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弃卒

书名:数风流人物 作者:易丹 钱滨 字数:213336 更新时间:2019-12-30

  1

  周大年看着彭光勇递过来的一份文件,神情有些凝重了起来。省厅刚刚下了通知,太平洋一个岛国近期内会过来,虽然最后的谈判地点还没有敲定,但很可能会在广州。因为涉及到这个国家和我国建交,和台湾断交的重大决定,所以要求严格保密,安全工作也很重要。最近国际上越来越多的国家断绝和台湾的外交关系,他们的国际地位岌岌可危,北京方面认为,台湾那边狗急跳墙的可能性非常大。省厅要求市局提前作好准备,及时发现和制止台湾特务可能会对这次谈判所采取的破坏活动。

  周大年看完了文件,有些犹豫地问:“局长,这事儿既然还没有最后确定,我们手里的案子又正在节骨眼儿上,你看是不是……”

  彭光勇打断了周大年:“没说让你们放下手中的案子,但这件事情必须同步进行。如果谈判地点最终定在广州,具体的安全保障工作也不是我们负责。但我们需要提高警惕,一旦敌特有针对这次谈判的活动,我们就义不容辞了。你们商量一下,现在就做一些准备。”

  夏晴拿过文件来看了看,想了想说:“如果谈判地点定在我们这儿,那接待工作可能是由省政府交际处负责,至少会做一些协助性的工作。我有个老同学在交际处当处长,我可以和他先接洽一下。”

  “可以,但是不能提前告诉他任何情况。”彭光勇点点头,然后继续问道:“现在说说你们手里的案子,目前的进展情况怎么样了?”

  夏晴连忙回答:“前段时间小侯一直不开口。昨天那个社员醒过来了,告诉我们他出事之前曾经把他怀疑古开元的事向小侯汇报过。然后我们把他带到了审讯室,小侯看到那个社员,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就开始招供了。他承认是他给古开元通风报信,也承认他那天是带了氰化物去医院,想害死那个社员。而且,医院外面吉普车上的炸弹也是他装的。不过他说自己只是拿钱为人办事,不肯承认他就是“十三舅”。”

  彭光勇笑了笑:“不承认不要紧,这我们还有时间。香港客人呢?”

  周大年回答道:“四重奏小组后天就要离开广州,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异常。”

  “对他们的监视一刻也不能放松,如果四重奏中间的人要接头和交货,很可能就在这两天之内。当然,我也同意你们的判断,不排除这个四重奏是一个烟幕弹的可能,秘密潜入的王柏石才可能是真正的提货人。”彭光勇说完,似乎想起了什么,拿起桌上的几张纸递给了周大年。

  周大年看完对夏晴笑了笑:“你提议的关于王柏石妻子的遭遇的报道稿子已经写好了,但愿能起作用。”

  彭光勇也笑了起来:“是啊。不过,即便对王柏石不起作用,也可以起到一定的宣传效果,教育我们自己的同志。文章写得不错,很像那么回事儿。”

  2

  夏晴和周大年从刚局长办公室的楼上下来,就迎面碰上了匆匆而来的汪卫明。汪卫明气喘吁吁地说:“我正要找你们汇报呢。刚刚接到报告,清水镇发现了古开元的踪迹。”

  “什么?!”周大年一听瞪大了眼睛,他看了看夏晴,却发现她的表情有些奇怪,一言不发地心尽量回避着汪卫明目光。

  “当地派出所的同志打来电话,说在清水镇有人看到了古开元。但他们接到群众举报后去晚了一步,这家伙溜了。”汪卫明继续说着,眼睛一直看着夏晴:“还有一个情况,清水镇的一艘船被人偷了。联系到古开元在那一带出现,我们猜测,这个偷船的家伙,很可能也是古开元。”

  周大年想了想,对夏晴说:“清水镇离海边儿很近了,如果偷船的人就是古开元,那么他很可能和江晓榕是在一起,说不定要往海上跑。你立即和汪卫明一起去清水,我回去向彭局长汇报,马上把那一带控制起来,查找被偷的船只,封锁所有的出海通道。”然后他顿了顿,话里有话地说:“那你们俩赶快出发吧,在路上还可以好好交流一下。”

  夏晴点点头,也没有理汪卫明,就径直朝吉普车的方向走去了。汪卫明赶快向周大年告别,追了过去。汪卫明上车,看了看已经坐在一旁的夏晴,发动了车子。夏晴却一直侧着身子看着窗外,沉默着。汪卫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开着汽车驶出了公安局的大门。

  3

  夏晴、吴克和汪卫明带着几个警察分别乘坐在两艘公安快艇上,朝着下游疾驶。汪卫明一直关注着另一艘船上的夏晴,夏晴却只注意来往的船只,并不朝汪卫明这边看。平静的江面上不时迎面驶过几艘机动船,不过似乎都没有什么异常。

  他们到达清水镇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据当地派出所所长的介绍,在接到局里的电话后,他们立即展开了排查。被盗的船属于清水公社三大队,编号是珠—257。当时船临时停靠在一个岸边,船老大上岸办一点事儿,然后就被偷了。他们所有过往的船只都进行了检查,也动员了所有的民兵,对所有河道的出海口进行了控制,没有发现古开元和那艘被盗的船。同时,在对镇里进行的搜查中,也没找到古开元。

  汪卫明默默地听完后突然说:“会不会又把船号改了?如果真是古开元偷了船,他很可能会改船号的。”

  此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所长轻声地说:“这我们倒没有想过。”

  汪卫明显得焦躁起来:“这是一个很大的疏漏!你们也应该动脑子想想,一个偷了船的人如果要躲避我们的排查和围堵,最先想到的办法就是把编号改掉!”

  所长嘟囔着:“我们又没有把船只被盗的事情和古开元联系起来,谁会想到这一层?原来又不是没出现过船只被盗的现象。”

  “你们脑子里少了根弦,同志!怎么会没想到?!古开元出现在这里又消失了,船只被偷了,这么简单的事情怎么会没想到?!”汪卫明的声音越来越大了。

  所长也相当不高兴,提高了声调:“你现在说这些马后炮的话,有什么用?”

  汪卫明还想说什么,被夏晴阻止了,她有些调和气氛地说:“所长,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到古开元。汪卫明同志说的也有一定道理。我看这样,下一步,请你们继续配合我们全力搜查和围堵古开元,也继续查找那艘船。辛苦你们了。”

  所长点点头没有说话,瞪了瞪汪卫明,然后气呼呼地走出了办公室。

  4

  夏晴和汪卫明也走了出来,在江边的一个堤岸上坐下。夕阳给江面铺上了一层光晕,船只都已经靠岸停泊,江面显得静悄悄的。

  汪卫明望着江面沉思着,突然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故伎重演!古开元这家伙!一定是他偷了船,然后故伎重演,把船号给改了。”

  夏晴轻轻地点了点头:“古开元出现在这儿,却没有江晓榕的踪迹,这有点儿让人费解。我在想,如果古开元真是偷船的人,那会不会我们的方向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古开元不是要用偷来的船去接应躲在什么地方的江晓榕,逃往海上,而是用这艘船来和刚刚入境的王柏石接头?目的是帮助王柏石拿到微缩胶卷,然后送他出去?所以,我们搜查和围堵的方向也许不应该是通往海边的河道,而是逆水而上,回到平乐镇一带,回到广州附近,如果胶卷还在江晓榕手里的话。”

  汪卫明想了想,看着夏晴说:“也许你是对的。我们立即沿江而上,重新搜查平乐一带,包括沿途的可疑船只,然后让这里的同志继续把住入海口。”然后又有些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我当时还真不应该怪那个所长,我也没想到这一层。”

  “是因为何梅,心情不好吧?”夏晴盯着汪卫明,语气中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

  汪卫明摇摇头:“那倒不是。分手了,我也就根本不去想这事儿了。我又不是小年轻。”

  “那是为什么?我看你开会的时候情绪很不好。”

  汪卫明欲言又止。夏晴也没再说话,站起来自己朝前走了。汪卫明想了想,也赶紧站起来跟了上去。

  两个人在江边上走着,都各自刻意保持着距离。沉默了好一阵,汪卫明率先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那件事情,我再次道歉,希望你能理解我。我那样做真是为了你好,而且也是为了工作。”

  夏晴停了下来,看着汪卫明:“为了我?你知不知道,我把自己最秘密的事情都毫无保留地跟你讲了,你却用它来出卖我、背叛我!”

  “用出卖和背叛这样的词可是太重了。那天晚上你的精神状态很糟糕,真的像是失去理智了,我担心你会像在香港那样,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再出什么意外,所以才去找了彭局长,可我的本意只是想让领导帮助你……”

  夏晴沉默了一阵,突然笑了一下:“我那天精神状态怎么糟糕了?你觉得我有点儿歇斯底里了是不是?”

  汪卫明看着她,好像慢慢明白过来了:“你是在演戏?是想故意刺激我?因为你那时候怀疑我是特务,是那个什么“十三舅”?”

  “有一段时间我是在怀疑你,可是从情感和直觉的角度来说,我怎么也不能让自己相信,你会是那个“十三舅”。”夏晴的情绪缓和过来了,语气也轻松了许多:“不过,我会给你记一笔帐的,不管怎么说,你也是背叛了我曾经对你的信任!恐怕我以后再也不敢对你说什么心里话了。”

  “事到如今,你也不要说得那么严重了。起码我没有把你当成特务吧?我要跟你算这笔帐那才没个完呢!”汪卫明说着也笑了起来。两人个又向前走去,只是距离已经拉近了许多。

  过了一会,夏晴轻轻地说:“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儿,你别计较,那就算我们扯平了,行不行?”

  “还有一件事儿?”汪卫明诧异地转过头来看着她。

  “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永远也不会再说了。”

  汪卫明点点头:“好好,你说出来就扯平了。”

  “我检查过你办公室的保险柜。”

  汪卫明只是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太多的惊诧,然后笑着说:“只要被你们怀疑上了,搜查个柜子那还不是小事儿一桩吗?而且,你看看也有好处。”

  “为什么?”夏晴不解地看着他。

  “看了我的日记本吗?那里面有些话本来早就应该对你说的,我说不出口,你自己看不是正好吗?那里面的东西是我们做搭档的时候开始写的,一直写了好几年。都是我的心里话,说不出来的心里话。”

  夏晴把头转了开去,她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层红晕:“为什么不能说出来呢?”

  “因为小涛曾经是我的战友,是我最好的朋友。小涛牺牲以后,我就一直告诉自己,必须承担起一个朋友的责任,朋友之妻如兄弟之妻,最后,这就变成了一个我好像永远翻不过去的坎儿……”

  夏晴感动地湿润了眼睛,看着远处的江面喃喃道:“这么多年,难道你就一点儿也不知道我心里的,我心里的感受?”

  “我隐隐约约地猜出来了,但是因为你不愿意捅破这层纸,我也就……”

  “你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我?”

  汪卫明却反问道:“那你为什么不说呢?”夏晴的回答是深深地一声叹息。

  汪卫明知道那声叹息里的含义,笑着说:“我爸爸从西北回来,看我还是单身一人,你猜他怎么说的?他说给我寄粮票那姑娘多好,你怎么不把她娶回来?那样我们家就一辈子都不会再挨饿了。”

  夏晴也笑了起来:“后来你没告诉你爸爸,你找了个比寄粮票那人漂亮得多的小丫头?”

  “我可没跟我爸说起过何梅。”

  “告诉我,你对何梅,是不是真有一见钟情的意思?”

  汪卫明老实地回答:“是有一点儿……不过,我承认我也有点昏了头。”

  “别解释了。何梅的确年轻漂亮,我要是个男的,肯定也会这样。“

  汪卫明认真地摇摇头:“人人都说她漂亮,我也这么说,可有一句话我早就想告诉你,她虽然漂亮,可没有你那种成熟女人的魅力。”

  “花言巧语!”夏晴虽然这样说,但脸上却露出了许久以来没有出现的开心的笑容。

  5

  就在下午夏晴和汪卫明坐着快艇向清水镇赶去的时候,古开元的船正逆流而上。他们擦舷而过,但夏晴并没有注意到这艘已经改了编号的船。

  王柏石坐在船舱里,透过篷布的缝隙看了看疾驶而去的公安快艇,眼神中没有一丝惊慌,然后继续埋头细细看着手中的报纸。

  快艇渐渐远去,一直低着头紧张不已的古开元轻轻地舒了口气:“妈的,公安肯定是去清水镇了。”

  王柏石头也没抬地说:“既然是偷了船,他们很快就会发现的。”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我们难道能游泳到台湾或者香港去?我他妈的可不愿意再东躲西藏的,过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你说得对,公安局马上就会找到我们的。难道你想和我们一起完蛋?”

  王柏石没有表情地看了看古开元:“我可没这样说。”

  “你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安排好了出去的事情,对不对?”古开元充满了期待地问。

  王柏石站了起来,拍了拍古开元的肩膀,没有回答。然后他把报纸上的一张照片撕了下来,折好放进了自己的衣兜,眼神中有一种诡异的表情。那张照片的正中是一个墓碑,墓碑的背景里有一座教堂。

  夜幕已经重重地压了下来,一座被废弃的碉楼孤零零地耸立在田野旁边。在古开元的带领下,王柏石穿过一片树林,来到了碉楼前。古开元紧张地看看四周,然后捡起三个小石子,依次抛到碉楼的一扇窗户上。过了一会儿,窗户上亮起了一线蜡烛的光亮,晃了几圈。

  “没事了,我们进去吧。”古开元说着就准备进去。

  王柏石却把他拦住了:“我自己进去,你回到船上去。明天凌晨4点钟,我和她一起过来和你会合。”

  古开元狐疑地看着他,王柏石笑了笑:“怎么?你怕我们会把你给甩掉?”

  “不是这意思,我想弄点儿东西吃。”

  “你回去好好呆着,把船隐蔽好一点儿,我们还要用它。如果让公安局的人发现了,大家都走不掉。”

  古开元无奈地点点头,王柏石笑着拍了拍古开元的肩膀,走进了碉楼。

  碉楼的顶层,一盏蜡烛晃晃悠悠地燃烧着。破旧的房间里没有什么东西,只有一堆稻草,还有一些乱糟糟的食品。已经狼狈不堪的江晓榕从一个墙角的砖缝里取出那个装着胶卷的药丸盒子,递给王柏石。

  王柏石打开盒子,拿出胶卷看了看,一边用手驱赶着在自己脸边萦绕的蚊子:“很好,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江晓榕迫不及待地问:“那我们出去的计划呢?”

  王柏石把胶卷小心地收了起来:“原来拟定的计划已经不行了。你的这个手下,这个老古和他偷来的船已经很“脏”了,到处都是他的通缉令,和他一起行动很危险。”

  江晓榕惊讶地问:“那怎么办?!”

  “我自有安排。我们马上离开这儿,一起从陆路回到广州,然后你去和正在广州的一个四重奏小组取得联系,跟他们返回香港。”王柏石还是一脸的平静,说着拿出一张纸条和证件之类的东西递给江晓榕:“你拿上这个,找上面的这个人,这是接头暗号。他会负责把你转移出去,我们分头走,否则,谁也逃不掉。”

  “那老古怎么办?要不把他干掉算了,既然他已经“脏”了?”

  “杀人总要留下痕迹的。我们后天就离开广州了,还惹这样的麻烦不划算,就让他自生自灭吧。再说,我从来就反对乱杀人。”

  江晓榕把证件揣进兜里,然后抬起头,试探着问:“你怎么出去?”

  “我还有点事情要办,然后再离开,你就不用管了。”

  “还有什么事情?”江晓榕的语气中明显透露着疑惑与不信任。

  王柏石看出了江晓榕的担心:“你最好不要知道,这对你的安全没好处。你放心,我给你安排的通道绝对安全。”然后似乎是为了彻底地打消江晓榕的顾虑,故作神秘地说:“听说过“黑熊”和“十三舅”吗?”

  江晓榕惊讶了地摇摇头:“没听说过。他们是属于另一个小组?我可从来没听说还有这两个人的存在,也没有接到过任何相关的指令。”

  王柏石笑了笑:“这就是我的事情了。”

  6

  凌晨时分,江面上弥漫着淡淡的雾气。古开元的船静静地停在岸边的一处芦苇丛中。

  远处的一声汽笛响起,把正在呼呼大睡的古开元惊醒了。他坐起来,看了看手表,已经4点过一刻了,他看了看岸边树丛中的小路,又看了看已经发白的天际,脸上露出焦急的表情。

  他又等了两分钟,终于忍不住了,跳下了船,跌跌撞撞地穿过树林,跑到了碉楼边,捡起三个石子扔向二楼的窗户,等了一下,然而上面却没有任何回应。

  古开元急了,四下看看,冲进了碉楼。然而他上下跑了一圈,把所有的房间都看了一遍,却没有发现王柏石和江晓榕的踪迹。他知道自己已经被二人扔掉了,绝望地蹲下来闭上了眼睛。

  此时,汪卫明所带领的搜查小组乘坐的快艇已经慢慢地行进到碉楼附近的江边。突然,汪卫明看见了岸边芦苇丛里隐隐约约地露出一个船头。他连忙挥手示意,快艇慢了下来,悄悄地朝芦苇丛中驶去。

  隐藏着的船身越来越明晰了,汪卫明拨出了手枪。

  船上已经空无一人,吴克捡起一张被撕掉一部分的报纸,有些兴奋地对汪卫明说:“肯定是古开元的船,说不定还有王柏石!”汪卫明没有说话,抬头看看岸边伸向树林的小路,跳上岸跑了过去。吴克赶紧把报纸揣起来,也跳下了船。

  两人沿着小路穿过树林,来到了碉楼附近。刚刚要跑出树林,他们就看见一个人影东张西望地从碉楼里溜出来,于是便加快步伐,冲了过去。

  古开元刚出碉楼,看见汪卫明和吴克跑过来,连忙退了回去。

  汪卫明冲向碉楼的门口,和吴克示意,然后两人一前一后掩护着进了碉楼。

  碉楼的第一层房间的天花板中间是一个大洞,一直通到顶层。汪卫明观察了一下,示意吴克在后面掩护自己,两人避开了天花板上的那个洞,悄悄来到楼梯前。然后,二人掩护着往楼上一步步前进。

  他们来到二楼,发现了地上的稻草和食品,然后逐间搜查,没有发现古开元的踪迹。然后汪卫明慢慢地顺着楼梯朝三楼走去。

  突然,古开元从楼梯口扔下一个箱子,箱子砸在了汪卫明的手臂上。汪卫明一边往上冲,一边开了两枪。吴克紧紧跟了上来。

  三楼旁边的一个门敞开着,汪卫明和吴克冲到了门边,观察一下,然后,汪卫明示意吴克搜查三楼房间,自己冲了出去。

  碉楼顶层的平台上,天色已经大亮,东方显出一丝猩红。古开元手里拿着一把菜刀,站在平台边。他探头看了看,楼下是一大片树林,平台很高,古开元有些犹豫。

  汪卫明举着枪喝道:“古开元,你没地方可逃了,投降吧!”

  古开元转过身来,没说话,一边注视着汪卫明,一边用手在背后试探着平台边缘那堵不高的墙。

  “你老实点!从那儿跳下去也是死!把手里的刀扔掉,举起手来!我再说一遍,扔掉你手里的刀!反抗是毫无意义的!”

  吴克这时也跑了上来,用枪瞄准古开元。看着汪卫明和吴克的枪口对着自己,古开元终于绝望地缓缓扔掉了菜刀。随着菜刀落地,他却突然跃起,试图翻过那堵墙。

  汪卫明手里的枪响了。

  子弹击中古开元的大腿,他应声从墙上倒了下来。躺在地下的古开元匍匐两下,试图去抓掉在地上的菜刀,汪卫明已经冲到面前,一脚把菜刀踢到远处,然后顺势在他受伤的大腿上踢了一脚。古开元痛得顿时大叫起来。

  吴克冲了过来,掏出手铐,铐住了古开元手腕。

  7

  古开元被捕的消息传到了几乎一夜没睡守在办公室里等待结果的夏晴耳中,她疲惫的眼神中显现出了一丝兴奋。但当她听到江晓榕和王柏石已经带着微缩胶卷扔掉古开元独自跑掉了的时候,那份兴奋立即黯淡了下去。

  夏晴呆呆地坐了一会,然后站起来拿起杯子,打开暖水瓶打算给茶杯续水,却发现水瓶空了。她又把暖水瓶塞塞上,然后突然地把暖水瓶扔到了地上。暖水瓶“啪”地碎了。她颓然地坐回到椅子上,眼泪不可抑制地涌了出来。

  外面突然有人敲门,夏晴立即掏出手绢,把眼泪擦干了。周大年走了进来,看看地上的暖水瓶碎片:“你这是干什么?”

  夏晴终于忍不住,眼泪又掉了下来:“老周,江晓榕和王柏石……”

  周大年点了点头:“陶锦刚刚已经告诉我了。”

  “我真不知道怎么会是这样?!眼看就要抓住他们了,却让他们又一次在我们眼皮底下溜掉。”

  周大年安慰地笑着说:“这不是你的错。我也同样没有预判。夏晴,你不该这样想。其实,从辩证的角度讲,我们还是有成绩的。起码,我们抓住了古开元,解答了许多疑问。更重要的是,王柏石已经暴露,这就是个了不起的成功。”

  “可我们失去了江晓榕和王柏石的线索,没拿到胶卷。根据古开元的交待,他被王柏石和江晓榕甩掉了,根本不知道他们下一步会去哪儿!”

  “别着急,我们会抓住他们的。古开元落网,王柏石出现在我们视线里,这就说明我们以前的工作方针是正确的。再说,吴克找到的那张被撕掉的报纸说明你提议放的这个诱饵应该已经起作用了。”

  夏晴的情绪已经缓和了过来,点点头说:“但是现在我们还不知道,王柏石把这张照片拿走意味着什么。”

  周大年沉吟了一下,才说:“看来梁华全说的是实话。一般说来,只有跟梁华全有相似背景和资历的人,才可能被这样的故事所吸引。我看,王柏石撕掉这张照片,既可能是为了一段回忆,也可能是为了最终能找到这个地方,当然,还有可能是保存一种证据。”

  “我看到这张报纸之后,就一直在揣摩着,王柏石这阵子心里会怎么想,如果他已经相信我们在报道里描述的东西是真的。你说王柏石会不会因为这篇报道产生一些别的想法呢?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有没有我们可以利用的机会?”

  周大年想了想,肯定地说:“你的想法很有价值,我们等会向彭局长汇报一下再作安排。另外,四重奏小组明天离开广州,如果江晓榕和王柏石还企图通过他们来完成使命,我估计,明天就是我们最后的决战了。夏晴,坚强一点,我们很快就会取得最后的胜利了。”说着,他接过陶锦进来换下的新暖水瓶,给夏晴的杯子里续上了热水。

  夏晴看着他,红红的眼眶里流露出一份真诚的感激。

  8

  王柏石和几个农村小孩蹲在一条小溪旁,小孩子们光着身子,只穿短裤衩,在水里嬉戏打闹。王柏石也把衣服放在岸边,挽起了袖子和一个小孩一起在小溪边上捉螃蟹。

  夕阳的光线映照在水面上,闪烁着金色光芒,也给这群欢乐的孩子染上了一层快乐的色泽。一辆警车呼啸着从不远处的公路上飞驶而过,王柏石根本没有理会,兴高采烈地从石头缝里抓出了一只螃蟹,朝着正在水中嬉戏的孩子们大声叫道:“哈哈,我又抓到一只!”

  水中的孩子们都兴冲冲地跑上岸来。王柏石从裤兜里取出一只打火机,在岸边找来一些干草:“快,你们都去,找点儿柴禾来,要干的,我们马上就可以吃烤螃蟹了!”

  孩子们四散去找来一些干草和树枝,王柏石老练地把火升起来,把螃蟹一只一只地穿在一根树枝上,放在火上烤着。不一会,螃蟹烤熟了,孩子们抢着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王柏石在一边看着,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

  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孩子们已经散去,王柏石还坐在那堆已经接近熄灭的火边,饶有兴味地看着火苗渐渐地熄灭,火堆里只留下一股淡淡的青烟。

  江晓榕从小溪不远处的一个涵洞出来,慢慢走到王柏石身边,坐了下来:“你可真有一套。”王柏石仿佛从沉思中被惊醒过来,看了看她:“你说什么?”

  “我说你可真行,和那帮小孩儿混在一起,是最好的隐蔽,谁也不会怀疑的。”

  “是吗?我可没这样想。”王柏石笑了笑,眼光移向了远处的农田和几栋还冒着炊烟的家舍。

  “这么说,你是对烤螃蟹真感兴趣?”江晓榕满脸疑惑地问。

  “就算是吧。”

  “我不明白。”

  王柏石感叹地笑笑:“你年轻,当然不会明白。我好像一下子回到了自己的童年,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时候,也曾经光着屁股在家乡的小河里这样玩,玩得忘了回家。”

  江晓榕有些不耐烦了:“我们该走了。”

  王柏石站起身,用脚把火堆里的火炭踩熄,然后看看四周笼罩在紫黛之中的景色,缓缓地说:“要是没有战乱,我的孙子也该有他们那么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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