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家只管议决要搬家,到底也只议决罢了。
其初,由黄澜生主张,把东西收拾封锁起来,只是人,随带点金银细软,避到簇桥彭家院子去。但是经楚子材亲身去一探听,从双流一直到南门,四十里间,全被南路开来的同志军驻扎满了。不但各乡镇的客店、庙宇、祠堂,以及住家人户,没有一丝隙地,就是周遭四五里内的农庄院子,也到处是人。彭家麒的家里,依然被吴凤梧的队伍挤得只剩了五间房子给主人住,连厨房里,连堂屋里,全开着稻草地铺。这如何还容得下黄家的人去呢?
其次,由黄太太主张,搬到东北门去。然而容易吗?佃房子哩,早已是无房可佃了;孙雅堂陶刚主等家,业已被乡下新避进城的亲友们挤满了。算来,要避,仍只有韦陀堂街龙老太太家是空的。
韦陀堂街本来是比较偏僻的街道,但是军政府一成立,它便成了由南门到军政府的通衢。一天到晚,陆军巡防同志军,以及流氓痞子,人夫轿马,是不断的从那里在经过。而左近几家客店,全住的是较为有力量的同志军。这般人,也沾染了巡防兵的恶习气:头上挽着英雄髻子,身上散披着各种颜色的短衣服,有枪的肩头下挂着枪,不就后臀上带着雪亮的杀刀,腰带上插着雪亮的匕首,脸上摆出一种不讲理的横像,似乎巡防兵见了,也得退让十步的光景。韵侠幺小姐那么不怕事的女豪杰,也已奉着妈妈,搬到东升街胡二舅家去了。
无处可逃可躲,黄太太焦得不了,只好叫黄澜生楚子材常常到外面去打听风声。只要风声不紧,有什么事,但把大门结结实实的顶上,也便可以不怕了。
因为商会内的四部联欢会似乎有点关系,黄澜生便约着楚子材,在十二点钟的时节,赶了去旁听。可惜去迟了一点,陆军和巡防的代表已经演说过了,坐中七八百人,正在听旗营代表戴恩伯的演说。
他一上演说台,便冲着三面,深深行了三个鞠躬礼,而后笔端的站着,恭恭敬敬,打着他们驻防旗人特殊的京川混合的调子说道:“兄弟姓戴,神行太保戴宗的戴,名叫恩伯,皇恩浩荡的恩,伯仲叔季的伯,任务是驻防旗营执事教练官。今天代表旗营,特为来共诸君联络的。诸君,兄弟虽说是旗人,但是,自从我们祖宗入川,二百多年,也和诸君家世一样,从外省迁来,六七世,八九世,完全变成四川人了。我今天不但算是四川人,并且还是四川独立之民,所以是有资格来和诸君说话的。诸君也是知道的,自从今年五月争路事起,一直到七月初一,保路同志会成立,我们旗营是全体赞成此事的。七月十五事变,我们将军首先反对,并用六百里的滚单,单衔入奏,大家想也知道。可见我们旗人,和我们将军,历来就和四川人结为一体,苦乐与共的了。何幸四川独立,军政府中各位大人先生订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