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上没有宫殿,只有一间遮风避雨的小屋,连个院墙都没有。
这是块五六亩大的平顶,虽然也长满了树,但是中间却有块空地,那里用大块的花岗岩砌着个四四方方的台子,有两层楼高,底座很大,前方竖着个旗杆,上面飘着面绿色的大旗,映着晚霞的余光,我可以看清上面龙飞凤舞的四个红色的大字:“七星圣坛”,大旗在晚风中列列飘摆,那几个字也好象活了一样来回飞舞。
其实这不应算是山顶,因为真正的山顶是一块四五十丈高的巨石,那巨石静静地卧在东南一隅,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峡谷。那块巨石仿佛是人工雕凿而成,四面光滑如镜,如同刀削一般,寸草不生。面临山根的这一侧石壁上,用庄重的隶书凿着四个大字:“汉阳绝顶”,这四个字已被红柒粉刷,远远看去,仿佛是血染的一般。
七星圣坛显然是人工垒砌的,或许那个我要找的东西就在圣坛里面。
我要想到达七星圣坛,还必须要打败一个人,这个人已经坐在了圣坛的前面,好象专门在恭候我的光临。
如果老头子也有选美比赛,我相信这个老头子一定会稳稳夺魁。这个老头子当然就是七星盟的盟主——老头子。
不错,老头子是这世上很难找到的好看的老头子,但人们见到他并不会因此而感到亲切,反而会在他这不拘言笑、板着的面孔前而瑟缩。像他这种人,仿佛生来就是作法官、作评判是非的人,因为任谁看上他一眼,都会认为他是个好人,正正派派的正人君子,就象他那张正正方方的脸。
“你到底是来了,禹王!”老头子用平静的声音说着。
“不!我不是禹王,禹王是一把剑。”我告诉他。
“对老夫来说,禹王是什么都没有关系了。”老头子叹息道:“反正你就是我们要等的人。哎!想当初他们若是听从老夫的话,你绝不可能能到这里来的。”
“就是听你的话,又能怎样呢?杀了我吗?你这个七星盟就永远存在下去了吗?”我不由得反唇相讥:“告诉你,这世上没有永远不变的事。”
老头子这一回并没有恼怒,却赞同地点了点头:“不错,你说得不错,只是老夫没有想到它会毁在我的手里。”
这是一个多么大的悲哀,我忽然同情起老头子来。变革才能求新,中国的封建历史存在了两千余年,就是因为少了变革。历史上的变革变法总是以失败告终,这是因为顽固的势力太强大,太多的人象这个老头子一样。老头子也没有错,他就象每一个王朝的最后一个皇帝,虽然明知大树已倾,还是要苦苦支撑,因为在他们眼里,祖宗的家业败在自己手中便是一种罪过,一种耻辱,或者说是一种害怕写入历史的恐惧。
老头子缓缓站了起来,他的身躯还是很魁梧,他的体魄还是健壮,他的眼睛还是很明亮。现在这双明亮的眼睛正一动不动地盯视着我,忽然就出现了迷茫,一种只有我才能知道的迷茫。那迷茫中是什么在闪烁呢?是泪水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老头子绝不会是一个轻易流泪的人。那迷茫变成了一种温柔,一种父亲爱儿子般的温柔,这种目光在白朴的眼里我经常感受,那时会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与亲切,我竟生出了儿子对父亲般的依赖感。可是面对老头子的这种目光,我却有些不知所措。
我轻咳了一声,老头子才蓦然惊醒,脸上立刻恢复了平日的严肃。
“汉阳峰是武林三大禁地之一,百年来,你是第一个非七星盟的人踏入这里。”老头子依然十分平静地告诉我:“不过,你不要得意,因为这里的规矩是:不管什么人,敢擅闯七星圣坛,只有死路一条!”
“我知道。”我答道。
“你能闯过七星宫已是奇迹了。”老头子又道:“不过老夫要说明白,七星宫虽然有七颗宝珠的光华在守卫,但这世上最厉害东西的不是宝珠,而是人,只要是有信心有勇气的人,都可以破的。宝珠到底是死物,而人是活的。但这七星圣坛却只有人守卫着,天下武功最高的人。你要想打败一个人,光凭信心和勇气是不够的,因为他的勇气和信心不比你差,你还要凭你自己真实的本领。”
“我一定会凭我自己的本领打败你!”我坚定地道。
“好!老夫也一定竭尽全力守卫在这里!”他也道。
老头子有三样绝世之技:一为错骨易筋功,一为无影剑,一为无影身法。
错骨易筋功是一种护身健体的神功,是内功的一种。无影剑是老头子年青时成名的剑法,如今他的错骨易筋功已经练成,剑也早已不用,因为他随时随地都可以以掌以指代剑,那套剑法也化成了掌法与拳法。其实天下武林本是一家,武术流派虽不同,道理是一样的,老头子已经达到了无所不通的地步。至于无影身法,我已从东方太保身上领教过了,他总能从最危险的地方躲开,凭得就是这套身法,这身法不次于幻影飞龙的逍遥步,与逍遥步之间竟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老头子的武功便是这三样绝技的组合。这世上能够打败老头子的人还没有出生,这是江湖上许多人的共同观点,便是能与老头子一争短长的人也没有几个。
老头子冷笑地看着我,摇了摇头,道:“你不行,现在你已经筋疲力尽了,一定又累又饿;但老夫却不同,所以你也知道你不行!”
“我一定行的!”我叫道,已拔出剑来冲了上去。我必须动手,尽管我确实很累,确实很饿,确实筋疲力尽,但我还有这条命可以拼。人生在世,值得拼命的时候并不多,现在我就需要咬紧牙关,搏上一搏。
我的剑还没有到他的面前,他的大袍袖只一甩,一股强大的气流已经把我卷起,我在空中一个滚翻,才算卸下了他的力道,落下来将将站稳。
“老夫说了,你已经是强弩之末,你连站都站不稳。”他一本正经地道。
我不由得大怒,长剑再一次举起,一招西洋剑中的“天鹅剑”已冲了过去,老头子的袍袖又挥起,我却一个“冲天之鹤”,剑已到了他的头顶。他并不躲闪,身子连动都不动,单掌往上一托,我的剑便已失去了准星,人也急坠下来。我连忙一个“野马嘶”,到了他的身后。老头子回手一掌直切我握剑的手腕,又快又准,我连忙回剑,他却另一掌拍向了我的胸口。我连连退让,他那掌还似影子一样跟到,急切间,我一招“动而愈出”,剑已挥向他的胳膊,他这一掌有可能将我打得粉身碎骨,我这一剑只能卸下他的一条胳膊,照理说他占着了很大的便宜,可是老头子就是老头子,他不仅要占便宜,还要不吃一点儿亏。
他急忙回掌成指,直点我右臂的肩井穴,我只有剑交左手直刺他的下腹。这一招“交手剑”是最凶险的,也最是见效。他果然不敢涉险,身形还是不动,另一只手却迎着我的剑头抓来。我知道他是艺高人胆大,也万万没有想到他会来抓我的剑,若是别人,我一定会刺穿他的手,但我的对手是老头子,我没有把握。
我只一迟疑,他的手已到了剑端,那手下食指弯曲着一弹,只听得“铮”地一声响,我顿时觉得虎口发麻,一股强劲的力道传来,这半边的胳膊都酥了,手一松,宝剑已飞了出去。我的手脚却不敢停顿,右拳一招天魔拳正击在他的肋下,他不由得往后倒退了一步,惊奇地看着我。
“三十年来,从没有过人能击中老夫,你是第一个。”老头子喃喃地道。我那一拳虽未使尽全力,在一般人来说,已是承受不起了,他却只退了一步,并不见任何异样,我也有些吃惊。
我感到力气有些不济了,“呼哧呼哧”地喘着气。
“虽然你能打中老夫,但你的拳头中气不足,所以你还是会败的,你没有一丝胜算!”老头子告诉我。
我明知他说得很对,但我不能反驳。夜已经降临了,月色皎皎,可是在我看来,这月色却可怕,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随时随刻,七星都会连珠,错过了那一刻,我再也打不开七星圣坛了。
于是,我又冲了上去。
老头子没有下毒手,他在拖,非要把我拖垮,非要看看我到底是什么做的,反正他有的是时间。
我的天魔拳是最耗体力的,我的拳法也越打越慢,我的心却越来越急。我知道,这样下去,不管我有没有七颗宝珠,都只有死路一条。
“老夫看你这般艰难,也罢,便成全你吧!”老头子说着,猛然大喝一声,我知道他要下杀手了,我知道我已是命在旦夕了。
“接住,穿心匕首!”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声。“是灵儿!”我想着,人已倒退出去,就见白光一闪,我的手中已经多了一把雪亮的匕首。
老头子的喝声之后,便听到轰隆一声巨响,我身后一棵百年的松树应声而倒。好强大的气流,好威猛的掌力,这就是错骨易筋功吗?如果我被打上,一定会飞过那块巨石,掉入深深的峡谷里,就是不掉下去,只怕我的人也会成为碎片。
我奇迹般地躲了过去,踩着真正的逍遥步躲了过去,然后这山顶上是一片刀光,一片人影。
没有人能够逃脱幻影飞龙的致命一击,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穿心匕首的尖锋利刃。
但是,老头子就是老头子,没有人能胜得过的老头子。
老头子却闭上了眼睛。
我的匕首对准了他的左胸心口,脑中一片空白。这一匕首下去,老头子便是个金顶之顶也会穿个窟窿。
“住手!”一个雷霆般的吼声忽然传入了我的耳际。
我的手一抖,匕首便失去了准心,“噗”地一声扎入了老头子的左臂,那匕首立刻被老头子的肌肉紧紧夹住,我竟没有拔出来,而这时我已经听到风声。
我的身形还在飘,我的脚步还有走,走的还是逍遥步。可是老头子却已闭上了眼睛,仿佛是一个瞎子,他靠的是耳朵,是听觉。即使他靠的是听觉也应该晚了一步,我的匕首应该插入他的胸口。
应该的事似乎太多了,而不应该的事哪怕只有一次就足够了。
我没有杀死老头子,自己却已经在了死神的笼罩之下。
没有人能够逃避得开这绝命的一击,特别是老头子的绝命一击。他也是拼上了老命。
奇怪得是我没有死,也没有飞出去。
一条人影矫健地扑来,又惨叫着飞了出去,他替我挡了一下,挡下了那致命的一击。
这个心甘情愿,又能够替我挡这一下的人是谁?
除了白朴,还会有谁?
这一切来得太快,令人目不暇接,不及思索。
现实就是这么残酷,你不杀人,人必杀你。
我明白,白朴喊着让我住手,是因为老头子是他的朋友;他又替我挡住老头子的绝命一击,是因为对我的痛爱。可是熊掌与鱼不可兼得,这是古训,所以他只有牺牲自己,即得不到熊掌,也不去得鱼。
白朴砰然摔倒在地,爬了两爬,猛得呕出一大口血,又倒了下去。
“白前辈!”灵儿已奔了过去。
一股无名的怒火猛然从我的脚心直撞顶门,浑身立刻就有了强大的力量,暴喝了一声,已向老头子扑了过去。
这个老头子两次三番要取我的性命,白朴却三番两次要保我的性命,既然他们俩个是朋友,他为什么要让朋友伤心呢?我刚才已饶了他一命,他难道不知道吗?还对我这般狠辣?他既然是天下第一的高手,武功当然是收发随心的,白朴的出现他难道不知道?就算是出招收不回来了,为什么不减一减力呢?这些我都能办到,难道他这个七星盟主就办不到吗?
老头子愣了片刻,也发起怒来,他一定把所有的过错摔推给了我,猛然回身,双掌抬起,迎向我的双拳。
我虽怒但心不迷,这样硬拼吃亏得只能是我。就在我们拳掌相接之际,我已经一跃而起,一脚已踩在了他的头顶,另一脚也踢到了他的后心,这一脚几乎贯注了我全身的力量。人们只知道老黑魔的天魔拳厉害,却不知道天魔拳中最厉害的一招却是天魔腿。
这一脚快若游龙,因为你总是练不好,所以从来没有用过,可是今天,这一脚绝对精湛,精湛得连老黑魔都一定躲不开。
老头子怒气已乱了心智,所以他也没有躲开。他被踢中了,滚将出去,吐出口血来。
他的整个人骤然间苍老了许多,他没有想到自己也有被人打倒的时候。
“住……手!”白朴在灵儿的搀扶下坐了起来,他的面色已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一脸死灰,身形在颤抖着,伸出了手臂,无神的双目虽然痪散,却还是那样恳求地看着我,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白前辈!”我跳了过去,不由分说坐在了他的身后,双掌抵住他的后背,想要以自己的功力助他渡过难关,但是提了半天,这丹田中空空荡荡,我这才知道,刚才我的那一脚已经把自己所剩的功力全部用完了。我蓦然颓废了下来,想着要救白朴的性命,赶忙盘膝而坐,运气调息。
几支火把从山下向上移动着,又有人走上了山顶。
“师父!”东方太保一眼看到了老头子倒在树下,大叫着丢下火把,扑了过去。他到底是老头子的徒弟,到底对老头子怀着一份师徒之情。
与东方太保同时来到的还有项冲、海妹、丁哥儿、娇儿和王不安,他们都在太阳宫昏睡了四五个时辰,他们太累太疲惫了,所以直到此刻才上来。
“大哥!”丁哥儿、娇儿与海妹喊着来到我的身边。
王不安呆呆地站立在那里看着这一切。
“灵儿,这里发生了什么?”项冲比较清醒,他问着灵儿,因为现在只有灵儿能够说出这一切。
灵儿忧郁地看了我一眼,缓缓地道:“白前辈替秋大哥挡了一击,秋大哥打倒了老头子。”
就这么两句话,把山顶上发生的事全部囊括了,可以让他们却猜测,可以让他们去遐想了。
“这场搏斗一定是惊心动魄的,可惜刚才我没有看到。”他们都这么想着。
东方太保不顾一切地把自己残存的内力注入老头子的身体,灵儿一双警惕的眼睛盯视着他们,生怕老头子再一次站起来,会对我们不利。但是她也不能却阻止东方太保,她不能阻止一个作徒弟的应该做的事。
我终于睁开了眼睛,调自息之后,觉得自己舒服了许多,渐渐有了力气,虽然不很充沛,但勉强可以用。
白朴还在昏迷,我毫不犹豫地将自己刚刚恢复的一点内力注入他的身体,丁哥儿一见,也毫不犹豫地双手抵在了我的后面。
白朴终于醒来,他喃喃地低语着:“我……我还不能死!”缓缓睁开了眼睛,叫着:“阿浑!阿浑!”他首先在喊着我的名字。
“我在!”我连忙答应着:“白前辈,我在!”
“不!不要叫我前辈,我……我是你爷爷……二爷爷!”他告诉我,泪水已经悄悄地滚出了那双逐渐浑浊的眼睛。
“是!爷爷!二爷爷!”我强忍着悲愤喊着,泪水也不知不觉得滚落尘埃。
所有的人都怔住了,包括刚刚醒转过来的老头子。
静!四周出奇得静!没有人喧哗,就连虫子的鸣叫声、风的呼啸声都没有,只有火把发出的轻微燃烧声。
白朴的手虽然无力,却还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仿佛生怕我跑掉一样。
“你不应是秋月浑!”他的声音很轻,但是每个人都听得见:“你是皇甫寂寞,皇甫非凡的儿子。秋月浑这名字是一尘起的,因为你是秋天里月蚀时分出生的。你出生在空山寺,出生前你的母亲就说你注定这一生无父无母,寂寂寞寞,所以才给你取名叫作寂寞。”
人们都在听,每个人都把目光盯在了我的身上。虽然这个消息对我来说已是意料之中的事,但此刻从白朴的嘴里说出来,依然让我不知所措,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曾几何时,我这个扮演秋月浑的人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我自己也认为我就是秋月浑,秋月浑就是我。谁也不会知道,这我此刻心中想的竟是这个。
“你有什么证据说他就是皇甫非凡的儿子呢?”出人意料之外,问话的竟是七星盟主老头子。他虽然伤也很重,但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臂上的伤口也已包扎,那把穿心匕首现在在东方太保的手里。
“他身上的每一个记号我都知道。”白朴依然微弱地道:“他的心口,有一个月牙形的胎迹,他的左脚板上是一尘大师刺的一个‘月’字,阿浑,你让他看一看。”
“不用看了,你说得都对。”我只能点点头。我的心口有个月牙形的胎迹,许多人都已见过;而我左脚板上确实有一个‘月’字,在空山寺,一尘长老为我洗澡时便看到了那个字,才会惊诧。我当时并不知他惊诧煌原因,后来我才发现了这个秘密。这个秘密谁也不知道,看来白朴说得确实是真的。
白朴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灵儿赶紧给他轻轻捶着背,半天他才停下来,喘息着叹了口气道:“就算是看他的相貌也该看出来了,这世上又有谁这么像非凡呢?”
“可是,可是他怎么会有儿子呢?”老头子万分奇怪,甚至有些激动。看来,他也是知道那件事的,说不定还亲身经历了。其实,象他这么大年纪的人,又有谁能记得了呢?
“他有!”白朴肯定地道:“因为是我把飞月公主藏在了白家庄,在她临盆前又悄悄地送到了空山寺。这件事只有我们白家兄弟知晓。”
“我明白了,现在全部明白了!”老头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仿佛是自嘲,又仿佛是在感慨。他忽然大声问着白朴:“老弟,你还记得飞月公主临死前的毒誓吗?”
“记得,当然记得。”白朴道:“她是那么怨恨,那么悲愤,说出的话至今还让许多人不寒而栗。”
“生剥尔等肉,渴饮七星血,天若留吾后,江湖百年灭!”老头子缓缓吟着这首诗,苦笑了起来:“她的誓言就要实现了,最少七星宫已如瓦砾一般了。她的儿子果然不负她的期望,这江湖也果然要沉寂百年了。哈哈,白老弟,你做了件好事!好事!好事呀!”他说着,那“好事”两字越说越大,说到第三个“好事”的时候,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难道秋月浑的母亲真得发过那样的毒誓吗?我现在在做的事不正是她所期望的吗?哦!冥冥天幕下竟会如此巧合,巧合得让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忽然,我就有了一种莫名其妙的预感,似乎这个老头子也会与我扯上关系。
白朴又在咳嗽,老头子的哭泣却已停止,他目不转睛地盯视着我,竟是说不出的悲凉。良久,他才叹息了一声,道:“我只想忘掉过去,忘掉过去的痛苦,连名和姓都一齐忘掉,把所有的一切都忘掉。但是,却如何也忘不掉!”
我不明白他说得是什么,这里也许只有白朴明白。
“阿浑!”白朴停止了咳嗽,又在叫着我。
“我在这里!”我告诉他,依然握紧他的手。
“你知道我为何不要你破七星宫吗?其实并不是因为我也是七星宫的人。”他道。
“为什么?”我问。
他努力地转过头,想去望一眼老头子,但他只是动了一动,连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他还是问着我:“你知道七星盟主的原名叫什么吗?”
我怔住了,但还是摇了摇头。
“他叫皇甫庄重!”
“皇甫庄重?”几乎是所有的人都是一惊。江湖上早就传说皇甫庄重已经死了,怎么可能?老头子怎么可能是皇甫庄重?
我呆若木鸡,仿佛一个霹雳炸在了头顶。
“忘是忘不掉的,人只要来这个世界,总会有点痕迹。忘是忘不掉的!”白朴喃喃地自语着,渐渐闭上了眼睛,垂下了头。他睡着了,带着他许多未说出的秘密,永远地睡着了!
江湖上,谁都知道,皇甫庄重是皇甫非凡的父亲,而皇甫非凡现在又是秋月浑的父亲,这简直象是一个玩笑,一个天大的玩笑。
这个总是想要我性命的老头子,竟然会是我的爷爷,还是亲生的爷爷!
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我也目瞪口呆,不知道该怎么办。
老头子望着我在流泪,也不知是伤心的泪还是忏悔的泪。
这真是一个令人难堪,令人尴尬的时候,人们都在看我该怎么行动。
“阿弥陀佛!”忽然传来了一声清朗的问讯,我转头看去,不知何时月清和尚与一枝梅已经来到了我的身边,在他们的身后还有个羸弱的黑衣少女,她的脸上戴着面具。哦!是翩翩!我的心几乎跳出了胸膛,几乎就要喊出声来,但灵儿的手抓住了我的手。
“月清,你来了!”我只能首先向他打着招呼。
月清笑道:“月清怎能不来?便是无人托付,月清也是会来的。”
“你说得是谁托付你了?”我忙问。
“智仁方丈!”他答道。
“智仁方丈呢?”我又问他。
他却双手合什,颂了句“阿弥陀佛”感伤地道:“智仁方丈前日已圆寂了!”
“什么?他已经圆寂了?”我一愣。
“他为救治少侠,员气大伤,一回到少林寺便圆寂了。”月清告诉我。
我有些愧疚,丁哥儿却在一旁骂道:“他妈的,老和尚让我们做这个做那个,他自己却躲了个清闲!”我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吐了吐舌头,不再开口。
“智仁方丈托付小僧,一定要秋少侠莫忘了他的话!”月清道。
“我怎么能忘?”我道:“七星圣坛就在这里。”
月清点了点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明月虽然皎白,但星辰却很暗淡。他又看了看那座圣坛,这才道:“只怕时候不早了,少侠准备好了没有?”
我取出身边的三枚宝珠,灵儿也取出了一枚,海妹也取出了三枚。我接过来,道:“七颗宝珠都已在这里了,只是不知道该如何来用。”
项冲却道:“咱们到圣坛上去看一看再说。”
大家都点了点头,走向圣坛。
老头子没有上去,他欲言又止。这毕竟是他苦心经营的场所,他不忍心看着就这样被我毁灭。东方太保也没有上去,他伴在老头子的身边,仿佛是在乞求他饶恕自己的罪过。
我们走上了这座四四方方、两层楼高的圣坛,顿时觉得心境开阔,天高地厚,不由得想起了陈子昂的那首《登幽州台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这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可是这圣坛只是一座高台,上面空空如也,哪里会有藏宝所在。
“等到七星连珠时,大概就明白了。”灵儿喃喃地道。
月清却摇了摇头,朗声问着坛下的老头子:“皇甫前辈,你一定知晓此中的奥秘吧?”
老头子仰起头来,看得却是我,仿佛希望我来恳求他。但我没有开口,我知道他一定会讲的。
果然,老头子叹了口气,道:“没有用,你们都是白白辛苦,没有凤凰翎,便是七星连珠,你们也打不开圣坛的。”
“凤凰翎?”所有的人都是一怔。
“是的,凤凰翎!”老头子点点头,道:“凤凰翎本是七星圣坛上的护法之宝,只有七星盟主才能掌握,此宝不似那七颗宝珠必须要在七星宫中才有威力,凤凰翎在任何地方都有威力。后来,此物被前辈中的盟主监守自盗,曾在江湖上逞霸一时,最后落入了崆峒派的手里,因为引得人神共愤,故而收起不用,谁知前年却又被人盗去了,至今下落不明。”
“不是!不是!”项冲叫了起来:“凤凰翎是我项家的传家之宝,不是七星宫的。”
老头子却淡淡地道:“信不信由你们。”
没有人说信,也没有人说不信,但是大家心底都已经相信了。凤凰翎若不是七星宫之物,怎么会与七星圣坛有关系呢?打开七星圣坛必须要用凤凰翎,可是现在,我到哪里去找它呢?我不由得冷汗淋漓。
我在看着一枝梅,因为我曾让娇儿去找他,就是要他去偷凤凰翎。
“凤凰翎在这里!”一枝梅还没有开口,已经有人大声地喊道。众人望去,却见翩翩默默地站在那里,手中举着一根两尺长的短棍。
“翩翩!”我终于喊出了声来。
翩翩在颤栗,浑身都在颤栗,忽然摇摇欲坠起来,仿佛是支撑着她的精神支柱就要崩溃了,她的人也歪倒了下来。
“翩翩!”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飞身过去,抱住了她。
我们曾经有过,有过爱与恨,有过欢乐与悲伤,也有过缠绵与被弃。不管原先发生过什么事,只要你曾经有过,你就不会忘记,永远也不会忘记。
灵儿了解我,所以她理解我此刻的心情,她默默地站着,没有阻拦,没有说一句话。
王不安会想起什么?他一定会想起雁儿;项冲会想起什么?他一定会想起梅娘;丁哥儿和娇儿谁也不会去想,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想的只有对方。
只有月清在颂着佛号,在喃喃自语:“贪是最猛烈的火,恨是最坏的执着,迷是最难逃脱的网,情是最难渡的河!……”
翩翩象一团棉絮一样软软地瘫倒在我的怀里,是这样的柔弱,这样得无力,她一定是经受了什么痛苦,一定和所有的人一样,闯过了许多难关。
“阿浑!”翩翩喊着我的名字,问着:“你还要我吗?”
“要!”我点着头,也不去想灵儿会怎么想。
翩翩哭了,泪水默默流了出来。
“阿弥陀佛!”此刻只有月清和尚是最清醒的,他催促着:“秋兄弟,时间无多了。”
我这才蓦然回过神来,翩翩抬起手,将凤凰翎交给了我。
“谢谢你!”我激动地道,心里知道,翩翩还是在爱着我,是如此深刻地在爱着我,不然,她不会在我困难的时候出现,这支凤凰翎她从七杀门取出来,不知其间冒了多大的风险。
“不要谢我。”翩翩却愧疚地说着:“是我对不起你,这东西本是你的,是藏在她送给你的秦筝里面的。”
我点了点头,灵儿说得确实是实情。
大家似乎都很奇怪,想知道凤凰翎是怎么落入七杀门的手里的,我没有解释,也没有时间来向他们解释。
一看清凤凰翎,我几乎叫出了声来:“枪?”这武器太象现代的步枪了,前面也是个长形的圆铁管,后面也是个木托,也有扳机,也有后镗。但它的整个形状却更象是一支羽毛,是一只大大的黄羽毛,因为它的枪杆和枪身全部涂着一层金灿灿的黄色。
“这就是凤凰翎呀?”丁哥儿首先抢了过去仔细地看了一回,灵儿接了过去,疑惑地问着:“这东西也不知如何使用。”然后递给了项冲。项冲点了点头,道:“不错,这就是天下第一暗器凤凰翎,没有人能避得开凤凰翎射出的铁弹子。”
“项大哥既然说此物本是你项家的,定知道使用的方法。”灵儿问。
项冲仔细地检察着凤凰翎,卡住了木板,按住了什么机簧,使劲一扳,“咔”地一声,枪杆板开来,露出了后镗,他看了看,却有些惭愧地道:“这种武器项家也失传了多年,我只知道铁弹子应该从这里放入,一次最多只能七颗,具体的操作我就不知了。不过,我想应该是十分简单的,如果让我拿回去想上三四天,一定会用的。”
“等你去想三四天,天早就塌下来了!”丁哥儿在旁边抢白着。
“阿弥陀佛!”月清却问着老头子:“皇甫施主既然是七星盟主,一定会用这凤凰翎吧?”
老头子也在沉思,并没有马上答话。
“我知道如何使用。”我说着,已接过了凤凰翎,所有的目光又齐聚在我的身上。
“这需要火药,你们知道吗?这是用火药发射的。”我告诉他们:“把火药填入后镗,子弹装入前面的枪管里,然后合拢,只要一扳这个扳机,里面有火石,便会引爆火药,子弹就会从枪管中飞出去。什么武器也挡不住那飞出去的子弹,它可以穿透人的身体。不过,这东西只能用一次,用完后还需要填上火药,才可以再用第二次。对于会用它的人来说,用一次已经足够了。”确实不错,一杆这样的凤凰翎,管你什么金钟罩、铁布衫还是童子功,管你身法快如风,盾牌坚如钢,武功高上天,你根本就避不开它的子弹。
其实这并不能算是杆枪,作为枪它又太原始了,只能叫作火铳,但它不需要点火,又比火铳先进了一点。它叫凤凰翎,便只是凤凰翎。
“大哥,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呢?”丁哥儿一双疑惑的眼睛望着我,就仿佛望着的是个不可思议的怪物。所有的人都象他这样奇怪,都希望我能说出来。
但我不能回答,只怕越讲就越讲不清。“我就是知道。”我只能这么回答。
“哦,我知道了。”丁哥儿却恍然大悟道:“这就好象是你的‘幻影飞龙’,没有人教,你也是一样的会。”
灵儿却在想另一件事,担忧地道:“火药,这山顶上,到哪里去弄火药呢?”
“太保!”老头子忽然命令着:“从旗杆垂直到圣坛,那一点正好在一块砖上,那块砖是活的,你去把它取下来。”
“是!”东方太保疑惑地应了一声,举着火把走过去,果然取出了砖。“里面有个木桩!”他叫了起来。
“把木桩使劲向右拧三圈。”老头子又命令着。
“是!”东方太保答应着,照老头子的吩咐做了,只听得“咔咔”的一串声响,圣坛的侧面竟出现了个门,原来这里面还有间暗室。
“好!”老头子答着:“现在把你的火把丢得远远的,走进去,里面有个木桶,你把它搬出来。”
东方太保答应着,进去了没多久,果然抱出了个木桶。
“这木桶里就是火药!”老头子告诉他,也告诉了我。
山顶上还是平静得很,并不见什么异常,谁也不知道七星连珠会从哪里反应出来,却都知道这件事一定会发生。
等待,是人最难熬的时刻。
“秋大哥,你应该试一试这只凤凰翎。”灵儿忽然提醒道。
我看了看翩翩,她的脸掩藏在面具之下,但她的眼睛却在火把的映照下闪闪发着光,她有些忧怨,仿佛是在责怪我不信任她。
我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听灵儿的话,因为她的话里好象在说,这只凤凰翎是假的。
“秋兄弟还是试一试得好。”月清也劝着。
“对!你就试一试吧!”一枝梅也道:“免得到时候不能用就麻烦了。”
我还是看了看翩翩,她终于点了点头。
火药已经装好,我只是将宝珠卸下来,换上了一粒圆圆如宝珠般大的石子,便瞄准了一棵树,抠动了扳机,只听到“砰”的一声响,那石子并没有飞出来,而这只凤凰翎却开始冒起了烟来。
“小心!”一枝梅忽然大喝一声,只一飘已到了我的面前,夺过凤凰翎,随手丢了出去。
“叭”的一声,那凤凰翎在半空中炸了个稀烂。
我暗暗心悸,若不是一枝梅手快,我的一条胳膊只怕已经炸断了。
静!又只剩下了静。谁也没有说话,仿佛刚才的一声爆炸也把人炸傻了。
“你存得是什么心?”丁哥儿首先大叫了起来,跳着到了翩翩的面前,“啪”地就打了他一巴掌:“你害得我大哥还不够吗?你还要炸死他?”丁哥儿在咆哮着。
我怔住了,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翩翩只一愣,忽然捂着脸,哭着跑开了,跑下了圣坛,跑下了山顶。
“翩翩!回来!”我蓦然惊醒,大声喊着追去,但已不见了她的踪影。也就是在此时,有人惊呼了起来:“七星连珠!看!七星连珠!”
七星连珠来得太快,来得太突然了。
这七星圣坛中心定有个什么装置,才会如此清晰地将七星连珠这样百年难见的天文现象反映出来,这是个什么样的装置?运用的是什么道理?我不知道,也无法去探究,现在那七颗星已经笔直地在一条线上了,笔直得象画上去的一样。就反映在东南隅那块光滑如镜的巨石石壁之上,就象是在放电影,而那块谁也不曾在意的高大巨石就是屏幕。
不错,巨石上的反映清晰得如同电影,在黑黝黝的“汉阳绝顶”四个大字的正中有条无形的横线,那横线之上并不均匀、但很整齐地排列着大小不一的七个光点,那就是七星连珠。
“那就是打开七星圣坛的锁孔,七个锁孔!”老头子也激动起来:“只有在这一刻它才显现,平日里谁也找不到,只有用凤凰翎把七颗宝珠分别打入各自的锁孔,圣坛才会自动开启。”
可是凤凰翎?到哪里云找凤凰翎呢?就算找到了,那影象也消失了。从现在起,这影像随时都可能消失。这真是叫人发疯的时候,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难怪周瑜会急得吐血。
“不用凤凰翎,难道凭我们的功力就打不进去吗?”项冲在旁边问着。
“不行!”老头子肯定地道:“那宝珠入孔虽然不难,但那份劲力,那份穿透力和那种速度都要把捏得不能多,不能少,不能弱,不能强,不能快,也不能慢。人根本做不到,武功再高、再聪明的人也做不到。能做到的只有凤凰翎,你必须站在旗杆之下,以凤凰翎击之,击中了才可见效。”
我的心口一片冰凉。
“我们快去作记号,到石头上去作记号!”丁哥儿也聪明起来:“等找到凤凰翎再把它打开。”
“那是光,不是画上去的。”老头子道:“它的轮廓你能在圣坛上看得清楚,看到的也只是它的轮廓,但你走近了却只能看到斑驳的光,中间亮四周暗的光,你根本无法准确地找到它的中心。如果可以找到的话,前辈们早已找到了,便是此刻有凤凰翎,你也只能估摸它的中心位置,只要偏了一毫,便一样是前功尽弃!”
“看来,我们只好等到下一次了。”不知是谁叹息了一声。
“下一次七星连珠你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吗?”老头子道:“也许你们活着的时候还会有。但告诉你们,七星连珠连我也是第一次经历!”
“哎!看来只有找到凤凰翎了。”一枝梅忽然叹了口气道:“老天爷呀,你怎么那么垂爱秋月浑,他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
“你这话说得是什么意思?”丁哥儿大惑不解,我也大惑不解。
一枝梅笑了起来,道:“因为真正的凤凰翎在我这里。”他说着,将那竹筒一磕,好象是变戏法一样,又变出了一支凤凰翎,与翩翩送来的那一支一模一样。
“哎!”他又叹了口气,却似无可奈何地道:“我本以为凤凰翎有两个,既然人家拿来了一个,我这个可以留下来。可惜可惜,人家的偏偏是假的,没办法,看在朋友的份上,我只好把我的拿出来了。”
我接过凤凰翎,也来不及问他是怎么得到的,已经开始填起火药。丁哥儿却担着心道:“大哥,还是先试一试,别又是假的!”
我已经装入了一颗宝珠,不假思索地道:“不用了,没有时间了。”
“如果还是假的呢?”
“不管真假,对我来说都一样了。”我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真的当然好,如果是假的就是不用,我也没有办法了。”说着,我来到旗杆之下,端起凤凰翎瞄准了最边上的光影。
“大哥,看准了!”丁哥儿叮嘱了一句。所有的人都在捏着一把冷汗,连老头子也是一样。
我的耳边已经没有了任何声音,我的眼前只有那个光影,我的脑中出现的却是射击房中的电子靶。我是中队里的神枪手,随手就可以打中十环,在我最差的时候,也没有脱过九环,现在对我来说,只不过是故伎重演。
“砰”的一声响,闪亮的宝珠已经呼啸着飞了出去。
没有欢呼,也没有人惊讶。我却连看都不看,已经在填第二次火药了。虽然枪管有些烫手,但我浑然不知,我只知道,打出去的子弹已经无法收回,如果再去想那第一枚子弹是否打中目标,那么第二枚子弹就很可能打飞。
又是一声“砰”响,依然没有人欢呼,没有人惊讶,人们仿佛连眨眼都忘了,呆呆的成了雕塑。
我又在填火药,又在瞄准,又在发射,因为我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那石壁上的光影正在渐渐黯淡。
第三枪射出,第四枪射出,第五枪射出,第六枪也已射出,当我端起第七枪的时候,岩壁上只有一片黑暗,光影已经消失了,我举着凤凰翎呆呆地站在那里,手还抠在扳机上,眼睛还在凝视着前方,耳朵还是不闻一声,但大脑里却只有一片空白。
还有一颗宝珠没有打出去!这,谁都知道,谁都清楚。
蓦然,我隐隐听到了哭泣声,先是一个,再是两个,然后竟是三个、四个、五六个,所有的人都好象在哭。
“砰!”我放出了最后一枪,然后头痛欲裂起来,人再也支持不住了,只觉得眼前一黑,便栽倒在地。
“阿浑!”我听到所有的人在呼我的名字,接下来传来的却是“轰隆隆”的一片巨响,大地也跟着震颤起来,仿佛是到世界的末日。但那巨响我怎么听起来是这么的遥远呢?
就在这遥远的巨响声中,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