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父母跑,外公到,扑克脸仇人拍手叫好

书名:乌鸦大神放过我吧 作者:却却 字数:167214 更新时间:2019-11-19

  早上醒来,我先撩开窗帘,发现今天阳光明媚,偷懒肯定没机会,真是满心凄凉,好不容易有个不用补习功课没有作业的暑假,就因为纪南辕回来了,还没开始就在轰轰烈烈的斗争中结束,还有一个多星期我就要成为四海中学高一(1)班的一员,且不说课业多么繁重,光认人就能让我焦头烂额。

  初中的同班同学我直到毕业都没认全,在毕业晚会上被大家指着鼻子骂得狗血淋头,说我冷血无情,仗势欺人,眼高于顶……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么多成语和形容词,第一次听同学们对我说这么多话,如果不是骂我的该有多好。

  高一(1)班有四十多号人,我暗暗下了决心,千万不能让初中毕业时的悲剧重演,我一定要认全!我不禁为我的伟大计划欢欣鼓舞,浑身充满了不可思议的力量,往镜子前一站,顿时吓了一跳,往后一连退了三步才停下来,镜子里怎么出现一个满脸浮肿的猪头!

  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何况认别人,我像泄了气的皮球,开始懒洋洋地洗脸刷牙,继续沉痛回忆往事。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在学校苦哈哈学习两百天,还要去自家开的南辕北辙咖啡馆打杂一百六十五天,才能有勉强够用的零花钱,穷得像个光溜溜的鸡蛋。

  干爹干妈经常偷溜出门,美其名曰度蜜月,不带我;老爸老妈是旅行家,正大光明地出去玩,还是不带我;我不得不跟仇人长期孤军奋战……总而言之,这是个没有天理的世界,命运残酷,幸福渺茫。

  嘎嘎……小黑在我头顶转着圈儿欢庆胜利,我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冲出去对着盆栽桃树许愿,“桃花大神,保佑我遇到一个脾气超级好的大帅哥吧!”

  桃树是这个家里除了乌鸦小黑之外唯一属于我的东西,还是过年时为了帮我转运考上高中才买的,虽然掏钱的是老爸,用的却是我期待了整整一年的压岁钱,他们对我的欺压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小黑停在桃树上占地盘,我不想招惹这尊倒霉的大神,紧紧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脸,而这个人的名字我打死我也不会忘记,他就是谈无忌。

  我突然有点灰心,好不容易记住一个男生,还是个无法接近的人,乌鸦大神对我实在太眷顾了,让我恨不得掐死它了事。

  “帅有什么用,能帅过我吗,一屋不容二帅!”

  因为家里两个都是帅爸爸,“帅”这个字十分敏感,连还在床上迷糊的老爸也提出严正抗议。炎热的夏天,我生生出了一身冷汗,只得任凭脆弱的心抖了抖,重新开始许愿:

  “桃花大神,我要奋起反抗,脱离苦海啊啊啊……”

  还没“啊”完,一盆温水从天而降,我立刻成了落汤鸡。

  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我深吸一口气,发出歇斯底里的控诉,“干妈,纪南辕又欺负我!”

  砰!这回连塑料盆都落下来,幸亏我年轻力壮,反应敏捷,躲过这次突袭,对于这种置人于死地的阴险恶毒之辈,唯有跟他斗到底。

  “别叫了,你干爹干妈去澳洲旅游,昨天晚上就走了。还有,以后别招惹你哥哥,他是精英,你只会给我们丢人现眼!”老爸推开窗户,一边打呵欠一边走下楼。纪家别墅有四层,最底下地下室,最上面天台,一楼只有我住,他们统统住在楼上,由此可见我在这个家是什么处境。

  我抱着桃树差点嚎啕痛哭,干妈最疼我,每次出门都要千叮咛万嘱咐,搞得像是生离死别,这次他们招呼都不打就跑了,可见我在干妈心目中的地位不如以前。还有,就是因为他们不把我当精英养,在凤凰公馆我几乎抬不起头来,连几岁的小屁孩都敢豁着没牙的嘴追着嘲笑我,喏……嘲笑我是祸害。

  干妈不在,当然没人为我出头,我简直郁闷到内伤,决定牺牲个人形象,狠狠报复这些无情无义的人,包括我的天才父母和冻死人不偿命的冰山仇人!

  我把脸盆捡起来,将长发扒拉到面前,维持着落汤鸡造型在家里转了一圈,老爸从沙发上一跃而起,也不怕我看多了得针眼,赤裸精壮的上身大吼,“老婆,亲爱的老婆大人,把你家的贞子弄走,我美好的生活不要被污染,我幼小纯洁的心灵不要被荼毒,我要去阿里,我要去喀纳斯,我要离家出走……”

  我突然有点伤心,老爸老妈的感情二十年如一日,天天如胶似漆,你侬我侬,叫老婆老公,前面必加一个“亲爱的”前缀,相比之下,我就成了累赘,两人携手走天涯实现梦想去了,我比没爹没娘的孩子还要惨。不过纪南辕也好不到哪里去,干爹干妈曾经都是工作狂,近年才懂得享受生活,到处去度蜜月,纪南辕小小年纪还有接班的压力呢。

  老妈从厨房端着一碟黑糊糊的不明物体出来,如果不是旁边有一杯牛奶,我肯定会错认为毒药,只要她在家,每天早上都要考验我的胃,确实毅力和爱心同样惊人,我小心肝微微颤抖,迅速向外位移。

  老妈用一只拖鞋成功制止了几近癫狂的老爸,对我的造型颇为满意,信手接过脸盆装满水,朝楼上一努嘴,笑得像只狐狸精,同时做出重要指示,“来而不往非礼也!”

  老爸眼睛一亮,也不再顾及没刷牙没洗脸的邋遢形象,冲到我面前比出大大的V字。

  一滴水顺着我的长发流下来,更多的水从我脸颊流下,不要怀疑,这真的是冷汗。

  风萧萧兮易水寒,喜鹊一去兮不复还!

  在毒药和冰山之间,我毅然选择了后者,战战兢兢端着脸盆上楼。

  跟懒散迷糊的我不同,纪南辕从小到大都是非常认真自律的人,生活规律到了无聊的地步,早早就打扮好了坐在大阳台吃早餐,真是十足的斯文败类模样,明明眼睛好得出奇,还一如既往戴着黑框眼镜,穿着衬衣西裤,领带打得中规中矩,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活得精彩的苍蝇,精蝇!

  这套行头看起来至少增加十岁,还有假装成熟的嫌疑,看来他在公司的日子也不好过,我是很有良心的人,所以迟迟没有痛下杀手。

  “落汤鸡!上来送死啊!”

  真是君要臣死,臣自己找死!我怒从心起,将整盆水都泼到他身上,顺手将盆砸了过去,落荒而逃,临走还没忘抢走碟子里香喷喷的三明治当早餐,并且招认指使的人,“哥哥,是你干爹干妈让我干的,冤有头债有主,完全跟我没关系!”

  回到楼下,三明治也吃完了,他的手艺又有提高,真是幸福!而后,我受到老爸老妈的夹道欢迎,刚想跟他们分享刚刚的伟大胜利,三个连环喷嚏结束了这次凯旋仪式,我被老妈一脚踹进浴室,洗得浑身发红才出来,发现她坐在床头对我虎视眈眈,浑身一个哆嗦,将浴袍紧了紧,换来一个意料中的白眼,只得耷拉着脑袋接受她的荼毒。

  看到她跃跃欲试的模样,不用说我也知道,她又从山沟沟里淘到好东西,准备让我换个更“惊悚”的形象。她一边挑衣服,一边撇撇嘴说:“以后不准减肥,我好不容易把你养得白白胖胖,一不小心又瘦了,简直丢我的脸!”

  “不减肥没人喜欢!”我欲哭无泪,举起手弱弱地反对。

  “你错了,现在像只包子,看起来还有几分可爱,减了肥就成了竹筷子,更没人搭理!”

  早晨的风真多事,将纪南辕百年不变的冷嘲热讽清清楚楚地传下来,我脑子一热,大吼道:“老爸,你上次说喜欢我那个男生叫什么,贝贝还是乖乖!”

  老爸在洗手间歇斯底里嚎叫,“什么贝贝乖乖,我不认识!我怎么养出你这么笨的女儿!气死我也!”

  楼上传来纪南辕的冷哼,“别做梦了,正常男生怎么会理你!”

  “别吵,年纪这么小,成绩这么差,你还有胆子想东想西,简直不想混了!记住,好不容易考上四海高中,说明离成功又近了一步,以后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跟你哥一起进联合大学,不准谈恋爱,小心我大义灭亲,过来试衣服!”老妈对纪南辕的挑衅早已习惯,充耳不闻,一把将我吊带裙拽下来,成功地阻止了我上楼杀人的脚步。

  为了避免她胡搅蛮缠耽误我的宝贵时间,我从她淘来的宝贝里挑了件最顺眼的藕色老式盘扣上衣和一条长长的黑布裙子,打扮得像个民国时期的大家闺秀,一边镇定地打辫子,一边往外冲锋,刻意忽视楼上某人见鬼一般的夸张惊叫。

  有了我天才的父母,从我家冲出一只狮子都不会有人奇怪,我暗暗佩服邻居们的心理承受能力,悠哉游哉来到小区门口的车站,准备坐直达凤凰山风景区的车去咖啡馆,我目前身兼多职,是老妈的服装模特,老爸的摄影模特,还很荣幸地担任他们的出书助理,南辕北辙咖啡馆的苦力,俗称万能打杂,还有两个喽啰,大志和小坏。

  在咖啡馆混了一天,忙得差不多了,我躲进阁楼抱着最喜欢的《我家有个狐仙大人》舍不得放,直到十一点钟的末班车来了才走。家里一团漆黑,似乎大家都没回来,我窃喜万分,兴致高昂地跑上楼,蹑手蹑脚打开纪南辕的房间准备享受一下按摩浴缸,正对上一双怒火熊熊的眼睛,吓得跌坐在地。

  纪南辕根本没有扶我起来的意思,蹲下来冷冷看着我,吐出两个字,“解释!”

  我连滚带爬准备逃窜,他一把抓住我的小腿,拿出一张纸抖了抖,咬牙切齿地说:“刚写的保证书,马上就犯错,回去重写,加上保证不晚归这一条,并且要反省晚归的错误,认识到门禁的重要性!”

  我哭丧着脸接过保证书,一溜烟冲进房间里奋笔疾书,半夜才写完贴上,果然又做了一晚上噩梦。

  第二天一早,我一边伤心一边刷牙一边往外走,二楼阳台上传来一个凉飕飕的声音,“这么晚才起来,活该没人理你。你爸和你妈去找古城,也许要等我们开学才会回来,也许要在外面跑几个月。开学前这几天你不准乱跑,乖乖待在咖啡馆干活,我在公司见习,有事去找我。还有,你的保证书我看了,还没有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去咖啡馆重写一遍,晚上我要看!”

  在我的惨叫声和乌鸦的欢呼声里交代完毕,他一边脱睡衣一边往房间走,我恶向胆边生,抓着杯子对准他后心砸了过去,正中目标,顺手套上一条老妈从尼泊尔买来的大花裙子,夺路而逃。

  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搞好群众关系是非常必要的,来到车站,我满腔热情地和邻居们一一打过招呼,搜肠刮肚跟大家寒暄。

  悲惨的是,我自闭内向暴力恐怖的名声在外,大家的话题一如既往地转到我的交友治病大事,每个人都以挽救“失足少女”的热心来询问打探,我真是欲哭无泪,我好歹有个嘴巴热闹的好名声,见到长辈就叫,难道我每天打招呼的热情都没人看到,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闭是什么意思啊!

  跟这些爷爷奶奶叔叔阿姨们自然没法深入沟通,想到纪南辕早上那番话,我灵机一动,非常诚恳和急切地表达我“迷途知返”的意愿,奶奶和阿姨们都非常热心,一个个拍着胸口应下来,小区居委会两位阿姨连超市都不去了,兴冲冲往我家赶,要去跟我父母商讨“挽救可怜少女喜鹊”的大计。

  我暗暗叫苦,连忙叫住两位阿姨,不敢提及两家父母都跑去旅游,省得她们同情心泛滥,跟小时候一样把我和纪南辕当成没爹没娘的可怜小孩管教,委婉地表达了我父母大人最近太忙,无暇分身的意思,想请乡下的老外公出马,为我出谋划策。

  其实,我把老外公请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镇住纪南辕,外公嫉恶如仇,爱管闲事,脾气还很暴躁,算是纪南辕从小到大最怕的人。

  两位阿姨呵呵直笑,连夸我想得周到,颠颠地找人报信去了——没办法,老外公十分固执,不肯来城里住,打死不肯装电话,交通只能靠走,通信只能靠吼。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长长吁了口气,只觉得天格外蓝,树特别绿,人们的笑脸十分温暖……当然,这是在看到纪南辕的黑脸之前。

  远处,刚拿到驾驶证的纪南辕开着家里的黑色奥迪呼啸而来,遥遥朝我挥舞铁拳,样子非常嚣张,目光非常凶残,我当机立断,一手拎住裙子冲上一辆徐徐开动的公车,扬长而去。

  真是才出狼窝,又踩进虎穴,我刚刚露面,一车子幼儿园小娃娃哇啦乌啦哭得好不热闹,真像是大白天活见鬼,而那个鬼自然就是区区在下我。几个带队的老师苦口婆心地哄,只差没跟着哭出来,跟着其他乘客一起纷纷向我投来愤怒的目光。

  这还不是最悲惨的,我小心翼翼坐在角落里,赫然发现公车是到四海南站,而凤凰山在四海正北方向,也就是说,我选择的是最错误的线路,要将四海跑个遍。

  因为凤凰山是景区,从南站上车的人很多,我经过无数目光的洗礼,终于得以逃出生天。好在咖啡馆就在站台附近,我顾不上在客人和邻居面前维持形象,抱着裙子一路狂奔,径直冲上小阁楼。

  店里两个臭小子老远看到我,竟置几桌客人于不顾,在爆笑声中一个就近钻到桌子底下,大志则躲在店中间的竹林景观后,直到我换了咖啡馆的绿色工作服下来才现身。

  折腾了一上午,我也没力气收拾他们,挤出笑脸跟客人打招呼,闪进我的地盘——小小竹林后只容一桌一椅的小屋,且把网上和漫画书上那些千娇百媚的美人撂在一旁,拿出账簿开始噼里啪啦打算盘。

  不要以为我吃饱了撑的,放着计算器不用玩算盘,说来这又是一本血泪史,那对帅哥美女组合生下我就逃之夭夭,干爹干妈忙得头顶冒烟,老外公一个人顾不过来,根据抓周的成果,用算盘打发我,附送泥巴,而用笔墨纸砚调教纪南辕,附送一个我。

  老外公的训练成效明显,纪南辕画得炉火纯青,甚至获得国际大奖,而我的算盘打得炉火纯青,比计算器还快,所以光荣地成为家里的小管家和咖啡馆的账房先生,几个不靠谱的大人都做了甩手掌柜。

  我一直非常怀疑,他们是不是早有预谋,从小培养一个女管家,为这一大家子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他们则专心致志追求理想追求事业,当然,还有享受爱情。

  于是,满脸墨水,满身泥水,算盘珠子拨得哗啦啦响,就成了我幼时唯一的记忆。唯二的记忆就是,纪南辕回到四海发表获奖感言,郑重其事地将我请上台,感谢我的陪伴和“无私”的帮助,并当众亲了我一口。

  可怜我哪里见过这种大场面,在台上差点哭出来,玩摄影的老爸及时按下快门,留下了这值得纪念的美好时刻,并且将这视为平生最得意的作品,完全无视我的抗议,放在网站,印在画册,当成南辕北辙咖啡馆的宣传图片。

  我猛一抬头,对墙上那小坏蛋用力挥舞拳头,选择性忽视抱着奖杯要哭不哭的丑丫头,丢开算盘,翻开笔记本继续写保证书。

  秀丽的风景和闲适的生活,加上浓厚的人文气息和温暖宜人的天气,四海市成了休闲旅游的好地方,许多人来了就不想走,长期定居下来。

  经过干爹等人的开发推广,四海北郊的凤凰山风景区名声在外,客栈咖啡馆酒吧等等多如牛毛,我们家的南辕北辙咖啡馆却是四海头一家,来往的都是熟人,许多都是冲我的老爸老妈而来。两人是四海背包客的鼻祖,一年到头在外面晃悠,一个拍东西一个记流水账,回来就全丢给我,我做的善后工作有两点,一是挑选一些照片放在店里招徕顾客,一是给他们的文章配上照片结集出版。

  读初中之前,他们还派人帮我一把,等我进初中,他们竟然认为我可以独当一面,这些就全成了我一个人的工作,可怜我又要读书,还要帮他们的忙,一人做几个人的事,到现在还只有寥寥无几的零花钱,真是赤裸裸的剥削!

  心情烦闷,别说账不想算,熟悉的保证书也写不下去了,我从墙上的偷窥美男专用孔看去,时近中午,大家都去觅食,咖啡馆里只剩下一对情侣,八卦王小坏在两人身边绕来绕去,贼眼滴溜溜地转,而帅小子大志不知道昨天晚上去哪里偷东西,坐在吧台高椅上钓鱼,还华丽丽地滴口水,真是破坏咖啡馆的美好形象。

  我突然想到,两人见多识广,口甜舌滑,长袖善舞,八面玲珑……说不定可以帮我的忙,将纪南辕彻底打败,让他再也不敢欺负我!

  想到就去做!我从小屋里钻出来,摸摸一根美丽的竹子,将辫子一甩,准备亲自下厨,跟两人拉拢关系。

  因为我家五个不靠谱的大人的手艺都不敢恭维,我和纪南辕两个苦孩子从小结成自食其力联盟,他做的蛋糕面包三明治等等堪称一绝,而我刻苦钻研,学得一手好厨艺,当然,这是国家机密,想吃的就闭嘴,不能在大人面前透露半句。

  端着两碗香喷喷的蛋炒饭出来,大志鼻翼扇动,一下子磕在吧台上,捂着下巴循香而至,小坏早就不客气了,吃得满脸是饭粒。大志揉揉眼睛,以无比悲壮的气势坐下来,一本正经地说:“小喜鹊,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有话就说吧!”

  小坏扑哧一声,喷得大志满脸是饭,我迅速下手,将两人面前的蛋炒饭没收,阴险地笑着说:“怎么对付纪南辕?”

  两人迅速变脸,笑得像花儿一样,大志心安理得地吃蛋炒饭,小坏拿来纸笔,用圈圈叉叉又圈圈的方式向我面授机宜,第一条就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先要了解敌人,才能好好打击敌人。

  “南辕北辙三十六计”总结完成,我拿着厚厚的一叠纸狂笑三声,冲上阁楼,打开电脑和QQ,和美人群里的众多姐妹商讨三十六计的可行性。

  这个美人群是我初中毕业时为了找动漫加入的,发挥了巨大作用,简直就是我的精神支柱,生命的春天,对于一个认不出脸的人来说,不用认脸就能聊天交朋友的生活是多么幸福啊。

  美人群的姐妹们都是热心人,大家群策群力,将我的“三十六计”精简为三条计策,第一,知己知彼,摸清敌人的底细;第二,避其锋芒,他生气的时候躲到他找不着;第三,好好学习,讨取大家欢心,彻底孤立他,曲线救国。

  老外公的精神还是一如既往地好,刚回到凤凰公馆门口就听到他声如洪钟的笑声和小黑愤怒的伴奏,我悄悄抹了把冷汗,一辆车由远及近而来,正停在我的身边,看到某位仇人面色不佳,我乖乖钻进去,打定主意当他是空气,问什么都打死不承认!

  果然,他劈头就是一句,“外公是你叫来的?”

  “外公来了,太好了!”装傻!装傻!

  他冷哼一声,“别高兴太早,爸爸妈妈都知道了,要我们好好照顾外公,别跟他吵架,劝他以后都住下来,省得大家都惦记。还有,以后你归我管,不要调皮!”

  我欲哭无泪,努力装傻,继续装傻,赔笑道:“哥,你这么忙,我哪里忍心麻烦你,要不然……”

  他用一个白眼打断我,用丝毫没有起伏的声调陈述事实,“你是祸害,不管不行!”

  我的小宇宙终于爆发,把凝聚了十七年血海深仇的铁拳愤怒地砸向车窗。

  他推了推黑框眼镜,不动声色地说:“忘了告诉你,你的零用钱以后归我管,我决定给你涨一点。”

  我立刻收回拳头,将眼睛拼命睁大,对着那扑克脸抽筋似地眨,释放我从心底发出的春天般温暖。

  他根本没有看我,将车拐进车库,晃了晃五根指头,最后将一根手指头慢慢伸到我鼻子底下,又一点点逼近,最后落在我鼻头,用力按了下去。

  他的表情无比凝重,手势非常郑重,于是,我顾不得鼻子塌了样子丑了,内心随之欢腾。

  恩人啊!世上只有哥哥好!

  那根手指头顿时幻化成大大的人民币符号,又变成美金符号,当然,我还要去日本淘手办漫画,日元符号也必不可少。我差点抱着他痛哭流涕,为了这五百块的零用钱,我做牛做马,终于熬出头了!

  他似乎对我看手指过于热切的眼神十分不解,用力戳戳我鼻头,将手指收回来左看右看,一边下车一边冷冷地说:“真没出息,给你加五块钱工资就高兴成这样,小时候真不该老是没收你的零用钱。”

  五块钱?五块钱!竟然是五块钱!纪南辕骗子,我有生之年一定要灭了你!我强抑怒火,噘着嘴以万年受气包形象由着他拽到院中,在心中恶狠狠地许下誓言。

  他用力刮了刮我的鼻子,“刚刚是不是发誓要灭了我?少来这套,你最好认清现实,在这个家里,你要绝对服从我才能有好日子过!”

  所以说,一起长大就是不好,他连我身上有几处伤疤都知道,这点小心思也逃不出他的火眼金睛,一点神秘感都没有。

  院门以巨大的震幅被人推开,老外公那葵花脸和我的苦瓜脸一对上,立刻成了炸毛的猫,熟门熟路从门后抄起笤帚,气势汹汹扑向纪南辕。

  纪南辕临危不乱,扭头看我一眼,身体以不可察觉的幅度抖了抖,面无表情地拧住我耳朵,推到老外公面前,直奔主题,“外公,爸爸妈妈干爹干妈都出门了,让我管好她,她不乐意,拼命跟我闹别扭!”

  老外公果然上当,把笤帚一扔,叫得风云变色,大地颤抖,“我的宝贝小喜鹊啊,你好命苦,爹不疼娘不爱,从小到大被这个臭哥哥欺负,成绩不好,长得不好,脑袋瓜也不好使,到现在还没人跟你玩……”

  我眼明手快腿脚灵活,一个箭步冲到院子里的盆栽树下,带着满腔悲愤抱住头,顺便死死捂住耳朵,在心中苦笑,这叫不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过,砸都砸了,能让仇人纪南辕疼一疼也算没白砸,我向捂着耳朵脸色发白的难兄难弟丢个幸灾乐祸的眼神,突然觉得神清气爽。

  老外公其实是纪南辕的外公,脾气犟得很,说城里没地气,非要住在乡下,而且耳朵背,说话像打雷,特别爱喝酒,爱管闲事,经常把两对父母亲气得上蹿下跳,简直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老外公突然大叫一声,“看我,怎么把最重要的事忘了!小喜鹊,外公给你带了你最爱吃的水果,刚刚都送进你房间了,你一个人慢慢吃,别便宜这坏小子!”

  嘎嘎……小黑开始活蹦乱跳,而一直缠着我不放的乌鸦大神欢天喜地从我头顶飞过,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风水轮流转,落井下石的变成纪南辕,他以对待绝世奇珍的态度将我扶起来,获得老外公的表扬,而后,他手下使出几分真力,将正苦练“定海神脚”的我硬生生拖进家门。

  客厅里一片狼藉,两条泥路一直延伸到我房间门口,纪南辕不知被什么呛住了,来不及看到真相,一边咳嗽一边狂奔而去。

  “哎呀,刚刚忘了拖地。”老外公尴尬地笑,用力推开门。

  房间里,木瓜山星罗棋布,蔚为壮观,高的已达书桌,矮的不过跟床平齐。

  轰隆一声,木瓜山垮了下来,滚得满地都是。外公悄悄退了一步,嘿嘿笑着说:“瞧瞧那帮傻小子干的好事,我是说带山一样的木瓜来看你,不是说把木瓜堆成山!”

  外公愤愤不平地捶墙,“这些傻小子,就爱显摆,一点也不会做事,我回去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们……这个,小喜鹊,你最乖啦,你不会生气的吧……乖喜鹊,你是不是太感动了……”

  自作孽不可活!我终于弄懂这句话,疯癫前期综合症立刻表现出来:脸色苍白,浑身发冷,头昏眼花,手脚抽搐……

  也许是看我太凄惨,纪南辕难得没有落井下石,又一溜烟跑回来,关键时刻捞住我的身体,三下五除二将我拎到他的房间,很不客气地把我扔进按摩浴缸。

  所谓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因祸得福是也!

  我在按摩浴缸里玩得不亦乐乎,一边玩玫瑰香味的泡泡,一边欣赏远处凤凰山的绚烂霞光。说起来这个按摩浴缸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他当交换生留学归来,自作主张在房间弄了个按摩浴缸,而我给老爸捶了好久的背,只得到一个回答:不行不准不可以!

  纪南辕在家里的地位最高,拥有面向凤凰山的好房间,按摩浴缸也是我寤寐求之,求之不得的宝贝,真是让人眼红。不过,大概是因为两家父母为了解决我们矛盾,房间的墙上都还是我们小时候那张颁奖时的合影。我对着那抱着奖杯要哭不哭的丑丫头发了一会呆,越看越自卑,暗暗感叹,“难怪他对我没什么好脸色,要是我整天对着这个丑丫头睡觉,第二天起来还要对着她,没把她那张脸打成煎饼就很不错了。”

  于是,我带着满腔同情拉开房门,什么东西带着风声正中我的脑袋,我连忙扒拉下来,原来是一套我在家最喜欢穿的运动连身裙,只得收回牢骚关上门换上。当然,那位送衣服来的仁兄还没忘记配送内衣裤,想起他被老妈打发去买卫生棉的惨淡时光,我不禁为他抹了一把辛酸泪,决定“南辕北辙三十六计”暂缓执行,让他过两天好日子。

  老外公来了,纪南辕表现得特别乖巧,将楼下收拾得干干净净,我房间里的木瓜山也转移去了库房。我悄悄松了口气,决定转嫁危机,扯过他的耳朵贼笑着说:“我学会打木瓜牛奶了,以后打给你喝!”

  他用力点点头,继续低眉顺眼假装乖小孩,让我恨得牙根发痒。

  老外公带了一些山里野味,摩拳擦掌地准备亲自下厨,号称要慰劳被父母虐待多日的可怜娃儿,纪南辕进去瞧了瞧,很难得露出惊恐的目光,拉过我轻声地说:“喜鹊,赶快逃命,小心外公烧房子。”

  我捂住嘴巴,差点惊叫出声,我记得清清楚楚,某次纪南辕带着我去参加志愿者活动回来,老外公已经一个人住进乡下,并且坚决不回来跟我们同住,据说是因为他突发奇想烤全羊,结果烧了厨房,没脸见人。

  “还不动手!”后面有人低喝一声,用四十四码的鞋底子踹在我屁股上,打断我美好的回忆,我顾不得跟他计较,冲进厨房,深吸一口气,用气壮山河的声势大叫道:“外公,我来做啊……”

  小黑蹲在桃树上大声回应,像是幸灾乐祸为我伴奏。

  老外公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乐颠颠走了,非常严厉地批评了纪南辕不爱劳动,只吃现成饭的可耻行为,同时热烈表扬了我的勤劳善良,乖巧伶俐等等优秀品质。

  我根本无暇他顾,抖两斤鸡皮疙瘩炒一盘菜,抖一盘鸡皮疙瘩切一个菜,幸亏锻炼出顽强的意志力,在强大的干扰下用最快的速度做好。

  我把菜端上院子里的小桌,纪南辕显然已经被外公的紧箍咒折磨得快崩溃了,看到菜眼睛都红了,像一匹脱缰的野马扑来,一手抄小凳子一手夹菜,吃得狼吞虎咽。

  我望望天,看看欢乐飞舞的小黑,悔得肠子都青了——真正的高手,不该被人家踹一脚就下厨露一手;真正的勇士,不该被人家吓唬一声就乱了阵脚,我会做菜是个天大的秘密,外公根本不知道,这回真是大事不妙!

  我抹了抹汗,以视死如归的心情坐下来,喝得满脸通红的老外公突然拍案而起,叫道:“哎呀,我忘了,我帮你约了小男朋友看电影,七点钟!”

  啪地一声,纪南辕筷子都掉了,一边捡筷子一边皱眉说:“现在都几点了,推了吧!”

  邻居张爷爷刚好扛着钓竿踩着悠闲的脚步经过,高声笑着说:“六点四十,现在去还来得及!”

  “快去快去!好不容易约到人,千万不能迟到!”老外公抢走我手里的碗筷,将我推出家门,指着纪南辕喝道,“你给我乖乖呆在家里,不要再搞破坏,小喜鹊多不容易啊,到现在还没跟小朋友出去看过电影!”

  霞光漫天,晚风温柔,邻居们的欢笑祝福声四起,我的心啊,却拔凉拔凉的。

  我辛苦了那么久,还没吃上一口呢!

  带着满腹酸楚走了一会,外公的声音遥遥而至,我回头一看,他抱着一个大木瓜气喘吁吁跑来,将大木瓜塞到我手里,满脸骄傲地说:“这是我亲手种的,最大的!很有面子!”

  我张口结舌,正要塞回去,外公已经一溜烟跑远,我无语地望望苍天,看看水泥地,继续木然前行。

  绕出小道,外公的声音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将我硕果仅存的脸皮炸得无影无踪。

  “小喜鹊,冲啊冲啊冲啊,别害羞,一定会有人喜欢你,你长得多像白玉丸子和肉包子呀,大家都喜欢吃!”

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