾方面一定非常重视这次的行动,那么,也许那个要过来的人就会是冯友恒本人了。如果真是这样,那目标就不仅仅是“黑熊”了,要是能将冯友恒抓获,对台湾特务网络就将会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想到这里,夏晴不禁有些兴奋起来。突然,吴克和陶锦匆匆地跑了进来,把两张纸放在了夏晴的桌上。夏晴看了看,那是两张描摹的女人头像。两张头像的差别很大,看起来明显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夏晴抬起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们俩。
陶锦抢着说:“我们对那个瘦男人和清洁工都进行了讯问,也对他们的背景进行了调查。看来他们都不是真正贴纸条的人。据他们讲,是一个女人给钱叫他们去留言牌贴纸条的。我们叫他俩分别给画师描述了那个女人的样子,画师根据他们的描述把摹拟像画了出来。可是你看,完全是两个人的样子。”
夏晴点了点头:“会不会就是两个人呢?”
一直在旁边没说话的吴克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虽然现在画出来的两张画像差距确实太大了点儿,但是他们对那个女人身高、年龄、发型、身材等等的描述还是相当一致的,所以我觉得是两个人的可能性不大。”
夏晴思忖了一会,突然问他们:“你们看过电影《霓虹灯下的哨兵》吗?”两个人有些诧异地相互看看,然后都点了点头。夏晴笑了起来:“你们俩一起看电影了?”两个人都不太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夏晴接着问吴克:“你觉得那里面的春妮漂亮吗?”吴克马上点了点头。夏晴转头看着陶锦,陶锦不以为然地说了句:“一般吧。”
夏晴又问陶锦:“那你说王心刚长得怎么样?”陶锦笑了笑:“这还用问啊?”而吴克却满不在乎地说了句:“也就那样。”
夏晴看着他们俩有些开心地笑了起来。陶锦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处长,你想说女人看女人和男人看女人是不一样的?”夏晴点点头没有回答。
陶锦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画像,恍然大悟地说:“我现在可以猜出来了,这个很漂亮的摹拟像,一定是根据那个男人的描述完成的;而这个看上去很普通的摹拟像,就是那个女清洁工的描述。对不对?处长。”
夏晴也看了看画像,说:“所以,我认为他们看见的仍然很可能就是一个人。”
“如果把这两张画像综合一下儿呢?会不会就能得出一个更接近那个人真实面貌的画像呢?”陶锦话音刚落,就高兴地拿起两张画像冲出门去。
吴克对着夏晴笑了笑,也赶紧跟了出去。
8
孔志国兴奋而又忙碌地在屋子里张罗着,他刚把一瓶红酒和两只酒杯放在桌子上,就听见有人敲门了。孔志国几乎是冲了过去把门打开,将何梅迎了进来。
何梅很好奇地四处环顾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地赞叹说:“你们家里真漂亮,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有情调。一进来就让人感觉得到这个家里一定有搞艺术工作的人。”
孔志国笑着说:“我怎么就没感觉出来?”
何梅很认真地说:“那是你已经习惯了,感觉当然就迟钝了。你爱人呢?还在厨房里忙着?”说着她就要往厨房里走。孔志国拦住了她,说杨颖到外地演出去了。
何梅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是吗?我还以为是你们夫妇一起邀请我来的。”
孔志国看着她有些丧气地说:“我一个人请你来就不行吗?”何梅显得很单纯地说:“这样儿合适吗?我怕……”
孔志国打断了她:“你怕什么?到朋友家里坐坐,吃顿饭,这有什么好怕的。这儿就我们两个人,你可以随便一些。“
何梅很开朗地笑了起来,也很放松了,没有了刚进门时的拘谨。她走到钢琴跟前,打开琴盖坐下来,弹奏起来。孔志国站在了她的身后,带着陶醉的神情欣赏了一会,然后赞叹说:“没想到你的钢琴弹得这么好。”
何梅娇媚地回头看看他:“撒谎。难道还能跟你爱人比吗?”孔志国的手已经轻轻地、试探性地从后面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她怎么能和你比?”
何梅的语气里有了一点儿挑逗的意味:“你还是在说弹琴吗?”孔志国似乎是受到了鼓励,双手从后面搂住了她:“我是在说人。”何梅本能地反抗和躲避着,但还是继续弹着琴。孔志国有些按捺不住了,把她搂得更紧了,在她的脸上吻起来。何梅眼神迷茫地停止了弹琴,回过头迎了上去。
时光过得飞快,孔志国伸出手臂从身后搂住还坐在钢琴边弹奏的何梅,有些无奈地说:“快走吧,来不及了。” 何梅停下来,娇嗔地问道:“是上班来不及了,还是杨颖要回来了?” 孔志国怔了一怔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你就别再往我的伤口上撒盐了。”
“其实,我和你一样难受。我也不想离开你。”何梅继续坐着,没有起身的意思。孔志国眼睛里充满了伤感,温存地把何梅从钢琴边拉起来:“听话,快起来吧。”何梅这才顺从地站起了身。
孔志国看着何梅,突然伸开双臂把她紧紧抱住了,喃喃地说:“和你在一起,是我这一辈子遇上的最美好的时光了。可惜啊,这样的日子以后恐怕再也不会有了。”
何梅安慰着说:“别这样儿了,我们又不是再也不见面了。对吗?”
“见见面有什么用?我要的不是见面,而是和你在一起生活,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可是我做不到,我就是因为做不到才这么伤心难受啊!”
“那我们就面对现实吧。”何梅说着走到窗前,“哗”的一声拉开了一直关着的窗帘,外面的光线一下子照射进来。
孔志国颓然地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我害怕这个现实。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很绝望,连死的心都有了。”
何梅看着他,语气悠悠地说了一句:“别着急,也许我能有办法,让我们永远在一起的。”
孔志国苦笑地摇摇头:“你不用安慰我了。你能有什么办法呀。这儿就没有我们两个人可以立足的地方,这个社会是不可能容忍我们的。”
“也许我们可以离开这里。一起去香港?”
孔志国摇了摇头:“你太天真了。这就算不比登天还难,起码也和登天一样不可能。”
何梅也叹息道:“你说得对,这确实很难。不过要是不离开这里,离开你说得这个社会,我们就真的永远不可能在一起了。”
孔志国把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上,绝望地说:“下辈子吧。下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