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找男朋友去,不成别回来!”
老妈一贯言简意赅,杀气腾腾,还配以经典的茶壶造型——一手叉腰,一只手徐徐指向门口,久久不放下来,简直就是指引我前行的火炬,暴风雨中的明灯。
老爸在院子里拼命按喇叭,“喜鹊,赶快赶快,去晚了好男生都被漂亮美眉抢跑啦!”
我无语望苍天,很想装作不认识这一对配搭完美的搞笑天才。
干妈还嫌不够热闹,欢天喜地拉着干爹跑下来,架住我胳膊往车里塞,还想扑进来谆谆教诲,被干爹眼明手快拉走,只得带着满面凄楚徐徐回望,挂在干爹手臂上涕泪交加地说:“乖喜鹊长大了,好舍不得啊!”
没良心的老妈装模作样抹泪,忧伤缠绵地说:“太舍不得了,喜鹊真能干啊,四岁就能帮我打酱油!”
我翻翻白眼,为了零花钱着想,不得不紧闭嘴巴,习惯性进行非暴力对抗,头顶上冒出一个虚拟小框框,框框里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喜鹊正在愤怒地控诉:这一对天才的父母,竟然三岁就让我干活,美其名曰锻炼我的生存能力,也不怕我被人拐跑!
家里唯一属于我的宠物小黑,也就是一只黑乌鸦在我头顶呼啦啦乱飞,嘎嘎直叫,打断我的想象,像是急不可待轰赶我出门。
干爹万年只有一种冷酷表情,惟独对干妈例外,把车门一关,示意老爸赶快走,一边用温柔得可以杀人的声音说:“老婆,别担心,我们的乖女儿才读高一,翅膀还没硬,小南和小黑飞走了小北也飞不走,是吧。”
干爹忘了,小南才是继承他家业的优秀儿子,一辈子都飞不了,而小黑太老了,觅食能力退化,只能在我家混吃等死,只有我在这个家一秒种都呆不下去,翅膀硬了肯定会飞掉,再不受他们欺压。
面对两个老妈欲说还休的惊悚表情,我抖落几斤鸡皮疙瘩,投入浩浩荡荡的约会大军,不对,是向联谊大会进发。
可悲的是,四位雷神级别的大人似乎都忘了,那依依惜别的架势好像是在送我出嫁,那泪飞倾盆的模样像是在送我出殡,加上小黑嘎嘎狂叫,简直就是在热烈欢送我最后一程。
我就是喜鹊,大名纪小北,今年17岁,因为不信神不信邪,没拜过传说中的考试必过大神,还因为伺候不周到,得罪了家里称王称霸的黑乌鸦,被传说中的乌鸦大神缠住不放,在考场屡战屡败,好不容易才初中毕业,下学期就读四海中学的高一,而干爹18岁的儿子纪南辕马上要读大学了,真是人比人气死人,鬼比鬼吓死鬼。
更有甚者,他刚去美国做了一年交换生回来,现在更了不得,成天摆个扑克脸装深沉,摆个冰山脸装南极,成天看我不顺眼,我苦心筹划一年的和平计划惨遭失败,只得跟这死对头对抗到底,总而言之,头可断,血可流,喜鹊绝不会举白旗!
我有面目模糊症,即使天天面对面的同桌,换了发型也会认错,一点儿不讨人喜欢,加上我跟纪南辕是仇敌,在多年艰苦卓绝的斗争中培养出一身煞气,从小到大所有男生女生都对我敬而远之,四个大人都把我当成异类,难听点就是神经病。
我真想大声疾呼:我没有病,只是宅了一点,木讷了一点,爱看漫画一点,我对美男的热爱和对美食的热爱保持高度一致!
然而,因为在这个家里我最小,我的人权人品人性的存在感接近虚无,也就是说,我必须以乖巧听话为己任,必须服从他们一切安排。
这不,听说开学前夕四海各个中学办联谊大会,他们比我还要激动,老妈亲自操刀化妆,指挥老爸做车夫,征用干爹的奥迪送我过去撑场面,还让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穿上高跟鞋和传说中的晚礼服。
我经常心酸地想,如果有可能,老妈肯定会将我回炉重做,做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绝世大美人,和倾国倾城的大美男纪南辕送作堆。
车子以豹的速度前行,很快到达凤凰山脚下美丽的四海中学,老爸学会开车已经10年,在老妈严格控制下开车次数不超过10次,为了过把瘾,借口带我熟悉中学的环境,以蜗牛速度在门口兜了一圈又一圈,还试图开进凤凰公园游园,被保安毫不留情地赶出来,这才挪到四海中学门口,又开始来来回回绕。
眼看着经过了十多次大门,却始终无法进去,我趴在车窗冲里面长长伸出手,幻想自己是个高塔里的等待营救的公主,刚刚小小声喊出“救命”,一群保安犹如天神下凡,冲出来把我们团团围住,老爸还想奋起抵抗,纪南辕和一个妖娆型超级美男冲出学校,一个对付老爸一个应付我,算是联手救人,老爸这才不情不愿扔下我,呼啸而去。
我汗如雨下,一张脸立刻成了大花猫,自然不入纪南辕的眼,眼看他目露凶光,很想把我掐死,所以,我果断地拽住那位妖娆美男求救,妖娆美男还算好心,担下护花使者之职,满脸扭曲地冲纪南辕笑着说:“小纪,这就是你妹妹?”
纪南辕自然不肯承认有我这么挫的妹妹,冷哼一声,放过我掉头就走。
妖娆美男似乎跟他关系不错,一点也没在乎他的臭脸色,也不顾我的花猫脸太恶心,逼近我笑嘻嘻地说:“喜鹊妹妹好,我叫李寻欢,是你哥的好朋友。”
我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妖娆美男迅速变脸,扭了扭水蛇腰委委屈屈地说:“以后叫我欢欢啦,爸爸是个超级古龙迷,好讨厌哦!”
这种声音,比纪南辕的怒吼还要人老命,我抖落一身鸡皮疙瘩,决定放弃这个护花使者,冲纪南辕可怜兮兮叫,“哥……”
“你倒是快点!”前面传来纪南辕不耐烦的怒吼,李寻欢一张脸又变幻出无数种诡异的形状,对我恐怖的高跟鞋吐吐舌头,小心翼翼地上前扶我,那架势简直就像李莲英来请太后老佛爷。
在我再次呼救之前,纪南辕没好气地拽开他,在我面前晃了晃拳头,见我不受威胁,只好用拳头擦了擦我五颜六色的脸,非常粗鲁地搀着我进去,我都没说什么,他倒气红了眼睛,真是好笑。
果然如我所料,我挽着斜斜的髻穿着干妈的晚装长裙出现时,引起了不小的骚动,放眼望去,穿得如此有特点的,除了舞台上逗乐子搞气氛的小丑全场只有我一人,我这才知道为什么纪南辕目光前所未有的凶残,而妖娆美男一张脸为什么会扭曲成麻花,顿时羞愤欲死,恨不得刚刚他们没救我。
幸亏纪南辕在外面一贯假装是个乖孩子好哥哥,揽着我肩膀,用身体遮住我穿过重重目光森林,非常殷勤地将我护送进一个角落,将我按在椅子上,附耳怒喝道:“不要乱跑!我一会再来找你!”
此时我的PK值太低,只能瘪了瘪嘴巴表达自己的不满,然而,我小看了他的凶残,他下手一贯又快又准又狠,用力捏住我的瘪嘴巴,将我活生生变成丑小鸭。
等他消失在人群,我捧着火辣辣的嘴巴欲哭无泪,决心和他决一死战,哪怕以后变身哥斯拉,气场强大到人见人怕,方圆百里杳无人烟,我也认了!
为了完成两个妈妈交代的任务,我不得不调整心情,打开寻找美男的雷达。可惜今天状态实在不好,空调太凉快,衣服太少,鞋子打脚,头发梳得太紧,绷得头皮生疼,脸上的粉太厚,缩在角落里太无聊……我暗暗后悔,趴在高高的沙发靠背上做贼一样看过去,只觉眼前一阵眩晕,美男ONE,美男TWO,美男THREE……到处都是美男美女,哎,真自卑!
“空调开得太大,来喝杯热的吧!”
一把堪比播音员的磁性男低音响在我身后,我耳朵几乎支楞起来,嗖地一声转身,嘴巴几乎可以塞下一个大黑乌鸦。
今天果然来对了,这位帅哥堪称人间绝品啊,更何况我还是个制服控,他穿这身黑色制服简直帅到爆棚!
挺拔的身材,蜂腰翘臀,唇红齿白……我猛地捂住鼻子,生怕当场鼻血狂飙,一会就听到救护车乌央乌央来救人。
帅哥似乎习惯了我这种吃人的目光,抿嘴一笑,嘴角弯起两个漂亮的小钩子,躬身放下一杯热牛奶,再次用堪比春风的声音说:“你不会不认识我的,我还有事,以后慢慢聊。你先在这里好好坐着,别看来看去,今天来的人太多太杂,这种场合根本不适合你,你不该来凑热闹。”
我在心中悄悄叹了口气,不用他说我也知道,打扮成这个样子,除了上台唱大戏,什么场合都不适合。
他好像能听到我的心里话,俯身凑到我面前,好似要让我看清楚他帅得惊天地泣鬼神的脸,压低声音说:“别担心啦,虽然你长得平凡,你这样打扮挺有个性,现在是崇尚个性的时代,没人会在意你的出位,恭喜你,你达到了吸引眼球的目的,我忙成这样,还是一眼就看到你。”
如果不是我清清楚楚看到他笑得像朵喇叭花,这番话的说服力肯定要大很多,我灰心丧气地缩成一团,决定单方面中止这气场诡异的对话,抱着牛奶当鸵鸟。
“无忌!快来帮忙!”
听到叫声,他连忙站起来应了一声,帅气地双手转着托盘优哉游哉走了,走了几步还不忘丢个魅惑的笑容给我。
好一个回眸一笑百媚生,三千美男无颜色……我捂着怦怦乱跳的胸口收回目光,暗自腹诽,要不是今天出场太乌龙,我的形象太惊悚,还真以为制服帅哥会看上我。所以说,自知之明是多么重要的东西啊,总在要失足落水或者掉下悬崖时挽救我。
“无忌?谈无忌?”我脑子里灵光一闪,差点惊呼出声,我对这个帅哥并非全无印象,他很像是四海联合大学法律系的谈无忌,鼎鼎大名的校草,难怪他那么笃定地认为我会认识他。在我心目中,如果说纪南辕是精英中的战斗机,这位师兄就简直是精英中的神舟六号,倾长江一般滔滔口水,不足以描绘我对他的景仰之情,也就是说,因为女生们的话题都围着他转,我似乎随大流暗恋过他!
这个结论令我背脊一阵发寒,他可是所有女生的梦中情人,据说情人节收到的礼物数以千计,对我这种平凡女生来说属于只可远观的典型。我只得再次打开寻找美男的雷达,决定用满场奇花异草型男生赶跑我的白日梦——别说做朋友,就是多跟他说句话我也会被姹紫嫣红的美眉们乱箭射死,美男诚可贵,小命价更高,古人诚不我欺。
咕咚咕咚喝完牛奶,我百无聊赖,在美男和逃跑之间艰难选择,一顶红色太阳帽飘过来,飘过去,移过来,移过去,升上来,降下去……终于牢牢拽住了我的视线和脚步,一片耀眼的美男里,这个行踪不定高度起伏诡异的太阳帽是多么神奇啊!
我热辣辣的目光终于让太阳帽驻足,他从人群中遥遥回望,只是由于我们之间的美男美女太多,对视线造成了重重阻隔,他不得不攀住一个男生的肩膀做出预备跳跃动作,那作为支撑的男生赫然就是妖娆美男李寻欢,可怜小腰比我大腿还细,自然撑不住,娇滴滴喊救命,纪南辕应声出现将他扶住,顺手拽着他逃出太阳帽男生的魔掌。
我不由得有点心酸,他对外人为什么总是比对我好?他要是对我有一分的好脸色,我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境地。
太阳帽男生这次找到一个非常稳固的支撑,也就是高大的纪南辕,再次按住他肩膀跳起来,还一边笑嘻嘻跟他说话,一手遥遥指向我。
这动作难度好高,我暗暗佩服,倒也知道现在纪南辕PK系统比较强大,赶紧自我催眠,我是鸵鸟,谁也看不到我。
等我抬起头来,抱头鼠窜已经来不及了,我眼睁睁看着那戴着红色太阳帽的男生走近,看清楚了他帽子上两个硕大的字——神氏,也看清楚了帽檐下白晃晃的牙齿——两颗!
四海男生的身高并不会超过南方的平均水平,由学校里纪南辕和北方男生非常吃香就可见一斑,所以,看到那单薄的身材,我并没有多大感觉,可他身上面口袋一样,原本是白色的黑腌菜型唐装,搭配脚上的红色洞洞鞋,只能用惊天地泣鬼神来形容,我咬着牙拼命挠沙发,提醒自己要克制克制再克制!
“被这样的美丽女生垂青,真是我神某人莫大的荣幸!”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彬彬有礼地微微欠身为礼。
他的声音十分好听,让我对他的印象有所改观,连忙起身赔笑着说:“神同学你好!”
踩上高跟鞋,加上我跟苗条无缘,看起来雄壮威武,他的惊惧十分明显,立刻把白牙收了回去,专注地看着我的脚下叹道:“女生啊女生,你们到底是什么高级动物,能不能长点志气,多点自尊,为什么总要通过束缚自己的脚来讨男生欢心呢!”
原谅我蠢笨的脑袋没有理解,不过,我终于得到一件事的答案,我远远看到升上去降下来的红帽子,是因为……他在踮着脚跟人说话,就像现在这样。
我很想劝他一句,其实他完全不用这么辛苦,因为他并不算矮小,而且高跟鞋跟什么自尊什么志气一毛钱关系也没有,不必搞这么严重。话到嘴边,我突然想到现在敌情未明,不能暴露火力,只得硬生生吞了下去,假装是一只鹌鹑。
我赤裸裸直愣愣的目光再一次打动了他,他伸出手示意请坐,眼珠子转了转,就势坐在比较明亮的一方,笑眯眯地说:“其实,不用我自我介绍,你一定早就认识我。如果不是联谊大会,我还不会特意来看看,当成采风,采风你不知道吧,就是我们诗人搜集素材体验生活。鄙人神敬寒,神呢,就是我帽子上的这个字,这个姓很特别吧,为了让大家都知道我们神氏家族,我特意戴上这个帽子,我的名字也特别有名,郭敬明你知道吧,韩寒你知道吧,都是大名人哦!说来惭愧,我们四海市乃至整个神氏家族都没出过什么名人,不过,这种情况到我为止了!”
头顶的框框里,我喜鹊也成了名鸟,被做成雕塑,以供万人瞻仰,而小黑带着一群乌鸦飞过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我的头顶当WC,噼里啪啦开始拉拉拉……
我差点一把火烧到冰岛,在心里恶狠狠地说:“纪南辕,算你厉害,自己没空,就故意找人来整我,咱们走着瞧!”
我跟纪南辕斗了17年,自然知道他的阴谋,他不告诉我有联谊大会,摆明了不想让我来,如今我不但来了,还打扮成这个样子出他的丑,他肯放过我才有鬼!
这时,谈无忌又端着饮料过来,深深看了我一眼,将牛奶杯收回去,随即用身体遮住他的视线,在托盘里用两根手指比出走的意思。
难怪他是所有女生的梦中情人,对一个陌生人都有如此耐心。我受宠若惊,咧着嘴无声地笑,不敢接触他带着关怀笑意的深邃目光,轻轻说了声“谢谢”。
谈无忌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重重叹了口气,我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他,冲他讪笑两声,愈发觉得这个曾经的暗恋对象天上有地下无,美貌过人,心头像装了一只小花鹿,脸上顿时火烧火燎。
神敬寒重重咳了一声,打断我们的暗流汹涌,庄重地做出翘着兰花指的优雅手势,端了两杯饮料放在茶几上,冷冷地说:“Waiter小弟,不要打扰我们谈论艺术和人生。”
如果此时爆笑出声,谈无忌会不会觉得我很坏,我张口结舌,不知该不该纠正这位神同学的的偏见,谈无忌已经沉着脸转身离开。
神敬寒一脸大获全胜的沾沾自喜,矜持地笑着说:“说起来我们还真有缘,整个联谊大会只有我们穿正装出席,都说四海是个繁华大都会,可是经济上去了,人们的素质还是不行,这些同学一个个打扮得太土气了!”
谈无忌一个趔趄,以卡通片里才能看到的慢动作徐徐转身,满面惊诧,继而又忍俊不禁,用拳头捂着嘴肩膀一抖一抖走了。
我看看神同学身上皱巴巴黑黢黢的唐装,再看看美男们身上耀眼的西装,再看看自己身上……再次觉得今天出现在这里是个错误。
我一个愣神,神敬寒已经坐近了一些,拿着杯子晃啊晃,眯缝着眼睛故作深沉地看我笑。我毛骨悚然,当务之急就是请走这尊大神,赶紧挤出一个笑脸,他眼睛一亮,笑着说:“你叫纪小北是吧,你猜我为什么知道你的名字?”
这还用说,肯定是纪南辕出卖我!
我咬牙切齿摇头,我从小到大最讨厌的事就是猜谜语,而且他果然是纪南辕派来的,那种自以为掌控全局,小屁孩装大人的模样跟纪南辕简直是一个模子出来,不过比纪南辕还要讨厌。
他还想开口,看到我的脑袋已经成了拨浪鼓,狡黠一笑,“你呀,果然名不虚传,是个很朴实的女生,美女和才女不好伺候,我就想找个你这样的女生做朋友。”
克制!一定要克制!
我憋得脸已经发绿了,假如刚开学就成为“名人”,心狠手辣的老妈一定会把我的零花钱统统扣掉!
世间真是黑白颠倒,我还没生气,他没得到热烈回应,竟然沉着脸放下杯子,冷冷地说:“你要知道,我过来跟你打招呼,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冒着多大的危险。做人不能太狂傲,我知道你也是名人,但只在四海中学有点小名气而已,而我在全世界都有影响,我是有名的少年天才,我的诗曾翻译成七种语言,在国际上广泛流传!”说完,他抬高下巴倨傲地看着我,露出两颗牙齿,那种期待之色连瞎子都能看到。
接不接腔呢?一直眷顾我的乌鸦大神在不在?
不知道什么时候成名的“四海中学名人”喜鹊如坐针毡,双手放在腿上搓搓搓,几乎搓掉一层皮下来。
“别紧张,我说出来并不是要吓你,只是希望能引导你走正确的道路!”他将帽子正了正,幽幽长叹,“在我小有名气的时候,我也曾沾沾自喜,比你还要狂傲几分,总认为世人皆醉我独醒,愤世嫉俗。没想到如今我为名所累,不得不低调一点,避免走到街上就被人用无情的目光揪出来。”
果不其然!我听到头顶熟悉的笑声,突然想起,老妈说我是喜鹊大仙送来的小孩,乌鸦是我喜鹊的仇敌,不落井下石简直对不起它们那身黑皮!可恶!
我气得脑子里嗡嗡作响,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三十六计,自然是走为上!
他又变了脸,愤愤不平地说:“像你这种只会狂傲的还好,现在的人太浮躁了,就会求名求利,不是抄袭就是东拼西凑,根本写不出意义深远的好诗,我们诗人的脸面都被他们丢光了!”
说着,他一巴掌拍在茶几上,真是看不出来,他个子小小,一巴掌竟能将杯子拍得跳起来。
我惊惧不安地看着茶几上的点点水渍,坚定了一个信念,迅速把某个部位提起来。
然而,我忘了他的手尚且在备战状态,屁股刚离沙发,他大手一挥,将我按了下来,笑容满面地说:“听说你文学素养不错,出了不少书,我来考考你吧,看看你真正的水平。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大肆宣扬,毁掉你的前程。与人方便,自己方便,是不是?”
冤枉啊!那是帮我旅行家老爸老妈编的游记图册!跟我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然而,我来不及开口,他双手合在胸前,满脸陶醉,柔情款款地说:“黑夜给了我美丽的眼睛,我却用它来寻找牛奶和面包。”
轰隆,一个巨雷劈中了我,我用一个巨型囧字做成坚固的面具,戴上去就忘了取下来。
他恢复正常状态,满脸严肃,犹如一个真正的考官,一字一顿地说:“这是谁写的诗?”
在顾城和神氏之间,我极其痛苦地选择了后者,但是,始终没有勇气说出来,我小时候为了逃避劳动假扮文学儿童,也曾疯狂地喜欢过顾城疯狂地喜欢过这一句,改成这样等于在挖我的心啊!
我将手伸到大腿下面,将沙发挠得嘎吱嘎吱响,痛不欲生!
他摇摇头,作恨铁不成钢状,深深叹道:“跟你说,这首诗就是我的成名作,你是女生,我要给你顾全面子,实在不忍心批评你。”
我头晕目眩,撑着沙发摇摇晃晃起来,他又把我按下去,好声好气地说:“别灰心,这又不是正规的考试,我们再来。”
这一次,他双手合在胸前,摆出望天的姿势,让我看清楚他吃了迷幻药一般的脸,情意绵绵道:“你,一会来,一会去。我觉得,你来时很美丽,去时很伤心。”
他摆正脑袋,满脸骄傲地说:“这首诗叫《美丽和伤心》,曾传遍全世界,你说出作者的名字,我陪你喝一杯。”
我一个用力,硬生生将真皮沙发挠出三个大洞,心中的火已经兵分两路,烧到南极和北极!
你抄就抄,能不能换个人抄,别老盯着我爱的顾城!
简直生不如死啊!
我霍然而起,瞄准洗手间的方向狂奔而去,然而,因为急火攻心,小看了高跟鞋的威力,跑不到十步,一个趔趄——脚崴了!
拖着脚走了两步,斜里伸出一只有力的手,牢牢搀住我,不用看我就知道是我仇人纪南辕,这个松香味的沐浴露还是我买的呢。
“你今天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打扮成这样子出来见人!”
我从来没指望从他那听到什么好话,懒得跟他啰嗦,用力打开他的手,惊叫一声,差点跌个仰八叉。
他将我抓得更紧,漂亮的狐狸眼眯成一条线,那是发怒的前兆,我见势不妙,干脆将整个身体都挂在他肩膀,他没有看穿我的阴谋诡计,泄愤一般用拳头擦掉我的唇膏。
李寻欢扭着腰肢走来,笑得脸上繁花盛开,凑近他耳边悄声说:“原来你办联谊大会是为了推销妹妹啊!”
“别瞎说!”他厉声制止。
李寻欢娇滴滴地笑,“哎呦,别装了啦,我还不知道你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推销成功了耶!虽然她长得不起眼。打扮得也非常惊悚,大家知道她是你妹妹,对她都非常有兴趣,你真是太厉害了!”
我眼睛是摆设,耳朵可不是摆设,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咯噔一声,迅速闪进洗手间的小隔,捂着脸蹲下来,在心里恶狠狠叫道:“纪南辕,我跟你此仇不共戴天!”
“囡囡,乖啦,别闹!”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响起一个柔美的女声,吓得我把开门的手硬生生收了回来。
“囡囡,你不想出来参加无聊的活动,其实妈妈心里很高兴,因为妈妈知道你是乖孩子,跟外面那些花天酒地的坏学生不同。可是啊,囡囡,今天是你们中学联谊大会,可以认识很多优秀的女生,连妈妈也看花眼了。好好好,妈妈记下了,我说那个臭丫头有什么好,让你念念不忘……好好好,妈妈不说她坏话,你放心,妈妈这次一定帮你找个比她好看一百倍乖一百倍的女生……好好好,囡囡最乖,知道为妈妈节省,放心吧,妈妈不让我们囡囡吃亏……”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我的电话铃声最恐怖的一种是《两只老虎》,专门为我的仇人所设,时刻提醒我做好准备,和老虎决一死战。
他不仁我不义,我迅速掐掉,决定落跑。
《两只老虎》又响了三次,我一边掐断一边冒冷汗,纪南辕耐性一贯不好,如果不是出了大事或者处于暴怒边缘,不会这么锲而不舍地找我。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外面的女声终于停了,反正我今天已经达到看美男的目的,打定主意溜之大吉。
走出洗手间,门口一顶显眼的红色太阳帽正在上下漂移,我惨呼一声,回头已经来不及了,他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以无比忧郁的神情握住我的手,用注满鸡皮疙瘩催生剂的声音缓缓开口,吟诗!
手
小北的手
冰冷的手
手儿,你为何这么冰
手儿,你为何这么冷
手儿,是不是洗手间的水太凉,是不是小北肾虚
手儿,不要怕,隔壁的男洗手间有温水
那,是我用爱情烧沸,用孱弱的身体加温
你如果不愿进去,不要紧
我带着男洗手间的温水而来
等待你,守候你,盼望你
一生一世,永永远远
相信,你总有一天会被我温暖
……
《两只老虎》适时响起,我夺回冰冷的手,赶走附体的乌鸦大神,脱下高跟鞋,以逃命的架势狂奔出去。
纪南辕半夜才风风火火赶回来,对我拒听电话的行为非常不满,进来的时候声音非常大,非常恐怖,小黑助纣为虐,嘎嘎在家里吵翻了天,吓得我龟缩在房间里不敢出来,不得已的情况下,还特意穿上老妈淘汰下来的性感吊带裙,裹住薄被子,显示我不肯出这个房间的非凡决心。
即使我表现出极大的缩头乌龟诚意,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一脚踹开我的房门,掀开被子,发现我穿得颇为清凉,又迅速用被子裹住我,准确无误地掏出我的脑袋当西瓜敲,敲得那是相当重,相当有力,我脑袋里回音隆隆,全都是空空空。
这是我们从小玩到大的西瓜熟不熟游戏,我一直怀疑我如此像呆瓜,就是因为小时候被他敲坏了脑袋,不过,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我已经差他太多了,下辈子都赶不上。
在他怒火熊熊的时候玩这个游戏实在有点惊险,我赶紧抱着他的手臂大叫,“哥英俊潇洒哥我错了我不该偷跑西瓜熟了啦不要敲了!”
他这才停手,抱着我熟透了的脑袋瓜不放,一边揉着我的长发一边冷冷地说:“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去参加联谊大会,不然切西瓜吃掉!扣你零花钱!”
切西瓜我可不怕,谅他没那个胆子,不过我的零花钱本来就好少,全扣了我拿什么买漫画,有没有天理!
还有,我的零花钱什么时候归他管!
还有还有,零花钱跟我参加联谊大会有什么关系!
我彻底惊醒过来,对着门口怪叫一声,分散他的注意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过被子将他捂住,骑在他身上挥舞着王八拳绝地大反攻。
他翻身将我扑倒,刚举起拳头,又迅速躺倒,抱着脑袋生生受了我几拳,还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不知道的还当我在杀猪呢。
我正打得痛快,老爸闻声而至,很利索地将我撂倒救下纪南辕,于是,倒霉的我又掉进他设下的陷阱里,被老爸狠狠K了一顿。
我们从小打到大,打不过的是我,每次被大人K的还是我,被宣传成暴力女的仍然是我,有时候我真的怀疑自己在这个家有没有存在的必要,到底是不是老爸老妈亲生的。
纪南辕袖手旁观一阵,在我憋不住哭得稀里哗啦的时候,还假惺惺做好人将我救下来,生怕老爸不知道他受了欺负,撂下“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狠话,扬长而去。
相当然尔,他走后,我又被老爸狠狠教训了一顿,半夜还要写八百字的保证书,承认自己的错误,保证做乖宝宝,保证不跟哥哥吵架,写完了还得贴在外面,等待他们早晨起来检查验收,要每个人都打钩才算通过,验收的人包括阴险恶毒的纪南辕,所以说,我在这个家的地位处于最底层,我一定要反抗到底!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梦里,我被一只大老虎追得哭爹叫娘,而四个大人连同老外公全都胳膊肘向外拐,挥舞着大刀撵着我,定要除我而后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