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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汉风云录——史记选最新章节列表:太史公自序_周啸天著_人文社科_【苍穹悦读】

太史公自序

书名:楚汉风云录——史记选 作者:周啸天 字数:371258 更新时间:2019-11-26

  本篇列为七十列传的最后一篇,实际上是作者自传和《史记》全书总目提要。本篇紧紧围绕《史记》撰述的本末,叙述了作者的家世生平,叙述了《史记》创作的时代背景、个人动机,以及作者含垢忍辱、发愤著书的经过,然后以大量篇幅介绍了《史记》的创作体例和各篇要旨。其中还收录了作者父亲司马谈的《论六家要旨》。由此可以了解司马谈的思想与学术,及其对司马迁的影响,还有助于读者认识了解汉初学术上各家各派互相融合渗透的发展形势。因而本篇是研究司马迁生平思想及《史记》其书的重要资料,《汉书?司马迁传》即是将此文和《报任安书》二者并合而成。

  本篇对《史记》全书的总目提要,有的侧重撮述内容,有的侧重阐明写作意图,有的侧重补充说明。这些提要、注解与补充,由于出于作者之手,故极有参考价值,须分别结合相关篇目予以参阅。恰如前人所说,这些提要文字一如《周易》之《系辞》,《毛诗》之《小传》,皆关一篇之体要,是司马迁教人读《史记》之法云。

  昔在颛顼[1],命南正重以司天[2],北正黎以司地[3]。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4],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5]。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后也[6]。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7]。司马氏世典周史[8]。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适晋,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9]。

  自司马氏去周适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10]。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后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11],于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君坑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于华池[12]。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卬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13]。诸侯之相王,王卬于殷[14]。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巿长[15]。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16],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17]。

  自述太史公家世。

  [1]颛顼(zhuānxū):五帝之一,黄帝之孙,名高阳。事见《五帝本纪》。[2]南正:上古天官,职掌天文。重:人名。[3]北正:上古地官,职掌农事。黎:人名。[4]“唐虞”以下是说:使重黎氏的后裔继续掌管这方面的职事。[5]序:掌管。[6]程伯:程国的伯爵。休甫:人名,其为重的后裔还是黎的后裔,语焉未详。又据《楚世家》,重黎则为一人。[7]这句说:中止了“世序天地”的职掌而改为掌兵。司马:掌军事的官。后因以为姓氏。[8]后来司马氏又世掌周史。[9]周惠王、周襄王时分别发生了子颓和叔带的叛乱,其间司马氏出走晋国。晋襄公死,臣下在拥立新君的问题上发生冲突,随会奔秦避难,司马氏也因卷入这场斗争而入秦,后转入少梁。随会:也叫土会,他做晋国的中军统帅是后来的事。少梁:古梁国,后被秦国吞并,又名夏阳,在今陕西韩城南。[10]相中山:为中山国相,指司马喜。[11]事详见《张仪列传》。[12]华池:在今陕西韩城西南十七里。[13]武信君:武臣,秦末农民起义领袖之一。徇:攻取。[14]“诸侯之相王”以下是说:诸侯相与称王,项羽封司马卬为殷王,都朝歌。[15]市长:长安四市的长官。[16]五大夫:爵位名。[17]太史公:指太史令,汉时太常属官,秩六百石。

  太史公学天官于唐都[1],受《易》于杨何[2],习道论于黄子[3]。太史公仕于建元、元封之间[4],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5],乃论六家之要指曰[6]:

  《易大传》[7]:“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8],直所从言之异路[9],有省不省耳[10]。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11],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12],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强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13];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14],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于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15],释此而任术[16]。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17],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18],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艺为法[19],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20],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21],采椽不刮[22]。食土簋,啜土刑[23],粝粱之食[24],藜藿之羹[25]。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26],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强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长弗能废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于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名家苛察缴绕[27],使人不得反其意[28],专决于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29],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30],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31]。无成埶[32],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后,故能为万物主[33]。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34]。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35]”。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天下,复反无名[36]。凡人所生者神也,所托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37]。不先定其神〔形〕,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38]?

  太史公司马谈的生平学历,及其论六家指要。

  [1]天官:天文星象之学。唐都:汉代天文学家,曾参与制订太初历。[2]杨何:汉初易学专家,见《儒林列传》。[3]道论:道家学说。黄子:即黄生,汉初道家权威,见《儒林列传》。[4]建元、元封:皆武帝年号。[5]愍:忧虑。师悖:师从悖谬,以讹传讹。[6]六家:阴阳、儒、墨、名、法、道六家。要指:要旨。[7]《易大传》:即《易系辞》。[8]此句说:这些学说都是为了治天下的。[9]直:只。所从言之异路:各自持论不同。[10]这句说:各有优劣。省:善。[11]大祥:过分讲究祥瑞灾异。众忌讳:禁忌太多。[12]博而寡要:太广博而不够扼要。[13]俭:通“检”,拘执概念。[14]动合无形:一举一动符合于大道。[15]去健羡:去掉刚强贪欲。绌聪明:即绝圣弃智。绌,同“黜”。[16]此:指儒学。术:指道术。[17]八位:八卦方位。十二度:十二星次。二十四节:二十四节气。教令:戒律。[18]大经:指主要的规律。[19]六艺:即诗、书、易、礼、乐、春秋等六经。[20]当年:犹言毕生。[21]茅茨不翦:以茅草盖屋顶而不加修剪。翦,同“剪”。[22]采椽不刮:以树木为椽而不加刮削。[23]土簋(ɡuǐ)、土刑:皆陶制餐具。[24]粝粱:粗粮。[25]藜藿:野菜。[26]桐棺:桐木为棺。三寸:指厚度。[27]苛察缴绕:烦琐纠缠。[28]反其意:寻思究竟。[29]参伍:参差交互,即综合各方面来加以考察。[30]《老子》:“道常无为,而无不为。”[31]因循:犹顺应。[32]成埶:一成不变的势态。埶,通“势”。[33]这里是说:应付事物因时制宜,不抢先,不落后,故能主宰万物。[34]这里是说:道家之术既有法度也无法度,以能顺应事物发展规律,随时应变为归依。[35]引自《鬼谷子》逸文,是说:圣人不贵机巧,牢守因时通变这个原则。[36]复反无名:回归自然。[37]这里是说:精神为生命之主宰,形体为生命之基础。[38]这里是说:如不先处理好神形关系,而说“我会治理天下”,怎么办得到呢?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1],耕牧河山之阳[2]。年十岁则诵古文[3]。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4],窥九疑[5],浮于沅、湘[6];北涉汶、泗[7],讲业齐、鲁之都[8],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9];厄困鄱、薛、彭城[10],过梁、楚以归[11]。于是迁仕为郎中[12],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13],还报命。

  司马迁的青少年时代,主要写二十壮游(目的在网罗天下散失旧闻)。

  [1]龙门:山名,在今陕西韩城东北。[2]河山之阳:指龙门山之南。[3]古文:指用秦以前古体字书写的典籍,如《春秋》《国语》等。[4]禹穴:在今浙江绍兴会稽山,相传禹会诸侯计功于此。[5]九疑:山名,在今湖南宁远。[6]沅、湘:二水名,在湖南境内。[7]汶、泗:二水名,在山东境内。[8]讲业:讲习儒业。[9]乡射:古代礼仪活动之一,有练武和选贤两种目的。邹:汉县名,治今山东邹城东南。峄:山名,在今邹城东南。邹峄是孟子的故乡。[10]鄱:同“蕃”,汉县名,治今山东滕州。薛:汉县名,治今山东滕州东南。彭城:今江苏徐州。属楚。[11]梁:今河南开封。[12]郎中:皇帝侍从人员,属郎中令。[13]略:行视。邛:邛都,今四川西昌东。笮:笮都,今四川汉源东北。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1],而太史公留滞周南[2],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适使反,见父于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于虞夏,典天官事,后世中衰,绝于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3],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4]。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5]。幽厉之后王道缺,礼乐衰,孔子脩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余岁[6],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7]。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8],弗敢阙。”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9],史记石室金匮之书[10]。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11],建于明堂[12],诸神受纪[13]。

  司马谈抱病,不能随从武帝封禅,深以为憾,临终念念不忘修史之事,司马迁接受遗嘱,立誓将完成先人未竟之业。

  [1]是岁:指武帝元封元年(前110)。封:封禅。[2]周南:周成王时,周公、召公分陕而治,陕以东称周南。此实指洛阳。[3]接千岁之统:指上接周成王之封禅,其去元封不足千年,此举成数。秦始皇虽然也有封禅之事,但汉朝自视上接周代,故不论。[4]《孝经》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5]这里是说:天下的人称诵周公,是因为他能够撰述歌颂文王、武王的德业,宣传他本人与召公的教化,表达太王、王季的思虑,再上推及公刘,以推尊其始祖后稷,可谓至孝。[6]获麟:指鲁哀公十四年(前481)西狩获麟,事详见《孔子世家》。[7]史记:历史载籍。放绝:散失断绝。[8]悉论:一一撰述。所次旧闻:所积累的史料。[9]迁为太史令:司马迁做太史令在元封三年(前108)。[10]:同“抽”,阅读思考。石室金匮:国家藏书馆、档案室。[11]天历始改:始改用太初历,即改秦历为夏历。[12]明堂:天子举行隆重典礼的礼堂。[13]受纪:接受新历。

  太史公曰[1]:“先人有言[2]:‘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3]。孔子卒后至于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太史公司马迁追思先父遗言之用心,乃在上继孔子业绩,而从事撰述从而激发起自己的使命感与责任感。

  [1]太史公:作者自称。[2]先人:指司马谈。[3]五百岁:此非实数,乃指一个较长的历史时期,语出《孟子?尽心》。下同。

  上大夫壶遂曰[1]:“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2]:‘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3],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4],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5],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6]。’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7]。’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8],下辨人事之纪[9],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10],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于变;《礼》经纪人伦[11],故长于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于政;《诗》记山川、谿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于风;《乐》,乐所以立,故长于和;《春秋》辩是非,故长于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于《春秋》。《春秋》文成数万[12],其指数千[13]。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14],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豪厘[15],差以千里’。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后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于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后;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司马迁答壶遂问。说明孔子之所以著《春秋》,是因为政治主张无法实现,转而著书,以弘扬王道,善善恶恶,拨乱世而反之正。

  [1]壶遂:天文学家,曾参与制订太初历,其事又见于《韩长孺列传》。[2]董生:即董仲舒。[3]害:忌恨。[4]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春秋》这部书记载了从鲁隐公元年至鲁哀公十四年共计二百四十二年的大事,并加以褒贬评价。[5]退:意同“贬”、“讨”。[6]王事:犹王道。[7]行事:指用具体的历史事实。[8]三王:夏禹、商汤、周文王武王等三代圣主。[9]人事之纪:指纲常伦理。[10]起废:复兴已废置的东西。[11]经纪:犹整顿。[12]文成数万:今世传《春秋》实一万六千五百余字。[13]指:事例。[14]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此据《春秋繁露?灭国》统计数,非《春秋》记载的实际数字。[15]豪厘:毫厘。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1]。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2],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3],封禅,改正朔[4],易服色[5],受命于穆清[6],泽流罔极[7],海外殊俗,重译款塞[8],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9],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10],而君比之于《春秋》,谬矣。”

  于是论次其文。

  司马迁答壶遂问。说明由于历史条件不同,史记的撰述与《春秋》在写作意图上有同有异,不能简单攀比。

  [1]这里是说:《春秋》留下的只是记载史事的文字,却用来断定礼义,作为帝王的法典。[2]“否否”前应以“唯唯”,是出于礼貌的缘故。[3]符端:即祥瑞,吉祥的征兆。如元狩元年的获白麟,元鼎元年的得宝鼎,皆是。[4]改正朔:指使用新历法。[5]易服色:指改易服用器物的颜色。[6]穆清:指天。[7]罔极:无边。[8]重译:辗转翻译,指远方的外国人。款塞:叩塞门,指远来服从。[9]尝掌其官:指为太史令。[10]“述”与“作”是相对而言的,“作”是创作,“述”是阐释。孔子自称“述而不作”,司马迁则以孔子为“作”,自己是“述”。

  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1],幽于缧绁[2]。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3]:“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厄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4];韩非囚秦,《说难》《孤愤》[5];《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于是卒述陶唐以来[6],至于麟止[7]。自黄帝始。

  司马迁遭李陵之祸,乃引古人自况,忍辱负重,发愤著书。

  [1]七年:指从太初元年始写《史记》,到天汉三年(前98)因为李陵辩解受宫刑,前后共七年。[2]缧绁(léixiè):捆绑犯人的绳索,代指监牢。[3]惟:思。[4]《吕览》:即《吕氏春秋》。[5]《说难》《孤愤》:《韩非子》篇目。[6]陶唐:指尧。《史记》上限实起于黄帝,此按《尚书》而大概言之。[7]至于麟止:到获麟为止。《史记》下限实“至太初而讫”,而武帝获麟在元狩元年。作者乃取《春秋》绝笔获麟之义,亦大概言之。

  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1],各成法度;唐尧逊位,虞舜不台[2];厥美帝功,万世载之。作《五帝本纪》第一。

  维禹之功,九州攸同,光唐虞际,德流苗裔;夏桀淫骄,乃放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维契作商,爰及成汤;太甲居桐[3],德盛阿衡[4];武丁得说[5],乃称高宗;帝辛湛湎[6],诸侯不享[7]。作《殷本纪》第三。

  维弃作稷[8],德盛西伯;武王牧野[9],实抚天下;幽、厉昏乱,既丧酆、镐;陵迟至赧[10],洛邑不祀。作《周本纪》第四。

  维秦之先,伯翳佐禹[11];穆公思义,悼豪之旅[12];以人为殉,诗歌《黄鸟》;昭襄业帝[13]。作《秦本纪》第五。

  始皇既立,并兼六国,销锋铸[14],维偃干革[15],尊号称帝,矜武任力;二世受运,子婴降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失其道,豪桀并扰;项梁业之[16],子羽接之[17];杀庆救赵[18],诸侯立之;诛婴背怀[19],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

  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发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之早[20],诸吕不台[21];崇强禄、产,诸侯谋之;杀隐幽友[22],大臣洞疑,遂及宗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汉既初兴,继嗣不明[23],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施,厥称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诸侯骄恣,吴首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24],大安殷富。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汉兴五世[25],隆在建元[26],外攘夷狄,内脩法度,封禅,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史记》一百三十篇总目提要,或撮述内容,或点明题意。句式整饬,夹叙夹议,简明扼要。为读者便览,以十篇(《本纪》《书》则各依其篇数)为单位分节作注。每则提要涉及的人、地名和重要事件,可详见相关本篇及注释,一般不重复出注,亦可与相关篇章参读。

  [1]四圣:指黄帝以外,五帝中其余四帝即颛顼、帝喾、唐尧、虞舜。[2]不台(yí):不怡,不无忧思。[3]太甲居桐:太甲即位后昏庸暴虐,宰相伊尹放逐他到桐宫反省。桐宫是汤的墓地。[4]阿衡:相当于宰相的职官名。[5]说(yuè):人名,即傅说,商代贤臣。[6]辛:纣王名。湛湎:沉迷酒色。[7]不享:不朝贡。[8]作稷:始创农业。[9]武王牧野:指武王伐纣,在牧野誓师。[10]陵迟:逐渐衰微。赧(nǎn):周赧王。[11]伯翳(yì):又作“伯益”,秦始祖。[12]豪:即崤(xiáo),崤山。[13]昭襄业帝:秦昭襄王嬴则在公元前255年取周九鼎,奠定了秦的帝业。[14]锋:兵器。:钟名。[15]偃:停息。干革:干戈甲胄。[16]业之:创下基业。[17]接之;继承之。[18]庆:即“卿”,指卿子冠军宋义。[19]诛婴背怀:诛杀子婴,背叛怀王。[20]:即“陨”,死亡。[21]诸吕不台(yí):诸吕得不到人民的喜欢。台,同“怡”,喜悦。[22]杀隐幽友:杀赵隐王如意,幽囚淮南王刘友,皆吕后所为。[23]继嗣不明:指惠帝死后,一时不知谁当继立。[24]翕(xī)然:和平的样子。[25]五世:指高、惠、文、景、武五帝。[26]建元:武帝年号。

  维三代尚矣[1],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2],本于兹,于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厉之后,周室衰微,诸侯专政,《春秋》有所不纪;而谱牒经略[3],五霸更盛衰,欲睹周世相先后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之后,陪臣秉政,强国相王;以至于秦,卒并诸夏,灭封地,擅其号[4]。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既暴虐,楚人发难,项氏遂乱,汉乃扶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嬗[5],事繁变众,故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汉兴已来,至于太初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明,有司靡踵[6],强弱之原云以世。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维高祖元功[7],辅臣股肱,剖符而爵,泽流苗裔,忘其昭穆[8],或杀身陨国[9]。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景之间,维申功臣宗属爵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北讨强胡,南诛劲越,征伐夷蛮,武功爰列。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既强,七国为从,子弟众多,无爵封邑,推恩行义[10],其埶销弱[11],德归京师。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记其治,不贤者彰其事。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1]尚:年代久远。[2]谱牒:记载世系谥号的书册。旧闻:古代文献。[3]经略:论次大略。[4]擅其号:专称皇帝之号。[5]三嬗(shàn):三次更迭,指陈胜、项羽、刘邦的相继号令天下。[6]有司靡踵:主管的人无法接续。[7]元功:创业之功。[8]忘其昭穆:分不清昭穆。古代宗庙,始祖居中,子孙分世次立于左右,左为昭、右为穆。[9]杀身陨国:身遭杀戮,国被废除。[10]推恩行义:指汉武帝采纳主父偃之策,使诸侯子弟均得为侯,名为推恩行义,实为削弱诸侯的措施。[11]埶:通“势”。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1],然要以近性情,通王道,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2],略协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乐者,所以移风易俗也。自雅颂声兴,则已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所从来久矣。人情之所感,远俗则怀。比《乐书》以述来古[3],作《乐书》第二。

  非兵不强,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司马法》所从来尚矣[4],太公、孙、吴、王子能绍而明之[5],切近世,极人变。作《律书》第三[6]。

  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间不容翲忽[7]。五家之文怫异[8],维太初之元论。作《历书》第四。

  星气之书[9],多杂祥[10],不经[11];推其文,考其应[12],不殊[13]。比集论其行事,验于轨度以次[14],作《天官书》第五。

  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15]。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作《封禅书》第六。

  维禹浚川,九州攸宁;爰及宣防[16],决渎通沟。作《河渠书》第七。

  维币之行,以通农商;其极则玩巧,并兼兹殖[17],争于机利[18],去本趋末。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八。

  [1]殊务:作法不同。[2]礼因人质为之节文:礼仪根据人情物理而加以节制文饰。[3]来古:往古。[4]《司马法》:即《司马穰苴兵法》。[5]王子:即王子成甫。绍而明之:继承发扬。[6]《律书》:按应作《兵书》。以下《历书》应作《律历书》。因《兵书》亡,后人分《律历书》为二,以合八书之数。[7]间不容翲(piāo)忽:丝毫不容许忽视。[8]五家:据《正义》为黄帝、颛顼、夏、商、周五代。怫(bèi):同“悖”。[9]星气之书:讲述星象的书。[10](jī)祥:吉凶祸福的征兆。[11]不经:缺乏根据。[12]考其应:考察其是否应验。[13]不殊:相符。[14]比集论其行事,验于轨度以次:接着综合历代史迹,验对日月星辰所行的轨道躔度加以论述。[15]这里是说:承受天命而为帝王,封禅的符应很少征现,一旦封禅,则所有山川诸神都得到祭祀。禋(yīn)祀:享受祭祀。[16]宣防:公元前109年汉武帝率百官视察黄河瓠子口塞河工程,后在河堤上筑宣防宫。宣,通。防,堤。[17]兹:同“滋”。[18]机利:投机获利。

  太伯避历[1],江蛮是适;文武攸兴,古公王迹。阖庐弑僚,宾服荆楚;夫差克齐,子胥鸱夷[2];信嚭亲越[3],吴国既灭。嘉伯之让[4],作《吴世家》第一。

  申、吕肖矣[5],尚父侧微[6],卒归西伯,文武是师;功冠群公,缪权于幽[7];番番黄发[8],爰飨营丘[9]。不背柯盟[10],桓公以昌,九合诸侯,霸功显彰。田、阚争宠[11],姜姓解亡。嘉父之谋[12],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依之违之[13],周公绥之[14];愤发文德,天下和之;辅翼成王,诸侯宗周。隐、桓之际[15],是独何哉?三桓争强,鲁乃不昌。嘉旦《金縢》[16],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克纣,天下未协而崩[17]。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于是召公率德,安集王室,以宁东土。燕〔哙〕之禅[18],乃成祸乱。嘉《甘棠》之诗[19],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相武庚,将宁旧商;及旦摄政,二叔不飨[20];杀鲜放度,周公为盟;大任十子[21],周以宗强。嘉仲悔过[22],作《管蔡世家》第五。

  王后不绝,舜禹是说[23];维德休明,苗裔蒙烈。百世享祀,爰周陈杞,楚实灭之。齐田既起[24],舜何人哉?作《陈杞世家》第六。

  收殷余民,叔封始邑[25],申以商乱,《酒》《材》是告[26],及朔之生,卫顷不宁;南子恶蒯聩,子父易名[27]。周德卑微,战国既强,卫以小弱,角独后亡[28]。喜彼《康诰》[29],作《卫世家》第七。

  嗟箕子乎!嗟箕子乎!正言不用,乃反为奴。武庚既死,周封微子。襄公伤于泓,君子孰称[30]。景公谦德,荧惑退行[31]。剔成暴虐,宋乃灭亡。喜微子问太师[32],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君子讥名[33],卒灭武公。骊姬之爱,乱者五世;重耳不得意,乃能成霸。六卿专权[34],晋国以秏[35]。嘉文公锡珪鬯[36],作《晋世家》第九。

  重黎业之,吴回接之[37];殷之季世,粥子牒之[38]。周用熊绎,熊渠是续。庄王之贤,乃复国陈[39];既赦郑伯,班师华元[40]。怀王客死,兰咎屈原;好谀信谗,楚并于秦。嘉庄王之义,作《楚世家》第十。

  [1]太伯避历:周太王的长子太伯,因知道父亲有立其弟季历的意向,便主动逃到南方蛮夷之地以避让。历,季历。[2]子胥鸱夷:子胥被冤杀后,尸体装入盛酒的革囊(鸱夷)投入江中。[3]嚭:伯嚭。[4]嘉伯之让:太伯让国高风可嘉。[5]申、吕肖矣:申、吕氏族逐渐削弱。申、吕,虞夏之际所封之国。肖,削。[6]侧微:低微。[7]缪权于幽:长于权谋,精妙入微。缪,通“谋”。[8]番番(pópó):通“皤皤”,发白貌。[9]营丘:吕尚封地,在今山东临淄。[10]不背柯盟:齐鲁在柯邑会盟,齐桓公为鲁将曹沫胁迫答应退还所占鲁地,后果如约,遂赢得诸侯信任。[11]田、阚:田桓、阚止,齐大夫。[12]父:尚父。[13]依之:指诸侯的服从。违之:指诸侯的反叛。[14]绥之:平定安抚。[15]隐、桓:鲁隐公、鲁桓公。隐公为兄,被后者篡弑。[16]《金縢》:尚书篇名,为周公旦所作。[17]协:安定。[18]禅:禅让。指燕王哙让位于奸相子之。[19]《甘棠》:《诗经》篇名,赞美召公的诗。[20]二叔:管叔(姬鲜)、蔡叔(姬度)。[21]大任十子:文王妃太任生下十个儿子。大,通“太”。[22]仲:指蔡叔之子,名仲。[23]说:同“悦”。[24]齐田既起:陈杞被楚灭后,陈王到了齐国,改姓田,篡夺了齐国政权。[25]叔:指康叔。[26]《酒》《材》:《酒诰》《梓材》,尚书篇名,乃周公告诫康叔以殷亡为鉴,当戒酒、爱民。[27]子父易名:父子之间乱了名分。[28]角:卫国的末代君主。[29]《康诰》:《尚书》篇名,亦周公告诫康叔的文告。[30]孰称:即熟称,特别乐道。[31]荧惑:火星。[32]微子问太师:指微子就去纣请教太师事。[33]君子讥名:晋穆侯给太子取名为“仇”,为师服所讥。[34]六卿:指智、范、中行、韩、魏、赵六卿。[35]秏(hào):同“耗”,消亡。[36]文公赐珪鬯:指晋文公在城濮之战后献俘于周,周襄王命文公为伯,并赐珪鬯(chànɡ)事。鬯,香草。[37]吴回接之:吴回接替其兄重黎,为帝喾火正,乃楚之始祖。[38]粥(yù)子牒之:自鬻熊之后才有谱牒可考。粥,通“鬻”。[39]国陈:陈国。[40]班师华元:楚庄王围宋一役,因宋大夫华元告以城中食尽、濒临绝境的实情,便立刻撤兵。

  少康之子,实宾南海,文身断发,鼋与处[1],既守封禺,奉禹之祀。句践困彼,乃用种、蠡。嘉句践夷蛮能脩其德,灭强吴以尊周室,作《越王句践世家》第十一。

  桓公之东,太史是庸[2]。及侵周禾,王人是议[3]。祭仲要盟[4],郑久不昌。子产之仁,绍世称贤。三晋侵伐,郑纳于韩。嘉厉公纳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维骥耳[5],乃章造父[6]。赵夙事献[7],衰续厥绪[8]。佐文尊王,卒为晋辅。襄子困辱,乃禽智伯[9]。主父生缚[10],饿死探爵[11]。王迁辟淫[12],良将是斥[13]。嘉鞅讨周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毕万爵魏,卜人知之。及绛戮干[14],戎翟和之。文侯慕义,子夏师之。惠王自矜,齐秦攻之。既疑信陵,诸侯罢之。卒亡大梁,王假厮之[15]。嘉武佐晋文申霸道[16],作《魏世家》第十四。

  韩厥阴德[17],赵武攸兴。绍绝立废,晋人宗之。昭侯显列,申子庸之[18]。疑非不信[19],秦人袭之。嘉厥辅晋匡周天子之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难,适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成子得政,田和为侯。王建动心,乃迁于共。嘉威、宣能拨浊世而独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脩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于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艺之统纪于后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发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之台[20],薄氏始基[21]。诎意适代[22],厥崇诸窦。栗姬贵[23],王氏乃遂。陈后太骄,卒尊子夫。嘉夫德若斯,作《外戚世家》第十九。

  汉既谲谋,禽信于陈[24];越荆剽轻[25],乃封弟交为楚王[26],爰都彭城,以强淮泗,为汉宗藩。戊溺于邪[27],礼复绍之[28]。嘉游辅祖[29],作《楚元王世家》第二十。

  [1](tuó):鼍,扬子鳄。[2]这里指郑桓公用太史伯之言,迁都新郑事。庸:用。[3]王人:周王朝的人。[4]祭仲要盟:指郑大夫祭仲为宋庄公所迫,立姬突为厉公,使昭公奔卫事。要盟,被迫立盟。[5]骥(lù):周穆王的一匹千里马名。[6]乃章造父:方能显示造父驭马的才能。章,彰。造父,赵国始祖,善相马。[7]事献:事晋献公。[8]衰续厥绪:赵衰继承了家业。[9]禽:通“擒”。[10]主父:赵武灵王雍,传位惠王后,自称主父。[11]饿死探爵:因公子章争国作乱,主父被围困少丘宫,粮食断绝,取鸟充饥,终于饿死。爵,通“雀”。[12]王迁:指赵幽王迁。辟:乖僻。[13]良将:指李牧。[14]绛:指魏绛。干:指杨干,晋悼公之弟。按,魏绛所戮乃杨干的御者。[15]王假厮之:魏王假被俘,成了秦的仆役。[16]武:指魏武子犨(chōu)。[17]韩厥阴德:指韩献子(厥)保护赵氏孤儿,存亡继绝事。[18]庸之:为之用。[19]非:指韩非。[20]成皋之台:汉高祖在成皋所建的行宫。[21]薄氏:薄姬。[22]诎意适代:指汉文帝窦皇后当初被迫勉强嫁与代王。[23](fù):仗恃。[24]禽信:擒拿韩信。[25]剽轻:勇猛轻躁。[26]交:指高祖弟刘交。[27]戊:刘交之孙刘戊。[28]礼:刘交次子刘礼。绍:继承。[29]游:刘交字游。

  维祖师旅[1],刘贾是与;为布所袭[2],丧其荆、吴。营陵激吕[3],乃王琅邪;怵午信齐[4],往而不归,遂西入关[5],遭立孝文,获复王燕。天下未集,贾、泽以族,为汉藩辅。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已平,亲属既寡;悼惠先壮,实镇东土。哀王擅兴,发怒诸吕,驷钧暴戾[6],京师弗许[7]。厉之内淫,祸成主父[8]。嘉肥股肱[9],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人围我荥阳,相守三年;萧何填抚山西,推计踵兵[10],给粮食不绝,使百姓爱汉,不乐为楚。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与信定魏,破赵拔齐,遂弱楚人。续何相国,不变不革,黎庶攸宁。嘉参不伐功矜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运筹帷幄之中,制胜于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于易,为大于细。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奇既用[11],诸侯宾从于汉;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诸吕为从,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于权[12],吴楚之兵,亚夫驻于昌邑,以厄齐赵,而出委以梁[13]。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七国叛逆,蕃屏京师,唯梁为扞;爱矜功,几获于祸。嘉其能距吴楚,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既王[14],亲属洽和,诸侯大小为藩,爰得其宜,僭拟之事稍衰贬矣。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三子之王[15],文辞可观。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1]祖:高祖。[2]布:黥布。[3]营陵激吕:指营陵王刘泽因人以言语打动吕后。[4]午:祝午,齐哀王刘襄的内史,曾骗琅玡王刘泽赴齐而扣留之。[5]遂西入关:指刘泽以计脱身西奔入关。[6]驷钧:齐哀王刘襄之舅。[7]京师弗许:指大臣计议不可立齐哀王为帝。[8]这里是说:齐厉王刘次景与姊乱伦,为齐相主父偃查办。[9]嘉肥股肱:嘉美齐悼惠王刘肥能为高祖股肱。[10]推计:运输粮饷。踵兵:补充兵员。[11]六奇:六出奇计。[12]反经:一反常态。合于权:合于权变。[13]这里是指周亚夫平乱时坚壁不出,不直接救援齐、梁等国的策略。[14]五宗:汉景帝十四子,分别由五母所生,故称五宗。[15]三子之王:指汉武帝的三个儿子,即齐王刘闳、燕王刘旦、广陵王刘胥。

  末世争利,维彼奔义;让国饿死,天下称之。作《伯夷列传》第一。

  晏子俭矣,夷吾则奢;齐桓以霸,景公以治。作《管晏列传》第二。

  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韩非揣事情,循埶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穰苴能申明之。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维建遇谗[1],爰及子奢[2],尚既匡父[3],伍员奔吴。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孔氏述文,弟子兴业,咸为师傅,崇仁厉义。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鞅去卫适秦,能明其术,强霸孝公,后世遵其法。作《商君列传》第八。

  天下患衡秦毋餍[4],而苏子能存诸侯,约从以抑贪强。作《苏秦列传》第九。

  六国既从亲[5],而张仪能明其说,复散解诸侯。作《张仪列传》第十。

  [1]建:楚平王太子熊建。[2]奢:伍奢,楚大夫,为太子建太傅。[2]尚:伍尚。[4]衡秦:秦用张仪计,以连衡的策略称霸,故称衡秦。[5]从:通“纵”,合纵。

  秦所以东攘雄诸侯,樗里、甘茂之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苞河山[1],围大梁,使诸侯敛手而事秦者,魏冉之功。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南拔鄢郢,北摧长平,遂围邯郸,武安为率[2]。破荆灭赵,王翦之计。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猎儒墨之遗文[3],明礼义之统纪,绝惠王利端,列往世兴衰。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扞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争冯亭以权,如楚以救邯郸之围[4],使其君复称于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于不肖[5],唯信陵君为能行之。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以身徇君,遂脱强秦,使驰说之士南乡走楚者[6],黄歇之义。作《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能忍于魏齐[7],而信威于强秦[8],推贤让位,二子有之。作《范蔡泽列传》第十九。

  率行其谋,连五国兵,为弱燕报强齐之雠,雪其先君之耻。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1]苞:通“包”。[2]率:统帅。[3]猎:涉猎。[4]如:入。[5]诎(qū):屈,让。[6]乡:通“向”。[7](ɡòu):同“诟”,辱骂。[8]信:通“伸”。

  能信意强秦[1],而屈体廉子,用徇其君,俱重于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湣王既失临淄而奔莒,唯田单用即墨破走骑劫,遂存齐社稷。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能设诡说解患于围城,轻爵禄,乐肆志。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2],《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结子楚亲,使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曹子匕首,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义不为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能明其画[3],因时推秦,遂得意于海内,斯为谋首。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为秦开地益众,北靡匈奴[4],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填赵塞常山以广河内,弱楚权,明汉王之信于天下。作《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九。

  收西河、上党之兵,从至彭城;越之侵掠梁地以苦项羽[5]。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1]信:通“伸”。[2]连类以争义:以连类取譬的手法来表扬正义。[3]画:策划。[4]靡:使披靡,即征服。[5]越:彭越。

  以淮南叛楚归汉,汉用得大司马殷[1],卒破子羽于垓下。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楚人迫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距巩、洛,而韩信为填颍川,卢绾绝籍粮饷。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畔项王,唯齐连子羽城阳[2],汉得以间遂入彭城。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攻城野战,获功归报,哙、商有力焉,非独鞭策,又与之脱难。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

  汉既初定,文理未明,苍为主计,整齐度量,序律历。作《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结言通使,约怀诸侯;诸侯咸亲,归汉为籓辅。作《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欲详知秦楚之事,维周绁常从高祖,平定诸侯。作《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徙强族,都关中,和约匈奴;明朝廷礼,次宗庙仪法。作《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栾公不劫于埶而倍死[3]。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1]殷:周殷,曾被项羽封大司马守九江,为英布招降。[2]连:牵制。[3]埶:同“势”。倍:通“背”,违背。

  敢犯颜色以达主义[1],不顾其身,为国家树长画[2]。作《袁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

  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增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讷于言,敏于行,务在鞠躬,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守节切直,义足以言廉,行足以厉贤,任重权不可以非理挠。作《田叔列传》第四十四。

  扁鹊言医,为方者宗,守数精明;后世〔循〕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维仲之省[3],厥濞王吴,遭汉初定,以填抚江、淮之间。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吴楚为乱,宗属唯婴贤而喜士,士乡之[4],率师抗山东荥阳。作《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

  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宽足用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于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作《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欲知强弱之时,设备征讨,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1]以达主义:以使主上的行为合乎道义。[2]树长画:作长久之计。[3]仲:高祖之兄刘仲。省:减削,指刘仲被免去王位。[4]乡:通“向”。

  直曲塞[1],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臣宗室以侈靡相高,唯弘用节衣食为百吏先。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汉既平中国,而佗能集杨越以保南藩[2],纳贡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吴之叛逆,瓯人斩濞,葆守封禺为臣[3]。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藩,葆塞为外臣[4]。作《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唐蒙使略通夜郎,而邛、笮之君请为内臣受吏。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归于无为。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子长国之,以填江、淮之南,安剽楚庶民[5]。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正衣冠立于朝廷,而群臣莫敢言浮说,长孺矜焉;好荐人,称长者,壮有溉[6]。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1]直:打通。[2]佗:南越王赵佗。[3]葆:通“保”。[4]葆塞:保卫边塞。[5]剽:轻疾勇猛。[6]溉:通“概”,气节。此句“壮”当作“庄”,指郑庄。

  自孔子卒,京师莫崇庠序[1],唯建元、元狩之间,文辞粲如也。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民倍本多巧[2],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3]。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汉既通使大夏,而西极远蛮,引领内乡[4],欲观中国。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救人于厄,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5],义者有取焉。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夫事人君能说主耳目[6],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不流世俗,不争埶利,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齐、楚、秦、赵为日者,各有俗所用。欲循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窥其要,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于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1]庠序:学校。[2]倍:通“背”,悖。[3]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只有一概采用严刑,才能制伏他们。[4]乡:通“向”。[5]倍:通“背”。[6]说:通“悦”。

  维我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绝〕业。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于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矣。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生、晁错明申、商,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曰:“於戏[1]!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于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官。至于余乎,钦念哉!钦念哉!”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2]。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3],不令己失时,立功名于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艺,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4],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5],副在京师[6],俟后世圣人君子。第七十。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

  [1]於戏(wūhū):呜呼,感叹词。[2]科条:科分条例。[3]俶傥(tìtǎnɡ):同“倜傥”,卓越异常。[4]序略:叙史实之大略。厥协:与下文整齐同义。[5]名山:帝王藏书之府。[6]副在京师:副本留在京师。

  (周啸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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