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大善人想给安居寺重塑佛像金身,这事弟子们不敢作主,连忙向主持慧丰大师报告。慧丰来到大殿,抬眼看着镀金有些脱落,但仍不失干净整洁的佛像,又盯着穿得光洁而且满是珠光宝气的贾大善人,缓缓地说:“佛心是金子做的。”
贾大善人面孔一红,他知道慧丰是在暗讽自己。毕竟贾大善人并非真正的大善人,在灾荒年间他虽然也能够煮一点光可鉴人的稀粥施舍给穷人,但是在太平年间,他总是挟技持能,暗中对一些有钱人做那没本钱的买卖。那些有钱人欲请江湖朋友将贾大善人除去,但贾大善人自身功夫了得,而且黑白两道都很吃得开,又曾施惠于小老百姓,自然没人愿意掺合进去。
贾大善人以前也曾向庙宇布施以求买个心安,但在他身上还从来没有发生过重塑佛像金身这等大手笔。慧丰若是答应,便是在向江湖朋友们证实贾大善人的“善”。
贾大善人见慧丰不答应自己行善,怫然不悦:“亏你还是安居寺主持,对佛祖一点也不知敬意。”
慧丰说:“佛在心中。佛像与人的肉身一般无异,皆属虚妄。”
贾大善人悻悻然,转身就走。到了门口,他扭头说:“今年果州先旱后涝,灾害频发,我原想布施,看来也是多余了。”
慧丰便叫住了他:“你若肯布施,便是行佛祖之事,佛祖自然会顾着你。”
贾大善人转过身来:“可是我的儿子贾冲,年及弱冠,到现在还一事无成。”
慧丰说:“你可以教他。”
贾大善人叹了口气:“我不是严父,逼不了儿子成龙。”
慧丰又说:“你可以找人教他。”
贾大善人摇摇头:“他先后曾师从定子陆、铁掌向、金无痕、丁双剑、钱铁枪等人,可是他一样都没有学会。”
这几人都是江湖上的顶尖高手,各擅一门绝技,只要任学一门,便可在江湖上立足。若真学不到家,那么今后贾大善人一死,只怕会有另外一个“大善人”效仿贾大善人,掠走他们贾家钱财,也难怪贾大善人会找慧丰大师。
慧丰说:“你叫他来吧。”
贾冲于是在第二天一大早随父亲来到安居寺,当然贾大善人也不忘带上足够用于重塑佛像金身的银票。贾大善人仍然有些不放心:“我知道大师带出来的徒弟个个都很能干,只是犬子太过平庸,还望大师多多费心。”
慧丰说:“师父对徒弟与父亲对儿子,心情可是一般无二。”
其实贾大善人还有一件事情未曾告诉慧丰,贾冲曾拜师于慧丰的师兄慧静。慧静教了一阵子,认为贾冲不具备练武资质,只得半途而弃。贾大善人苦苦哀求,慧静迫不得已,才叫贾大善人来找慧丰。但是贾大善人何尝不知道慧丰胜过慧静呢?只是慧丰未必愿意教儿子,于是贾大善人与慧静商量出了这个法子。
闲暇无事,慧静常来安居寺打听贾冲的情况。那时江湖皆知慧丰收了贾冲为俗家弟子,一时引为奇谈,慧静正好借机聊起这事。慧丰笑笑:“教人重在因材施教。”
慧静颔首说:“那是。”
心里更想知道详情,但是慧丰已经插开了话题。慧静将这事告诉给贾大善人。贾大善人不好直接问慧丰,只得趁儿子一次回家省亲时问他:“你究竟学了些什么?”
贾冲说:“孔孟之道、佛学之理。”
贾大善人问:“他没教你练武么?”
贾冲说:“未曾。”
贾大善人不免心慌,遂找慧静商量。慧静有些惭愧地说:“最初我与他同在金蝉寺,他也是先教人修习佛法,但他的徒弟的确要出众一些。”
贾大善人这才心安。过了两年,贾大善人见慧丰还没有教贾冲武功的意思,又有些着急。这时贾冲说:“我想去考秀才。”
贾大善人很诧异,但还是让贾冲去了。结果一考而中,当了秀才。后来贾冲继续参加乡试、会试,最终获得功名,吃上了皇粮。
贾大善人便去了安居寺,慧丰说:“现在你可心安否?”
贾大善人满口堆笑:“好是好,我原想让他向大师学习武功,以保家护院,没想大师教出了一个官家人。”
慧丰正色说:“官家便可守家,只是要不枉一个‘善’字。”
贾大善人知道慧丰是在劝诫自己,一笑谢过。但在回家的路上,贾冲说:“朝廷给的薪俸,就象涓涓细流,虽则不多,但也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是不义之财,势若滔天洪水,人处其中,难免会被呛着。”
贾大善人想发怒,但抬眼看着文弱的儿子,满脸均是凛然正气,自己反倒不敢逼视,良久才说:“这些财产我都散去吧,今后就过自给自足的生活。”
又过了些日子,大家日渐改称其为“大善人”,都不约而同隐去了“贾”字,毕竟“贾”与“假”谐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