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真凶

书名:数风流人物 作者:易丹 钱滨 字数:213336 更新时间:2019-12-30

  1

  夏晴看着手中的一张香港四重奏小组在广州的演出活动的日程表,目光在其中一条上停了下来。那是歌舞团的钢琴师杨颖和香港小提琴手的唱片录制安排。据刚才负责演出接待安排的唱片社负责人介绍,杨颖和那个小提琴手几年前在香港有过一次合作,因此这次他们想借这个机会灌一张唱片。

  她若有所思地抬起头来,看了看旁边办公桌旁的陶锦。刚才从唱片社一回来,她就坐在那掏出一张纸写画了起来,有时又停下笔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夏晴叫了她一声,她没有反应,像是已经完全沉浸在她自己的思绪中去了。

  夏晴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笑着说:“在想什么呢?”陶锦这才抬起头来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有说话,又低下头继续看着那张纸。

  夏晴有些不太高兴,把日程表放在她面前,问道:“这份日程表你也看过了,对上面的杨颖和香港小提琴手单独的录制安排有什么感觉没有?我注意到那个小提琴手恰好有台湾的背景。”

  “杨颖会有问题吗?她可是孔处长的爱人。”陶锦听了对夏晴的怀疑有些吃惊。

  “这人我大概知道,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平时也就是比较追求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打扮什么的洋派一点。但业务是他们团里最好,也就没人太认真,只是经常挨点儿批评什么的。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想想,这个杨颖经常全国各地到处演出,工作性质很特别,如果暗中干什么事情,倒还真不容易被人发现。”夏晴一边思忖一边说。

  突然,陶锦像是想起了什么:“你这么一说我还想起来了,我被江晓榕打晕那次,本来不是在外面监视吗?然后因为有个人来花店买花,跟我大声说话,然后我才不得以进入了花店的。那个人就是杨颖。难道这并不是偶然的巧合?”

  看夏晴没说话,陶锦提议道:“我们是不是应该立即对杨颖的情况进行一些调查?”

  夏晴想了想说,轻轻地摇了摇头:“这也不合适。我们总不能仅仅凭这么点儿猜测就调查人家。不过倒是应该去见见孔志国,看看从侧面能不能了解一些情况,或者发现更多的疑点。”

  “那就是你的事情了。谁让你跟孔志国是同学呢。”说完陶锦又看着那张纸陷入了沉思之中。突然,她兴奋地大叫起来:“我明白了!”夏晴正准备转身离开,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奇怪地看着她。

  陶锦很是激动地把夏晴拉过来坐在她旁边,用笔指着桌上的纸说:“你看这儿。”夏晴看了一眼,然后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老古家的平面图。我从这个老古家里出来,就一直觉得他家里的房屋结构有点儿奇怪,可是总没想明白问题在哪儿。我现在总算想清楚了。”

  陶锦在平面图上两间房屋的隔墙位置指点着继续说:“我当时和汪卫明进到老古的里屋,总觉得那间屋子小了那么一点儿,但是按房子的结构说它应该和外面这个房间是一样大的。我现在终于想明白了,就是这儿,这面墙的这个部位占了太多的面积。”

  “你是说这里面是空的?”夏晴也有些激动起来。

  “对。虽然他在这儿故意让墙面凹进去,做了一个堆放杂物的空间掩人耳目,但是一定还暗中留下了一个比它面积稍小一点儿的夹层。”

  夏晴意识到陶锦想说的是什么了。那里有一个密室,而且是一个可以藏人的密室!

  2

  突击搜查马上就要开始了。刑侦处长和汪卫明带着派出所民警和当地民兵已经集合在码头的榕树下。刑侦处长迅速把人员分成了几个组,然后分别由各组的组长带进了村子。汪卫明带了几个人正准备离开,突然小侯快步跑过来了,汪卫明看了看他,小侯笑了笑:“肚子有些不舒服,刚上了趟厕所。”

  汪卫明没有说话,目光停在了小侯身后吉普车的牌照上。他把手里的电筒照了过去。汽车牌照上溅满了泥点,看起来上面的数字是“23751”。汪卫明走上前弯下腰,用手擦去了“3”字上面的两个泥点,一个清晰的“8”显现了出来。

  小侯也弯下腰了看着车牌,疑惑地问:“怎么啦?”汪卫明站了起来,对他说:“你们先进村去。”然后叫上一个刑警飞快地朝古开元的船跑去。他想他已经明白“珠-481”和“珠-431”的关系了。

  汪卫明带着刑警上了古开元的船。不过船上空空如也。他马上下了船,掉头向古开元的家跑去。

  此时,夏晴和陶锦也已赶到了,她们一下车,径直也朝古开元的家跑去。汪卫明看见了她们,一边跑一边在后面大声问:“怎么回事?”陶锦回头看了看,脚步越来越快了,气喘吁吁地说:“快跟上!”

  汪卫明快步跟上去,跑到夏晴身边,说:“我有个新的发现……”

  夏晴头也不回地打断了他:“一会儿再说吧。”

  3

  小侯和几个刑警已经敲了古开元家的门好几次了,可里面却什么动静也没有。一个村干部有些奇怪地嘀咕:“应该在吧?天黑以后我还看见老古坐在门口抽烟呢。”

  小侯有些不耐烦了,抬起脚一下就把门踢开了。

  夏晴和汪卫明也已赶了过了,直接就冲了进去。

  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汪卫明呆呆地站住了。夏晴和陶锦没有停下脚步,径直朝一面墙壁走过,她们把墙边的一些杂物搬开,又将最里面紧贴着墙壁的一个已经废弃的破柜子挪走,一个密室显现在众人的面前。

  那是一个刚刚可以容纳一个人的小小空间。里面有一些极为简单的生活用品,以及一些饼干包装纸、空罐头盒、水杯、小镜子、梳子之类的东西,显然刚刚有人住过。最里面的角落里,躺着一个不大的木头箱子。

  汪卫明看着夏晴愣住了,不过马上就反应过来,急忙指挥身旁的刑警进行仔细地搜索。他钻进密室,把那个木箱子拖了出来打开,里面是一台发报机。其它刑警的搜索也有了结果。灶台边有一堆燃烧后留下的灰烬,应该是密码本;一根房樑上有一块像是血迹之类的已经发黑的痕迹。

  “我们还是晚了一步。”夏晴有些遗憾地说:“不过现在应该可以确定这个古开元就是特务了。他肯定就是杀死理发匠秦师傅、后来又打伤了那个社员的人。因为他们都发现了老古的一些秘密。当老古知道那个社员还没有死以后,害怕事情暴露,所以才逃跑了。”

  汪卫明在旁边低声责备地自己:“是我早没想到。”夏晴转过头看了看他。

  “那条编号“珠-431”的船,其实就是老古的“珠-481”,只不过他当时对那个“8”字做了一点儿遮挡。”汪卫明继续说道。

  夏晴含义不明地笑了一下:“你才想起来的?倒也真是时候。”汪卫明似乎是有口难辩,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这时刑侦处长走过来,对夏晴低声说:“据说天黑以后老古都还在家里。我认为是有人通风报信了。”

  夏晴点了点头,下意识地朝汪卫明看去,汪卫明已经一个人不声不响慢慢走出房门了。

  夏晴有些警惕地跟了出来,看见汪卫明站在月光下,抽着烟,平静地望着夜空出神。他听见了脚步声,头也没回地问道:“你到底在怀疑什么呢?我真不明白。”语气充满了无奈和困惑。

  夏晴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没有说话。

  汪卫明转身看着她:“这个案子确实很复杂,也的确出现了很多让人难以理解的事情,我知道人人都在思考,都在观察和分析。但是我们以前是那么多年的搭档,我是小涛那么多年的战友和朋友……”

  夏晴打断了他:“是吗?那你为什么会出卖我呢?”

  汪卫明有些语塞:“我不是想在这个时候来证明我的清白。但是我想我已经知道真正值得怀疑的人是谁了,我会把他抓出来,那时候也就什么都不用我来解释了。”月光下,夏晴看到他的眼神中透着坚定和真诚。

  4

  深夜,医院里寂静地让人有些害怕。一个警察坐在被打伤社员的病房前,头耷拉着似乎已经疲倦得睡着了。突然,他好像感觉到有人站在了面前,猛地清醒过来,抬起头,看到小侯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舒了一口气,有些奇怪地问:“你怎么来了?吓我一跳。”

  小侯笑着说:“看你问的,你不想下班啊?”

  “你来接班?”那警察有些不相信地看着他。

  小侯点了点头:“你不知道这两天平乐镇那边有多热闹,我们有多忙!我有点儿顶不住了,主动向所长要求来这儿值两天班。”那警察相信了他的说法,慢慢站起来,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这个任务太磨人了,他早就想回家好好睡一觉了。

  小侯推开门看看里面:“这人怎么样?”

  “还好吧。医生说,他开口说话应该也就是一两天的事儿了。”那个警察说完,看了看表,向小侯挥了挥手,强打精神快步走了。

  等那个警察的身影消失后,小侯装作若无其事地从其它病房、医生护士值班室的门前走过,观察了一阵。然后他回到病房门前,看了看表,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那个社员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脸色惨白地躺在病床上,像是睡着了。小侯轻轻走到了他的床前,用手摸了摸社员的脉搏,然后走到门边,朝外看了看。接着,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注射器,走到输液瓶边,准备将里面的液体注入输液瓶里。

  突然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小侯一愣,连忙收起了注射器。

  门被推开了,汪卫明出现在门口,冷冷地看着他。小侯很镇静地迎了上去,笑着问:“你怎么这时候来了?”汪卫明没有回答,不放心地走过去看看那个社员,摸了摸社员的脉搏,觉得一切正常之后,才松口气。然后他转身对面小侯:“跟我出来一下,外面说。”

  他们来到门外,汪卫明轻轻地把门带上,看着小侯说:“这儿的事情交给我们了。”

  小侯显得有些高兴:“那太好了,我们这就算是解放了?我们所长知道吗?”汪卫明点点头。小侯转身准备要离开,汪卫明把他叫住了:“你刚才在里面干什么?”

  “什么意思?我在这儿值班,当然要随时进去看看。”

  汪卫明看着他的衣兜:“那里面是什么?”小侯很痛快地把注射器拿了出来:“刚才护士忘在里面了。”说着便主动要把它递给汪卫明,就在交接的时候,他却不慎失手似的将注射器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汪卫明看着他笑了一下:“故意来这么一手,心里有鬼是吧?”

  “你说什么呢?不小心掉地上的。”小侯还在装糊涂。

  “这没用,我一会儿拣个碎片拿回去化验一下儿就行了。”

  小侯愤怒地叫起来:“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怀疑我要杀了他是吧?”

  汪卫明还是很平静地笑着说:“你别着急,我什么也没说。”小侯狠狠地盯了他一眼,转身忿忿离去了。

  5

  夏晴和一个刑警急匆匆地穿过医院走道,站在汪卫明的面前:“怎么回事?这么急叫我来?”

  汪卫明把手上的一个装着注射器碎片的小瓶子递给她:“这是小侯身上的注射器,我让他交出来的时候,他把它故意掉在地上摔碎了。我怀疑他要对病人下毒手。幸亏我来的还算及时。”

  “你怀疑小侯?”夏晴吃惊地看着他。

  “也没有那么肯定。不过昨天晚上我们抓古开元晚了那么一步之后,我就觉得这小子有点儿问题了。你想想,我们早就让当地派出所监视古开元了,可是那么长时间竟然没有发现这个人的问题,杀了人,还让特务藏在他的家里,这几乎无法解释。而这个监视工作,派出所恰恰就是交给小侯负责的。”

  夏晴不由得微微点头,说:“那你跟我回去,立即对这些东西进行鉴定。”然后又看着身边的刑警:“那这儿就交给你了,千万提高警惕。”

  他俩快步走出了医院大门。夏晴上了汪卫明的吉普车,汪卫明替他关好车门,绕过去坐进了驾驶位置,插进钥匙正要点火,夏晴却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汪卫明停下来,不解地问:“怎么了?”夏晴有些不安地看了看仪表盘,又拉了拉车门:“我怎么觉得不对劲。”汪卫明莫名其妙地随着她的眼光看了看:“那儿不对劲了?”

  “不知道,直觉。”

  汪卫明笑了起来:“你又在疑神疑鬼的了。”

  夜色中,小侯躲在远离医院大楼的地方,朝医院方向看着。突然,他看见医院大楼前面火光一闪,随即发出一声爆炸的巨响。他像是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起身迈着轻快地步子离去了。

  6

  早晨,小侯很愉快地吹着口哨打开了派出所办公室的大门。突然他愣在门口,脸上满是惊愕的表情,哨声也戛然而止。汪卫明正坐在他的办公桌的对面,微笑着看着他。

  随即他镇定下来,笑着问汪卫明:“你怎么来了?”然后走过去把包放在桌上,转身想要离开:“你先坐着,我还有事,要出去一趟。”

  汪卫明站了起来:“你不能走。”小侯停下来,回过头来看着他,语气中有种挑衅:“我要非走不可呢?”

  汪卫明笑了一下:“你试试看。”

  “你这是在干什么?扣押我?软禁我?别忘了,我和你一样也是人民警察。”

  汪卫明嘲讽地说:“你恐怕很快就不是了。”

  “这也不是你说了算的。”

  汪卫明反问:“那谁说了算?难道是台湾特务机关说了算?”小侯故作愤怒地大声说:“你们怀疑我是特务?”

  “别激动,很快就会有证据的,你忘了昨天晚上那个注射器了吗?当然还有汽车上那个炸弹。”

  小侯没有说话,抬脚向门外走去。汪卫明快步走上前拦住了他,小侯用力把汪卫明推开,继续向外走。眼看小侯走到了门口,汪卫明掏出手枪,对准了他的后背,低声喝道:“站住!你敢走出这个办公室,我就开枪。”

  小侯看了看对着自己的枪口,又悄悄朝一把挂在墙上的手枪看了一眼,不过那距离似乎稍嫌远了一点儿。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这时,派出所所长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小侯看见所长来了,像是见到了救命稻草,急忙叫道:“所长,你来评评理!怎么能这样对待自己的同志?!”

  所长掏出了手枪,汪卫明看了看所长,有些疑惑。所长慢慢取起了枪,指向了小侯:“彭局长亲自打了电话给我,你被捕了。逮捕令随后就到。”

  7

  彭光勇的情绪看起来很不错。

  古开元家里发现的血迹,血型与秦师傅的一致。毫无疑问,他就是杀死理发匠秦师傅的凶手,他的家就是杀人现场,这样看起来那个社员被打伤也应该是他干的。小侯那个注射器的化验结果也出来了,那里面是氰化物。古开元和江晓榕虽然跑掉了,但至少抓住了小侯,而且案情也越来越清晰了。

  彭光勇看着夏晴,笑着说:“那家伙竟然差点儿把你和汪卫明一起炸死,还真是个人物啊。可惜你们没能早点儿发现他。”

  夏晴点了点头:“我们确实太忽略这个人了。现在梳理起来,很多事情都和他有关。孙启逃跑的那天早晨,就是他和吴克一起在那儿监视的;江晓榕到老古那里之前的最后一个藏匿地点是小侯提供的;对古开元的监视任务交给了当地派出所,小侯是主要人员之一。正是由于他,古开元才始终没有让我们抓住什么尾巴,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死秦师傅;江晓榕也竟然在我们的严密追捕之下,藏匿到了平乐。”

  “这也是一个教训。我觉得,这个小侯恐怕才是那个真正的“十三舅”了。你说呢?”看到夏晴的眼光中有种犹豫,他又接着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昨天晚上香港那边的罗军有情报传回来了,你上次在那边擅自行动遭到伏击的事件,跟这边儿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包括你故意透露风声好进行试探的汪卫明。罗军他们已经证实,虽然他们严加防范,但是台湾特务也不是笨蛋,他们还是断断续续地窃听到了你宾馆房间的电话。”

  夏晴满脸惊诧,呆呆地站着没有说话。

  彭光勇转移开了话题,问道:“对那个小侯的审讯情况怎么样?”

  夏晴有些沮丧地回答:“昨天晚上审了一夜,没有什么进展。他一直装糊涂,死不承认。”

  彭光勇笑着安慰说:“不要着急。再狡猾的敌人也会露出尾巴,我相信你们一定会撬开他的嘴巴的。”然后又严肃地说:“那四个香港客人已经顺利入关了。你们现在一定要打起精神,一方面加紧查找江晓榕和古开元的下落,一方面严密监视那个四重奏小组,绝对不能让他们中的那个人拿到微缩胶卷,把它带出去。”

  夏晴点点头,问:“现在还不能确定到底是其中的哪一个吗?”

  “从现在得到的情报来看还不能确定,所以你们更要加大工作力度,把他给找出来!”

  8

  香港的四重奏小组下榻在一家很高档的宾馆里。

  吴克扮作是宾馆的水暖工已经去他们的房间里细细检查了一遍,但没有任何收获。

  杨颖和那个小提琴手在宾馆的咖啡厅里约见了一次,负责监视的陶锦除了听到一些叙旧和家常琐事之外,也没有更多的发现。

  夏晴听完他们的汇报后,想了想,独自开车离开了公安局。

  孔志国打开房门看见夏晴时显得有些意外,冷漠地看着她:“你怎么来了?”

  “我去单位去找你,他们说你生病了?”

  孔志国还是冷冷地说:“我没病。今天不想去上班。怎么,这种事你也管吗?”

  夏晴严肃地说:“我是来了解一些杨颖的情况。”说着便朝房里走去。孔志国诧异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把本来阻挡的身体让开了,然后跟着夏晴进了房间里,问道:“杨颖怎么了?”

  夏晴坐了下来:“没怎么。香港一个四重奏小组来这里演出,其中有杨颖跟他们合作的一些项目。你知道吗?安排这些香港人来演出,没有你们交际处的事儿?”

  “大概知道一点儿。他们是文化局、歌舞团,还有一家唱片社联合邀请过来的。这件事情只是在我们那儿备案。到底怎么回事,这些香港人有问题?”

  “那倒不是。”

  孔志国听了有些紧张地问:“那就是怀疑杨颖有问题?”

  夏晴摇了摇头:“也不是。”

  孔志国没好气地说:“那你想知道什么?难道你们公安局实在没事儿可干,连这种事情也想管了?”夏晴没理他,继续问:“杨颖过去和这几个香港人有交往吗?”

  “我不太清楚。好像有一个拉小提琴倒是偶尔和杨颖有些信件往来,他们是在几年前杨颖去香港演出的时候认识的。我不知道这个人这次是不是也来了。不过我可以肯定他们只是一般的往来,绝对不会有你们担心的那种问题。”

  夏晴笑了一下:“我们担心的是哪种问题呢?”孔志国直截了当地回答:“杨颖不会是特务!”

  夏晴看他的情绪有些激动,便换了话题:“你们还在闹离婚?”

  孔志国叹了口气:“已经没那心劲儿了。这样你很满意了,对不对?”

  夏晴不客气地回敬道:“本来你去纠缠人家何梅就毫无道理。”

  “是,我承认我没道理行了吧?现在我差不多就是心如死灰,跟谁过日子都一样,反正是混。要说好听点儿,叫做平静也行。经过这一番折腾,杨颖不知怎么回事,竟然变了许多,对我也不像过去那么冷淡了。这样大家也就算可以相安无事地过下去了。”

  “你也别这么说,平平静静、相安无事地过日子有什么不好的。”夏晴带些安慰地说。

  过了一会,孔志国突然问道:“那个何梅跟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夏晴吃了一惊,看着他:“什么意思?我和她会有什么关系呢?”

  “我就是在问你呢。在我这件事情上,你完全像是她的保护神一样。难道仅仅因为她是你女儿幼儿园的老师?”

  夏晴点点头,肯定地说:“就是这样的。”

  孔志国看着她,不屑地说:“鬼才相信你的话。”

  夏晴突然沉默了,她又想起了夏雨,想起了阳光中那张稚嫩的笑脸。

  9

  清晨的海风拂过,带着一丝咸涩的凉爽。王柏石坐在平台角落的一张小桌子旁,一边品茶一边看着正在慢慢悠悠地打着太极拳的冯友恒。

  冯友恒一套拳打下来,身上的白布汗衫已经有些被浸湿了。他来到小桌子前坐下来,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看着天际的红日慢慢升了起来。

  王柏石突然看着他问道:“你觉得这次我能回来吗?”

  冯友恒依然看着大海的方向,没有正面回答:“我们也不是可以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岁数了。”

  对于冯友恒的坦率,王柏石笑了一下:“我对自己还是有信心的,不就是一个微缩胶卷吗?唯一担心的只有一个。”他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你知道,谢其庸已经在共产党手里。”

  “这你倒可以放心。谢其庸对江晓榕的情况几乎一无所知,他一直以为江晓榕不过是他的一个助手。所以你和江晓榕小组的人联络,是没有危险的。”

  “你不会太小看谢其庸了吧?”

  “没有小看他,不过自从澳门情报站出事以后,我们在大陆的网络就采取了这样一种策略,让一个小组掩护、遮蔽另一个小组。这只有台湾的高层知道,真正被派往大陆的人却一无所知。”冯友恒叹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举。”

  王柏石感叹地说:“你、我和谢其庸,还有梁华全,一起共事差不多有三十多年了。梁华全被枪毙了,谢其庸关进了共产党的监狱,你我还能坐在这儿,也算是够幸运了。”

  冯友恒从远处收回目光,看着他:“所以,你一定要回来,等我们告老……等我们都干不动的时候,也好有个伴儿一起喝茶。”

  王柏石听了苦笑了一下:“你刚才想说告老还乡?我们大概没有家乡可以返还了。这么多年过去,反攻大陆差不多成了一个令人讥讽的笑柄,谁还敢指望什么呢?只有当年我们从大陆匆匆撤到台湾时的情景,倒是越来越多的在脑子里出现。”

  冯友恒劝道:“别去想这些了。我们留在大陆的东西实在太多了。还是别去想那些没有用的事情吧。”

  王柏石看着大海:“你们也许可以不想,我却不能啊。我的妻子就是在撤退那一年去世的,至今也死因不明、尸骨无踪。我是不能不想的。”

  “当年你我都无能为力。”

  王柏石怪异地笑了一下:“是无能为力。我没能把妻子带到台湾,老蒋也没能把自己留在大陆。这差不多是一个道理。”

  冯友恒慢慢地摇了摇头:“这个比喻可不合适。老蒋那时候是太不得人心了,人人都要跟着共产党走,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

  王柏石怀疑地看着他:“你说的是心里话?”

  冯友恒平静地说:“这早就是事实了。共产党在大陆的天下是怎么坐稳的?也是这个人心。几年的大灾荒,他们也挺过去了。饿死那么多人,竟然没有出现我们所盼望的造反、动乱,这不容易。”

  王柏石有些听不下去地站了起来:“老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别忘了你我都是国民党人,都是三民主义的信徒!也许你和我不一样,我妻子的死这笔账,我是一定要记在共产党头上的。”

  王柏石说完独自转身走了。冯友恒面无表情地依然坐在那里,目光再次投向了辽阔的海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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