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其自然

书名:微型江湖之江湖 作者:李蓬 字数:102707 更新时间:2019-12-02

  多索大师随王府的师爷来到门口,王爷正站在窗前,双眉紧锁,盯着窗外的桃花出神。多索大师说:“春暖花开,真是大好时光,不知王爷找我有何见教?”

  王爷转过头来,没有看多索大师,而是目光移向案几。多索大师随着王爷的目光去瞧案几,他看到案几上面有封信,遂问:“可是信函给王爷带来了麻烦?”

  王爷说:“不是我有麻烦,而是你有麻烦。”

  多索大师说:“和尚四大皆空,何麻烦之有?”

  王爷说:“你若当真四大皆空,那是再好不过。不过——你还是自己瞧吧。”

  多索大师拆开信函,里面果然涉及到自己——有人举报说金钵和尚是他私生子。这事对出家人最是忌讳,平素多索大师言行诙谐随便,唠唠叨叨,但大家总觉得他是“口说心不乱”,因此对他十分敬畏。现在摊上这等大事,那可不一样。特别是反映到了王爷耳中,麻烦也就更大——宗教本来就是官府统治老百姓的一种工具,寺庙主持人虽由本寺和尚自行确定,而且多半是上任指定下任,但须报官府备案。当地官府收到举报后,知道多索大师与王爷关系不菲,于是将信函转了过来。

  多索大师这次很干脆:“原来是有人要我走,那我就走吧。”

  王爷心想多索大师数次为自己解围,这事也是为解决流寇之事而引起,就说:“我想在王府旁修一静室,你搬来住吧。”

  多索大师说:“阿弥陀佛,那样多索只怕更加无法抵抗诱惑,倒不如另觅荒山。”

  王爷有些奇怪:“养私生子也只是你年轻时欠下的风流债,你现在修为甚高,还会有欲望么?”

  多索大师说:“出家人也有欲望,修行是在克制;真正没有欲望,恐怕只有太监。”

  王爷不觉莞尔,暗想太监也有欲望,只不过与常人不同而已。

  多索大师回到金佛寺,向诸僧简单交待几句,就将主持大位交与师弟多智和尚,转身出寺。

  距金佛寺不远有座风光秀美的无名小山,山中筑有茅屋,往日多索大师闭关静养,多半是去那里独处,现在则是以此为家。王爷让人前来打整茅屋,便连金佛寺的和尚也跑来帮忙。

  多智和尚提出要分派一些财产给多索大师。多索大师说:“我既不是另立户头的儿子,又不是出嫁的女儿,要分家产干甚!今后金佛寺的兴亡全靠师弟你了。”

  多智和尚合什说:“自当谨记师兄教诲。”

  但是没过几天,弟子私下跑来说:“有小股流寇跑来金佛寺滋事。”

  多索大师说:“你多智师叔自会处理。”

  又过一段时间,多智和尚跑来向多索大师问计。多索大师说:“佛门是清修之地,并没有多少闲余财产,流寇能来抢走什么?盗亦有道,须向他们讲清道理。”

  事隔不久,有弟子再次跑来,愤愤然:“师父,师叔怪你先前帮着王爷灭了流寇,所以现在流寇余孽才来骚扰本寺。”

  多索大师说:“阿弥陀佛,流寇若因这事找金佛寺的麻烦,倒不如来找我——否则就不成为因果了。”

  弟子说:“师叔说你有儿子在流寇为婿,是金钵见你受厄,故意让流寇来找金佛寺的晦气。”

  多索大师霍然站起:“多智真是白修了,些许俗事尚且参悟不透。金钵小和尚自小随我修行,尚不至于如此倒行逆施、肆意妄为!”

  多索大师随弟子回到金佛寺。多智和尚说:“我知道师兄不愿出山,所以说了些过激言语,尚请师兄见谅。”

  多索大师合什行礼,没有回答。

  恰好这时有人在前殿无理取闹,那些人正是流寇遗属——他们每隔一段时间就来金佛寺大殿惹事生非,而且不犯什么大错,让人甚是头疼。多索大师连忙制止。流寇见是多索大师,有些悻悻然,嘟嚷着离开了金佛寺。

  多索大师向多智和尚摊摊手,转身就走。

  多智和尚想挽留师兄,多索大师头也不回说:“行善自会止恶。”

  没过多久,王爷派人来找多索大师,要他重返金佛寺任主持。多索大师问:“为何?”

  王爷说:“多智和尚自知难以服众,甘愿退位,条件是我得在王府旁修一静室供他清修——那封举报信,其实是他所为。”

  多索大师说:“也应该在弟子中选主持啊。”

  王爷说:“目前未有佳弟子,主持人大位舍你其谁。”

  多索大师于是重返金佛寺当主持。一些江湖朋友得知了这事,有些奇怪:“既已离开,你还好意思回来?”

  多索大师说:“修行,不是逆事而行,而是顺其自然。”

  又有人问:“你恨多智和尚么?”

  多索大师说:“我恨他作甚?有些和尚永远只配称和尚,而我被称为大师,总还是有些区别——阿弥陀佛,我说这话也有些不配称大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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