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搬家时,临时跟着过来帮忙的女佣半个月后便回东京了。夫妇两人相依为命,过起了真正的田园生活。
嫁给他这个没出息的丈夫,妻子也习惯了没有女佣的贫穷生活。对于热爱自然的她来说,田园生活也不完全只有痛苦,只是有洁癖的她对于周围不干净的环境颇感烦恼。他家的近旁是墓地和杂木林,有人烟的邻居最近的也在百米之外。刚搬来时,年迈的叔母有事来访,对他们说:“这地儿可不能让年轻妇女独自待在家中呀。”即便如此,他的妻子有时仍不得不独自留在家中。墓地的对面以前曾经是赌徒们的聚集地,虽然现在已经不存在了,但据说当时有许多流氓无赖出没。一次,他有事外出住了一宿,第二天傍晚回来时,听见挡雨窗外有个男子用调戏的口气喊道:“晚上好呀。”“晚上好。”他回答道。挡雨窗外的男子知道家里的主人昨晚不在家,但却不知道主人今晚已经回来了。于是,惊慌失措地改变了腔调,故意问道:“请问宫前的阿广家怎么走啊?”他心想,宫前的阿广家不是你等经常聚集之处吗?他忍住怒气,佯装不知,还热情地回答道:“阿广家呀,沿着墓地一直往前走就到了。”那家伙说道:“知道了,谢谢!”他说不定还自以为得计,在窗外得意地吐舌头呢。
敞开家门,不回避他人,亲近大自然的生活,有时也难免遭遇种种可怕的事。有一次,他正背对着回廊读书,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回头一看,是一条大青蛇,缠在茅屋顶的竹竿上脱皮时,不小心掉了下来。假如他再靠近回廊一尺,那条蛇说不定就不偏不倚地砸在他的头上了。
人烟稀少的武藏野,即便是樱花盛开的季节,仍令人感到寒气浸肤。家中的毛坯墙脱落得斑斑驳驳,风透过地板不停地吹来,隔扇门也没几扇,只靠火盆里的火根本无法御寒。农家的冬天,大火盆便是命根子,可以说家中的一切生活琐事都是围在火盆旁进行的。那火盆中的火苗,悬挂在火盆上的铁锅,一直就是他们憧憬田园生活的诱因。然而,他所拥有的这不足五十平方米的茅屋里,小小的火盆嵌在不足四平方米的板房地板上,周围窄得连三个人都坐不下。破墙壁抵挡不住北风的渗透。更可怕的是茅屋低矮,而火盆又高,稍不留神便会引发火灾。忍耐了一个月后,他终于将那不中用的火盆扔掉了。
后来,又拜托木匠老住户等人从东京代代木新町的旧家具店买回两三扇隔扇门,放在运粪肥的车上拉回来,费了好大的劲才勉强安装好。隔壁六张榻榻米房间的屋顶是用旧芦苇帘子做成的,满是灰尘,一遇下雨天,雨水从屋顶腐烂的茅草上漏进来,浊黄的雨滴便滴滴答答地掉在榻榻米上。请修理屋顶的工匠修了好几次都不起作用,遇到大雨时,家里的脸盆、水桶、旧报纸等全都得用来接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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