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姑给嫂子端来洗脸水后,看着嫂子瞎摸着在洗脸,开口问姜母的眼睛是咋的?竟然啥也看不见了。姜母感慨地说:“一言难尽呀!”停了停,姜母又说道:“想我们姜门一家知书达理,如今竟落得这般下场。俗话说,脱毛的凤凰不如鸡呀!我们姜家往后也要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苦日子了。”
秋姑听了心头一惊,再看侄子姜诗。只见姜诗的面容十分平静,似乎遭遇贬官对他来说是一件无所谓的事情。她在心里抱怨:你个姜诗侄子,放着好好的江阳县令不好好做县太爷,却要回到汛乡来。你那孝廉名声,你的江阳县令可是大汉皇帝御批的。如今遭遇贬官,肯定是凤凰落毛不如鸡咧!不,不止你姜诗,还有我这位瞎了眼的嫂嫂,还有你的媳妇庞三春,还有你的儿子姜安安。当然,还有我这个嫁出姜家的苦命姑姑,恐怕将来出门在外也抬不起脑壳哟!姜家哪一个人不受到你的牵连?幸好,他不是犯下“诛九族灭满门”的罪过哟!我秋姑从今往后,只能跟着你这个倒霉的侄子受苦受罪了。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姓姜。秋姑想到这儿,不禁怨恨地瞪了侄子一眼,脱口问道:“姜诗侄子,你到底是犯了啥子事才遭贬的嘛?你那江阳县令不是做得好好的吗?如何又要回到老家汛乡来了呢?”
姜诗看了姑姑一眼,用平静的口气问道:“这汛乡不好吗?”
秋姑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姜母接口道:“秋姑莫怪侄儿没有把江阳县官做好,都是你嫂嫂的原因,才使你侄儿挂印辞官的。”
秋姑更加糊涂了。侄子不是犯事遭贬,是自动辞官不做了。因为,虽然避免了姜家遭横祸的可能,秋姑心里多少得到了些安慰。她听嫂嫂的口气里,好像有她秋姑错怪了侄子。嫂嫂是她秋姑不能得罪的人,秋姑是在娘家暂时栖身呀!想着,秋姑急忙弯下腰来帮姜母洗脚,就如同一个很称职的丫环。
姜母从秋姑的话中,明显地感觉到了,她是怕以后没有饭吃而担心。姜母趁着秋姑给她洗脚,用深情的口气对小姑子说:“秋姑你放心,将来侄子有吃的,你当姑姑的就有喝的,饿不着你。”
秋姑脸上立即灿烂起来。她说:“嫂嫂,我随便问一句废话,你就多心了?哪个不晓得,我侄子是孝廉公,当过江阳县令,能把自己无依无靠的姑姑饿死吗?”说完这话,她故意瞟了瞟姜诗。
庞三春用木盆又给姜诗端着洗脸水进来了。庞三春说:“他这个江阳县令,只是个两袖清风的县令,你侄子生来就不是当官的料。如今回故乡从事农事,自然靠自食其力。正像刚才婆婆说的,姑姑是长辈,我们当然要孝敬,姑姑尽管放心。”这句话说得有条有理,不软不硬,也不卑不亢。
姜诗脱下那双都快走穿的毛布鞋子,看着妻子微笑着说:“你啥时也当先生了?”庞氏一听丈夫的口气,脸也红了,立即返身灶房去了。
庞氏走后,姜诗又看了姑姑一眼。他想,姑姑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自从姑爷去世后,姑姑一直生活在姜家。三年前自己到江阳县赴任,还叮咛姑姑好好地看着这座四合院子。如今自己辞官回乡,居然也有现存的房屋住,真还得感谢姑姑。姑姑是自己父亲的亲妹妹,姜诗自然该为姑姑尽孝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姜诗就说:“姑姑,你放心吧。母亲刚才说得对,有侄子吃的就有你吃喝。”
秋姑到底亲耳听见侄儿说出这句话来了,心里也充满了感激。说:“有你侄儿这句话,我还有啥子说的呢?”
姜母说:“我不是早就叫你放宽心嘛。”
姜诗看见姑姑现刻的心情好了些,刚进门来时看见她做作的反感心情也消失殆尽了。但他又想起刚才在大门外看见那个黑影子,仿佛不问清楚,今晚就无法入睡似的。现在,也许是向姑姑打听那个忽然从院子里窜出的黑影子的时候了。
“姑姑,我们刚才在大门外突然就看见个黑影子,从我们的院子围墙边跑了,我要去抓,但三春拉住了我。姑姑,难道汛乡有贼娃子,世道不太清静?”
姜诗那双洗净的脚放在了木盆的边缘上晾着,却看着秋姑面对母亲的背影问话。他以为,姑姑会转过头来回答自己这个问题。但是,秋姑的背影却老是对着他那双寻问的眼睛凝然不动。其实,秋姑刚才听侄儿问起,不禁脸上在发烧,帮嫂嫂洗脚的那双手,也在微微颤抖。她哪里敢把那双眼睛转过来与侄儿的眼睛对视?恰在这时,姜母给秋姑解了围。她说:“难道汛乡也人心不古?贼娃子也敢横行霸道?”
秋姑到底反过气来了,急不可待地说道:“就是,有些贼娃子以为姜诗侄子当着江阳县令,屋里有好多金银财宝,就起了打猫心肠。侄儿你恐怕真的是看见贼娃子路过想进咱院子,才被你们的喊门声吓跑了。”
姜诗想想也有道理,便对姑姑说:“以后就不怕贼娃子了。母亲,今晚就同姑姑暂且睡一夜,明天叫三春给你老人家重新铺床。”
姜母说:“深更半夜了,还讲究啥?你也睡去吧,今天都累了。”正在这时候,庞三春也过来叫姜诗去歇息,说床铺已经铺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