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藏龙卧虎的长平镇,卧虎藏龙的美人群

书名:乌鸦大神放过我吧 作者:却却 字数:167214 更新时间:2019-11-19

  纪南辕每天早上例行的冷嘲热讽还在进行,而且还有变本加厉的嫌疑,外公身体还不好,我在家没法跟他吵,一忍再忍,怀着满腔愤怒冲进咖啡馆,仔细考察咖啡馆地形,做好狡兔三窟准备,虽然不能在学校住宿,咖啡馆的阁楼总可以住。

  咖啡馆虽然存在厨房这个概念,厨房的功用并不大,只做些糕点,自从糕点师傅回家开店,咖啡馆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咖啡馆,除了喝的和花生瓜子什么都没有。两个家伙也不做饭,我不在就吃快餐泡面,我在就全指望我,难怪经常会变成霜打的茄子。

  大志端着玫瑰茶跟着我转来转去,谄媚地笑着说:“喜鹊,不要灰心,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等你考上大学一定会找到一个超级大帅哥,你自己看看,你条件这么好,到时候帅哥还不是随便你挑!”

  他们似乎都误会了,我现在要学习要工作还要对付纪南辕那个仇人,如今又加上一个习囡囡,麻烦简直多得不得了,一点儿也不想早恋不想找帅哥,何况我最有自知之明,太抢手的我可不敢要。

  比如……谈无忌,我脑海里不期然又想到这个名字,只是怎么回想也捕捉不到他的脸,真有点可惜,他是第一个表现出对我有兴趣的男生呢。

  我扯了半天辫梢,发觉在他们眼里我已经很幼稚了,不能再讨论这种幼稚的问题,钻进阁楼里换好绿皮青蛙工作服下来,朝两人勾勾手指。

  两人做贼心虚,都低眉顺眼地走到我面前,我捉起两人手臂比了比,以挥斥方遒的气势朝大志挥手,“踩三轮车到我家去,把我家的木瓜全运来,我们等下改卖木瓜牛奶!”

  开玩笑,再吃完那成山的木瓜,我下辈子肯定会成奶牛!

  “我还没吃饭,没力气!”大志开始哼哼唧唧,我钻进厨房瞧了瞧,对正偷笑的小坏勾勾手指,“快去买菜,想吃什么买什么,晚上吃大餐!”

  小坏和大志拍手庆祝,从门后拿出一个大菜篮子,兴高采烈地跑向菜市场。

  难怪碗筷盘碟都洗好摆在厨房小桌上,锅子里水迹未干,敢情两人早就盘算好了。我感受到浓厚的“节日”气氛,哭笑不得,打电话叫农场的人赶紧送些鲜牛奶和蜂蜜过来,准备大干一场。

  小坏最先回来,我随便拌了两个凉菜堵住他的嘴,让他把新鲜木瓜牛奶的广告牌写好挂出去。东西刚备齐,外公踩着三轮车来了,三轮车上除了木瓜,赫然还有大志那贼小子,外公仍然不忘邀功,老远就乐呵呵地说:“喜鹊,一次拉不完,我马上回去拉!”

  我脑子里嗡嗡响了两声,迅速抄起一根打狗棒朝大志跑去,臭小子明知外公身体不好,竟然敢让外公载着他跑,太没良心了!

  大志惨叫一声,举起双手投降,“是外公自己要骑车的,不能怪我!”

  外公挡在我们中间,义正言辞地说:“你不能阻止我发挥余热!”

  外公经常发挥余热,但是最后脑袋发热的总是给他收拾烂摊子的我们,我哭笑不得,把大志推到外面,摆出一个风度翩翩的姿势当活广告,让外公擦了擦汗进来喝水,明天再拉木瓜。外公终于顺利地在咖啡馆得到发挥余热的机会,欢天喜地走了,临走还得意地宣布,他又找到了发挥余热的机会,加入四海钓鱼协会,弄好吃的鱼给我们两个可怜的小孩补充营养。

  很快,大家冲着新鲜的木瓜牛奶进来了,美女一串又一串,让咖啡馆里陡然明亮。大志真没出息,任务一完成,迅速钻进厨房和小坏抢吃的,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招待好客人,又打了几杯让小坏捎给纪南辕喝。他是我的衣食父母,是我享受按摩浴缸的关键,是学习路上的顽石,适当巴结一下是非常必要的。再者,小坏和大志也不小了,不能老待在咖啡馆,应该熟悉他们公司的环境,以后多条路走。

  小坏吃得红光满面钻出来,接手做木瓜牛奶的工作,我伸伸懒腰,闪进小屋继续算账。一会,手机唱起《两只老虎》,我脖子一缩,以接待女王的毕恭毕敬态度按下接听哥哥的电话。

  仇人就是仇人,他连讲电话都省了,让小坏来跟我说。小坏一本正经地请示,木瓜牛奶送到了,纪南辕对我的贴心服务非常满意,而且公司的漂亮妹妹都非常喜欢,问能不能送外卖。

  虽然他们公司离这里只有两站路,那也得有人送啊!第一次听到这种客客气气商量的语气,我真是受宠若惊,自觉个头高了一点点,飘飘然一阵,严词拒绝!

  没过几分钟,《两只老虎》又响起来,我矜持地“喂”了一声,准备再飘飘然一次,不过纪南辕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冷冷地说:“记得擦药!祸害!”

  电话挂了,我张口结舌一阵,对准墙上的缩小版纪南辕狠狠揍去。

  下午小玉拎着笔记本又来了,往固定的角落一缩,看着南辕北辙咖啡馆的宣传贴画冲我莫名其妙地笑。我看看那丑丫头,老脸一热,照老规矩给她送来一壶龙井和小吃,腆着脸坐下来,不等我开口,她举手投降,吃吃笑着说:“别咨询我,我也非常烦恼,约会了这么多,到现在还没找到喜欢的人呢。”

  吧台里传出一声巨响,大志狼狈不堪地爬上来,一张脸涨得通红,朝我们比出一个V字,夺路而逃。

  看来他又燃起了希望,我悄悄指了指他的背影,小玉坏笑两声,轻声说:“没感觉,没办法,衣食住行可以将就,这个勉强不来。”

  我苦笑着说:“记得有人说过,我是在蜜罐子长大的,家里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第一次正正经经倾诉心事,让我心情陡然轻松了几分,又无端端勾出几分惆怅,家里确实把什么都准备好了,吃穿不愁,但是我要并不只是这些。亲情、友情、爱情,我知道我很贪婪,都想抓在手里,可是越是想要越是得不到,除了前两年跟风暗恋的师兄谈无忌,我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那天联谊大会时他跟我说的短短几句话,我记到如今。

  谈无忌,暗恋你的人这么多,你还记不记得蜜罐子里的我?

  小玉转头看着窗外,幽幽笑着说:“你跟我以前其实一样,我到这里来,就是想远离蜜罐子,认清楚这个世界,认识不同的人,当然,还要寻找自己心灵的归宿。”

  我连连点头,悄声叹道:“长这么大,我还只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呢,真是白过了!”

  小玉凑近了些许,神色有异,我当她没听到,紧握拳头在她面前挥舞,为我们共同的目标加油打气,大声地说:“我要帅哥……”

  “嚷嚷什么,怕别人不知道你花痴啊!”身后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我脑子里还是一团面糊,身体已经自动自觉做出反应,一下子蹦起来。

  纪南辕抄着手走进来,身后跟着恭恭敬敬捧着药箱子的小坏,要换上古装,这就是一出现代的宫廷戏,我掩着嘴直笑,纪南辕瞪我一眼,拿着药箱子朝我勾勾手指,径直爬上阁楼。

  作为一个没人权没地位的,我只好在此起彼伏的扑哧扑哧声里跟上去,纪南辕也不嫌臭,把我受伤的脚丫子抱在腿上,认认真真包成个漂亮的小粽子。其实我的脚好得差不多了,他如此重视,未免有点无事献殷勤的意味,我哈哈大笑,看到他的冷脸,却再也笑不出来,满腹委屈涌上心头,瘪着嘴不说话。

  他叹了口气,朝外一指,“你去长平买几套四海的土布衣服回来,我先去找外公回家,你别耽搁,等你吃饭。”

  有阴谋,大大的有阴谋!我眼珠滴溜溜转啊转,还没想出所以然,他就用四十四码的鞋底子把我踹下楼。

  小玉冲我摆摆手招呼,自顾自敲字。一对外国帅哥嘻嘻哈哈走进来,我眼睛一亮,乐颠颠迎了上去,看清楚两人穿的是情侣装,眼睛再也亮不起来,招呼好两人去跟小玉加水,憋出四个字,“暴殄天物”。

  小玉掩着嘴吃吃直笑,悄然指向我身后,果不其然,那阴魂不散的纪南辕摆出门神的造型,阴森森地瞪我。

  说花痴花痴到!一群来旅游的美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进来,围着外国帅哥和纪南辕叽叽喳喳。我丢个幸灾乐祸的眼神过去,从小屋里找出乞丐包,撑住窗台飞身跃出去。

  两个发音怪异的惊叫同时响起,差点让我来了个倒栽葱。

  “中国功夫!”

  “暴殄天物!”

  四海长平镇的土布衣服非常有名,是用老织布机织出来的布,一概用蓝草染色,再在衣领衣角等处绣上龙凤或者花鸟,穿起来十分凉爽舒适,不过颜色大致只有三四种,从青色到靛蓝不等。

  为了发展旅游业需要,四海也设了专门的厂子大批做这种衣服,只是识货者都知道,从厂子里出来的衣服远没有手工做的舒服,一般还是到以前的老作坊里买,郊区的长平镇就是这些老作坊最集中的地方。

  我坐上往长平镇的旅游公交车,看一帮金发碧眼的背包客嘻嘻哈哈上来,人手一本《玩遍四海》,正是出自我家的“小作坊”,由老爸拍照、老妈记录、我编辑整理、干爹卖钱,顿时有些心虚,从头到尾不敢抬头。

  半小时后,长平镇到了,我刚走到镇上的青石板老街,一位目测不下八十岁的老奶奶堵在我面前,非常严肃地将我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我背脊一阵寒气冒出来,迅速传遍全身,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不过,我很快就回过神来,这里是大志的家乡,干爹在这里也有分公司,我怕什么!跑出几步,我绕进一家有名的老字号作坊,准备给全家人都买一套,这样穿出去多有轰动效应。

  那瘦瘦小小的年轻老板连连应下,提了条长凳放在门口,让我先等等。我百无聊赖张望一阵,两位老奶奶相携径直走来,竟拿了两条矮凳坐在我面前,以面试官的架势上下打量我,还不时低声交流意见。

  我突然有大祸临头的感觉,钻进屋子里对小老板讪笑着说:“为啥这么多人来看我?”

  小老板茫然看我一气,作恍然大悟状,“你就是那个变态的喜鹊?”

  好似听到黑乌鸦又在我头顶嘎嘎乱叫,我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栽倒,在心中咬牙切齿地说:“臭大志,这次不叫干爹炒你鱿鱼以后你叫我乌鸦!”

  突然,小老板往我面前一凑,左边扭三下,右边颤抖三次,像是在抽筋。

  虽然他个头不足我鼻梁高,不至于造成威胁,那连眼睛也抽筋的模样着实让人难受,我悄悄退后一步,强笑着说:“老板,你哪里不舒服吗?”

  小老板猛地掩面,无比娇羞地扭了扭,声音娇柔得堪比垂死的林黛玉,“喜鹊小妹妹,你看我帅不帅?我一直觉得我很帅,可是没有人欣赏,多么希望有人偷窥我的美貌,千里迢迢来看我,喜鹊小妹妹,我不像别人那么小气,你就大胆偷窥我吧,我一定会把最美的一面展现在你面前……”

  “我的小北宝贝,我的喜鹊小公主……”

  虽然门口那熟悉的声音带来了惊悚的效果,两相权宜,我仍然奋不顾身地冲了出去,因为门槛太高,还带了些破镜重圆、他乡遇故知、欣喜若狂、迫不及待、投怀送抱等等意味。

  习囡囡早已习惯这种肥皂剧剧情,非常及时地接住我,拉着我的手热泪盈眶地倾诉,“我妈妈让我跟你道歉,昨天的事情太对不起了,我明知你外公入院,在你最脆弱最需要我的时候,竟然还以学业为重,弃你于不顾,我妈妈已经严厉批评了我,医院就在回来的路上,应该把你送到医院门口,抚慰你的不安!”

  天下最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如果要让我来回答,那就是连遭N次雷击,而且这种雷还是晴天霹雳那种最高级别。

  我想到纪南辕会讨厌我,没想到会讨厌到这个程度,不惜跟这种平时他最不屑的神奇人种勾搭成奸,挖个陷阱给我跳。

  我承认我很笨,我是祸害是灾星,但他从小到大一帆风顺,我从来没影响他,不就是聪明一点,成绩好一点,出去镀了层金,有什么了不起呢!我突然很怀念过去那个会笑会保护我的好哥哥,心头一酸,泪终于断线一般落了下来。

  “喜鹊宝贝,你看,我不敢告诉你我的真实情况,就是怕出现这种事情。我知道你对我一见钟情,所以才会千里迢迢跑来找我,说真的,我很感动。再者,我家里的人都看过你,觉得很满意,既然你们都不肯放过我,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这份友情,并且勉为其难地发展成爱情吧,但是我们丑话说在前头,我们都是小孩子,跟我相处,你要保持十二万分的理智,克制自己的情感,记得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千万不能太投入,千万不要太喜欢我!”

  我猛地笑岔了气,坐在板凳上连连咳嗽喘息,小老板缩头缩脑端出一杯水送到我面前,习囡囡对他怒目而视,夺过水杯,又含情脉脉地递到我嘴边。

  然而,立刻有人不乐意了,大叫道:“囡囡,你给我像样点,不要丢我们习家的脸!”

  “能找到你这种十全十美的男生,真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路上堵我那位老奶奶气喘吁吁跑来,小心翼翼拉开习囡囡,毫不客气地挤到我身边坐下,摆出苦口婆心的架势,“我说小喜鹊啊,你不要读书算了,我们家养得起你。你今年干脆辍学住过来,你也看得出来,我老了,身体很不好,有高血脂高血压糖尿病心脏病风湿鼻炎妇科病,现在家里的衣服都是我洗,我实在太累了,你赶快接手吧。以后我们几位老人什么事都不做,专门教你做家事,你也是读过一点书的女秀才,不可能学不会。还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家几代单传,一定要生个孙子,你现在十七八岁,年纪刚好,一定可以生个胖小子,我生囡囡他爷爷的时候也才十六岁!”

  我眼前一黑,好像穿越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我痛得嗷嗷惨叫,然后缠出漂亮的三寸金莲到处颠。

  “太奶奶,别吓唬她,我们还小,要读书呢!而且奶奶说生男孩有秘方,她用了秘方才生下我爸爸,我妈妈也是用了秘方才生下我!”习囡囡还嫌板凳不够挤,也凑过来坐下,满脸得意洋洋。

  “喜鹊,衣服好了!”小老板总算解救了我,我火烧屁股一般起身付钱,一边走一边招手告辞,老奶奶高声说:“今天别走了吧,到我家的楼房看看,是三层楼的哦,你肯定没见过!”

  “不用了,我外公等我回家吃饭呢!”我忙不迭告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街口。

  直到我找到的士,后面的吵闹声还不时传入我耳中。

  “去送一下吧,省得别人说我家小气!”

  “送什么送,不能太娇惯这些女生!”

  “别送,太远了,汽油费很贵!”

  “太奶奶,不能送,她外公还生病呢,不买东西去看看说不过去吧!”

  ……

  我拨了大志的电话,恶狠狠地说:“你给我说清楚,那个囡囡到底怎么回事?”

  大志哀嚎一声,“喜鹊,对不起,都是我妈,我妈是大嘴巴!你千万别搭理他,他家老老小小在长平镇上是出了名的难缠!我万死难辞其咎,以后再不偷懒了,天天给你做牛做马!”

  我冷哼一声,厉声道:“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现在、马上、立刻去收拾好阁楼,我要离家出走!”

  不等他有所回应,我迅速掐断电话关机,将脸埋在手心。

  为了调整心情,我在凤凰公馆的门口就下车了,拖着包包耷拉着脑袋往前挪,一边重建信心,准备继续作战!

  想我喜鹊大侠纵横江湖十七年,虽然被仇人一直欺负,可打落牙齿和血吞并不是我的作风,小时候他在我脸上画乌龟,我就用拿手武器泥巴对付,难不成我长大了,连小时候都不如!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渐渐抬起不屈的头颅,飞奔而去。

  凤凰公馆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坐在长椅上捧着PSP玩,说起这PSP又是我寤寐求之,求之不得的东西,我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刻意带着小旋风刮过去。

  纪南辕快步跟了上来,低声说:“喜鹊,别耍脾气,等等我!”

  我充耳不闻,脚下如装了两个风火轮,不过他手长脚长,风火轮也比我大,三两步就追上来,一把拽住我的胳膊,我不知道被什么附体,怒火攻心,一巴掌甩回去,打开他的手。

  清脆的声响后,我们都愣住了,我生怕被他打回来,下意识抱着头缩在墙角,战战兢兢听候发落。

  出乎意料,他这次并没有发作,只是从地上捡起我的包,低头走了两步,停在家门口等我,我顿时有些做贼心虚,缩头缩脑跟在他身后,一边伸手戳戳他。

  我小看了他的阴险,我手刚接触到他的手臂,他顺手一带,将我径直拉上自己房间,蹙眉道:“你到底闹什么!”

  反正躲不过去,我胸一挺,强笑着说:“你反正看我不顺眼,想方设法把我赶走,我如你所愿,马上滚蛋!”

  纪南辕嗤地一声,双手抱胸看向凤凰山,丝毫没把我放在眼里。我顿时满心冰凉,咬牙切齿地说:“你放心,我再变态也不会找你玩,我对面瘫没兴趣!”

  纪南辕浑身一震,逼近一步恶狠狠盯着我。此时此刻,气势最重要,我鼓着眼睛和腮帮子瞪回去,表达自己的愤怒,他眸中的怒气渐渐收敛,戳了戳我的腮帮子,垂下眼帘冷冷地说:“别忘了,你现在归我管!”

  我恨得牙根发痒,抄起包扑上去劈头盖脸一通猛打,不过我自从八岁以后就不是他的对手,没两下就被制服,跟小时候一样,打输的人变成沙包扔出来,而我总是这个沙包。

  打不过骂不过气不过,我趴在地上呜呜直哭,“你太过分了,我哪里得罪过你,非要把我赶走……”

  小黑在我头顶飞来飞去幸灾乐祸叫,嘎嘎,嘎嘎……

  “谁想赶走我宝贝喜鹊!”外公的咆哮还是一如既往地动山摇,我迅速噤声,纪南辕从房间冲出来,一口气将我拎到楼下厨房,我哭笑不得,只得洗手作羹汤,给两人准备最后的晚餐。

  外公自然听信了纪南辕的花言巧语,很快提着鱼篓子兴冲冲来献宝,丝毫没提刚才的事情,我忍不住控诉,“外公,纪南辕欺负我!”

  外公将鱼倒在桶子里,试图救活它们,头也没抬地说:“谁欺负你就打回去,外公给喜鹊撑腰!”

  我要是打得过他怎么会这么惨!我差点没来个火烧小楼,借着炒菜发泄怒气。外公没把鱼救活,非常郁闷地捞起来让我做,垂头丧气出去了。我看着这一团狼藉,不怒反笑,破鱼的时候顺便留下了苦胆,当然,所有菜里都没少放盐和不明作料。

  做完晚饭,我背着书包施施然出门了,非常欠扁地朝二楼阳台上的仇人丢个飞吻,“亲爱的哥哥,我跟外公报备过了,我要去看美男要去约会,不要等我回来哦!”

  一个衣架呼啸而来,我迅速闪身关门,听到衣架落到地上的响声,突然觉得心里很空,漫天的绚烂云霞都填不满。

  凤凰山脚已经成了一片灯红酒绿之地,人比蚂蚁还多,当然,我家咖啡馆也没少做贡献,老爸特制的灯笼真大真亮,把其他家的全比了下去,再加上我干妈定做的木台阶和美轮美奂的雕花栏杆,很多人都喜欢拿瓶东西坐在外面看风景。

  我一定是脑袋被门夹了,才会以哀怨造型出现,里里外外的客人连声问候,害得我疲于应付,将残存的力气消耗殆尽。好在大志和小坏知道我的苦楚,都没让我烦心,大志忙里偷闲,下了碗泡面给我,我吃得肝肠寸断,当即醒悟过来,天大地大肚子最大,不能如此错待自己,找出菜篮子一头钻进厨房。

  做饭期间,大志平均十分钟慰问一次,小坏平均十五分钟嘘寒问暖一次,不明人等骚扰数次……当我把大骨头汤煲好端下来,大志突然冲进来,二话不说,将打开的火关上,迅速扯下围裙,将我推到外面。

  天色已晚,咖啡馆里没剩几个人,外头台阶上倒是人头攒动,一排一排又一排。大志将我推到角落里一桌坐下,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神同学好,她就是喜鹊,刚刚在做饭,所以没来招呼你,实在不好意思啊。”

  就着阴森森的灯光,我发现这果然就是某位姓神的名人,不过今天他换了一身装扮,大背头梳得油光发亮,苍蝇上去都要拄拐杖;衬衣穿得中规中距,表情正气凛然,我明明坐在他面前,他的视线却始终有些飘忽,像在看我又像在捕捉蚊蝇。

  情况不妙!我作势要跑,他连忙挡在我面前,有意无意和我比比身高,发现差距不大,颇为自得地笑着说:“上次是我不好,为了避开热情的粉丝,稍微化妆了一下,没有让你看到我的风采。还有,你不要担心,上次我不是故意打击你的自信心,其实不谈诗歌这些高雅艺术的时候,我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以后你就知道了。”

  话音未落,我放在桌上的手已经被人抓住摊开,而几个硬东西已经塞了进来。

  我的亲外公喂,竟然是证件呐!身份证!初中毕业证!作文比赛获奖证书!竟然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学雷锋先进个人证!

  也许是我看的时间太长,他有些不耐烦了,将证件夺过去,一张张亮在我面前,又一张张收好,一本正经向我伸手,“看清楚了吧,我确实姓神,上次联谊大会上没有骗你吧,你的呢?”

  我内心天人交战,翻翻白眼,颇为不满地打量我,两道浓眉拧得死紧,冷笑着说:“要不是上次我们谈得非常投机,你哥又是个大名人,你也算个小名人,我也不会带着证件来找你,表示我十二万分的诚意。算了,刚刚我打听过了,你并不完全依赖你哥,有资格做我的朋友,坐下吧。”

  我囧着一张脸看着他,不知哪来的好奇之心,眨巴着眼睛说:“你打听的那些人他们说我什么?”

  他突然笑起来,那股子洋洋得意的劲头就是擀成饺子皮我都认得,我心头火起,起身就走,他连忙拽住我,以悲天悯人的口气说:“你们这些女生就是沉不住气,告诉你也无妨,作为一个注重生活品质的人,我喜欢来这条街享受咖啡和美景,早就知道有你喜鹊这个人,大家都说你手艺好,脾气好,就是傻了点,变态了一点。我犹豫了好久,也是在联谊大会上看到你哥和你本人才下定决心,你虽然比不上你哥,打扮打扮出来还算能看,也并不傻,只是自卑一点,单纯一点,跟你交朋友最合适不过。”

  他非常俏皮地向我丢个媚眼,一手撑住旁边的木架子,一手叉腰,头发一甩,学着港台剧里的偶像造型,似笑非笑地说:“ComeonBaby,你放心,我不是怪蜀黍,是名人哦,跟你哥不相上下哦,你大可以放心!”

  也许是灯光太太太幽暗,也许是穿堂风太太太凉爽,我浑身一个激灵,在砸死他和逃跑两个选择间举棋不定,终于错失了最佳时机,他收起偶像造型,又坐下来,打个响指,嬉笑着说:“怎么样,我英文不错吧。我遇到好几个名校高材生,当然,我绝对没有针对你哥的意思,我是说这些自称英语很棒的人,我随便考一考就露出马脚,现在的教育制度真是要不得,教出来的学生都是眼高手低,还是你这样的好,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不会装假。”

  我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看到大志屁颠屁颠跑来,嘴巴上的油都没擦,突然想起骨头汤,迅速起身,准备逃离战场去厨房虎口夺食,他再次拽住我,笑着说:“别忙活了,你在这里陪我聊天就好。Waiter,送两杯咖啡来,你们好好做,不要看她老实就欺负人家。”

  我小心肝抖三抖,做出最后悔的决定,喝人家的嘴软,还是听完这一次,反正打烊还早,我也不想回家。

  我小看了他的威力,以至于余下的时间都在白痴般的哼哼哈哈中度过,这一次为了照顾我的自信心,他果然没有谈诗歌创作,但是大吹特吹其跟各位名人的交情,某位明星的秘史,特别强调了他跟四海名人纪南辕的友谊,我怒火中烧,果然又是纪南辕搞的鬼,他根本就是见不得我过安生日子,故意使坏!

  大志于心不忍,前来搭救,刚说了声“喜鹊”,话头就被他截去,“喜鹊是你叫的吗,不要欺负人家老实乱给人家取小名,她有名有姓,纪小北是多么动听的名字,喜鹊这么俗气,比得上吗!”

  大志张口结舌,灰溜溜跑了。小坏不信邪,也跑来娇滴滴唤,“小北,我找不到东西算账了啦!”

  他拍案而起,“你怎么能欺负她一个老实本分的女生呢,算账是你分内的事情,哪里能找别人代劳,如果算对了是你的功劳,算错了呢,难道还要她一个高中生自己垫!小子,做人不是这么做的,要凭良心!”

  一贯伶牙俐齿的小坏从头到尾说不出话来,目光呆滞,以时空漫游的脚步漂走了,我仰望着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孔,灵机一动,捂着肚子哎呦叫唤,就此遁逃。

  终于打烊了,世界突然静下来,我坐在外面抱着柱子发傻,脑子里轰隆轰隆,还有点找不着北。

  大志和小坏无比乖巧,用光速收拾好咖啡馆,大志端着一碗汤送给我,就势坐到我身边,目光在星星和我的脸上来回移动,将“欲说还休”表现得太过明显,连一贯跟他作对的小坏都看不下去,一直肘我。

  我喝完汤,仰面躺下,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有事启奏无事退朝,我今天睡这里啦!”

  “那怎么行!”大志终于忍不住了,赔笑道,“喜鹊,这样下去不是个事,你到底跟你哥有什么矛盾,好好说清楚不就行了么。”

  “是啊是啊!”小坏赶紧趴到我身边,谄媚地笑。

  我跟纪南辕能有什么矛盾呢?他从小到大如此优秀,身上光环闪耀,一直是四海的骄傲,众人目光的中心。十七年的相依相伴,他占据了我最美好的记忆,让我在蜜罐子里起起伏伏,迷迷茫茫。然而,分开不过一年,他却容不下我一个倒霉蛋,怎么对得起我!

  我鼻子一酸,泪水终于汩汩而出。两人面面相觑,同时对我挤出笑脸,我怒从心头起,扑上去一顿猛敲,恨恨地说:“两个臭小子,每天就知道看我笑话,到处造谣说我是变态,死罪可免,活罪难饶!”

  两人也不跑,惨叫声十分悠扬婉转,甚合我意,我很快结束惩罚,瘫软在地,看着摇摇晃晃的大灯笼,突然很想哭。

  大志看看灯笼,又看看我,撅着屁股趴下来,在我耳边轻声说:“你跟你哥从小一起长大,试着去了解他,别成天闹脾气嘛。”

  我的泪水夺眶而出,两人慌忙去找纸巾哄我。然而,有些事情被时光抹杀,如何能重回,有些伤痛要发泄,如何能围堵?

  我打开两人的手,捂着脸吃吃直笑,“就是因为他我才有家难归,如果可能,我真想从不认识他。”

  “切!”两人同时大叫。大志突然轻咳一声,吞吞吐吐地说:“以前我们以为你傻,老暗地里笑话你,过了这么久,都明白你其实不傻,只是不爱计较,比如说门口别家都放桌子卖东西赚钱,你偏不,让大家随便坐,还弄得这么漂亮,让那些穷学生都能享受凤凰山的美景。我很多同学来过,都说像家一样,很轻松很舒服,在这里看星星吹山风很惬意,特别是看到你的笑脸,大家说虽然不怎么好看,不过特别像邻家小妹……”

  小坏扑哧笑出声来,我恶向胆边生,一个饿虎扑食,将他按在地上一顿好打,我生平有两大禁忌:一,不许说我傻;二,不许说我丑!这死小子全部触犯,不敲打敲打简直没王法了!

  大志也不挣扎,抱着头拼命笑,我拧住他耳朵逼供,“你不是在长平镇读完高中就出来了吗,四海哪里来的同学?”

  小坏在一旁装娇羞,“小喜鹊你好讨厌哦,都不关心我们,我们来四海是为了读四海联合大学的自考班,都快毕业了哦!”

  都没看到两人去过学校,也没看到翻过书,两年竟然就毕业!我从不知道我身边还有这等牛人,拧着两人耳朵将两个聪明脑袋凑到一块,仰天长啸。

  爬上阁楼,我冲了个战斗澡,换上一身土布长褂瘫倒在地板上,突然想起还有事没弄清楚,实在懒得起来,以蜈蚣爬行的姿势挪到木栏杆处,冲下面叫道:“今天那个到底什么来头,为什么老是说自己是大名人,跟这个认识那个认识,可我从没听说过这号人啊?”

  “你不是看过证件?”两人异口同声笑道。

  “那么暗的地方,那么诡异的情形,谁会真正打开证件瞧,我又不是警察!”

  两人看来打定主意在台阶上睡,一会工夫就支起两张行军床,蜷缩得像全都回到母体,小坏懒洋洋地说:“小喜鹊,不要小看人类的想象力!”

  懒得爬,我干脆一路滚回屋子里,往香喷喷软绵绵的枕头堆里一缩,立刻进入混沌状态。

  清晨,我在迷糊中滚到栏杆处,仿佛是为了证实自己所言不虚,底下那两个坏小子坐在台阶上看书,旁边的笔记本堆得半人来高,让人咋舌不已。我滚啊滚回房间,决定好好犒劳两小子,做水煮脑花给他们吃,吃什么补什么嘛。

  事不宜迟,我一骨碌爬起来,翻出工作服穿上,这是一套绿色的连衣短裙,上面是背心形状,是干妈前两个月亲手为我做的,干妈的手艺非常好,裁剪得相当贴身。

  身材好不好,果然穿上衣服就知道,幸好布料带点弹性,不然……我愤怒地转身,在日历上画上大大的圈,咬牙切齿写上两个红字:减肥!

  绑好辫子,我煲上粥,要他们看好火,提着菜篮子坐上往东区大菜市场的车。车上都是锻炼的老人和读书的孩子,挤得满满当当,我在中间找个位置站定,还没拉好扶手就听到火车呜呜声,那是我为家里电话设置的铃声,不用想就知道是那迟钝的外公查勤,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连忙按下接听。

  “喜鹊,你昨天晚上在哪里睡,你还那么小,千万不要跟那些坏孩子学啊,外公可不是吃素的。对了,你是不是在玩离家出走啊,要不要带外公一起玩,还有你的宝贝小黑,它昨晚找不到你,把你晾在外面的小裤裤抓烂掉了……”

  外公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精神,外公的思想还是一如既往地新潮,幸亏我早有准备,将电话拿离开三尺远……三尺远,两尺远,一尺远……现在跳车会不会死?

  在满车灼热的目光中,我当机立断,迅速把电池卸下来,旁若无人地低头看菜篮子,看脚丫子,看裙摆上的“南辕北辙咖啡馆”四个硕大的字。

  嘎嘎嘎……乌鸦起得很早,又在我头顶飞过,给我留下一泡热腾腾的东西做纪念。

  外公,您老人家可不可以别这么天才!我欲哭无泪,也不管是到了什么站,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下去。

  嘎嘎嘎嘎……乌鸦仍然对我恋恋不舍,车刚刚经过两站,站台上“天涯”两个大字妖冶地闪烁,和对面“天涯大厦”四个大字遥相呼应,而那辆熟悉的奥迪正停在大厦门口,纪南辕刚刚下车,裹得那个严实哦,大热的天,也不怕中暑!

  精蝇果然是神奇物种,我都快跟花草树木成为一体,他猛地回头,竟然一眼就把我身上的绿色伪装剥光,并且像是要在我身上盯出个洞来。

  隔着一条马路对峙良久,他知道说了句什么,向我招招手,眉头紧蹙,双手抱胸,笃定地等我过去。

  又想欺负人,没门!我朝他做了个大大的鬼脸,将菜篮子往头上一罩,迅速坐上公车,直到听到满车的小宝宝哭成一团才把菜篮子取下来。

  买菜回来时,外公正在门口乐呵呵卸木瓜,一问才知道,老邻居们因为追公车事件十分愧疚,无视外公经常神来一笔的性格,让他加入门球队、钓鱼协会、棋牌协会等等,外公成了大忙人,所以暂且把我们两个“没爹没娘的可怜孩子”放在一边。

  木瓜来了,大志和小坏都松了口气,热情地挽留外公吃糕点,外公最怕的就是这种“热情”,一听说要留下他,立刻兴致勃勃来发挥余热,很欢乐地包揽了全部工作,真是里里外外一把手,当即扔了我三个乡土气息浓厚的烟灰缸,打碎了四个古香古色的碗,撕了一块土布桌布,肉疼啊肉疼!

  大志和小坏为了看住外公,神经高度紧张,比没做事还累,背靠背瘫在门口喘粗气,连买木瓜牛奶的美女们上门都没力气招呼,外公再次以开朗乐观的形象赢得了所有客人的欢心,不出三分钟就赚了个“长城外公”的大名。

  做完饭菜,木瓜牛奶也卖得差不多了,我颇有成就感,喝了点粥权当减肥,准备好好睡一觉,今天是周末,晚上又会很忙,养精蓄锐是必要的。

  爬上阁楼,我一头栽进枕头堆里,睡得人事不省。等我睡醒了打开电脑,手机响了,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对方是个中年女性,声音柔美,让人倍感亲切,“你好,听说你是纪天涯的女儿,在四海中学读高一,刚好我儿子也跟你在一个年级,想先认识一下,马上要开学了,你们正好互相关照。”

  她说了句“一会见”就挂了,我对着手机发了半天呆,突然觉得有必要提高自己语言能力和反应速度,我连句Hello都没来得及说呢!

  美人群里还是非常热闹,不过并没有人战美人,有个高手发了个对比相貌相似度的网站,大家拿着各种照片比来比去,一个像赵本山和另一个像葛优的妹妹在狂哭不止,拼命刷屏。

  闲着也是闲着,我把自己两张不同的照片贴上去,结果很快出来了,“不要侮辱我的智慧,提醒一下,设计熊猫烧香的是我师弟!”

  我拍着桌子大笑,在相册里翻了翻,找出所有人的照片一一贴上去。

  电脑第一个就认出纪南辕和干爹的相似度是百分之百,我不由自主地叹气,他这张冰山脸其实都是遗传,从小到大我很少见干爹笑,只有喝醉酒时不可理喻,回来一定要找我,用胡子扎我的脸,非要弄哭我才罢手。

  说起来时光对我家四个大人还真是厚道,我父母那对帅哥美女组合就不说了,干妈四十多岁的人,头发仍然乌黑浓密,因为经常绑个长辫子,看起来跟二十多的人差不多,而干爹不喜欢拍照,存货只有扫描下来的结婚照一张,穿着军装,十分英武,干妈在里面也梳个大辫子,看起来真漂亮。

  我顺手将干爹干妈的结婚照和我的大头照贴在一起,看到结果,下巴哐当砸在桌子上。

  跟干妈的相似度80%,正常!

  跟干爹的相似度99%!比我和老爹老妈还像!

  一旦有了怀疑的种子,无数被我无视的证据争先恐后跑出来,任凭我如何打击踩踏回避,始终不肯撤离。

  为什么我会像干爹?

  别人都是一户一家,为什么就我家有两户?

  明明纪南辕是个天才,为什么干爹比较喜欢我?

  为什么我的父母亲总是不在家?

  ……

  根据我从诸多经典言情小说得到的经验,我模糊猜到一个问题的答案,为什么纪南辕会恨我,为什么他千方百计要把我赶出来。说起来他的转变是在出国之后,他肯定是知道了什么秘密,我的存在对他来说只是耻辱。

  我对群里发的美男图片完全失去了兴趣,默默关了电脑,一头栽进枕头堆里,又慢腾腾爬出来,趴在栏杆上看这离奇的花花世界。

  阳光正好,从密密的绿荫里透下来,在路上撒下无数跳跃的斑点,像火种,像星辰,更像碧水潭上的粼粼波光。来往的车很少,都似乎怕惊破了这种梦幻,开得如同蜗牛。

  侧边,流水仿似一条镶金嵌银的绸带,温柔地拂过水草的脸,水草招摇着,欢呼着,恨不能随之而去,与古城里数条流水万千水草一起共聚在碧水潭。

  美丽的四海,我的家乡,我怎样才能找到一个知己,与我一起平平静静守在这个地方?

  风带着树木清新的味道扑面而来,我爬起来坐在栏杆上,抱着柱子蹭啊蹭,一边闭上眼睛深深呼吸,小坏猖狂的笑声飘飘忽忽飞上来,提醒我一个郁闷的事实:拜纪南辕所赐,我竟然有家不能回,什么世道!

  一辆熟悉的黑色奥迪突然停在咖啡馆前,纪南辕快步走下来,目光凌厉地和我遥遥相对,半晌才挤出两个字,“下来!”

  这里反正是我的地盘,怕他作甚,这种冰山脸面瘫仇人气死一个少一个!我把心一横,放开柱子,假想的水袖一挥,在空中挽了个花,妖娆地唱,“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壁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我到底还是小看了纪南辕的凶残,正唱得高兴,一股阴风扑面而来,定睛一看,他拿着根长长的竹竿朝我扑来,吓得一个激灵,从栏杆掉了下来,正落在刚搭的雨篷上,而后又从雨篷滑下来,笔直地落入他铜墙铁壁做的怀抱。

  惊魂未定时,这久违的怀抱多么令人依恋,只是他满面怒容,看来又想狠狠教训我,我慌忙抱着头蹲下来,他吭哧吭哧直喘粗气,拎着我的衣领将我提起来,抓着我的胳膊咬牙切齿地说:“你到底闹够了没有,你今年是17岁,不是7岁!”

  不用你提醒我的年龄!我委委屈屈地想,哽咽着说:“哥哥,我是不是你嫡嫡亲亲的妹妹?”

  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如果他承认,我就永远不出现在他们面前,不讨他们嫌,如果他支支吾吾,我就继续离家出走,继续宅,如果……

  然而,从手臂传来的剧痛已经容不得我多想,我抱着脑袋又蹲下来,抖抖索索地说:“你不说就不说,干嘛打人!”

  话音未落,他的巴掌又降临我的头顶,在距离仅一厘米处停下来,化掌为拳,在我眼前握得骨节嘎吱有声,“从今天开始,你给我好好读书,不准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你这个笨蛋,真想打死你算了!”

  两个脑袋瓜在窗口漂移,只听哎呀一声,小坏被人踢出来,捂着屁股呜呜直叫。

  纪南辕收起拳头,按着我的头冷冷地说:“今天我在家等你吃晚饭,你要是再闹,这里也别做了,以后我叫爸爸改做酒吧,你们都回家吃自己,纪小北天天在家补习功课!”

  “不要啊!”两人齐声高呼,可怜巴巴看着我,我就势扑到台阶上坐下来,抱着膝盖认真地伤心,打不过说不过玩不过,也只有委曲求全一条路可走。

  他上上下下视察一圈,来了个彻底的清洗,将我收藏了N年的各色各样美男动画画报杂志和言情小说全部没收,我的心啊,鲜血淋淋啊!

  他得胜回朝,还是丝毫没见什么喜色,冲两人厉声道:“给你们一个任务,以后有男的敢跟纪小北唧唧歪歪,直接抄棍子打人,明白没!”

  小坏双脚啪地一声并拢,给他敬了个礼。

  我脑子里灵光一闪,蝴蝶一般扑了过去,“哥,那些人不是你找来对付我的?”

  小坏和大志同时发出哀鸣,捂着眼睛不忍再看,我暗道不妙,抱住脑袋蹲下来继续假装缩头乌龟。

  呜呼哀哉,纪南辕这次竟然放过我,闷哼一声,钻进车里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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