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在这时,金镇长偶然转过头来看见了急得汗流满面的秦再兴,嘴边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使劲拍起了巴巴掌,嘴里同时声嘶力竭地喊叫:“大家静一静。我们金菊镇的新任党委书记秦再兴今天也来了,大家欢迎秦书记讲话。”
秦再兴愣了,林部长也愣了。原先说好,秦再兴不了解情况,今天就不讲话,以免被部份人抓辫子,使农科村的问题更加复杂化。但是,金镇长这一喊,场面上竟忽然静了下来,村民又像刚才林部长要讲话前那样,眼光齐刷刷地朝秦再兴扫来。只见这位金菊镇的党委书记中等个子,单调、腼腆、精瘦,没有腆着肚皮,很像个文弱书生。他这个样儿能领导金菊镇吗?看他又能给我们啥子说法。村民们等待着这位金菊镇的党委书记给他们讲话,不会给村民们讲些花言巧语吧。
秦再兴开始一刻,自然觉得这是金镇长给他措手不及,故意将他的军。他想,反正丑媳妇是要见公婆。秦再兴虽然还没有来得及转换角色与位置,但此刻却要面对如此严峻的场面。秦再兴正了正神,想稳定下来却又有些慌乱。他首次站在这么多的村民面前讲话,而且是非常时期的讲话。因此,额头上自然就冒出汗水来了。但他终于镇定下来。他用不着跟随村民绕弯子,是怎么回事就照实说吧!他也清了清嗓子,说:“农科村的乡亲们,两个时辰前,才接到上级调我到金菊镇来工作的通知。我实话实说,金菊镇和农科村的事情,我还一无所知。”
“对头,懂就懂,不要装懂。哪能吃了包谷馍馍兴开黄腔的咧!”
农科村社长金三强大声说。秦再兴点点头。在场的人,哪个听不出来这句话中的骨头。林部长也并没有计较,脸上仍然充满着母亲般的微笑。其实,她此刻也正在暗自替秦再兴着急。秦再兴刚好来到金菊镇农科村,连镇政府都没有进,就在这里同村民直接见面了,而且要回答这么艰难的问题,实在难为他啦!
秦再兴开了个头,情绪就稳定了。秦再兴如何回答村民们的问题。秦再兴接着说道:“但我听了这么久,也听出一些眉目来了。镇政府干部要农科村村民上缴国家的农业税和镇村提留款;农科村的村民要求必需先把镇轧钢厂占了你们生产队土地多年的租赁费算清。”
“秦书记,你认为这合不合理?”金社长又大声地质问。
秦再兴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认为村民的要求是合理的。”
秦再兴的话音刚落,全场忽然就暴发出了热烈的掌声。随即,许多村民都泪眼花花地激动起来。这些年来,他们终于听见有领导当面跟他们说他们的行为是合理的。原先坐得远远的人们都往中间聚拢,想听听这位说他们的行为是合理的党委书记,竟能说出哪些温暖人心的话来。
又有人说:“秦书记,你硬是体谅我们农二哥的苦楚,公安派出所的人都说我们抗交农业税是违法。有人违法乱纪在前,我们违法乱纪在后。先惩治哪个也得有个顺序嘛!秦书记,你说是不是呀?”
忽然,一位颤巍巍的老妇人走到秦再兴的跟前,一把拉着秦再兴的手,哭泣说:“秦书记,这么多年了,只有你说我们的要求是合理的呀!你来当金菊镇领导我们,我们肯定福气呀!”
秦再兴也很有些感触,他也没有想到:一句实话,竟然会引起这样的反响。秦再兴怕林部长不好受,便又说:“刚才林部长已经讲过了,我们公民既要享受权利,也要完成应尽的义务。所以……”
秦再兴还没有说完,金三强又打断秦再兴的话头,说:“只要政府把轧钢厂应付的租赁费搞伸展,我们农科村的村民保证能够尽到公民应尽的义务!”
“秦书记,你定个时间,啥时把轧钢厂的事情弄清楚?闲话就少说些,莫耽误时间了,哪个有时间天天在这里摆闲龙门阵!”金三强大声说道。
人们的目光再次齐刷刷地看着秦再兴。这是关键的承诺,哪个遇到这种事也不会轻意表态。秦再兴心里也是一愣,他默记了下,现在离元旦节还有一个多月,可能有时间解决好农科生产队与轧钢厂土地租赁纠纷的问题。他缓缓地说道:“元旦节以前吧,我们不能把这件事拖到二十一世纪吧!”
场面上顿时就沉默了起来,那么大一笔钱,秦再兴竟敢承诺在一个多月里解决,必然有他的道理。金镇长也感到秦再兴可能在上头有硬关系。不然,他就不会承诺得那么干脆。林部长也替秦再兴担心,他连情况都不熟悉,如何解决?秦再兴肯承担责任,总使她舒了口气。
场面上经过了短暂的躁动与交头接耳,金三强又出来说道:“秦书记,说话可算话。元旦节前解决问题,我们交税费也兑现?秦书记,你看如何?”
“好,元旦节了清。金菊镇党委政府说话是算数的。”
“秦书记,我们要的就是你这句话。”
原先坐着的或者站着的村民,都起身去找各自的锄头或者扁担等用具,都是预备跟公派出所的干警武斗的工具。现在,金三强招呼了声,各人都拿着手里的用具,往拆桥断路的地方走去。他们要把桥墩搭好,把路填平,好让政府和派出所已经停在这里一天的汽车能开出去。
闹了近一整天的农科生产队“官与民”的纠纷终于平静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