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汪卫明和夏晴坐在南湖公园一棵大树下的长凳上。夏晴看着周围熟悉的景色，不久前的一幕一幕慢慢浮现在她眼前。她有些感慨地侧过身看着一旁的汪卫明，汪卫明也带着温情的眼神注视着她。夏晴轻轻地把头移过去，靠在了汪卫明的肩上。也许，历经磨难之后的幸福才是真正的幸福。

　　两人都沉浸在脉脉的温情之中，谁都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夏晴才抬起头来，说：“有一件事情，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这件事，我还没有跟周处长和彭局长汇报，我想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汪卫明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

　　其实这两天夏晴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抓住“黑熊”。冯友恒到了香港，根据推测，他这次很有可能是针对特使而来。如果是这样，他必然会唤醒这“十三舅”和“黑熊”两个沉睡者，让他们参与任务。而一旦被唤醒，“黑熊”就很可能要联络“十三舅”，因为当初安插小侯，就是给黑熊“配套”的。

　　现在小侯已经被抓了。但台湾方面应该并不知道这件事情，因为小侯一直是和王柏石单线联系的。王柏石死了，见过小侯的另外两个人江晓榕和古开元都也被捕了，台湾那边也就没人知道小侯的长相，只知道他这个“沉睡者”的存在。如果找一个人冒充“十三舅”，那一旦“黑熊”被唤醒，联系了假的“十三舅”，那就有机会确定他的身份和位置了。

　　而这个假冒者的最佳人选就是汪卫明。

　　汪卫明听完夏晴的话后愣了一下：“你是叫我去做卧底。”

　　夏晴点点头：“因为你和小侯的年龄差不多。虽然台湾那边不知道“十三舅”的长相，但为了保险起见，起码我们打入的人在年龄上要和小侯差不多。还有，你在派出所干过基层工作，和小侯有相似的经历，对派出所的情况很熟悉，这也很重要。”

　　汪卫明笑了起来，开玩笑地说：“你不会还说，我这人本来就有些特务的品行吧？”

　　夏晴知道他又想说什么了：“别开玩笑！如果你愿意，如果周处长和局长也同意我的方案，我们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小侯是我们惟一的情报来源，我们还得从他那儿了解一切必要的细节。”

　　汪卫明爽快地点了点头：“没问题。”

　　夏晴轻轻地握住了汪卫明的手温柔地说：“这件事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的。我倒希望冯友恒到香港不是为了这次谈判，台湾方面最后也不需要唤醒“十三舅”和“黑熊”。这样，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如果这样儿，你也就没机会找到那个“黑熊”了。”

　　“但是要找到“黑熊”，你可能会遇上一些你难以想象的问题。”夏晴话里有话地说。汪卫明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想要说些什么。夏晴犹豫起来：“唉！我担心你要是不能很好地随机应变，你的安全就会出大问题。”

　　汪卫明把夏晴拉到自己身边，搂住了她的肩膀：“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瞻前顾后的？你放心，我保证完成任务。”说着，他突然在凑过去在夏晴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夏晴马上把头转了开去，但满脸都是陶醉而幸福的笑容。

　　2

　　夏晴的方案经局党委的讨论研究，原则上通过了。但是，彭光勇还有一个担心，那就是台湾来的人可能会对这个“十三舅”有特殊的甄别环节，如果小侯没有坦白这种细节，就会给汪卫明带来一定的安全问题。同时，在具体的过程中，有许多事情是无法预判的。因此，还需要做大量的工作，一是要再仔细审讯小侯，让他交待所有的细节，二是汪卫明必须要做充分的准备，完全融入到小侯的角色之中。

　　经过再次提审小侯，证实了彭光勇的担忧确定不无道理。据小侯交待，王柏石曾经给了他一套编造的身世背景和履历，这应该就是身份甄别的程序之一。汪卫明知道后，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他之前认为他对小侯的背景和交待情况已经一清二楚了，假冒他不过是小事一桩，现在看起来，做卧底确实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接下来的两天里，周大年对汪卫明进行了填鸭式的训练。要让汪卫明尽快地掌握所有的细节，并且完全进入到角色之中。

　　已经是深夜了，周大年办公室的灯还亮着。汪卫明显得很疲惫，但仍然专心致志地仔细翻看着桌上一叠厚厚的卡片，上边是关于小侯的所有信息。

　　夏晴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手上提着一个饭盒。她悄悄地走到汪卫明的身边，汪卫明似乎并没有觉察到，依然埋头着，口中还念念有词地背着一些资料。夏晴看了看桌上的卡片和靠办公室的墙上贴了一壁的照片，有些爱怜地拍了拍汪卫明的肩，小声说：“饿了吧，先吃点东西吧。”

　　汪卫明这才抬起头来，看见是夏晴，笑了笑，疲惫的眼神中又闪现了一丝兴奋。

　　周大年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满脸欣慰地看着他们两个。突然，他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夏晴和汪卫明都紧张地看着他。他勉强地笑笑，示意说没事，然后站了起来，想要走到办公桌前去拿药。然而，刚站起来，他就顺着椅子倒了下去，原本手中握着的一摞资料哗啦地掉了一地。

　　汪卫明和夏晴冲过来扶住了他。他又开始剧烈咳嗽，最后猛得一下吐出一大口鲜血，将地下散乱的纸张染上了一片鲜红。

　　3

　　经过抢救，周大年已经苏醒了过来。他脸色惨白地躺在床上，这次据医生说是结核病灶破裂导致大出血。虽然保住了命，但要想恢复过来，至少得休息半年以上。

　　周大年看着坐在床边的夏晴和汪卫明，有些遗憾地说：“这次我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帮不上你们的忙了。”夏晴连忙说：“老周，你安心养病吧。医生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大年轻轻地咳嗽了几声，看着汪卫明：“我不会有事儿的。你们一定要小心，把所有的可能都尽量设想到。千万不要出什么差错。我估计，我们还有一点时间，汪卫明还得下点儿功夫。”

　　汪卫明重重地点了点头。周大年努力笑了一笑说：“你要出了什么问题，夏晴会记恨我一辈子的。”然后又看着夏晴：“你们到时候别忘了请我吃喜糖，虽然我可能要在这儿呆上一阵了，吃你们的喜糖我可不愿被落下。”

　　夏晴脸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老周，你放心吧。”

　　周大年迟疑了一会，继续说道：“我以前说过一些过头的话，你不要记在心上。现在我是真心祝愿你们今后能幸福。不过，我当时说的话，也不全是胡说八道，是不是？”

　　夏晴和汪卫明连忙点点头：“当然不是。”

　　这时，一个护士走进来说有电话找夏晴。夏晴和汪卫明告别了周大年，匆匆地走了出去。

　　夏晴听完电话放下话筒后，看着汪卫明，眼神中有一丝兴奋也带有一种复杂的情绪，缓缓地说：“已经有人发出了唤醒信号”。

　　汪卫明非常高兴，正想要说些什么，却看到夏晴的表情有些奇怪，急忙问道：“怎么啦？”

　　夏晴有些担忧地说：“我突然有些后悔……”汪卫明打断了她：“后悔干吗？事情已经开始顺着你的思路发生了，你应该高兴才对。放心吧，我不会有危险的。”

　　夏晴点点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说：“等这个案子完了，我们，我们就结婚，好吗？”

　　汪卫明惊喜地看着夏晴，没有说话。突然，他看看四周没人，猛地在夏晴脸上亲了一下，然后开心地笑了起来。

　　4

　　根据小侯的交待，唤醒信号一旦发出之后，另一个死信箱随即启动，里面有接头的时间、地点和方式。汪卫明取出了这些信息回到公安局后，彭光勇特地把他和夏晴，还有吴克、陶锦叫到了办公室。

　　一场新的战役又要打响了，彭光勇显得有些兴奋，看着汪卫明：“现在该你出场表演了，准备好没有？”汪卫明充满自信地大声回答道：“局长放心，没有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陶锦在一旁也有些兴奋地说：“真没想到，这个“黑熊”终于要现身了。”

　　彭光勇笑了笑：“也先别太乐观。说不定来和汪卫明见面的还不是“黑熊”，大家都要提高警惕，一定不能让特务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汪卫明，你更需要胆大心细，必要的时候要相机行事，不能拿自己的安全冒险，也不能拿我们的计划冒险。”

　　汪卫明点了点头。夏晴看着他，笑着说：“我们会随时接应你的。”

　　彭光勇接着说道：“现在我宣布一件事情，局党委正式任命夏晴同志为二处副处长，在老周住院期间，由夏晴同志主持二处工作。”

　　这个消息让大家都有些意外，随即吴克和陶锦带头鼓起掌来。夏晴感激地看了看彭光勇，又看了看汪卫明，有些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

　　然后彭光勇示意其它出去，把夏晴单独留了下来。他从一堆卷宗里，找出了一个打开，递给了夏晴：“我已经找福建公安厅的同志帮忙调查了一下关于那个何梅的情况。”

　　夏晴有些吃惊地接过文件：“这么快就有回音了？”

　　彭光勇点点头：“他们的答复是，在当地没有找到何梅的有关材料，也没有她哥哥的。倒是找到一些相同名字的人，但都不是他们。”

　　夏晴快速地浏览了一下材料：“局长，你怎么看？”

　　“说不清楚。当地的档案里边儿没有，也许是遗失了，或者他们家根本就没有登记过。当然，前些年闹自然灾害，也比较混乱，但如果要把这个情况和你妹妹联系起来，可能还是太牵强了点儿。”夏晴看着档案没有说话。

　　过了一会，彭光勇语重心长的说：“夏晴，我知道这是你的一块心病，也和你公公交换过意见，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也许，慢慢地你就会习惯这个现实了。至少，从目前掌握的材料来看，大家都认为这个幼儿园的老师就是夏雨的可能性实在太小了。夏晴，你现在已经是二处的副处长了，我希望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要再让它影响你的工作了。”

　　夏晴重重地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地似乎想说什么，但终于还是忍住了没说出来。

　　5

　　汪卫明独自一人划着一条小船，在市区一个公园的人工湖里无所事事地漂着。有几条船都从汪卫明的旁边划过去了，可都不是来接头的人。

　　汪卫明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这时，一条小船朝汪卫明慢慢划过来。船上的是一个女人，戴着一顶宽沿的布遮阳帽，汪卫明和在岸上监视的吴克和陶锦都看不清她的脸。

　　终于，那条船慢慢地靠了过来。汪卫明看到了那个女人身边斜放着一把红色的太阳伞，这是接头的暗号之一。他向那个女人打了个招呼。

　　他们简短地交谈了几句之后，两只船又分开了。女人划着自己的船朝一个方向漂去，汪卫明也朝另一个方向慢慢划走了。

　　汪卫明上岸后，朝吴克和陶锦的方向悄悄地递了个眼神，然后大大方方地走出了公园。吴克和陶锦立即跟了上去。

　　换过几路公车后，他们看着汪卫明走进了一间普普通通的宾馆。

　　6

　　冯友恒很舒适地躺在沙发里，悠闲地闭目养神。唐昌裕走了过来，在他已经喝完的酒杯里重新倒上葡萄酒，坐在了他身旁。

　　冯友恒睁开眼，对他表示感谢地微微点了点头，问道：“你派去的人还没回来。”

　　唐昌裕摇了摇头：“不过应该快了。台湾那边很急吗？”

　　冯友恒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他们确实很急，要求立即动手准备。等她回来，证实这个“十三舅”是干净的，我们恐怕就必须立即行动了。”然后他从衣兜里取出一张纸片，递给唐昌裕：“只要证实了“十三舅”，就唤醒“黑熊”。”

　　看到唐昌裕拿着纸片略微有些疑惑的眼神，冯友恒笑着对他说：“我和“黑熊”约定的联络方式。是通过良友之声电台给他发指令。“黑熊”一旦接到这个指令，就会毁掉原来约定的密码，立即启用一套新的密码。我们还是通过良友之声晚上10点的音乐节目和他联络。他抄下音乐的简谱，然后按照约定的顺序和方式，依靠新密码从里面译出电文。”

　　唐昌裕听完以后佩服地笑着说：“你想得很周到。不愧是老手啊。通过这种方式单向联络他们，共党绝对是查不出来的。还有，你是怎么找到这个负责把指令翻译成音乐简谱的人，他要懂音乐才行啊。”

　　冯友恒叹了口气：“他就是电台里的音乐编辑，我可花了不少心思让他为我干活。”

　　“你可真费了功夫，但愿这次能成功。”

　　冯友恒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但愿？我但愿根本就没有这件事情！根本就用不着唤醒他们。”然后把杯中的酒一口喝了下去。

　　7

　　夏晴坐在江边一棵大树下。含情脉脉地看着身旁的汪卫明。那种眼神就像是终于盼到了前线的丈夫归来一样。

　　汪卫明看着她笑了笑：“你不用担心。那个女人是香港那边派来证明我的身份的。我觉得一切都正常，他们应该相信我就是“十三舅”了。”然后，他停了一下，继续说道：“只是，在这个过程中，差点出现意料之外的情况。”

　　夏晴有些紧张地问道：“什么意外情况？”

　　汪卫明怪异地笑了笑：“算了，你肯定不想听的。”然后又故弄玄虚地说：“这个女特务，在宾馆房间里想勾引我。”

　　夏晴吃惊地看着他：“真的？你呢？”

　　汪卫明赶紧解释着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幸好吴克扮作服务员及时进来救了我。”

　　夏晴娇嗔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问道：“引起她怀疑了吗？”

　　汪卫明摇摇头：“我想应该没有。因为她后来给我布置了任务。明天上午她就要离开，还让我去车站送她。”

　　夏晴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这个女的给我交待了以后的联络方式。在火车站候车室的留言牌上，会有给“十三舅”留下的纸条。她让我从今天开始，五天之后到那儿去看。拿到第一次纸条之后，接下来就每两天去看一次。她还让我不要去想弄清楚是谁给的纸条，也不要试图主动和什么人联系，所有的行动都只通过这个留言牌发生关联。”

　　夏晴思忖了一会，说道：“频率加快，也许就是任务的开始？而且她让你只保持这种单向联系的方式，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保护那个送纸条的人。这么说来，“十三舅”真还只能是一个“搬运工”。到留言牌上贴纸条的人，难道就是我们要找的“黑熊”？”

　　汪卫明点了点头，也认同夏晴的看法。

　　“那好吧，你就按计划继续进行，以防这个女人是虚晃一枪，并没有离开广州。拿到纸条后，也千万不要尝试去主动接触什么人，不要打破这种单向联系的规则，也尽量不要主动要求和“黑熊”见面。”

　　汪卫明听了后很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找的不就是这个“黑熊”吗？我应该尽量争取早点儿和他见面才对啊！”

　　夏晴犹豫地看着汪卫明，她知道不能说出自己内心里的担心。她不能想象如果何梅真是“黑熊”，那么汪卫明在毫无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和她见面，会是什么结果。于是她坚决地说：“我当然希望你尽早和“黑熊”见面，这样就证实了“黑熊”的身份。但是第一，如果你主动要求打破这种单向联系，也许会引起怀疑；第二，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经准备好了。”

　　汪卫明疑惑地看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的训练成绩不好？”

　　“如果“黑熊”的身份让你意外，如果你发现“黑熊”是一个你认识的人，你能从容应对吗。”

　　汪卫明笑了一下：“你又在暗示什么？能不能直截了当？”

　　夏晴嘴角带着一丝苦笑：“我还没有想好，时机也还没有到。但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恐怕你想躲也躲不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