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咖啡馆前抱着雕花栏杆荡秋千,哀叹我的苦命,也许我的怨念实在太过强大,客人越来越多,竟无人侵占我的风水宝地。
一个打扮得体、优雅迷人的中年女子款款走来,朝我嫣然一笑,我冲她尴尬地笑了笑,下意识地朝里面比了比,她视若无睹,凑到我身边来个惊悚的开场白,“我就是刚打电话给你的阿姨。”
人倒霉时,竟然能被口水呛到,我捂着嘴猛咳不止,不知道里面哪位客人极富同情心,丢出一小瓶矿泉水,我咕咚咕咚喝了下去,瞪圆了眼睛看她。
她掩嘴直笑,柔声说:“你别怕,我是芊芊美容的老板沈芊芊,相信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她十分优雅地将右手伸向前方,笑微微地说:“纪小北同学,请!”
我张口结舌,何止听说过,前面不远停车场旁竖的那大招牌上的女子不正是她,不过她比招牌上还要漂亮,一笑起来简直像繁花盛放,真能让人看傻眼。
她大步流星走在前头,婀娜多姿,仪态万千。我苦着脸看看自己的背心短裙和夹板拖鞋,顿时觉得自己成了小丫鬟。
白色宝马上的年轻司机穿着一身白色制服,不苟言笑,帅得惊心动魄。我口水还没擦干,她又拉开了话匣子,从芊芊美容的历史讲到未来的规划,从她小时候的梦想到辛苦创业的过程,幸亏帅哥散发的超强淡定气息抚慰了我的焦躁情绪,我才不至于跳车逃窜。
也许从容镇定的帅司机听到了我的心里话,趁她喝水的当儿,插嘴道:“董事长,要去接少爷吗?”
她终于转移话题,满脸母性的光辉,冲我骄傲地笑了笑,“我儿子叫囡囡,囡就是口字里面一个女,囡囡今年十八岁,是个漂亮孩子,学习好身材好,又很乖巧懂事,就是一点不好,太听话了,现在的小孩非常叛逆,没有同龄人愿意跟他玩,我听你外公说你外号也叫乖喜鹊,想请你开导开导他,和他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我瞠目结舌,突然把这个声音和那天在联谊大会上的声音对上号,再把这个名字跟某人对上,想想过去并不美好的经历,恨不能跳车逃跑。
她幽幽叹道:“不瞒你说,为了我儿子,我真是操碎了心。你应该知道,我先生早逝,留下这么个独苗,囡囡在我们两家,在我心里比命还要重要。囡囡真是个好孩子,美中不足,跟着我别的没学到,倒是学到了一副好心肠。囡囡以前也交过朋友,有男孩也有女孩,要不是冲我们家钱来的,要不冲我的名声来的,囡囡对他们百依百顺,被人家欺负也不说,最后都是我看不过眼,帮他摆平。我在上次的中学联谊大会上见到你,知道你也在四海中学读高一,赶紧帮囡囡打点好其他的事情,让他一心一意跟你交朋友,只是囡囡不会说话,跟女生交往也没什么经验,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非但没有跟你拉拢关系,反倒让你生气了,我只好亲自出马,让你们消除误会,从朋友做起,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对你们有信心。”
逃跑已经来不及了,四海南门近在眼前,帅司机沉声说:“沈总,囡囡少爷要不要接?”
她哎呦一声,恍然大悟地看了看城门,又回头看看,按下手机快捷键,用温柔得要滴水的声音说:“囡囡,快开车来南城门外的红色庄园,妈妈等你哦!”
那边嗯嗯两声,立刻挂了,走出城门,她又拨了这个电话,柔声说:“囡囡,妈妈刚才说错了,你开车别开那么快,马上要到下班高峰期,路上千万要小心。喜鹊妹妹有妈妈陪着,跑不了!”
如果没有看错,帅司机刚刚用微不足道的幅度颤抖了几下,跟我抖动的幅度差不多,我的囧字面孔又冒出来,脑袋上蹦出一个小框框,里面有个嗷嗷待哺的娃娃,名字正好叫做囡囡。
“我家囡囡最乖啦!”沈芊芊恋恋不舍地将手机收线,非常警惕地斜了我一眼,正色道,“虽然我家囡囡很好,你也别想欺负他,千万别学你妈妈和干妈!”
“啊?”话一出口,我差点咬断自己的舌头,好不容易耳根清净,真是多此一举!现在要赶快想办法跑路,我可以预见,这一次会死得很惨!
我根本没机会提出异议,她的话匣子又开了,而且从此再也没关上。许多事情连我也不知道,原来纪天涯一到四海就被干妈和老妈盯上了,两人一早放话出去,说此人是她们囊中之物,谁来抢跟谁拼命,结果两人抢了一场,我家老妈技不如人,干爹和干妈凑成了一对,而我老妈来了趟长长的伤心之旅,正碰上别有用心前去围追堵截的帅哥老爸,迅速移情别恋,两人回到四海就结了婚。
干爹果然魅力无穷,连骄傲如沈芊芊也念念不忘,不时提到他的丰功伟绩,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红色庄园门口,她终于结束这次单方面会谈,笑吟吟地说:“冲着你是纪天涯的女儿,我一定会让囡囡对你好!”
虽然我很想纠正她的错误认识,但一想到由此引发的后果,还是悻悻然下车,将一只漂亮的大白鹅赶得到处乱跑,一是发泄我的憋闷之气,二是躲开那硕大的话匣子。
大白鹅无处躲藏,竟然绝地大反攻,伸着长长的脖子啄我,我的夹板拖鞋哪里跑得动,本来就受伤的屁股很快吃了一记,痛得哭爹叫娘。沈芊芊好整以暇地坐在花园的凉亭里观战,笑得花枝乱颤,还是帅司机心肠好,跑来帮我赶走大白鹅领我过去,不过,如果他的肩膀不是一边走一边一抖一抖,我会更感激他。
红色庄园是我最喜欢的地方,只不过来的机会寥寥,颇为遗憾。这里原是以前的湖区,现在是四海有名的休闲之地,老板颇有创意,就地取材,将湖泊保留,建起无数亭台楼阁和别墅饭庄,并在最高的山坡修了个酒店,与凤凰山遥遥相对,可以鸟瞰四海,不用说,这都是烧钱的地方。
红色庄园入口有一条笔直的道路通往酒店,路边则有无数岔道,通往各个湖区,我们径直到了一个离门口比较近,也是最美的一个小湖。
幸亏中午吃得很饱,我借欣赏美景之机在湖边小道到处晃悠,到晚霞漫天的时候还没觉得饿,沈芊芊也不催我,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时而怒骂,时而柔情似水,时而一本正经,时而谄媚……我亲眼所见,帅司机一共给她换了两个电池,事业型女性确实不容易!
听到汽车喇叭声,她终于放下电话,以小女儿的雀跃姿态冲去迎接,我贼头贼脑蹩到亭子边,听到帅司机扑哧一笑,“小同学,赶快跟你家里人联系!”
我还没反应过来,沈芊芊已经拥着比她高出一头的囡囡走近,将面无表情的人拉到亭子里坐下,朝我招手道:“快来见见你的囡囡哥哥,真不好意思,囡囡这孩子就是太老实,开始的时候还想考验你,一考验成功就坦白承认我家的经济实力,让你看了笑话,我已经骂过他了,你千万别跟这老实孩子计较,虽然倒追他的女生很多,因为我们管得严,他一直守身如玉,连女生的手都没牵过,这样乖的男生实在太难得了,你千万要珍惜啊!”
囡囡抬头上上下下看我一眼,冷哼一声,显然对我有极大的不满,沈芊芊装模作样板着脸拍拍他,转头又冲我笑成一朵花,语重心长地说:“囡囡太老实了,不懂怎么交朋友,你们小姑娘从小到大都看谈情说爱的电视和小说,你难道不懂吗?以后你要主动一点,别老让囡囡去找你,还有,你别老耍小孩子脾气,至少保证一天一通电话,等你们开学了,你一定要跟他一起吃饭,盯着他吃饱吃好,每顿饭至少要吃一碗,这孩子……”
“妈妈,你烦不烦啊!”
幸亏囡囡不耐烦打断,这个超级话匣子才得以关上。我目瞪口呆,转头看向囡囡,不得不说,他比初见时要颓废许多,脸色苍白,眼眶青黑,还有个占据半个脸颊的眼袋,根据沈芊芊说他足不出户的情况看,只有一个可能,他天天玩网络游戏呢!
沈芊芊热情地拉我们相对而坐,安排好饭菜,借口晚上有事兴冲冲走了,剩下我们大眼瞪小眼。他面向小湖来了个老僧入定,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我无可奈何,只得抱着茶壶一杯一杯接一杯,这家人实在惹不起!
喝了两壶茶都没等出一句话,我终于忍不住开口,“囡囡,你要不要回去……打游戏?”
他猛一转头,做贼一般四处看了看,小心翼翼地说:“别告诉我妈妈,我妈妈说那是小孩子玩的,老是要我赶紧学本事接手公司,有什么好管的,我家又不是缺吃少穿,而且我读书那么辛苦,干嘛要我做事,烦死了!”
我的囧脸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像是变了个人,双手托腮,以四十五度和星星眼望天状笑着说:“你早说你喜欢玩游戏嘛,我妈妈不准我玩,老让我学这个学那个,真讨厌!”
我拼命摇头,歪歪头,试图把他奇特的角度纠正过来,说真的,这样看人我很累呢!
他眼睛一亮,重新认识我的意思表达得十分明显,于是,我不得不无比荣幸地维持着囧脸,接受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的全面检查。
坐姿无法满足他强烈的检查欲望,于是,在我非暴力不合作的情况下,我被他掐在后颈拎起来,比身高,比手的大小,比脚的长短,比眼睛大小……我的囧脸无以为继,头顶上冒出一个云朵大的框框,里面有个叫囡囡的牛马贩子在畜牲市场精挑细选。
折腾到饭菜送上来,他终于满意,拊掌大笑,“看来我的直觉是对的,你跟我一定有共同语言,以前的时间没有浪费。我妈妈眼光那么差,没想到还有一次对的时候,我跟你说,以前那些女生都不准我打游戏,老让我陪她们逛街买东西看电影,明知道我讨厌花钱,也讨厌人多的地方!我妈妈说得没错,女人是老虎,心肠大大的坏,通通死啦死啦滴!”
他自以为说了个很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将石桌拍得砰砰响。我无语望天,天上飘着镶着黑边的玫瑰色云彩,一会变成个囧字,一会变成个人字。
一不做二不休,我扑上桌子,抓起筷子就开动了,他摸摸肚子,发现了比讲笑话更好玩的事情,坐下来拿起筷子和我抢菜吃,而且还很享受和我争夺的过程,专门瞄准我夹到面前的菜,得手一次就磔磔怪笑一次,引得已经归林的鸟雀和不明家禽野兽四处应和,再加上小湖里的青蛙,旁边服务生隐忍的笑声,这顿饭吃得真叫热闹!
敌在明我在暗,而且两方实力悬殊,我夹了N次菜,到嘴的不过几条青菜,而且肯定还是他不喜欢吃青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过的。他吃得满面红光,笑容灿烂,哪里还有刚才的夜游神形象。可怜的我和他形成鲜明对比,刚刚喝了一肚子水,只用青菜扒拉了几口干饭,已经气息奄奄,哪里还有刚才和大白鹅作战的威风凛凛。
这乖宝宝在家憋疯了,所以看到有人陪他玩才会像看到亲人一样,我一而再地用这个蹩脚的理由按捺住将他踹到湖里的冲动,决定举手投降——我玩不过你,我投降总可以!
见我把碗筷放下来,他长长地“唉”了一声,颇为扫兴地把筷子放下来,可怜巴巴地说:“我妈妈老说吃饭不要说话,你难道也学了这一套?”
他的话匣子容量并不大,应该有我说话的时间,我左思右想,正色道:“这倒不是,我们家很多事情都是饭桌上谈的,不过不允许玩闹!”
“我妈妈也这么说过,很多生意都是饭桌上谈成的!”他精神头又来了,喜滋滋地说,“前两次我也觉得你不怎么好看,不过今天应该是这里风景好的原因,我突然觉得你顺眼许多。妈妈说你是变态,我想你肯定是跟我一样宅,才会没人跟你玩,要不我们做好朋友吧,天天玩游戏,作业的话我可以请别人帮我做,就不用你做了!”
我弱弱地举手发言,想纠正他的偏见,第一,我不是变态;第二,我不宅,我发誓痛改前非,每天爬凤凰山逛碧水潭,坚决消除我身上宅女的气息;第三,我现在没朋友,并不代表以后也没朋友;第四,我不稀罕你的喜欢,坚决不理你!
然而,情况并没有我想的那么乐观,刚把第一条意见陈述完,他已经捂着肚子笑得满地打滚,断断续续地说:“我妈妈说得没错,女生就是嘴硬,其实你也老早就被我的美貌和富有打动了,想故作姿态吧,要不然怎么会大老远跑来这种荒郊野外见我呢!”
服务员把最后一盘菜送上来,一瞬间口歪眼斜地走得干干净净,他挥挥手笑着说:“我妈妈说了,你们女生不管大小都喜欢装样,别跟你们计较就没事了,放心吧,我很大度的,刚才那话我当没听见!”
我瞠目结舌,沟通无果,只得转而研究菜,刚送来的是撒着胡椒粉的荷包蛋,自然是庄园里自产的土鸡蛋做的,非常香。荷包蛋似乎听到我内心的渴望,在汤里油油地招摇,落在我的眼中别有一番美丽景色。
美色当前,吃还是不吃,是个关系到国计民生的大问题,听到我肚子大声的回应,我更加坚定了将它消灭的念头。在手中尚无任何兵器的情况下,我化食欲为力量,以锐不可挡之势,一手抓了一个,三两口迅速干掉——这个经验可以证明,胜利,是属于眼明手快者,是属于意志坚定者,是属于身负血海深仇者!
他狂笑连连,眼中闪着睿智的光芒,将那盘荷包蛋飞快地端到自己面前。
一场世纪大战就此开始,我舍弃筷子,双手并用,抓一个菜,他就抢跑一个菜,我到底技不如人,抢到最后,桌子上空空荡荡,所有的菜都被他转移到地上去了,看着他嚣张的笑容,再看看我面前硕果仅存的饭碗和筷子,我用油乎乎的手啪地一声狠狠打在前额,终于幡然醒悟,我今天吃错药了是不是,跟一个大我一岁的男生抢菜吃,这种游戏我跟纪南辕五六岁就不玩了!
他取得最后的胜利,笑得喘不过气来,我脑子里嗡嗡直叫,抄起饭碗兜头砸了过去。
他顶着满头的白色饭粒呆若木鸡,饭碗是木头的,并未造成实质伤害,我却有大祸临头之感,吓得腿肚子直抖,在变出黄飞鸿造型和李小龙造型间举棋不定,而后,终于选择了最佳武器——筷子,一手拿着一支抖抖索索比向他。
实践证明,我高看了十八九岁小宅男的杀伤力,不等我拿着筷子摆出一个具有威慑力的造型,他突然大哭起来,抱着屁股防止我偷袭,撒丫子就跑,留下凄厉的余音在湖边久久回荡。
“我妈妈说的没错,女人是老虎!”
“你们店里的人没说错,你是个大巫婆!”
晚风呜呜地吹,路边的树木花草沙沙地响,我头顶跟随着一群始终不离不弃的乌鸦,热热闹闹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我数遍全身上下只找到手机钥匙包和公交卡,为了不被红色庄园的老板留下来洗碗,不得不跟在囡囡身后逃之夭夭。当我千辛万苦从红色庄园绕出来,终于明白帅司机让我跟家里人联系是什么意思,而且不得不认同某人的话,这里确实是荒郊野外,走了快半小时,鬼都不见一只!
我捧着手机举棋不定,打到咖啡馆,以后那帮坏小子会笑我一万年,打给纪南辕,不用说,我不是被他冻死就是吓死,或者屁股开花!
天无绝人之路,前面突然传来车声,我当机立断,折了一根树枝,用力挥舞。
车声渐渐近了,车灯照得我眼前白花花一片,我只得遮住眼睛拼命摇树枝,车一直逼到我面前才停下,我捂着狂跳不已的胸口大叫,“你想碾死人啊!”
车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钻出来,笔直地站在车旁,犹如下凡的天神。
“哥哥!”我将树枝一丢,猛地扑了上去,抱着他大哭,当然,还有一半是虚张声势博取同情。他叹了又叹,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将我塞进车,徐徐调转车头。
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理,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痛诉他的可恶:从小欺负我,害我一个朋友都没有;好不容易回来了,又整天板着脸,我本来拟好的和平计划全部作废……哭累了,我缩成一团,很快进入梦乡,还没来得及问清楚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意识模糊间,他似乎叫了我两声,我干脆装死,他叫不醒我,只得将我抱起来送到他那张久违的大床上,真是赚翻了!
然而,我装死的伎俩只能骗一小会,刚在床上摆出个舒服的姿势,外公冲了进来,纪南辕一点也没有客气可讲,不知从哪找出一件家居连衣裙给我,外公叉着腰指住他,怪叫连连,“兔子不吃窝边草,你怎么能对我的宝贝喜鹊下手呢……”
我换了衣服出来,外公还在活蹦乱跳,纪南辕似乎丝毫没被他影响,我慌忙走到两人中间,哭丧着脸说:“今天沈芊芊找我……”
“你怎么这么笨,什么人找你都跟着走!”纪南辕一双比牛魔王还恐怖的眼睛恶狠狠瞪住我,我缩缩脖子,下意识往外公身后躲,纪南辕将我拎出来,对喋喋不休的外公正色道:“她今天被人欺负了!”
“那还了得!”外公吼得地动山摇,“谁干的,我找他拼命去!”
纪南辕冷冷地说:“刚才我接到沈芊芊的电话,说你打了她宝贝儿子,他家太奶奶伤心得晕倒了,家里闹得不可开交,要跟咱们法庭上见,要让警察把你抓去关起来!”
有没有搞错!我瞠目结舌,挤到两人中间,向两人展示我毫无攻击性的细胳膊细腿,纪南辕打开我的手,喝道:“你难道不知道沈芊芊的宝贝儿子碰不得!”
我欲哭无泪,“他跟你一样大呢,又不是玻璃做的,哪里会碰不得!”
纪南辕冷哼道:“你说对了,他还就是玻璃做的,属于易碎品,谁也碰不得。上次有个女生拉他去逛街,他自己不看路,撞翻了一个人手里的咖啡,结果那人硬是被沈芊芊折腾到离开四海,女生家都被骂得搬家了。”
事情如此离奇,恕我愚笨的脑袋不能理解,显然,一贯天马行空的外公也不明白,拍着脑门喃喃自语,“他们一家这是把儿子当什么养,我的老天!”
我脆弱的心脏已经不能承受再多惊吓,抖抖索索抱着纪南辕的胳膊,希望他再次发扬英雄救美精神,别让我坐牢,人家泼一点咖啡就被撵出四海,我还真正动手砸他脑袋瓜呢,岂不是罪该万死!
“把今天的事情说清楚,我们早做准备!”
纪南辕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瞪我,我浑身一个激灵,手舞足蹈比划今天的惨烈战况,两人的脸色变得煞是好看,白了青,青了又变黑,黑了再变成惨绿……
听到我用碗砸了囡囡,两人的目光都有些狰狞,我脖子一缩,歇斯底里地喊,“是木碗,是木碗!”
嘎嘎,小黑非常配合地叫了两声,好像在为我鼓劲。
外公立刻蹦了起来,恶狠狠道:“小喜鹊别怕,外公帮你打架,找木棍子去砸,砸死一个少一个!”
这时,家里座机响了,纪南辕一听对方的声音就变成高高耸立的大冰山,嗯嗯应了几声就收了线一会,他的手机又响了,同样的过程后,他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你这个祸害!”
作为一个祸害,没有弄明白谁来的电话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作势扑上去抢手机,他敲着我的头叹道:“我们的爸爸妈妈都知道了,要我们自己解决!”
我抢过他的电话,一边翻来电显示一边呜呜直哭,我马上要开学了,因为初中毕业时同学们的指责,对学校有心理阴影,好想他们回来给我加油打气,可是他们每次一走就像是丢了,一回来就像捡到,我从来找不到联系方式,沈芊芊为什么如此神通广大?
他叹了口气,主动拿手机给我看,看到“无号码”三个字,我突然很想做个名副其实的祸害,将手机砸了!
他摸摸我的头,用久违的温柔声音说:“别急,爸爸说这次就当考验我们,其实生意场和官场上很多人比沈芊芊还要难缠。”
我泪眼朦胧看看他,不禁觉得今天这事并不那么倒霉,至少又感到哥哥春天般的温暖,关键时刻,我们还是一家人。我正要在他身上蹭蹭,他脸色大变,慌不择路冲出去,我维持着蹭蹭的姿势,成了雕像。
一阵吵闹声从大门口传来,外公神奇地听到了什么,只说了“警察”两个字,人已经不见踪影。纪南辕又冲回来,牵着我的手往后门走,如同小时候带我逃避外公的紧迫盯人。
他的手变大了,也变得坚强有力,让我觉得无比安全。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窃笑连连,一而再用力,将他的手死死地抓紧,把他的脸都气红了,皮肤好就是占便宜,他脸红起来的样子好美好美!
我的美男哥哥又回来了,哦也!
大概是看我太惨了,这一次他总算没有推开我,反客为主,拉着我径直来到凤凰公馆的小花园,“好好去玩,别担心。”
我什么都没做,自然不会担心,正好很久没来玩,兴致上来,天王老子也不管了,吭哧吭哧爬上滑梯,趴在滑梯上溜下来,冲他嘿嘿直笑,“玩不玩?”
他并未回答,像小时候一般把我拖上滑梯,我再度滑下来,他在下面接住我,把我的脑袋当西瓜敲。
为了讨好他,我不得不尽力配合,捂住他的手哇哇大叫,“熟了啦熟了啦,不要摘,我要留着脑袋瓜想事情啊!”
果然,我的超级配合讨得他的欢心,他没有挣脱我的手,抱着我熟得不能再熟的脑袋瓜往前走,一边指挥,“一二一,一二一……”
于是,明媚的月光见证了我们重返童年的一幕,这个游戏叫做抱着木头架子抱西瓜回家的人,我是西瓜和木头架子,他是人。
这个游戏是他发明的,叫做湘西赶尸,我是尸体,他还是人。
走到秋千架子旁,他扶好秋千让我坐下来,慢慢地摇来荡去,我屁股疼得要命,又不好打破如此美好的气氛,冲他龇牙咧嘴地笑,“这次不怪我吧!”
他冷哼一声,猛推了一把,我抓紧秋千绳索,在风中鬼哭狼嚎。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仍然用湘西赶尸游戏带着我回家,被热心邻居们惨无人道围观,外公和小黑得到情报,热烈欢迎我们游戏二人组的归来,外公当即赏了我一个爆栗,让我做点宵夜安抚他受惊吓的小小心灵。
纪南辕一脚把我发射到厨房,我叮叮当当做好干煸泥鳅摆出来,外公非常警惕地看他一眼,将整盘泥鳅独吞。
纪南辕倒也没有虎口夺食的打算,往藤椅上一坐,沉思良久,以讨论国计民生的严肃表情一字一顿地说:“我们真的都长大了。”
我一口茶喷出老远,蹲在他面前仔细观察,这小子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到现在才知道青春小鸟飞走了的事实,而且一回来就成了千年冰川!
他在我脸颊狠狠揪了一把,慢吞吞走上楼,从后面看,好似不堪什么重负,肩膀都垮了下来。
我摸摸火辣辣的脸,冲他的背影用力晃了晃拳头。
喜鹊报仇,十年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