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一个黄昏,血色的太阳像金子般撒在鸣沙山上。我先给玉聪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我已经到了敦煌,问她啥时候的航班?她在电话上说她还在双流机场候机,因为成都刮起了大风,天空中正在下雨,广播里说航班可能会延误,预计要凌晨才能够到达酒店。于是,我就独自一人闲逛了起来。
我匍匐在山脚,将我那张被岁月洗净了铅华的老脸,轻轻地贴在干净柔软的黄沙上面,去感受那千年的细沙和温柔。我用耳朵静静地聆听着大山的声音,仿佛听到了山巅的驼铃阵阵,以及古丝绸之路上传来的千年一叹。
夕阳西下,一道残阳如血,将我的身影拉得很长。我的身体和影子像一把巨大的剪刀叉一样,遗落在沙地上。
我侧耳倾听,听到了沙子的哀鸣,像蟋蟀啾啾,像夜莺啼血,像残荷枯萎,更像簌簌落下的大雪。
我开始兴奋了起来,感觉那个出租车司机先前说的话不那么真实。这哪里像在哭泣?分明是在合唱呀。
我又手脚并用爬上了鸣沙山山顶,盘腿坐了下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眺望着山底的月牙泉。
我看到了那清澈的月牙泉,仿佛是一滴眼泪,又或者说像一只凤凰的眼睛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那眼泪仿佛一下子滴进了我的心田。我的鼻子一酸,竟流下来两股清泪。我惊喜得跳了起来,因为,自从我抑郁过后,心情就一直变成了阴天,既不晴朗也不下雨,反正就那个样子。这下竟然泪如泉涌,实在是带给我的一种意外的惊喜。毕竟,早在半年前,我就反复地试过,我以为我再也不会流泪了。
我以为我的心田早已干涸,已经开了裂,蓄不起泪了似的
沙子哀鸣,泪痕不干。
我的思绪被眼前的月牙泉,又拉回到了千年前的一场悲壮的古战场。我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胡乱遐想。
在我的眼前,曾经辉煌一时的敦煌,各国商贾云集,使节穿梭,车马喧闹,到处都摆满了瓷器和丝绸,波斯人,突厥人,阿拉伯人穿梭在大街小巷中间。突然,一道闪电,乌云滚滚,一队队骑着高头大马的匈奴强盗,蒙着面冲进了人群。他们挥舞着明晃晃的弯刀,左冲右突,肆意砍杀。顿时,大街小巷里面,到处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和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强盗抢走了公主,掠夺了所有的珠宝和丝绸,留下一座孤零零的敦煌,到处残垣断壁,烟雾缭绕。
这时,起风了,整座城市都在哭泣。
大风裹挟着黄沙,像龙卷风一样排山倒海般地冲了过来。
肆掠的风,要将历史掩埋,用温柔的黄沙去掩盖真相。
但是,风沙掩盖了历史,却始终掩盖不了千年的伤痕。敦煌的眼泪,永不干涸。月牙泉,就是敦煌公主洒落的泪滴。
黄沙,越来越多,越来越厚,像一头怪兽不停地包围了敦煌,人们纷纷逃走,工匠们日夜不停地凿壁挖洞,建造洞窟,躲避黄沙的掩埋。终于,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莫高窟建成了。
莫高窟建成的那一天,对面的鸣沙山开始哭泣,流了很多泪,最后泪水汇聚在一起,就形成了今天的月牙泉。
夜幕降临,整个敦煌安静了下来。
鸣沙山由金黄变成了乌岱色,一轮弯月像镰刀一样,悬挂在山顶,天空很干净,没有一丝云彩。
此刻,我的心也很干净,平静得就像月牙泉里面的泉水,淡淡的,纤尘不染。
在回酒店的路上,我紧紧地握着一把细沙,是我从山顶随手抓来的。
我用两只手交叉在一起,尽情地感受着那千年细沙的温度。那一刻,我想我要带回家,将细沙装进书房的玻璃瓶子里,有空就看看,偶尔还想听一听沙子的哭泣声。因为,我知道我手中的细沙,她不是普通的沙子,而是一段西域千年沧桑的历史。厚重,醇烈。
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是队长向鹏打过来的。他问我去了哪里?赶快回酒店,一起出去拍照、吃饭,晚上还有几项活动。
我问:“还有啥子活动?”
他说:“其他队有几个美女,想和我们一起唱卡拉OK。”
我嗯了一句,挂了电话,将手机揣进口袋里,然后就倒在沙地上,顺势一滚,整个人便从金黄色的沙子上面朝山下滚了下去。
那一刻,在陌生的环境里,我正在努力地寻找着童年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