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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杏 的 复 仇 作者:松鹰 字数:171873 更新时间:2019-09-25

  (闪回) 蓝雀岭坡地。钟涛拨开荒草,钟杏的墓碑兀立眼前。 二十八年前杏树林花开烂漫的情景,像梦一样浮现在眼前。

  ——粉红色的杏花压满枝头,点染着蓝雀岭整个山坡。一阵 风卷过,夕阳下,粉红的花瓣随风飘落,纷纷扬扬,漫天飞舞。

  “啊,杏花雨!” 有人喊起来。 “杏花雨!杏花雨!”

  青春萌动的少男少女、美丽的杏花雨,点燃了艰苦岁月里 的一丝亮色,还有那凄婉动人的《知青之歌》……每次大家唱

  《知青之歌》时,都是杏儿吹口琴伴奏。她穿件小花格衬衫,双 手横握粉红口琴,侧着头忘情地吹着,一对明眸望着山坡上的杏 花林。

  那天真无邪的神态,宛若还在眼前…… 钟涛蹲在墓碑前,点燃带来的香烛、纸钱。橘色的火苗在风

  中摇曳。

  蓝色的火焰叠现在眼前。那像噩梦一样的蓝火,二十八年来

  一直在舔舐着他的心。 钟涛撕下一张张纸钱添进火堆里。火苗吞噬着黄纸片,他的

  脸被映得通红。 钟涛眼里噙着泪水,喃喃地说: “杏儿,哥来看你了。二十八年前的冤仇和耻辱,哥已替你

  和雨虹报了!” 一缕青烟卷带着残片在空中缭绕。 “你现在可以安息了……” 钟涛望着墓碑上的红五星。

  他不敢想象,二十八年前的那个傍晚,一个罪恶的幽灵在橡 胶林里游荡。就是这个披着绿军装的魔鬼玷污了他的最爱,毁了 他一生的幸福。

  那天,杏儿在蓝雀岭后山最远的一块胶林割胶。对钟杏早已 垂涎的胡子浩,悄悄潜入胶林深处,伺机对她施暴。他采取这种 卑鄙的偷袭手段,屡屡得手,已经夺去了连里七八个女知青的贞 操。正准备收工的杏儿,猛然看见饿狼似的胡子浩,吓得扔下背 上的盛胶桶撒腿就逃。胡子浩兽行大发,从后面追上钟杏,一把 抱住她,压在地上肆意猥亵。并解开了她的裤扣,欲行奸污。钟 杏拼命反抗挣扎,一面大声喊叫。

  恰好夏雨虹收工路过附近,闻声赶过来。看见眼前的一幕, 她吓呆了。

  “这不关你的事!你滚开。” 胡子浩呵斥她,一副厚颜无耻的嘴脸。 “虹姐,救救我!”

  杏儿呼救。

  夏雨虹不知哪来的胆量和力气,冲上来拉开胡子浩,把杏儿

  救了起来。 “你不能碰她,她还是个孩子!”

  夏雨虹恳求胡子浩,一面转头向钟杏急呼:“杏儿,快 跑!”

  “虹姐,你喃?” 钟杏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吓得直哆嗦。 “你不用管我,赶快跑呀!快!”。 钟杏脸色煞白,惊魂未定地朝山坡下跑去。 “那好,你就代替杏儿吧!” 胡子浩此刻转怒为喜,两只小眼射出邪恶的光。 夏雨虹意识到自己身处险境,恐惧地向后退缩。 胡子浩淫笑着,步步紧逼,向夏雨虹伸出了魔掌。他捂住夏

  雨虹的嘴,把她拖到一旁,压在身子下。嘴里一面说着下流话: “没想到你这个美人胚子,自己送上门来!今天我可要尝尝你的 滋味……哈哈!”

  夏雨虹拼命挣扎。胡子浩强行吻她,并无耻地把舌头伸进 她的嘴里。夏雨虹使劲一咬,胡子浩的舌头被咬破,嘴里渗出血 来。他气急败坏地从腰上掏出手枪,重击夏雨虹的头。夏雨虹被 打昏了过去……

  杏儿逃回连队,向哥哥黑娃报警。黑娃和强子操起木棍,急 忙赶上山搭救雨虹。但当他俩赶到出事地点时,“笑面酋”胡子 浩已不见踪影。只见夏雨虹不省人事地躺在一棵橡胶树下,下身 赤裸,地上流了一摊血。

  黑娃哭着,把夏雨虹背到连队卫生所,才把她抢救过来。 夏雨虹受刺激太大,醒过来后一直低声啜泣。

  少不懂事的黑娃责问她:“你当时为什么不反抗?为什

  么!” 夏雨虹沉默不语,苍白的脸上写着屈辱和痛苦。 “你为什么不说话?说呀!” 黑娃又一次责问,等于在往她的伤口上撒盐。 绝望的夏雨虹举起无力的手,扇了黑娃一巴掌。眼泪顺着她

  的脸颊大滴地滚落下来。 当黑娃意识到自己的不是后,已经后悔莫及,难以挽回了。

  从这一刻之后,两个恋人之间隔起了一道永远的篱笆。后来,夏 雨虹一直躲着黑娃,拒绝与他恢复恋人关系。在她心灵上一辈子 都有一块无法痊愈的伤痕。完全变了一个抑郁、自闭的人。两年 后她被推荐上了广东一所大学,毕业后留校教英语。再后来去了 美国。

  更大的悲剧还在后头。 夏雨虹出事的第二天,胡子浩和洪亦明到营部开会,去了一

  整天。

  当晚,黑娃和强子埋伏在一条从营部回来必经的小路上。 两人躲在密林深处,死死地盯着路口。他们的背后就是黑影幢幢 的狮子崖。大约等到天全黑的时候,听见笑面酋哼着河南小调 走来。后面跟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是指导员洪亦明(由于他有心 计,会做思想工作,知青们都叫他“红狐狸”)。

  黑娃和强子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等笑面酋走近路口,两 人“虎”地冲上去。黑娃迎面给了笑面酋一闷棒,打在笑面酋的 小腿上。胡子豪一个趔趄,惊诧中抓住棍子一拖。黑娃毕竟只 有十七岁,手中的木棍飞出几米远。情急之中,他拼死抱住了笑 面酋的双臂,笑面酋想伸手拔枪,但手脱不出来。强子用棍子朝

  着笑面酋的头上、身上一阵乱打。笑面酋大声喊叫,一面左右挣

  扎。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不清黑娃、强子的面影。

  三个躯体扭成一团,就像两只年轻的狼同一头豹子的搏 斗、厮打。洪亦明这只“红狐狸”在周围打着旋,不知从何下手 帮连长。

  笑面酋毕竟是打仗出身的连长,他大喝一声,后来挣脱黑娃 的双臂,从腰上拔出了手枪。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强子以迅雷 不及掩耳的反应,从腿上抽出防身用的割胶刀。这种刀长约七八 厘米,刀身窄条形,顶端的两边微卷起,中间是锋利的刀刃。

  笑面酋刚把手枪的扳机打开,强子手中的割胶刀已经朝他 的脸部划来。笑面酋凭着本能仰面躲闪,只觉得脖子上一热, 用手一摸湿沥沥的,方才明白挨了对方一刀。他的下巴上从此 留下一道永远的疤痕。惊恐中的黑娃,乘机挥拳打落了笑面酋 手里的枪。

  在最后一刻,洪亦明拦腰揽住了准备再扑过去的强子。 “哦,是强子!”他吃惊地叫起来。 强子没有理会他,拼命挣脱出来。 “快拦住这疯子!快呀!”

  笑面酋大声喝道。 洪亦明犹豫了一下,猛地从背后死劲推了强子一掌…… “啊——” 在黑暗中,强子一个趔趄,失足滚下山崖。那一声惨叫,从

  强到弱,消失在黑黢黢的深渊里。黑娃感觉到那喊声像是被地狱 吸进去了。

  笑面酋用手捂着流血的下巴,在洪亦明的搀扶下,跌跌撞撞 地往黑黢黢的林子外面逃去。

  此后林子里戛然无声,静得可怕。

  “强子——强子——” 山崖上回荡着黑娃撕肝裂肺的呼叫。 第二天夜里,就发生了大火的事。 火灾后,人们才发现强子失踪一天了。但在茅屋废墟里并没

  有发现他的尸骨。知青们漫山遍野地寻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有寻 到他的踪影。狮子崖下面的深涧像黑洞一样,深不可测,听当地 老乡说活人掉下去连尸首都找不到。

  后来有流言传出来,说强子多半是逃到缅甸那边打游击去了。 知青们将信将疑。

  连队里只有三个人知道强子已经不在人世。这三人就是黑 娃、笑面酋和洪指导员,但是三人谁都没有说破这个秘密。

  事后的一天,笑面酋把黑娃叫到半山坡的办公室里。 “黑娃,强子失踪的原因你晓得吧?”他的一对鼹鼠眼睛死

  死地盯着黑娃。 “我不晓得。”黑娃面不改色。 “嘿嘿!”笑面酋咧开嘴笑起来,“你们是一对铁哥们,他

  的下落你会不晓得?” 黑娃知道,胡子浩是在试探那天伏击他的有没有自己。 “你是他的连首长,你都不晓得,我咋个会晓得?” 黑娃扭着头,扯兮兮地说。 笑面酋拿他没有办法,笑嘻嘻地说: “不过谁要是想算计我胡子浩,可是打错了算盘哟。”

  知青们都清楚这个胡连长的秉性:霸气,笑面,沙嗓子。 他个子不高,宽脸虎鼻,皮肤粗糙黢黑。嗓音有些沙哑。骂人是 他的家常便饭,而且经常是笑嘻嘻地骂。嘿嘿地干笑声,让人心

  头直发麻。喜笑颜开地做坏事是他的特点。他还爱眯缝着眼看东

  西,眼睛小而圆,但那虎视眈眈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知青的 命运全部掌握在连长手里。他把二连变成了一个独立王国、一个 原始部落,一人说了算,为所欲为,无法无天。起初,大伙儿背 地里叫他“酋长”,后来就叫他“笑面酋长”,再后来,干脆叫 “笑面酋”。

  在这个大魔头的身上体现了欲望的总汇:性欲的发泄,权力 欲的显示,征服和占有欲的满足。手下那些十六七岁的女知青, 都难逃他的恣意玷污和蹂躏。

  黑娃太清楚二连的知青们是多么地痛恨笑面酋却又拿他无可 奈何。

  他咬着牙没有吭声,目不转睛地盯着笑面酋左下腭上那条贴 着胶布的刀疤。

  那条刀口要是再往下两公分,这大魔头就没命了——黑娃心 里念叨着:“强子,你死得真冤啊!”

  “没事了,你小子可以走了。”笑面酋终于收住了笑脸。 黑娃转过身,脸色铁青,一滴眼泪顺着眼角滚落下来。他强

  压着彻骨的仇恨和悲愤,悻悻地走出笑面酋的连长办公室。 天边悬着一抹猩红的晚霞,红得像血。 黑娃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在汹涌,一个可怕的声音在他的

  心底回响: “狗日的!总有一天,我要取下你的魔头……”

  他发誓要杀死笑面酋,为杏儿、雨虹和强子报仇,为民除 害,然后再轰轰烈烈地死去。

  钟涛往狮子崖下洒酒,泪眼滂沱。

  他嘴里喃喃道:“强子,我终于为你、为雨虹、为杏儿报仇

  雪恨了!” 洒完酒,他把瓶子向空中狠狠抛去。那晶莹剔透的酒瓶划破

  云天,最后戛然无声地坠入深不可测的崖底。然后,钟涛打开手 机拨通丁岚的电话。

  “小岚吧!是我,钟涛。我正在狮子崖山上,祭奠你哥。” “啊!是吗?”丁岚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 “要不要给你哥说几句话?” 钟涛像老大哥,温厚地问。语气有点感伤。 “……”对方无语。 “喂,你在听吗?小岚。”钟涛急切地问。 电话里响起啜泣声。

  “好,我说……” 钟涛把贴紧耳郭的手机向空中高高举起。 “哥……,笑面酋已经死了!他是不得好死!”丁岚哽咽的

  声音,仿佛响彻整个云南的天空:“红狐狸也暴毙了!他们都是 罪有应得……哥,你听见我在说吗?……我和妈过得都好,你不 用挂记。二十八年啦,哥,你总算可以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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