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见到马识途先生是在1975年。当时我参加省作协组织的全省业余作者讲习班,这是作协恢复工作以来组织的第一次文学活动,地点是在四川大学内。马老是我非常敬重的老作家,我在当知青的时候就读过他的长篇小说《清江壮歌》,曾深深地被作品中的人物和故事所感动。那天马老来看大家,并在会上讲了话。休息的时候大家都想和他聊聊天,并向他请教文学创作中的许多问题。但我们都是第一次来参加省上文学活动的业余作者,在马老这样的大家面前,又都感到胆怯了。其实马老十分平易近人,不久,在作协的一次会上,陈之光先生把我介绍给马老后,他很高兴,还亲切地问起我创作和工作的情况,并拍着我的肩头说:“四川是多民族的大省,现在我们的兄弟民族作家起来了,四川作协的牌子也就名副其实了。”
1985年,第三次西藏、青海、甘肃、云南和四川五省区藏族文学创作会议要在成都召开,省作协把我从甘孜借到成都来参加筹备工作,负责起草省委领导在会议上的讲话稿,还有省作协领导的开幕词和省民委领导的闭幕词。我住在成都的一家小旅店里,忙乎了十来天,写完了三份讲话的初稿。作协决定请马老致开幕词,叫我把稿子送给马老审阅。来到马老家里,老人很高兴,忙叫家人为我沏茶,又关切地问起我的创作情况来。当得知我的短篇小说《依姆琼琼》在全国获奖后,马老很高兴,同时也鼓励我多读书多思考,写出更多的好作品来。我看见老人案头上毛笔还放在砚台上,知道他刚才写过字,就很想求老人一幅字。老人看出了我的意思后笑道:“不要客气嘛,想要我马上就给你写,你想要什么内容?”我兴奋地说有关创作的内容。马老铺好宣纸后,想了想就提笔为我写了一副取自郑板桥和韩琦句子的论文联:
删繁就简三秋树
字写完后,马老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文学创作贵在创新和提炼,切忌粗制滥造和机械模仿。”
两天后,五省区藏族文学创作会议开幕了,那天马老代表四川作协致开幕词,我仔细听了听,发现马老没有修改讲话稿的一个字,我感到有些惊讶。高缨先生曾看过我起草的稿子,他散会后十分高兴地对我说,过去作协开会,马老是从来不念别人写的讲稿的,总是离开稿子按自己的思路讲话。他说这次是第一次听马老念别人写的讲话稿。听高缨先生这么一说,我被深深地感动了,我知道这是马老对少数民族同志工作的充分尊重。
1986年,我调到省作协工作后,与马老见面的机会多了。当时,我负责作协的民族文学工作,我们几乎每年都要召开一次全省的民族文学工作会议。由于这些活动基本上都是在三州召开,要坐长途汽车,而且海拔又高,我们都没有请马老亲自赴会。但马老每次知道消息后,都要让我们向全省的少数民族作家转达他的问候和希望。有时马老还要书写一幅字,让我们带给会议,表达他对大会的祝贺。
知道我到《四川文学》后,马老非常关心,他怕刊物工作影响我的创作,再三告诫我一定要挤出时间来写东西,他还给当时的作协负责同志打招呼:“如果意西什么时候有大的创作计划了,你们一定要支持他哦!”这些都让我十分感动。马老也很关心刊物的发展,只要我们一见面,他都要问起这方面的情况。一次,我想约马老为刊物写一篇封面文章,但当时老人的身体不是很好,我就准备从他的一次谈话稿中选摘一段。我打电话征求他的意见,希望老人自己选摘,可马老十分谦虚地说:“意西,你就按你们的需要选摘吧,我相信你。”有一次,我请高虹向马老约书法作品,准备发在“作家书画”栏目上。我们知道马老的时间宝贵,就说如果有现成的书法照片也行。几天后,没有想到马老托人带来了好几幅刚刚写完的作品,并叫我们挑选。看见一幅幅精美的书法作品,我们真为马老对刊物的厚爱所感动。
在马老90寿辰不久,他又送我了一幅字,写的是范文澜的联句:
板凳要坐十年冷
文章不写一句空
在近20年后,又得到一幅老人的书法作品,我感到非常珍贵,我也深知字里行间有老人对我的鞭策和期望。
2004年11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