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公园里来了一个人,高高个子背有点驼,戴一顶毡帽,面相特别——这就是以写《厚黑学》闻名的“厚黑教主”李宗吾。其实,厚黑教主孤家寡人一个,只是一位有独立思想的卓越学者……
南怀瑾有缘结识了“厚黑教主”,常在茶铺内听他针砭时弊,骂四川军阀。一次,李宗吾对南怀瑾开玩笑说:“我看你这个人有英雄主义,将来是会有所作为的。不过,我想教你一个办法,可以更快地当上英雄。要想成功、成名,就要骂人,我就是骂人骂出名的。你不用骂别人,你就骂我,骂我李宗吾混蛋该死,你就会成功。不过,你的额头上
要贴一张大成至圣先师孔子之位的纸条,你的心里要供奉我厚黑教主李
宗吾的牌位!”
这不是仍在骂历代当政者“脸皮厚心子黑”吗?南怀瑾对他讲:“老师,你就不要再讲厚黑学了,不要再骂人了。”李宗吾说:“不是我随便骂人,一些人脸厚心黑,我只不过是把他假面具揭下来!”南怀瑾说:“听说中央都注意你了,有人要抓你呢。”
当时许多人怕惹是非,不敢结交李宗吾,但南怀瑾不怕,一直同他来往……②
通过李宗吾,他后来又结识了第二个“异人”。这是他入川两三年后的事。一个和尚死在自流井(即现自贡市)。南怀瑾同好朋友钱吉(也是个和尚)一起走了8天,到自流井奔丧,烧香磕头后,盘缠用完。南怀瑾突然想起李宗吾老家在这里,就登门拜访。“厚黑教主”很高兴,问:“你怎么来了?”南怀瑾说:“我来看一个死人朋友。”李宗吾以为他开玩笑,说:“我还没有死啊!”
李宗吾盛情款待:捉鱼又杀鸡,弄出一顿正宗川菜……酒足饭饱,南怀瑾开口借钱。李宗吾问:“缺多少?”南怀瑾说:“10块钱。”李宗吾马上到里屋拿出20块大洋。南怀瑾说:“这太多了,而且不知什么时候能还……”李宗吾说:“你先用了再说!”南怀瑾后来感慨地回忆:“从我借钱这件小事来看,厚黑教主的为人道德,一点儿也不厚黑,甚至是很诚恳、很厚道的。”②
当时“厚黑教主”年过六旬、名震四川,大南怀瑾近40岁。他同尚默默无闻的外省小青年南怀瑾的这段交往,堪称当代文化大师交往的佳话。
饭后聊天时,李宗吾突然说:“你不是喜欢武功吗?这里赵家坳有一个赵四太爷,武功很了不起……”李宗吾接着介绍:赵四太爷从小就是个瘸子,但功夫很好,尤其是“踏雪无痕”的轻功,雪地里来回走一里多路,鞋底上不会沾一点污泥。他教了一个徒弟,但徒弟学了功夫不做好事,干起采花勾当,夜里翻墙入室强奸民女。赵四太爷一气之下,把这个徒弟的功夫废了,从此不再授徒传艺……我推荐你去,他一定会接受。你跟赵四太爷学三年,将来当个侠客也不错。这三年的学费由我承担。”
于是他们坐“滑竿”(四川一种简易竹轿)去拜访已80多岁的赵四太爷。南怀瑾怀疑他能飞檐走壁,后来回忆说:“赵四太爷一笑之后,即疾行一里多路,又快步走回来。这时刚好新雨初晴,地上泥泞,老人脚上穿的一双白底新靴,一趟回来后,鞋底一点也没有被泥染污。而且他在起步时,未见拿架作势,洒然来去自如。他又问欲见走壁的身手否?随即见他张臂贴壁,亦未有任何架势,人已离地拔高,笑说:‘你现在相信吧!愿学否?若愿住三年,即可示教。’”
南怀瑾觉得三年时间太长。当晚和钱吉回客栈过夜,第二天一早,李宗吾来到客栈,劝他留下来学武功,南怀瑾婉拒了。李宗吾连说:“可惜,可惜!”②
南怀瑾后来在成都又遇到一位河南籍拳师,教他“十三大法”,南怀瑾想:“这是太极拳衍变的十三架势,不刚不柔,然而每一个动作,招招可以致人死命。顿时感觉到倘使学这套拳的人没有道德修养,动辄要人性命,如何了得!”
他从此弃拳不学,专志于精修佛学了。他50多岁时说:“我对拳术,一搁就是二三十年,既不练习又不与人较量,可说一生从来未曾施用过,且越到后来越怕动手,愈厌习武。古人造字,止戈为武,武功的目的是以武制乱,以求‘和平’。后世学武,反而更滋生事端……这也是使我弃武学禅之主要动机。”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