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解诗学自20世纪30年代以来渐成气候,刘西渭和卞之琳就《鱼目集》中相关诗篇进行的交流与讨论乃新诗史上著名的阐释公案。然而至今,读者对新诗的阅读困惑仍居各种文体之首。刘西渭和卞之琳的讨论已触及新诗阅读的关键问题,只是我们理解得还不够。无独有偶,西方几位符号学家——里法泰尔、卡勒、艾柯等,在诗歌阐释问题上也争执不休。下文将重返历史语境,对读中西方诗人、学者对诗歌阅读问题的论争,一方面重估“圆宝盒”衍义的意义,另一方面以诗歌符号学理论为依据探讨现代诗学中的阅读难题。
一、“圆宝盒”的衍义:刘西渭与卞之琳的一段阐释公案
1936年4月至7月,《大公报·文艺》副刊第122期、142期、158期和182期上,分别刊登了刘西渭和卞之琳就《鱼目集》中相关诗篇的反复探讨。其中《圆宝盒》一诗争议最大,不同的解读,构成符号释义活动中无限衍义的几个环节,即便作者本人也无法终止衍义过程,后来有更多的讨论加入。
《圆宝盒》阐释引发的问题和思考如下:
第一,两种封闭式的寻找“圆宝盒”意旨的方式。刘西渭从“别上什么钟表店”连续四行诗,推断“是否诗人心想用圆宝盒象征现时?这个猜测或者不见其全错。那‘桥’——不就隐隐指着接连过去与未来的现时吗?”但下面的诗句“可是桥/也搭在我的圆宝盒里”,现时搭在现时里,似乎讲不通。刘西渭继续假定,圆宝盒象征“生命,存在,或者我与现时的结合”。于是“我”的生命在生命之河中流动,也会碰到种种交流,而“我”那充满理想和追求的生命,在别人眼里,或许只是挂在耳边的“珍珠”、“宝石”或“星”。最后,刘西渭指出:“还有比这更悲哀的,我们诗人对于人生的解释都是装饰:‘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
第二,诗人挡不住读者——刘西渭的基本阐释立场。面对卞之琳的纠错、指正,刘西渭的态度犹疑不决。刘西渭首先表达了读者的难处:“一个读者,所有经验限于对象(一部书,一首诗)的提示,本身和作者已然不同,想象能否帮他打进读书的经验,即使打进去,能否契合无间,正如一句伤心的俗话:‘天晓得!’”这句辩白,隐含着读者对作者的追逐,读者想要领会作者全部的意思,何其之难!
第三,个体体验是读者(意义接收者)最后的法宝——阐释无“度”吗?“当一切都不可靠的时候,自我总不至于滑出我观察的中心。”读者在阅读中,常常想要努力接近作者以及文本意欲传达的意义,但无奈歧路百出,唯一可靠的似乎只有自我的体验和感知。刘西渭讲“自我”,我们引申为“个体体验”,其实还可以再扩大一点,概括为“个体的阐释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