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奔到这里骤然野了,泼剌剌撒开四蹄,腰身怒拧,往渠江边硬生生甩立起一硕大崖头。崖下沟壑深深,似爪印,如凿痕,鬼斧神工,终年不见阳光,落叶遍铺,杂树丛生,阴森森沤出无数传闻。崖头却豁然天高地阔,风光无限,一绺白云常年悠悠悬挂。坡上黄牛点点,慢腾腾低头,觅啃青草,趁人不备,往玉米地捞一嘴就跑。
立崖头四望,华蓥山诸峰在西边天际起伏出曲曲折折的山脊。崖下,渠江细成一缕,从惆怅的地平线上涌出来,给远远近近的平坝、丘壑、丛林镶上了一道银边。
不知哪年哪月,从肖溪老镇禹王宫游来一道长,见此崖壁立百仞,断山势,锁平畴,生生扼住山地通往坝区的咽喉,形如踞虎;又见崖梁上横卧山民三两家,柴门犬吠,炊烟盘旋,不由点头叹息,好一处宝地风水。遂取笔在崖壁上书道:欲登蟾宫折桂,须则虎形为凭。
从此,虎形这个地名就在四乡八里流传开来。
从华蓥山深处出来的风捎来第一缕秋凉,玉米就该黄了。
太阳搭山时,秋秋被一泡尿胀醒。他一骨碌翻起来,对着自家玉米地簌簌浇了一通,然后长长伸个腰,将食指和拇指弯进嘴里,蹦出一声悠长的呼哨。四散的黄牛慢悠悠聚拢过来。秋秋往头牛短短的犄角上轻轻一拍:“回喽。”头牛抬起水汪汪的眼睛望了望他,叫唤两声,迈开步子,领着牛群往崖梁上稳稳走去。
秋秋却不忙。他走到崖边,控了控嗓子,蓦地,一声高亢的曲调在崖头上悠悠响起来:
山对山来岩对岩,
山水相连难分开,
白岩二哥盼幺妹,
就等幺妹上山来。
山歌扑腾腾飞下崖去,在暮色中盘旋回荡。少顷,崖下应起幽幽的女调:
山对山来岩对岩,
山水相连难分开,
百杖幺妹思情郎,
问郎何时下山来?
秋秋心头一热,急忙往山下喊道:“幺妹子,幺妹子,是你不?你终于回来了?”崖下却没了声响。四野只有晚风呼呼吹拂。秋秋呆立着,脑中翻来滚去尽是胡玉萍那笑吟吟的面庞,半晌,却听得身后“哞哞”声唤,转头一望,只见头牛率领着牛群,正拢在暮色深处依依地等着自己。秋秋心里说不出的失望,走过去,伸手把住头牛犄角,默默地往崖梁下走去。
从分别时布谷鸟那响彻崖梁的声声啼鸣算起,胡家幺妹子玉萍离开虎形村已经快五年了。起初,听说她在州城里给人当保姆,每天下午领着主人家的孩子在广场上散步,是广场上最美的一道风景;后来,听说她不知为什么被那家女主人撵出了门,跟一个跑车的去了成都;再后来,又听说她去了深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