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者:余红艳
余红艳(以下简称余):请问您对自己的作品比较喜欢的是?
罗伟章(以下简称罗):《饥饿百年》。我喜欢这部小说的粗粝。我现在很难找回那种粗粝,这是一种很严重的丧失。后来的《不必惊讶》也喜欢,虽然也写乡村,但写法跟《饥饿百年》完全不同。这是一个“齐物论”的小说,里面的农民和山川风物都很有思想。以前的小说写农民就只写农民跟土地的外部联系,对土地的思考写得比较少,甚至没有,而事实并非如此,农民对土地的思考既朴素又深刻,我想用《不必惊讶》来表达一种内部真实。这个小说我是一节一节写的,时间拖得很长,中间又还在写其他小说。写出来后,自己比较满意,读者和专家的评价也很高。再后来的《大河之舞》《太阳底下》,还有即将出版的《声音史》,我都喜欢。这些是长篇。中篇很多,我主要写中短篇,尤其是中篇。
余:走上写作之路,有无具体的刺激因素?
罗:我上小学时,二哥正读初中,二哥的语文成绩好,特别喜欢作文课,他偏偏又遇上了一位擅写文章的老师,那老师能背诵《古文观止》里的全部篇章,常常把我二哥的作文改得满篇红,遇到假期,二哥就把作文本带回来,念给我听,念到精彩处,就停下来,嘴里吱吱有声,感叹老师的厉害。我由此知道了文字表达的美妙。文字表达能跟自己说话,还能创造现实以外的另一种现实,这实在太好了。我对那另一种现实很向往,因为我童年的现实不好,很灰暗。母亲在我六年那年就去世了,我的童年是很孤寂的。从小没母亲的人非常孤寂,会问:为什么别人都有母亲,偏偏我没有?会不停地问,却找不到答案,只能被迫接受这铁一样的现实。但文学可以构造另一种现实。如果说是什么激发了我写作,可能正是因为幼年丧母。那时候我常常一个人发呆,一个人去山上,看着早上的太阳、傍晚的太阳,都觉得悲伤、苍凉。这种苍凉感贯穿了我。还有念初中时,班上三十多个同学,有十多二十个都订了文学刊物,互相交流。我没钱订,就看别人的。以前我成绩很好,老师很喜欢我,后来看上了文学刊物,如《苏联文学》《奔流》《十月》等,我再也无心上课,早晚自习都拿来读小说。老师觉得我不可救药了。的确也是,到高中数学就只能考三十来分了。到高三我才突然醒悟,觉得自己必须上大学。不上大学,就只能过祖辈的生活,依靠艰苦的体力劳动才能维持基本的生存。所以高三我努力起来,专补数学。大学期间,我基本靠写作为生,以写散文为主,小说比较少,也写诗,但诗歌写得很差。毕业后我基本没写作。到1991年,我毕业教了一年多书,暑假里,我到广东去了。当年时兴南下。领导怕我到广东就不回来——实际我也做好了不回来的打算。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