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还乡
县里来的公差与里正到底放心不下乡民,他们亲自去各家各户走访,遇有不满意的地方便及时要求整改。等整改妥当,两人来到村门口,见乡亲们都站在那里看热闹。前面那排是黄三和林金花等一干负责礼仪接待的乡民,后面便是其他不相干的男女老少。里正两人一来,便自然站在了最前面。哈大龙挤到他身后问:“他到底什么时候来哟,太阳都晒屁股了。”
里正说:“你懂个屁,当官的都是日理万机,不比咱们小老百姓什么都没有,就是有时间,可以随便在哪里站一天!”
其他人便笑:“狗日的还摆架子,老子偏不迎接他,看他能把咱怎样。”
话虽如此说,可就是舍不得迈步离开。大家都眼巴巴地盯着来路,一直等到太阳挂在正空,才看到一群人走过来。黄三于是招呼自己那班人吹锁啦,林金花扭头朝女人们看了一眼,扯开嗓子说:“欢迎欢迎!”女人们便都嘴里一齐喊:“欢迎欢迎!”
那群人来到里正身边停了下来,吩咐里正一定要好好接待。原来是县令来了,真正的大官还在后面。里正见有县令吩咐,自然没口子地答应。又过了一会儿,大家才看见一群穿着五花八门,但却步履整齐的卫士走了过来。
哈大龙见他们着装不统一,遂说:“哟,哪里来的一群叫花子充好汉。”
后面那排人便忍不住笑起来,但笑着笑着就瞪大了眼睛,甚至连呼吸都给屏住了——他们看到路上来了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那些女人穿着高高的木屐,走路一摆一摆的。霎时,黄三他们停止了吹凑,林金花她们也忘了扭动屁股。
卫士们走到距离里正约莫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那群花枝招展的女人也挨着卫士停了下来。半晌有人说:“真漂亮,她们若是肯跟我睡一觉,我宁愿夏天给她打扇冬天给她捂脚。”
前面便朝后面扭过去一个脑袋:“你这个死鬼,你咋不给我这样做,吃着锅里还望着碗里!”
众人复又笑开了。县令狠狠地剜了两人一眼,里正便威严地说:“严肃些。王老七,就你话多,回头再找你算帐。”
又过了许久,才见一群乐队一边走,一边吹打着乐器,他们吹奏的乐曲乃是“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他们人尚未走近,声势便已盖过了黄三的锁啦班。后面一辆敞篷大车由四匹马拉着缓缓而行,车上两边各有一个女人,中间的大汉对她们左拥右抱,再后面则是四个随从和一群卫士。众人再次屏住呼吸,忽然有人大声说:“哈哈,我就说里正在吹牛,说什么清一色的四匹白马拉着大车。只有两匹马不说,居然还用两头牛来充马。冒充也还罢了,偏偏还是一头黄牛一头水牛。再说那两匹马的颜色也是一黑一白,我看还不如用四头花色一致的毛驴来拉车子。”
里正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旋即向哈大龙示意,要他帮着自己约束村民。车子在那群花枝招展的女人面前停了下来,车后四个随从连忙快步上前,车上的大汉也放开了两个女人,由一个随从搀扶着下车。其余三人则一揖到底,头都几乎快要触地。站在前面两排的女人们便也开始向大汉行礼。
大汉不仅对三名随从不理不睬,便连那些花枝招展的女人也不看在眼里。他昂首挺胸地朝乡亲们走来。卫士们依然保持不动,但远远地,县令已开始行礼。里正便也学着县令的模样行礼。村民们想不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县令居然也会这样打躬作揖,于是乱了阵势,都冲到第一排去,争相观看究竟是谁有这样大的架子。但大家理智尚未泯灭,记得要注意形象,便也学着里正的模样施礼。
大汉虽然对他的手下及县令诸人不理不睬,但对乡亲似乎感到异常亲切。他正巧来到哈大龙身边,便一把扶起哈大龙。哈大龙抬头一看,不觉一怔,旋即哈哈大笑:“我当是谁,这不是刘烂龙么?你居然还活着,而且当了大官。”
刘烂龙尚未回答,他身边一名随从就立即一声厉吼:“大胆,敢对皇帝出言无状。”
哈大龙盯了盯那人,觉得也很面熟,半晌忽然醒悟:“我当是谁,原来是杀狗的樊屠子。你们两连襟唱的是那出戏?该不会是合伙骗人吧?”
刘烂龙身边另一名随从说:“谁用得着摆这么大的架式骗人,他可是真正的皇帝。”
哈大龙觉得这人也有些面熟,象是以前县里的文吏萧何,只是这人没怎么打过交道,但曾来过刘太公家里。他于是转身对大伙儿说:“想当年我也曾跟刘烂龙的岳父吕公读过几年书,那时可比他学得还好呢。我知道黄帝是谁,人家是两千年前的人物。刘烂龙自从学人家造反,真是越来越会吹,居然搬出了黄帝。你说你到哪里不好冒充,偏偏要来咱们这知根知底的地方吹牛。你若是黄帝,你那老头子也用不着要我帮忙找大夫,你直接让神农氏给他医治就行了。”
萧何说:“兄台既然也读过书,总该知道三皇五帝吧。他现在功盖三皇五帝,于是称为皇帝,是为汉高祖。”
哈大龙一呆,半晌才说:“是了,秦国国王统一天下,要当始皇,结果弄得天下大乱。你说你什么不好当,偏偏要当皇帝?再说刘烂龙这个混名虽然不甚好听,但刘邦这个名字也还算朗朗上口,你居然当了皇帝就改成了怪头怪脑的汉高祖!”
此时樊哙再也忍耐不住:“你还有完没完,秦朝早已灭亡,天下都是刘家的。这次咱们回乡省亲,你居然敢如此胡搅蛮缠,给我抓起来!”
霎时,跑来两个卫士一把抓住哈大龙,反扭着他的双手向上一抬,哈大龙的头便几乎快要触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