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空的圣殿
读历史大家任乃强出版于1950年历史长篇小说《张献忠》(原书名作《张献忠屠蜀记》),劈头一章写峨眉山万佛崖绝顶之上,一位常年在悬崖上练习走绳技的僧人。他渴望有朝一日,实现师父遗愿,以“飞腾之术”飞越万丈悬崖,去拜谒万佛崖绝壁石洞里的一位上师。那是在悬崖绝壁上,渴望通过现实主义的绳子,连缀起通达幽冥的危机之路。
有些人渴望死于马背,拒绝了上天让他死在温软床榻的安排;有些人不满足于天堂与地狱的二元论,他走在绳子上,突然心灰意冷,追求的是从高处跌落(往往借故于失手、失足)。因为他对过去、未来不抱任何奢望,他比飘浮的青烟更熟悉死亡。一直在思考如何打开自己,飘飞如峨眉山的枯叶蝶。其实,悬崖上的绳技不过是一种障眼法,是练习者在积蓄飞纵一瞬的勇气与觉悟,并断然放弃对生命底牌的拷问——如同一个木桶,一旦桶底脱了,还悟什么?!是向死而死,向死亡坦然交出自己,而不是基于“向死而生”的辩论而为之,然
后回到人民中间,以过来人的口吻说,我死过一回了。
必然的结果是,他的走绳越来越高,他的技艺越来越纯熟。绳子的一头被云牵着,另外一头划下的弧度已经无法再负载他的远行了。没有高处不胜寒,恰是他向下界和远界飞坠的努力,又多了一分弧度——那是一道努力远离公众视线的抛物线,把他送到了静处。
现在,我就站在万佛崖上,俯瞰莽莽世界,心灰意懒。
造物主的安排总是难以被凡人洞悉的。成都平原的东、北、西方向皆为连绵的山地所阻挡,平原宛如憋足了劲的洪流,呼啸着直走西南。在进入峨眉三江平原以后,劈空而降的峨眉山平畴突起,终于成了平原的中流砥柱,宛如佛祖的一只竖立的手掌,使得那些舒慢的时间、平缓的景物、低矮的植物,得到了空前地提升,开始被接引到空中。记得经书上说“佛举手为声”,但声音已经冻结在雷洞坪的水池下,已经盘踞在雷音寺的梁柱间,被山风激荡,播散在冬季的茫茫雪原里……人们常说峨眉“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但我以为,只有在峨眉冬雪时节,这种印象才被峨眉的磅礴与秀美刻画得分外清晰。
即使在炎炎夏季,金顶周边的丛林里也有不少积雪,这在通达金顶的索道缆车上就可俯瞰无遗。那么到了冬季,对于有植物王国之称的崔嵬峨眉来说,还有那种拥白雪于万山苍翠的情致吗?
几年前的一个冬月,我到川西高原旅游,小心翼翼驾车翻
越巴朗山口,进入了一个白茫茫的世界。奇峰突兀,银剑冰甲,
天地一色,感叹壮丽之余,陡然生出人生卑微之感。由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