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一天早上起来看到嫂子又去收拾那辆快要散了架子的自行车的。
嫂子收拾得很认真,我悄悄地走过去,对嫂子说,嫂子你别怕,家里还有我。嫂子抬头看见我,笑了。我看出嫂子的笑是凄楚的笑。嫂子说,三桩子,我想去镇上开饭馆,你给我帮忙行吗?可我能帮你干什么呢?嫂子见我犹豫,笑了,说她在镇里饭店打工的时候,已经学会了做饭做菜。还有,嫂子想开家粗粮馆。嫂子看好了,镇上南来北往的客人很多,都是外地客,他们稀罕咱农家的饭菜呢。
嫂子变了。变得有魄力了。她去信用社贷款,一个专门经营农家饭菜的小饭馆开业了。原来不大爱说话的嫂子,渐渐泼辣大方了。小饭馆开业不久,嫂子就开始赢利了。嫂子有了固定的客源,他们都说嫂子的饭菜做得好吃呢,都说嫂子会来事呢。我一直帮助嫂子料理饭馆的事情,买菜,粗重活计都是我来干。嫂子后来把孩子接到镇上的学校上学了,把娘和二哥也接到镇上的饭店。嫂子在饭店后面盖了间小房,全家人相依为命生活在这里。
嫂子左右逢源,饭馆的生意十分火暴。有些客人,跟嫂子说话很大胆,时常拿一些荤得很的笑话来打趣,嫂子虽然红了脸,可她还是跟他们打闹成了一片。这个在嫂子的屁股上掐一把,那个冲冷子摸一把嫂子的胳膊和胸脯,嫂子都能接受得了。每在这个时候,我就默默地躲出去,坐在门口,看路上过往的行人。嫂子闹够了,出来看见我。嫂子叹息一声,说,三桩子,你会瞧不起嫂子吧?我低头不言语,嫂子这样做也是无奈的,客人来饭馆里吃饭,大多数也是看了嫂子的脸蛋和身段才来的。就是言语过分点,也并没有把嫂子怎么样。嫂子最头疼的是镇上的干部还有能够管着饭馆的领导,什么工商税务卫生防疫,要是都按照程序办下来的话得不少钱,嫂子负担不起,就找关系。请他们吃饭,吃一顿,有些钱就可以免了。这个道理嫂子懂。嫂子办事很干脆,有气魄。这些人都愿意听嫂子说话,往嫂子的饭馆领人,成全嫂子的生意,也借机跟嫂子打几下情骂几句俏。
嫂子的那辆自行车还归我骑,我骑着它买米买菜,嫂子已经没有闲暇时间去擦它了。嫂子还有二哥需要照料,嫂子听说像我二哥这样的病,要到山上采中草药熬成药水每天熏洗,会有疗效的。嫂子后来真的去山里采药了,那天我招待完两桌客人,找不到嫂子了。天又黑了下来,我害怕嫂子迷路,打了手电去接嫂子。嫂子回来了,就坐在我们村子的河边上。我跑过去叫嫂子,嫂子说,这两年太忙太累了,看到河边上肃静,想坐一会儿,坐下就不想起来了。她说她在琢磨,人究竟在为了啥活着。我不知道跟嫂子说些啥,嫂子突然就站起来,说,我得回去了,给你二哥熬药去。
嫂子认真地给二哥熬药,认真地给二哥擦洗身子。有时候看嫂子实在太累了,我就去山上采药。药材不好找,我就应付一下了事。怕嫂子觉察出来,我就弄了点芹菜叶子什么的对付一下,熬出的药水也是有很浓的颜色的。嫂子有一天,发现了我的不认真。她没有说话,默默地把药倒掉了。我尴尬的站在嫂子身后,嫂子说,三桩子,你们可是一奶同胞。我说,嫂子,没有用了,我二哥是废人了,不死不活的折磨人,还不如死了呢。嫂子惊讶地看着我,说,三桩子,以后你不用去采药了。
嫂子仍然坚持去山上菜药,真的不再让我去了。嫂子给我安排了另外的任务,她要我去学校复习,再次参加考试。我怎么能让嫂子挣钱供我呢?还有,我都快到三十的人了,还念什么书啊。我不去,嫂子生气了,几天不理睬我。我终于打听到我们村的小学要招一名民办教师,只要能当上民办教师,凭我高中的文化底子,过几年参加转正考试就好办了。我动了心思,可报名这关我又犯愁了,村长守庆卡着我,学校的校长听守庆的。守庆跟校长说了,我是个危险分子,打架斗殴无恶不作,要这样的人当老师怎么能教育好孩子?我想想守庆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以前做的事情也的确不够当老师的标准,何况还要经过考试,报名的人又特别多,连许长生都报了。我把这件事就放下了。
没有想到,我嫂子知道了这件事,嫂子说,报名费我给你交,你去考吧。我知道守庆不会放过我,嫂子说,我去找守庆说说去。嫂子买了很多礼品去找守庆了,我阻止不了嫂子,嫂子向守庆服软,都是为了我的前途。嫂子那天回来得很晚,样子很疲惫。我在饭馆门口坐着,嫂子远远地向我走来。我观察嫂子的脸色。嫂子勉强笑了笑,说,三桩子,温习功课吧,守庆答应不再追究你了。守庆怎么就不追究我了呢?守庆恨不能砸碎了我的骨头,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我呢?
守庆真的没有阻止我,我顺利地参加了考试,那些题目都是我学过的,我很快就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中了村小学的民办教师。嫂子为了我安心读书,要我搬出了饭馆到学校住。她那里太嘈杂,太不适合学习。嫂子的负担一下子就加重了。为了帮助嫂子,我还是时常过来帮助嫂子忙活。
不久发生了一件事情,让我下决心离开了嫂子的饭馆。
那天我们放学后,我到嫂子的饭馆里,看见几个男客人正在纠缠嫂子。其中一个客人,非要嫂子陪他睡觉不可。我怒不可遏,冲上前去,拽住那家伙的脖领子往外拖。那家伙骂骂咧咧,说你们村长能干我也能干,我也给钱啊。嫂子的脸色刷白,说你胡说什么?那家伙说,别跟我装,我告诉你,守庆把你上了,全镇的人都知道了。
嫂子关上了饭馆的门,眼泪刷刷往下淌。我说嫂子,是真的吗?嫂子说,你别听他胡说,嫂子知道分寸,赶快回去教你的课去。我找了守庆,守庆冷笑着告诉我,你要是不想当老师了,你就动一下我。守庆这样说,就等于承认了他占了嫂子的便宜。我的吐沫在喉咙里咕噜了几下,然后费劲地咽了下去。我没有动守庆一手指头,不是不敢。我在想,我打了守庆的话,那嫂子的亏就吃得没有任何意义了。守庆见我不敢动他,笑着说,我以为山妹的身子有多金贵呢,还不是稀松稀松的没意思,听说还是你拿尿浇的。
我颤抖着,把自己的舌头尖都快咬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