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章五次搬家,被迫“在路上”

书名:换一种方式飞行 作者:张云成 字数:165649 更新时间:2019-11-11

  1.你怎么可以这样

  当我和轮椅一起被抬到高高的货车上,眼看着我们曾经熟悉的那个“家”渐渐离我们远去的时候,心情是复杂的。每每此时,我都会在心里问自己:我为什么要搬家呢?这个地方我住得很好啊,而我将要去的那里是不是不如这里呢?我为什么要放弃好的而选择不好的呢?我在问自己,好像自己还不知道答案,其实,答案早已明了——那就是我们已经无法再负担这里的房租,只能选择房租更便宜的地方。

  从地下室搬出后,我们搬到了一个更偏僻的地方,这是一个在门面房后面的厢房,非常简陋,地面又高低不平,轮椅进出特别不方便。这里的屋门特别窄,连轮椅都推不进去,还得二哥先把我抱起来,二嫂把轮椅收起来,搬到屋里,然后打开,二哥再把我抱进去放到轮椅上。而且屋子太小,只能放下一辆轮椅,我起来后,三哥只能在外面坐着,到晚上把人抱进来过夜,到白天又去外面坐着。虽然对这个房子很不满意,但这里的房租是我们能接受的,而且当时地下室的房子租期已快到期,我们已没有别的选择!来北京闯荡的人,都要有这样的承受能力——你不愿意的你要照办;天天看到的却不是你的;想安顿下来却要不停地奔波!这是一个充满无奈的城市,在这个城市中,你必须去掉自己的棱角适应它,就像承重的钢,不弯就会断!

  这处房子是我们住的时间最短的一处,只有四天!搬到这里的第三天,房东便突然通知我们搬家,理由是他要装修房子。这显然是一个借口,因为这间房子刚刚装修过,而且在这之前,我们也有过口头协议,房东答应我们可以住一个季度!这些我们心里都明白,但是我们没有必要去和房东说明这些,因为他既然开口了,就一定是有了想法,定了主意!我们只是希望他给我们三天时间,可那天房东的态度非常强硬,将之前我们和他的协议抛到了九霄云外,要求我们必须明天搬出!言语中透出了他对我们的轻视,甚至是蔑视!他说他这不是福利院,让我们赶紧搬走!我当时在屋里听着二哥与房东的对话,心中怒火在燃烧,我大声地喊:

  “二哥,不要和他说了,明天搬家!”

  我就是流浪街头也不会在你这儿多住一分钟,这是我当时心里唯一的想法。这时我看他这屋子哪儿都不顺眼,都别扭,恨不得一秒钟之内就离开这里!只要能离开这里,不管去哪儿都行!

  第二天,二哥和二嫂出去找了一天的房子,我和三哥在这个临时住所等着。为了安全也是为了避免硌痛,我和三哥都是躺着的,外面很喧闹,屋子里很寂静,三哥突然问我:

  “你说,二哥他们如果找不到房子怎么办?”

  三哥把我给问住了!我想了好一会儿,实在不知该怎么回答,就慌忙地回答了一句:

  “那也得找啊!”

  这时我的心情是复杂的,觉得对不起哥哥、嫂子们,让他们和我一起受苦!

  “如果让你选择,你觉得什么样的房子最理想?”我问三哥。

  “当然是有暖气和卫生间的了,这样,冬天就不用烧煤了,不用担心煤气中毒了;上厕所也不用二哥抱那么远,更不用天天担心二哥摔倒了。”

  窗外有一棵盛开的石榴树,这个季节正是花朵怒放,枝繁叶茂的时候,粉红色的小花三三两两地装点着绿油油的石榴树,不知今年的收成是怎样的?我一边听着三哥的美好畅想,一边面对着这棵石榴树勾画着我们的未来!

  天色暗了下来,二哥和二嫂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了。

  “累死我了。”

  二嫂一边大喊着,一边往屋里走,再看看二哥的表情很难看,脸上已经花了,那是汗水和灰土混合后的结果。不用问,一看这表情就知道没找到。

  “都太贵,咱们根本租不起,我们都走到农村了,也没找到合适的。”二嫂一边大口喝水一边向我们说明着情况。还有两天期限了,房东给我们的期限是三天,今天毫无收获,希望明天二哥和二嫂运气会好一些,是的,运气会好一些,因为除了这,我也没什么可祈求的了。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的运气是不错的,虽然我没有亲自去找房子,但我的哥哥、嫂子他们多少也会沾一点我的仙气儿吧。就在“恶房东”的三天期限快到的时候,二哥和二嫂终于找到了可以让我们搬出去的地方。虽然这个地方很远,很偏,在门头沟。我曾戏称我们是“一头扎进了沟里”,不过这个地方不错,山清水秀,房子大,房租又可以接受,唯一的不足就是不能安装电话,没有宽带。但是为了尽快搬离这里,我们已经不能考虑这些,马上找到一个可以替代这里容留我们的房子才是最重要的。

  2.这就是无奈

  该吃晚饭了,昏黄的灯光下,一家五口人围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口锅,锅的旁边,放着一盘咸菜,那口锅这时显得很刺眼。从老家出来时带的钱花得已剩不到五十块了,又没找到经济来源,生活每况愈下,只能吃粥度日!即使是喝粥也只能维持几日!为了节省一些钱,我们当时每天都是吃两顿饭,晚上实在太饿,就吃几毛钱一斤的黄瓜!

  在二哥给大家盛粥的时候,小侄女海宁的一句话让我们这些大人都感到一阵强烈的心酸和苦涩,海宁说:

  “爸爸,我要干的,不要稀的。”

  这时,二哥拿勺子的右手抖动了一下,不知道是有意想洒出一点汤,给海宁盛干的,还是被海宁的话触动了。只见他面部有点痛苦的表情,就像是一个孩子受了委屈,欲言又止。

  “要什么干的,这孩子就是这样,什么越少,她就越要什么,多的时候就不当好东西。”二哥好像很没面子,又像是在转移话题,突然声音有些高地教训起了孩子。

  “你快给他俩盛吧。”

  二嫂一下打破了有些尴尬的气氛,示意二哥给我们盛粥。二哥接到二嫂的“指示”,正要给三哥多盛一些干的粥时,三哥“强硬”地表示:

  “我要稀的,干的不好往下咽。”

  大家都在谦让着,总想给对方多剩一些米粒,把汤留给自己!而此时我的心中有一种对孩子的歉疚感,“大人再苦再难都能坚持过去,可孩子是无辜的,她不该受这样的苦。”我在心中默默地说:“孩子,这苦只是暂时的,我一定会让它很快地过去!”可是,我的心里却在问:“路又在哪儿呢?”

  这是2005年,我们一家五口人在门头沟三家店的那段日子。二哥想找工作都出不去,因为我和三哥都需要照顾,离不开人。

  张海宁已经四岁,该上幼儿园了,是该接触小伙伴和基础知识的时候,如果长时间把她放在家里,不和生人接触,恐怕以后会在心理上造成障碍,那样是不利于她的人格完善的,对她的成长不利。但我们没有固定的住所,没有经济来源,所以只能让她在家里跟着大人,跟着她妈妈或她爸爸,买菜做饭,或者是跟着我们一起出去溜达。记得那段日子,四岁的海宁几乎天天刷碗,屋子的一角放着一小片凌乱的碗筷和黑黑的锅,海宁拎着一个红色的大塑料桶,吃力地从外面提来小半桶(再多她就拎不动了)水,把水倒进锅里,往那儿一蹲就开刷,那认真麻利劲儿让人看了又想笑又心疼——如果她不是经常做,是不会这样熟练的,“她本来是该在幼儿园里的啊!”这句话像是惊雷一般的在心里炸开,让我的心像是被击中了一样难受!可是现在家里根本没条件送她上幼儿园,饭都快吃不上了,哪儿还有精力顾这些啊,再等等吧,再往前走走也许会好,可是我不知道还要多久,还有多远!

  每天只花钱不挣钱,再多的钱也会被花光的,再说,我们从家里出来时也并没带很多的钱,我是想从此要真正独立的!可哪承想在北京独立对于我们来说是这么的难,就在这最难的时候,我偏偏又因着急上火而发起烧来,真是够添乱的。我也恨自己不争气,关键的时候掉链子,可是一旦生病,身体是不听我控制的。咳嗽一声接一声,能咳嗽出点东西也行啊,什么也没有,干咳,咳得直闹心,都烦了。前胸也疼后背也疼,头就更别提了,生疼,就像里面全被堵上了一样,一点也不通,真想拿个铁签子到脑子里通通。而一到太阳下山,天色渐渐变暗的时候,体温就会升起来,想拦都拦不住,就好像这身体需要太阳的温暖,太阳一落山就自然会感觉到冷了一样。第一天发烧,会逞强,不和家人说,让二哥找点消炎药吃,借口是预防发炎,总是侥幸地认为可以撑过去,想这样岂不是又省事又省钱,可结果没有一次是成功的,总是越撑烧得越厉害,到最后还是要输液!可是没钱怎么输液啊!

  出门在外的人对家里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原因只有一个:不想让家里担心。每次妈妈打电话问二哥钱够不够花时,二哥都会不假思索地说:“够!”可是当这一次妈妈在电话中问时,二哥的回答却有那么一点点的迟疑,也许二哥这时正好想起了躺在床上承受病痛的我。就是这么一点点的停顿,被细心的妈妈察觉了。“小二,你和妈说实话,你们是不是缺钱……”二哥左手拿着电话,右手中指抹了一下在鼻尖上打滚的汗珠,“妈,我们不缺钱……”二哥一定是怕妈妈太担心,所以才说了这善意的谎言。当二哥说这句话的时候,我闭着眼睛,浑身冒虚汗,替他难堪:父母已经上了年纪,妈妈身体又不好,爸爸是在用种一点地和捡废品的钱来维持那个家啊,他们本来就已经很难了,怎么好再让他们为我们担心呢?“小二,妈给你们打点钱过去。”

  很快妈妈就给我们打来了三千元钱,虽然我们又有了生活费,有了输液的钱,但就是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心里有些堵得慌,不舒服!我们要自己找经济来源啊,这样依靠父母,不是我们的初衷啊,我们是要让父母过上好日子的,可我们现在不但没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反而让他们接济,给他们增添负担。我们也都是奔三十的人了,可还要靠父母过日子,而父母又是那么的不容易,他们省吃俭用才攒下那么一点钱,却一次就给我们这么多!我们不孝啊!而父母那毫无怨言的宽容更是让我们觉得愧对他们,我想我们能做的只有加倍地努力,做出成绩,给父母脸上增光,给他们创造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才能安抚我们愧疚的心,才可以原谅此时这不孝的做法——让他们接济!

  3.忍气吞声

  三家店的这个房东是一个老头,原本以为这个房东会比前一个好说话一些,毕竟年龄大了。再说,我们搬来时,他还帮我们搬东西,而且并不嫌弃我们的轮椅,这让我们感觉他人挺好。但当我们搬进来没多久,他就显露出真实面目。每次海宁出去接水的时候,我们都会听见房东老头的咳嗽声。一开始,我们以为是巧合,没有在意,可每次都这样,我们就觉得不对了。有一次,二哥为了一看究竟,就在海宁去院子里接水的时候,跟了出去,这才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在海宁刚刚接上水的时候,老头从屋子里出来(因为他在屋子里透过窗户能看到院子),然后用眼睛瞪着海宁大声地咳嗽了两声,海宁被吓得喊了一声,扔下水盆就往回跑!到屋里已吓得哭了。二哥一向是特别心疼孩子的,看到孩子哭,早已压不住怒火,转身就出去了,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二哥和老头儿的争吵声:

  “用水我们花钱,为什么还要限制我们啊?”

  “我看你们用水也太费了!不控制你们不行!”

  “那您可以找大人,别吓唬小孩啊。”

  “我没有吓唬她。”

  ……

  这老头气性特别大,没几句就已经火冒三丈,要跳起来,站在那儿直往上蹿!二嫂怕把他气坏,弄出点什么事,所以一直在给他说好话,并示意二哥别跟他吵。为避免生出事端,二哥只好忍气吞声地回屋,我分明看见他脸色蜡黄,嘴唇发白,大口地喘息着。我很生气,但也是有气不能说,只能背着人家喊两句,毕竟要住人家的房子,可是心里却真的心疼二哥!出门在外,就是这样不容易,有苦不能说,有气要忍着!在老家,我们是房东,想让谁住我们家房子就让谁住,到这里,正好颠倒了,变成了我们要看人家的脸色过日子!这就是人在异乡为异客的艰难!

  4.一张“大团结”

  炙热的太阳烘烤着这个城市,街上的行人迈着懒散的步子,生怕因快了一步而招来身心的燥热。汽车的速度好像也比平时慢了许多,发白的车轮子说明空气的干燥,车体上斑驳的漆迹向世人昭示着它历经的沧桑!

  那段日子,我们经常出去晃荡,不买东西,纯粹地逛。在家也上不了网,而如何生存也仿佛才被我们提到议事日程上。也就是说,我们才意识到要做点什么,该怎么赚钱,该为全家的明天好好谋划一下了。而这些,在以前好像都很淡薄,或者说,都没有真正地考虑过。在看不清前方的路时,人是会茫然而不知所措的。从家里出来时所带的钱,已花得差不多,刚刚卖几本书的钱也所剩无几,二嫂已经开始打起她多年积攒的老版人民币的主意。

  二嫂有一个本子,那里面夹着她的收藏品——旧版人民币!吃过饭,她像是捧着价值连城的宝贝一样,蹑手蹑脚地捧出她那个泛黄的旧日记本,在那里偷偷翻着看着。二哥想去看看有多少,她就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本子合上,不让看。看了半天,她会像是捡到了一万块钱一样兴奋地拿出一张“大团结。”

  “我又找到了一张大票!”

  这时全家人都会跟着兴奋不已,因为有了它,我们就可以再活几天,而更多的是,它可以给我们带来“可能还有”的无穷想象乐趣,这一点,好像比它的实际意义更有价值!

  “今晚可以做芹菜炒粉条了!”

  三哥美美地说道。

  “想得美,粉条多贵啊,买个圆白菜一炒得了,一个圆白菜能吃好几顿。”

  二嫂一边把“大团结”往衣兜里揣一边对三哥说。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二嫂找出一个一元的硬币,我们都会跟着兴奋好长一段时间,看着二嫂把这一元的硬币放在手里,感觉它很重,就像是一枚金币。在这个时候才突然意识到一元钱等于十个一毛,一百个一分,而这些,在以前都是没怎么想过的,也在这时才意识到钱的珍贵和来之不易!这一块钱就意味着四个馒头,只不过二哥要骑自行车跑很远才能买到这一块钱四个的馒头,附近的都是一块钱三个。

  5.幸亏有了这二百块钱

  二嫂每天在“百宝箱”中找旧版钱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这仿佛是一根线,一头拴着我们的全家,一头拴着我们的美好心愿——希望二嫂能不断地找出钱来!这根线突然一断,我们全家都被扔在了现实中,活生生的,毫不留情,还没等我们来得及觉得疼,残酷的现实就已经逼迫我们开始寻思下一顿饭用什么下锅了!该想的办法都已经想过了,我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说实在的,那个时候,我心里时常出现这一幕:我和三哥被摆在街边,前面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有一张写有毛笔字的红色大纸。在红纸的旁边放着一台单卡小收录机,里面放的磁带是关于我们的故事,而在收录机的旁边,放着一撂我的书。行人匆匆,有的驻足片刻好奇地看看是怎么回事,随即便扭头走了,也有的,停留了,靠近了,伸出了手……每当我想到这一幕的时候,又会马上谴责自己:即使饿死,也不能没有尊严!于是,我回过头来面对现实!

  没有钱但也要吃饭啊,也要活着啊!

  “那就借吧。”我面无表情地说。

  “跟谁借啊?”

  二哥也面无表情地问我。此时的屋子里很安静,每个人的大脑都在高速运转,都在想,谁可以借给我们钱呢?时间在一秒一秒地过去,但屋子里仍然是静悄悄的,没有人能想出一个合适的人选!二哥提了两个人选,但都被我们否定了,因为这些人都和我们来往不多,或只有一面之缘,找人家借钱不合适。最后我们想到了小成,他是高叔诊所的,曾经负责给我们擦药,人很憨厚老实,为人诚恳。在他给我们擦药的那一段时间,我们已经很熟悉,经常在一起聊天。这时,我们同时想到了他,于是,二哥马上给他打电话。电话接通后,二哥脸一下就红了,说话也有点结巴:

  “小成,我想跟你……借点钱。”

  “借多少?”

  小成平和地说。他的平和让我们很意外也很感动很感激!

  “二百。”

  二哥有些胆怯地说。

  “你下午过来取吧。”

  “好好好。”

  二哥的语气中透出压抑不住的激动。

  放下电话后,我们兴奋得简直要喊出来了!真的有这么简单吗?我们这么容易就借到钱了吗?可这就是真的,我们无比的感激小成!这感觉就像是在你饥饿的时候,有人给了你一个馒头,并且加了一个炒菜!

  下午,二哥就把钱借回来了。二哥拿着这两百元钱,好像是说给我们所有人听一样的提高嗓门道:

  “这两百块钱要好好花,省着点花。”

  而二哥身体力行,买鸡蛋时要买破的鸡蛋,买苹果要买烂了一块的,省吃俭用,日子过得紧紧巴巴!在小成那里借的这两百元让我们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也是在这样的艰难中,我们迎来了海宁的生日。她吵着让爸爸给她买蛋糕,二哥给她买了一个小碗口那么大的蛋糕。二嫂去市场买来了豆角和蒜苗,炒了两个菜。已经是傍晚了,外边夕阳西下,发红的阳光斜着从窗子外照进屋子里,照射在墙面上。屋子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海宁稚嫩的小手从盒子里抽出了四根不同颜色的蜡烛,二哥和二嫂一人接过一根,帮她插在了小蛋糕上,点燃。蛋糕上那四支生日蜡烛显得格外温馨,明亮,我们一家五口围坐在桌子前,那烛光映出我们五个人的脸庞。海宁那张稚气、童真的小脸上,满是快乐与兴奋,她扬起小脑袋对我们大家说:

  “你们要给我唱生日歌,每个人都要唱。”

  这时我们没有犹豫,也没有平日里的扭扭捏捏,于是,屋子里唱起了各种风格的生日歌。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我们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眼睛里都是晶莹的泪水!这是我们来到北京后给海宁过的第一个生日,也是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给海宁过的第一个生日!我们的目光都投到了海宁那欢笑的小脸上,她天真的笑容感染着我们每一个大人,让我们心生一种力量:不管多苦多难都一定会扛过去的!蛋糕上的蜡烛在燃烧着,虽然它很细,还不时流淌着蜡油,但它依然在燃烧着自己,给黑暗中的屋子带来光明!

  6.再次搬家

  在三家店住了两个月,两个月过后,我们又开始为找房子而奔忙,不过这次我们除了出去找,还把消息传播到了网上,病友瑞恩更是将我们找房子的消息发布到了论坛上,这还真有了效果。有一天我们收到了一个陌生人发来的短信,说他可以帮我们找到出租的房子,这对于着急找到房子的我们无疑是天大的好消息,而这个短信的署名便是:高伟!在这之后没几天,高伟就去看我们了,还有他的好朋友徐姐,当天我就和二哥跟高伟去看房子了,几天之后就决定搬过去。

  地面上一片凌乱,有很多垃圾杂物,床和桌子左横一个右竖一个的有着明显的被搬动过的痕迹。我和三哥坐在轮椅上寂寞难耐地等着,看着眼前这一切,着急又无能为力!这一天是我们再次搬家的日子——从三家店搬到五里坨。二哥、二嫂要先把东西搬到五里坨,最后再搬我们。等把一切都搬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和房东大爷告别后,我们走出了这个房子,这个我们住了两个月的房子。

  走在大街上,虽是六月时节,但是晚上仍会有一些凉意!看着霓虹闪烁,车流不息,心里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对我们而言,这个城市真的好陌生,但是我又为什么对它苦苦追随?它是那样不愿意,总是给我冷表情,可我还是笑脸相迎,装作不在乎这些,我不知道前方究竟有什么在等待着我,让我有这样的动力。决不放弃!这个城市很大,我们却无安身之处!寻找一个适合我们的住处,找到解决吃饭问题的办法,这双重的压力,重重地压在了我和全家人的心上!

  从三家店到五里坨有两站地的路程,为了省下一块六毛钱的车费,我和二哥都执意要走到五里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路灯已经开启,但是胡同里没有灯,一片漆黑,而且脚下的路很难走,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平衡,尽量不让推我的二哥分散注意力,因为他要专心地推好每一段路!到了五里坨天已经很晚了,高伟站在门口等着我们,这让我们很感动!他帮我们把东西搬到院子里,然后再一点点往屋子里挪。

  一进屋子,一股闷热的气味袭了上来,让我有一些窒息,到处的凌乱让人看了心烦。二哥先把我的床弄好,让我躺下,一张放在乱七八糟的东西中间的床,看上去,显得是那样的不协调。躺在床上,看到的是已经泛了黄的天棚,到处是窟窿,在边缘处,全是浸过雨的水迹。一个昏黄的小灯泡周围全是小型飞行物,细细一看,蚊子居多,这是因为院子潮湿加上不太卫生,所以它们也就有了安家之所,有了生儿育女的欲望。多日见不到活物的它们,看到我们来了,当然不能放过,要痛痛快快地吃顿饱餐。它们这样,我们可受不了,二哥左冲右突地为我和三哥轰着蚊子,双掌合十拍蚊子的声音一声接一声,但还是有蚊子趁二哥不注意,狠狠地咬了三哥一口!二嫂实在气不过,拿出了杀手锏——灭蚊剂!按住阀门不放,一通狂喷!这下,蚊子没灭几个,倒把人给呛得够戗,纷纷地往外跑。把高伟也呛得上气不接下气,咳嗽好半天。大概安顿好后,已经快到半夜2点了,先睡下吧,明天再想二哥睡的床板的事,今天先用门板凑合一下。

  我躺在已换了方向和位置的床上,毫无睡意,灯已经关了,看着这黑漆漆的屋子,心里想了很多。在三家店虽然很苦,但至少那时住的房子很大很干净,人都说“步步高升”,可我们是越走越往下,一步不如一步。在这里,我真是不知要住多久,什么时候是个头,什么时候才能实现心中的梦想,心里有太多的未知,是啊,什么时候呢?我也不知道,只能一步一步地走,一步一步地看。不知不觉中,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只觉身下硌得很疼,只好开口叫二哥给我翻身,虽然很不愿开口,虽然二哥很难叫醒,但是……

  7.寝食难安

  那是两间屋子,我和云鹏住在外屋,一张床和后加的木板连在一起,连通成了一张从东到西的长床靠在北墙下面。那房子的屋顶很高,有三米多,所以墙面也就很高,这一长溜的床在墙下,左手边是高高的墙面,这时床显得很窄,让我不禁想起了山崖上的悬棺。虽然这个比喻很不好,但这是我躺在那床上后的第一个感觉。这屋子的门在东南角,进来后,第一个看到的就是我和三哥的长床,毫无缓冲地带,让我们没有一点隐私的空间,无论谁来都能看到我们的样子,无法回避与躲闪,想不想见的人都得见,愿不愿意面对的事都要面对。

  我实在找不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让自己写东西,他们坐在长床上喝酒、聊天,大声的说话声像在吵架,那些天南地北的神侃实在是分散我的注意力。回头看,是满桌子的凌乱,横一个竖一个的啤酒瓶子,这让我心情烦乱,没心思写东西,而那一阵胜过一阵的烟味更让我呼吸困难烦躁不安。这时我是多么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啊,安静的,没有打扰的,让我可以在里面认认真真地写东西,尽快完成我的第二部书稿,让自己不再每天带着愧疚入睡。可是,这些谈何容易啊?而有些东西似乎比这些还要重要!

  这是一个典型的老北京式建筑,从大门进来首先看到的是一个水泥抹的水池,而离水池不远的地方就是一个下水道口,鸡蛋皮、菜叶子被拦在了铁筛子上,让人看了心里很不舒服。路过水池,再往右转,就来到了院子里,院子的东、西、北都是房子,窗台的上面和下面都放着各种杂物。也有没放杂物的,显然那房子里没住人。一棵比房高的石榴树,伸出了一个像胳膊的枝杈,挡住了可以照进屋子里的那点仅存的阳光。在这样的房子里,上厕所成了问题,尤其对于我们就更不方便了。公共厕所在几百米的胡同外,二哥往外抱是抱不起的,于是二哥就在我们住的屋子窗前(因为别的地方不属于我们)搭了一个简易的棚子,当成简易的厕所。

  棚子上面是房东废弃的石棉瓦,“门帘子”是二哥捡来的凉席,四处虽已挡严,但风是挡不住的,一到冬天就特别的冷,冻得手指头尖疼。而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从屋子门口到这个棚子里要经过几个台阶,二哥抱着我或云鹏上厕所时又不方便看脚下的路,每次我都会很担心,怕二哥摔跤。二哥一边小心翼翼地下台阶,我一边提醒他“慢点、慢点”。有台阶的时候还好点,后来为了轮椅进出方便,把台阶用水泥抹成了斜坡,这样走起来就更危险了。特别是冬天,下过雪后,上面会结一层冰,这样就更滑。二哥为了防滑,在上面洒了一层细沙子,可感觉并没有解决问题,走在上面还是提心吊胆的,真怕二哥抱着我们时向后一滑,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把我或云鹏扔上了天!

  二哥抱着我上厕所时,我会担心他滑倒,抱着云鹏上厕所时,我会更担心,因为我可以看到全过程。从他们出门开始,我就通过窗户看着他们,也可以说是盯着,然后在心里念叨着“慢点慢点”,二哥稍微加大动作幅度,我心里就是一惊,以为是要摔倒,不自觉要喊出来“小心点!”“这早晚得摔了,一次两次没事,多了呢,谁能保证!”我在心里想着,越想越害怕,不敢再往下想,紧紧地闭上眼睛摇头。

  有那么一阵子,云鹏肠胃功能不好,老是上厕所,二哥隔几分钟就要抱他出去一趟,看着二哥那么快的动作,真是担心。怕二哥一脚踩滑了摔倒,可不快点吧,又怕云鹏坚持不住,这真是很折磨人的一件事。“咣当”,外面传来了一声很大的声音,我心里也咯噔一下,经验告诉我,这是有人摔倒的声音,我猛地抬头往窗外看,二哥他俩突然不见了,而且挂在棚子上的帘子也猛地晃动了一下,应该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上面。“二哥摔倒了!”脑海里蹦出了这几个字!“二哥,二哥”,我喊着。门慢慢地打开了,二哥抱着云鹏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了,不用问一看云鹏的表情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紧皱着眉头,咧着嘴,像是在强忍着剧痛,“摔了?”我急着问,“一脚没踩实。”二哥苦着脸说。“摔坏哪儿了吗?”我还没等二哥把云鹏放下就又急着问。二哥一边把云鹏往长床上属于他的一头放,一边回答我说:“一块石头硌腰上了。”“好像是出血了,要不怎么这么疼呢?”云鹏赶紧补充了一句。这时我感觉像是自己犯了错误,很愧对云鹏,可又不能说二哥什么,毕竟他不是故意的。唉,这居住环境什么时候能改善一下呢?可现实是,更偏的地方,我们不想去,好的地方,房租我们根本承受不起!所以想改变真的很难,唉,我们的希望在哪儿啊?外面的天空是昏黄的,看不到太阳,只有那阵阵的冷风吹过……

  这是一个有着一百多年历史的老房子,在这样老的房子里是不可能有暖气的,冬天的取暖问题就只能用烧炉子解决了。在来北京之前,二哥是不会烧这里的炉子的,那种蜂窝煤和烧蜂窝煤的炉子也是第一次见。尽管高伟手把手教二哥怎么烧这种炉子,但还是会担心煤气中毒,以至于在烧炉子的整整一个冬天里,我都没有睡一个安稳的觉,时常夜里惊醒,然后用力闻一闻是否有煤气味,等闻了半天,证实没有煤气味后才能再次入睡。脑子里随时准备好如果闻到煤气味,我该怎么喊,把二哥喊醒后,我该怎么提示二哥尽快打开门窗,而不是先去叫醒人。而就在同时,心中又升腾起了一个不祥的念头:等我闻到煤气味的时候,二哥已经叫不醒了,那时候,任凭我怎么呼喊,这屋子里都是黑暗的,都是寂静的,那将是怎样的恐惧啊!想到这我已经不敢再往下想了,赶紧让自己想点别的,这些是无论如何也不希望发生的!

  而连锁反应又让我一下开始注意听二哥那屋的声音,结果是那屋一点声音也没有,“二哥中毒了?”心中猛地蹿出这个疑问来。“不能,他们要是中毒了,这屋不可能一点煤气味也没有,炉子是在这屋的啊!”这样一想才多少安心了点,同时更加仔细去听里屋的动静,想用声音去证明我的判断是对的,可仍然听不到一点声音,这时真的着急了。想叫二哥,可又觉得可能根本就没事,我这么一叫,反倒影响了好不容易睡着的二哥,于是就静静地等二哥那屋传来一点声音。心中念叨着:“二哥是好人,不会有事的!”终于,终于在半个小时之后,那屋才传来了二哥翻身的声音,突然间,感觉这种声音是世间最令人激动的声音,这是多么让我开心的声音啊!“二哥没事,二哥没事!”我在心中呼喊着,这又将是一个平安的夜晚,美好的夜晚。炉子里的火烧着,透过炉子盖上的小眼儿,将一个火红的圆点投射在纸糊的天棚上,像一个小火苗在烧,这是我每天晚上必看的东西。如果它很亮,那么就说明炉子里的火很旺,这样就是安全的;如果它不亮或者没有了,那就说明这炉火不旺或者是灭了,这可了不得,这是最容易发生煤气中毒的。这时的“小火苗”很亮,可是,我怎么就感觉不到温暖呢?看着那个亮亮的“小火苗”,我的眼前渐渐模糊了,而此时已经是后半夜。

  “今年冬天煤气中毒的人与往年相比增加了很多,请大家检查好自己家的煤炉,防止中毒。”这条新闻就像炉子里的火一样,烘烤着人心,让人躲也没处躲。这条新闻就像魔咒一样困扰着我,常常不知不觉地就已经潜入进我的心里,让我为之一惊,惶恐不安。在没多久的后来,社区大妈又给每个烧炉子的住户发了一张安全注意事项书,贴在了炉子旁边。那上面有煤气中毒的危害性和各个医院的救助电话。这张纸就像是《西游记》中,如来佛祖贴在五行山上的帖子一样压在我的心上,让我的心快要窒息了,我好想离开这里,到一个不用烧炉子的地方,冷点也没关系。我好想一下把那炉子整个扔出去,不再有这么多的烦恼,可这又是不现实的,没有炉子怎么取暖,怎么做饭啊?这两样缺了哪一样行啊?我像一个打了败仗的士兵,垂头丧气,想要反抗又被牵制,只能乖乖地受其摆布,哑口无言,把苦放在心里。

  8.心终于放下来了

  不能彻底改变,就只能尽量避免,每当高伟到我们屋里来的时候,我都会向他请教防止煤气中毒的方法,并让二哥用心记下。“你都快问一万遍了,烦不烦啊!”高伟歪着脑袋瞪着眼睛说。“我不是怕中毒吗?”“告诉你,该中毒就得中毒!”高伟这小子就是这样的不会说话,总是给人泼凉水,真恨不得揍他一顿!但他直言不讳的性格又深得我们的好感,所以有什么事我们都愿意和他商量。“是不是每天晚上都要把炉子下面的挡风门拉上?”我皱着眉头问高伟。“那可不一定,就外面风大的时候把它拉上,平时不需要。”这时,我心里咯噔一下,前两天我还让二哥把挡风门拉上呢,我觉得煤气可能会从那个小门里冒出来,关上就把它关住了,没想到,挡风门也有不需要关的时候啊。我若无其事地答应了一声,没敢提我曾经让二哥把它关上的事。后来,如果有遇到风大的天气,我们就会把炉子完全熄灭,宁可受冻也不冒那个险,这个险冒不起啊!

  防止煤气中毒的一个重要环节是保持走烟管道也就是炉筒子的通畅。时间久了,在炉筒子内壁上会结下一层灰垢,结多了会影响煤烟顺利排出屋外。于是每隔一段时间,二哥就会找个什么东西敲打敲打炉筒子。“这个太小了。”二哥拿来了一根小木棍,我觉得太轻了,“换一个沉点的东西。”这回二哥找来了铁棍子,箍在手里晃了晃。“下边下边,炉子和炉筒子连接的地方。”我在指挥着,二哥在我用眼睛指出的地方敲打着,从与炉子的连接处开始,一直敲到探出窗外的拐弯终端。刚敲到炉筒子主体上时,炉筒子上的灰尘因为震动,全飞起来了,弄得整个屋子尘土飞扬,喘气都要憋着点,但为了不让炉筒子上挂烟垢,这也忍了。“使劲儿,使点劲儿。”二哥在我的指使下,把炉筒子敲得当当狂响,不一会儿,我们就发现炉筒子已经被敲出了坑。二哥发现后,急忙从侧面敲打,想把这个坑复原,可是已经无法复原了,于是炉筒子上,到处坑坑洼洼。

  为了找防止煤气中毒的方法,我上网搜索得知了一个方法,就是晚上睡觉时,在屋子里放上一盆水。每天晚上,二哥都会把脸盆倒上水,然后放在炉子边上。我生怕盆少不起作用,让二哥把几乎所有的盆都用上。放上水盆后,感觉呼吸清凉多了,感觉这空气已经被稀释了。其实我也明白,这只是一种心理安慰,但为了防止煤气中毒,一切方法都是值得尝试的。另外,为了通风,窗户上的缝子都没有糊上,就让它那么漏着,尽管会觉得有一点冷,但那也比中毒好,这是能接受的,而中毒是不能接受的,这个家一个也不能少!

  不知道是因为那一条新闻,还是上苍也体谅到了我们的担心,没多久,居委会就免费给各家各户安装风斗,这是一种通风装置,它可以起到将屋内屋外空气互换的作用,可以有效防止煤气中毒的发生。居委会派人来安装风斗的那一天,我们就像过节日一样,二哥面带笑容地跑前跑后给他们找锤子,找钉子。我和云鹏也像迎接贵宾一样放下手中的事,双双调转过来,面向他们。看着他们叮叮当当地安装风斗,我就像当年家里安装有线电视那样兴奋,仔细看着他们的每一个安装细节,一点也不想错过。我也特别交代二哥,好好问问他们该如何使用,该注意什么。风斗安装好后,我们就像吃了一个定心丸,心里有底了,觉得有了保障——安全的保障!

  把他们送出大门后,二哥是跑着回来的,远远地就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不对,是感觉到了——地面的震动!二哥进屋后第一句话就是对我说:“这回你不用担心了。”他笑着,灿烂地笑着,露出了一口洁白的牙齿。我也笑了,没说什么,一直看着那窗外刚刚安装好的风斗。“整一杯庆祝一下。”云鹏学着赵本山的语气逗乐地说,这让大家更加的开心了,都笑了。“好啊,这回不用担心烧炉子了,晚上可以炒两个菜了!”我兴奋地迎合着云鹏说,可他却不领情,脑袋往旁边一扭给我来了一句:“你就知道吃!”“除了吃,我也会喝,喝水的喝,哈哈。”我也给他回应了一句。二哥把我和云鹏都安排好后,一个人慢慢悠悠地收拾着刚才安装风斗时用过的锤子和凳子……

  9.为了安全才这样做

  二哥抱着云鹏,一小步一小步地试探着走下那个坡,样子就像是把着小孩子尿尿一样,每一步都那么谨慎,不敢快走。因为他抱着人,不可能完全看到脚下,只能慢慢试探,凭感觉。“你放心吧,不能摔了,没事。”二哥一边走一边安慰云鹏说。也是啊,二哥为了保证我们的安全,想了多少办法——二哥用自行车从很远的地方找到细沙子,用水泥袋子装回来,

  把水泥均匀地洒在那两米半长,半米宽的斜坡上,然后一脚一脚地把它踩实,以前光滑、冰冷的水泥面斜坡现在变成了松软、踩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声音的安全小道。这大大增加了安全系数,让我们都放心了许多。

  安全小道刚刚弄好,很快就到了冬天。那一年北京的雪很大,一场接一场,由于昼夜温差大,雪下到地面上很快就化了,等太阳落山后,雪水又被冻成了冰,薄薄的一层附在斜坡上,这样一下就让斜坡变得非常光滑,二哥抱我们走在上面时要加一百个小心,我们更是提心吊胆。现在那一层细沙子已经不起作用了,因为它已经被冰层盖在了下面。二哥总是有办法的,他到外边简易的厨房里拿来了盐罐,一勺一勺地往斜坡上洒,就像是在往锅里洒,只是总是嫌淡,一勺一勺地洒个没完,没多一会儿就把那一罐盐洒没了,他把盐罐举到眼前,仔细地往里探望,看看里面还有没有盐,然后用右手的小勺到罐子底上用力刮两下,恨不得把罐子底都刮下来,可尽管再使劲,盐还是没了,可斜坡却刚洒了一半不到啊,那怎么办呢?

  这时二哥又去了厨房,于是我们听到了瓶瓶罐罐叮叮当当的声音,这声音被二嫂听到了,她跑到厨房,“你干吗呢?”“找盐呢。”“找盐干吗?”二嫂一脸不解。“洒地上,防滑。”二哥语气坚定地说。“你可别扯了,你从哪儿学来的啊。”“我在网上看到的。”二哥一边回答,一边找着。“你可拉倒吧,我的盐还留着做饭呢!”二嫂一面说一面上前阻止,这时她发现了那个空空的盐罐,“盐呢?”二嫂看了一眼空盐罐后直直地盯着二哥说。二哥觉得像是做错了事一样,尴尬地、愧疚地、怯声怯气地说:“我洒地上了。”“你这个败家子啊!”二嫂气愤地冲二哥嚷道。“一会儿我再去给你买。”二哥一边安慰着二嫂,一边仍手没闲着地找着。“你可别找了,咱家就那半罐盐了,还让你给扔了。”“那不是扔,我那是为了防滑……”二哥细致地向二嫂解释了洒盐防滑的原理,这回二嫂不生气了,而且还在下午买回了好几袋盐……

  经过二哥和二嫂的共同努力,结冰的斜坡终于达到了安全标准,二哥有些兴奋,要抱我走在上面试试,“快,我抱你去看看。”我正好也想去看看他们弄得怎么样,顺便“验收”一下。二哥抱着我,小步走在斜坡上,这时发出一种像是踩在雪地上的声音,我低头往下看,其他地方都一片雪白,唯有这一坡道上是没有雪的,露出黄色的沙子,像是黄金大道一样。不像平时走在上面,一点声音都没有,让人心里没底,不知道哪一下就会摔倒,让人有一种处处暗藏危险的感觉。现在走在上面的时候,我心里想的不全是二哥脚下路的事了,而是可以想想别的了,可以抬头向西方望去,看看那夕阳西下时染红一片的天际,这说明,我已经对这个被二哥改造过的斜坡放心了。到后来,二哥的步子明显大了、轻松了,从屋子里到厕所的速度也快多了,“紧急时刻”的等待时间也短多了,二哥真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啊!

  为了防滑,二哥从不敢穿拖鞋抱我们,不管多忙也要换成防滑效果好的鞋,从不敢大意。我们是相信二哥的,相信二哥不会把我们摔了,只是在不自觉地提醒他,在五里坨住了三年,不知像这样上了多少次厕所,二哥没有摔到过我一次,甚至连一点点磕磕碰碰都没有!这已经说明问题了,如果不是用心对待,是不会做到这些的,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信任二哥呢?即使是摔倒了,二哥也一定会用他的身体替我们抵挡的,其实,我们时刻生活在幸福中,只是有时很多细节被我们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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