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2 棒球英豪

书名:日本浮光 作者: 李丁 字数:47154 更新时间:2019-11-11

  在我很小的时候,电视机还是非常稀罕的东西。不过我家里就有一台,是日立牌14吋黑白电视机。小朋友最喜欢的是动画片,可惜那个时候国产动画片几乎没有,因此,我们都是看着日本动画片长大的。印象比较深刻的有光头一休哥,总是用两根手指头在头上比画,万事难不倒的超级小孩;有穿着黑色热裤、举手就飞的阿童木;后来是机器猫叮当,为什么他总会有那么多宝贝呢,给我一两个就好。小学时改看《圣斗士星矢》《七龙珠》《侠探寒羽良》《猫眼三姐妹》等,那个时候,如果谁有这些书,将会迅速提高在同学中的地位。等到初中,就是《灌篮高手》的天下了。现在很多去日本旅游的朋友,都专门去镰仓拍那几个其实在日本生活中很常见的场景,比如火车开过、日本小巷、高等学校什么的。不过我一直对《灌篮高手》不太感冒,我更喜欢的是高中时代看的《棒球英豪》。

  棒球在日本是一项广受欢迎的运动,路过日本很多学校,发现几乎都有一个棒球场,从小学到高中,日本人对棒球的热情一直不减。工作以后,人们也经常周末打棒球,有很多公共的棒球场位于城市近郊或者是河滩上,一到周末总是人满为患。

  我在日本所待的位置相对偏僻,在北陆的金泽,为了来往方便,每次从国内过去都是从上海飞小松。记得第一次到日本的时候,几个留学生去机场接我,出机场不远他们就指着一幢建筑物告诉我,那里是松井秀喜纪念馆,他是日本最为出色的棒球运动员之一,可彼时我对其还一无所知。我待的这个地方很小,只有三万多人口,却出了令当地人骄傲的两个著名人物,一个是日本前首相森喜朗,另一个就是松井秀喜。这引起了我的兴趣,感谢度娘的帮助,网上有很多松井秀喜的资料。原来他不仅仅在日本非常出名,去美国职棒发展以后,也很出色。可惜我所在的地方没有顶级联赛中的职棒队伍,而等到我真正有机会到现场看职棒比赛,已经是在两年以后的仙台了。

  每年日本的职棒比赛大约会持续半年,分为太平洋联盟和中央联盟,有点像NBA的东西部。其中读卖巨人队、阪神老虎队、福冈软银鹰队、乐天鹰队、广岛东洋鲤鱼队、东京养乐多燕子队等都具有较高的知名度。通过恶补,也知道了很多日本著名的棒球运动员,比如早年的王贞治、野茂英雄,去美国发展的松井秀喜、铃木一郎、藤川球儿、松坂大辅,日本年轻一代的优秀棒球选手田中将大、坂本勇人等。在日本棒球的比赛季节,一般一周来说会有4场比赛,电视台均会选播其中的一场,所以很多时段,都能从NHK BS1的转播中看到日本的职棒比赛。等到8月初的时候,日本的多数民众关注的重点就从职业运动员转回到高中生的身上,因为《棒球英豪》中所描述的甲子园比赛开始了。无论是在漫画还是现实生活中,打进甲子园都被认为是高中生棒球最辉煌的经历。在安达充的《棒球英豪》之前,虽然日本也有水岛新司等漫画家的一系列棒球漫画,但是因为时代的关系在中国几乎没有得到传播。相比其他漫画,安达充实际上是用棒球来串联普通人的中学生活,借助棒球与甲子园来讲述青春与青涩的爱情,使得我们这些根本不了解棒球的中国学生,也同样能被故事所感动。

  到了日本之后才知道,日本高中棒球分为春季棒球选拔权比赛和夏季棒球选手权比赛,《棒球英豪》中所讲的是历史更为悠久,也更为重要的夏季棒球选手权比赛。在每年夏天,从全日本四千多所高中中脱颖而出的各县和分区代表队汇聚甲子园,为了青春与梦想战斗。2013年的夏天,代表宫崎县出战的延冈学园历史上首次进入甲子园决赛,虽然最后3:4输给了代表群马县出战的前桥育英,但已经超越48年以前的宫崎县代表队高锅,实现了宫崎县历史上的最佳战绩。当他们回到宫崎县延冈市的时候,全队被首藤正志市长授予市民荣誉赏,更是有超过500名市民自发前往颁奖会现场助威。而在此之前,延冈市也只有日本著名马拉松选手谷口浩美、著名游泳选手松田丈志等5人获得过该项荣誉。而在这背后,是类似《棒球英豪》的情节,是颇具青春与梦想的故事。延冈学园经理牧野直美,为了帮助三年前溺水而亡的男友藤井将宏实现甲子园的梦想,经过艰苦努力终于成为棒球队的经理。当她站在甲子园的赛场上时,我想她的心情一定和达也、小南一样——虽然她不像小南那般幸运,无人陪在她的身边。

  在日本高中棒球比赛中有春夏连霸的说法,即是指连续夺得春季和夏季比赛冠军。选手权比赛始于1915年,选拔权比赛始于1924年。历史上第一支夏季连冠球队是1921 ~ 1922年的和歌山中,历史上第一支春季连冠球队是1929 ~ 1930年兵库县的第一神港商,历史上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春夏连霸球队是1962年的作新学院。不过我所在的北陆地区实力比较弱,还没有中学有夺冠纪录,2013年代表北陆地区富山县出战的富山第一次打入了八强,创造了近年来的最佳战绩。

  8月份,整个日本都沉浸在甲子园的比赛氛围中,好几次我在车站转车的时候,车站候车室中的电视播放的全是甲子园比赛,甚至是一些地区的预选赛直播。这群娃娃运动员去甲子园比赛之前,一般还会受到邀请去县厅做客、与知事共进晚餐,或者参加一些在中国看似至少需要一线职业运动员才会得以被邀请参加的活动。好像这群高中生身上,承载着整个地区的希望。其实日本的高中棒球宗旨中早就指出,学生棒球永远是教育的一环,要通过棒球运动,教会学生以年轻和执着挥洒青春的热血,培养不气馁、不放弃和勇往直前的精神。所以这一从1915年开始举办的活动(期间由于“二战”原因,停办了1941 ~ 1945年的五届比赛),远远超过了棒球比赛本身的意义。无论是场上的运动员,还是现场的每一个普通观众,几乎都通过高中棒球这个纽带被紧密相连。现场洋溢着青春和热血的拼搏,完成了课堂教育无法实现的人生感悟。所以我当时就决定,一定要去看一看甲子园的高中生棒球比赛。

  甲子园球场现在是日本职棒劲旅阪神老虎队的主场,位于兵库县西宫市甲子园町1–82,具体位置大概在大阪和神户之间,能容纳观众50454人,是日本最大的棒球场之一。该球场完工于1924年8月1日,该年为甲子年,因此命名为甲子园大运动场。同年,第10届全国中等学校棒球大会迁至该地举行,因此又被称为甲子园野球场。而在那个时候,日本都还没有棒球联赛,大阪棒球队也是在球场修好4年之后才成立。可以说,这个球场自建立之初就承载着中学生棒球的梦想,而不止是职业棒球的比赛场地。

  2011年8月16日,我专程提前一天赶到神户,计划去甲子园看第93届高中棒球选手权大会。当天天气晴朗,阳光甚至有点刺眼,一早从神户出发沿阪急线前往甲子园。刚一上车,就发现很多人都带着小喇叭等加油工具前往。一到甲子园,满车的乘客蜂拥而出,根本就不用看指示牌,跟着大部队的方向就是球场。当我第一次看到甲子园球场的时候,我觉得和漫画里有点不一样,在漫画中球场壁上的爬山虎被整洁的瓷砖所代替。长长的排队人群让我感受到了热烈的氛围,也有几分沮丧,这么长的排队等候队伍,让我觉得好像进去看比赛的计划可能无法实现了。不过也无所谓,去看看甲子园历史馆和球场周边也好。

  沿着球场边逆时针方向慢慢移动,首先发现的是所有代表队的校旗和学校的举牌,简直是留影热点。纪念品发售的地方也很有意思,甲子园比赛的纪念品和日本职棒的纪念品一样,什么都有,如小旗、帽子、围巾、毛巾、棒球、甲子园歌曲CD等等,人头攒动,收银处更是排着长长的队伍,我买了几个纪念棒球、两张纪念CD和两条纪念毛巾(没想到毛巾后来发挥了大用)。甲子园历史馆人也很多,进去参观后发现,高中棒球的内容占了一半,专门被命名为高校棒球圣地,其他还有一些职棒和甲子园橄榄球比赛的东西。布展的是比赛纪念球墙、著名运动员的比赛装备、比赛中的各种纪录、其他名人的签名棒球(比如日本女足10号泽惠希的签名棒球)和一些珍贵的老照片。

  出了球场之后意外发现,原来排队买的票是比较好的座位,或者是排队等候比赛中双方啦啦队所在区域的门票。而外野有很多区域是免票的,当有一些观众离场之后,就可以自由进入差不多的观众。这一意外发现让我惊喜,只排了一小会儿队之后终于进入到甲子园场内。场地看起来和漫画里的差距不大,差距大的,是在漫画中所不能体会的高中棒球比赛热度。日本的棒球场地中一般都有两块专门的啦啦队区,一个队的啦啦队坐一块儿。一般来讲,只有在各自队伍进攻的时候才会喊各种口号和唱各种啦啦歌,而且在本方的进攻回合中好像没有谁坐下,基本都是站着的。高中棒球更是如此。啦啦队区的观众大多是学校的学生、运动员家长和校友,所以可以说是武装到牙齿,几乎全是统一的服装、统一的加油装备,不过当时比赛的双方中滋贺八幡商毕竟地理位置要近很多,就在关西地区,所以啦啦队人数明显超过枥木作新学院,不过作新学院这几年实力都比较强,最后以6:3获胜。无论是胜利还是失败,球队都受到了双方啦啦队的热烈拥护,对于这群高中生来讲,实际上打进甲子园就已经实现了梦想的第一步。失败方的球员们夹杂着泪水与汗水捧起一抔甲子园的泥土,装进早已准备好的容器中,应该会成为他们毕生的纪念。

  出场之后还看到一个很有意思的场面,已经参加过20次甲子园大会的强队智弁和歌山抵达球场,瞬间就有好多球迷蜂拥而至,围着这群高中生疯狂地追逐和拍照,好像他们是一群日本体育大明星一样。

  后来才知道,2011年代表爱知县出战甲子园的至学馆深深地感动着刚刚经历东北大地震的日本人,特别是爱知地区选拔决赛的比赛,已经被认为是2011年最感动人的比赛。至学馆高校在棒球高校林立的爱知县实力并不出众,而在出战甲子园之前,球队王牌投手桐林史树犹如真人版的上杉和也一般,在和女友知世在从东京迪士尼的毕业旅行返程中遇到车祸丧生,年轻的球员们为了队友的梦想,不断激励自己,如同上杉和也一样,每一场比赛投手都会将桐林史树的照片带在身上。雪上加霜的是,球队二号投手麻王健之郎因伤势过重不得不告别投手生涯。残酷的地方不只在于他再也不能穿着制服上场比赛,更在于他不能再和身为球队教练的父亲麻王义之一起去战斗了。在这个伤感,甚至有些绝望的时刻,队友们给予了健之郎“因为有你在,我才能努力下去”、“一个人抱着痛苦是没办法踏出下一步的”等亲切温暖的鼓励。健之郎迅速从悲伤中走了出来,转任球队经理兼记录员,他在记录中写下“为能够活着这个幸福而感谢,为能够打棒球这份喜悦而感谢”。

  在地区选拔赛上,至学馆每一战都是苦战,几乎全部都如漫画般在落后的绝境下逆转对手,每当球队陷入苦战的时候,全队总是望向投手板,在桐林学长注视的天空下继续努力拼搏。爱知选拔赛的决赛终于到来,至学馆的对手是已经3次打入明治神宫球棒球大会决赛、1次夺冠,2次打入春季甲子园决赛、1次夺冠的棒球名门——爱工大名电高校。单看校友就有铃木一郎、谷口雄也、堂上刚裕、堂上直伦、石田淳也、柴田亮辅等无数知名的职棒选手。至学馆高校的体育项目其实名气很大,知名校友有获得过世锦赛五连冠和雅典奥运会冠军的著名女子摔跤选手伊调馨,世锦赛冠军著名女子摔跤选手西牧未央,知名女子摔跤选手坂本真喜子,知名女子高尔夫选手土肥功留美等女子运动员。原来至学馆原名中京女子大学附属高等学校,曾经是个女校,直到2005年才改为男女混校并改名至学馆,在长期的传统里,该校一直以女子摔跤和田径作为传统项目,而他们的棒球部直到2006年才成立。 其实在此次决赛之前,他们没有打入过任何大型比赛,没人看好他们,资源也不足,总是要等其他社团练习完后,棒球部才能开始练习。平日练习用的棒球场,是和垒球部、田径部共用的,而且只有在周三才轮到棒球部使用。将拖鞋戴在手上,在走廊里用网球进行接地滚球的练习;在停车场练习走十米长的钢丝,培养自己的平衡感;只有到周末,他们才可以到他校的好球场打练习赛,趁伙伴学校放学后翻进去练习。没有人看好没关系,没有好的练习场所没关系,甚至没有足够的棒球装备也没关系,他们凭着自己默默的努力,一点一滴地练习着。决赛的比赛场上, 双方你来我往地缠斗,在每一局的比赛中互有胜负。一开局就对至学馆非常不利,爱工大名电夺得2分。之后至学馆发挥一点也没有受到影响,在3 ~ 5局连夺4分反超。然后在第6局,爱工大名电扳回1分。 比赛进行到最后也是最关键的第9局,爱工大名电仅落后1分,而且凭借棒球名校的底蕴完成1人出局、满垒的绝对优势任务。甲子园就在眼前,然而这一步却无比艰难!至学馆高校选择暂停,全部队员齐聚投手板望向天空,期盼桐林能够从天国带来奇迹。在奇迹与汗水之间,至学馆连续刺杀爱工大名电两位选手结束了这场拉锯战,第一次赢得地区冠军。虽然至学馆在随后甲子园比赛中,第一轮就以1:8的悬殊比分惨败于来自大阪的传统强队东大阪大柏原,但无碍校歌《追梦人》在2011年的夏天成为甲子园最受欢迎的歌曲:“登上最高的地方,摘下最亮的星星;选择了最艰辛的道路,带着最坚定的心灵;远渡大海微风轻拂,仙后星座近在眼前;一直追逐着梦想,终于来到这里;但不知为何,热泪不断地流下;在我低头失落时,见到了你;你对我伸出那洁白的手,就像翅膀一样。”

  其实看日本职棒比赛,感觉和甲子园比赛还是有很大差别。2013年在仙台,看过一场备受瞩目的东北乐天鹰队和读卖巨人队的比赛,专门坐在了主队东北乐天鹰队的啦啦区,入场的时候还发一厚沓资料,上面光是啦啦歌就有三四十首,每人配发歌词,要不在这个卡拉OK的时代,谁能记住那么多歌词啊。在本队进攻的时候,球迷区的人们几乎全程站立看球,跟随啦啦指挥的带领整齐地唱着啦啦歌或者喊着各种口号。中间还会放两次气球,好像是一场盛大的聚会,而不仅仅是一场体育比赛。

  但总感觉没有甲子园那种战斗与热血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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