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秀才的苦瓜脸拉得挺长,为难说,我都多少年不干了。再说,卖干豆腐这边我也离不开啊。毕记本笑眯眯地瞅着郝秀才,不说话。郝秀才继续辩解,我说的都是真的。
毕记本说,允许你再重操旧业一次,都构建社会主义新农村呢,大喇叭天天喊,你觉悟必须得跟上。就一次,你就去把小凤和三深子的儿子,那长得不歪的小鸡给说歪了,这事就算你立功了。郝秀才挠着头说,这难度可有点大。再说了,不知道是哪个算卦的给算的,凭我这道行能算过人家了吗?吃哪碗饭都不容易,别破了江湖的规矩。
毕记本不容郝秀才再说什么,说,你是有文化的骗子,连海南的女大学生你都能够骗得了,对付农村一土老太太你不在话下。
毕记本甩腿上了自行车,带着五斤干豆腐扬长而去。
三
晚上许小飞没回来。龚丽丽打电话问了,许小飞说时间晚了就不回去了。龚丽丽耳朵好使,听到了电话里面歌舞升平的嘈杂声音。就明白许小飞这是跟一帮同学喝酒然后K歌去了。就说所长到现在也没有回来,然后赌气挂了手机。
毕记本一直没有回来,却等来了毕记本儿子的电话。龚丽丽说,今天不是我的班,不是所长的就是许小飞的,我凭啥不能回家在这守着啊?电话里面毕记本的儿子很客气,说我爸爸叫你早点把大门锁上。我把他接城里来了,医院大夫要他做一下复查。
放下电话,龚丽丽气不打一处来。瞅着空荡荡的屋子生气。兽医站的王兽医乐颠颠地推门进来,龚丽丽不爱看他,就说毕所长不在,獾子油的钱你找他要去吧。王兽医把一包东西放在办公桌上,说,小龚啊,你们所长拿干豆腐顶獾子油钱了。你们派出所有秤吗?咱分分干豆腐。
龚丽丽抬头看了那包东西,是干豆腐。龚丽丽就说,王叔,我不要,你都拿去吧。王兽医摇头,说那可不行,该咋是咋。毕所长捎来的时候都说了,留给你二斤半,顶账给我二斤半。你们派出所我记得是有秤了。龚丽丽无可奈何,拿眼角往外屋扫,王兽医就顺着龚丽丽的目光一路跟着扫出去。果然见到一台大秤。
那台大秤是后营子七眉毛家的,因为七眉毛家的猪拱了邻居家的菜地,拒不包赔,毕记本把七眉毛家收购山货的大秤给扛回来了做抵押。
哪里想到,七眉毛自己又买了一台大秤,这台秤人家不要了。邻居还来派出所来找毕记本,毕记本没有办法,自己掏了五十块钱给包赔了白菜钱。
从此,这台大秤就摆在了派出所。平时就有不少老百姓来派出所称东西,粮食啥的还好,主要是来称猪仔什么的太麻烦,嗷嗷叫,满屋子是猪毛味。许小飞嫌烦,偷着把秤砣给藏起来了。王兽医拿了干豆腐过去,量了半天也没有出结果,他不知道咋读取斤数,向龚丽丽求救。龚丽丽满肚子的气被他来回折腾消了一半,喊王兽医把干豆腐拿进了办公室。
接下来,龚丽丽教王兽医怎么分干豆腐。问好了是五斤一包,一人一半。那就查干豆腐的张数。总的干豆腐张数除以二,就是每人应该得的张数。因为每张干豆腐是一样重的一样大的。
王兽医觉得有道理,仔细查了起来。龚丽丽不叫他用手摸,说查完了,你都摸过了,属于我的干豆腐我还吃不吃了。王兽医觉得很委屈,说我是大夫。龚丽丽说,你是兽医。王兽医就不高兴了,说小龚你不能歧视兽医。你们派出所谁有个头疼脑热不是我给你们拿药的啊?龚丽丽说,我没有歧视兽医。你要非要查的话,你就拿筷子夹。王兽医拿了筷子滑稽地夹了一大气,说要不这样吧,小龚,我就从中间一劈,这边是我的,那边是你的,吃亏占便宜也没有外人,警民共建不在乎一张半张干豆腐,你说是吧?
送走了拿着干豆腐的王兽医,龚丽丽笑了起来。
许小飞半夜回来了,“咣咣”砸门,龚丽丽听出了是许小飞,故意不开。许小飞等不急了,爬上铁大门往里跳,铁大门顶上全是尖,“呲啦”一声把上衣刮了条口子。许小飞顾不得,怀里抱了一大摞白纸直奔办公室。看龚丽丽抱膀等在那,皮笑肉不笑朝龚丽丽打招呼。龚丽丽说,你不是不回来了吗?许小飞大咧咧地往椅子上一坐,说,那帮孙子不叫我走,没办法,人气太旺,拼命追捧。丽丽,你咋还不睡?
龚丽丽叹口气,说,睡什么睡,就知道你会回来,不得给你开门吗?许小飞笑了,说你别逗了,故意感动我,我砸半天门了,你愣是在屋子里站着都不去开门。龚丽丽说,我没有锁门,一直等你回来呢。
许小飞摸自己刮破了口子的上衣,不信,转身出去,大门从里面真没锁上。不但没锁,都没插。许小飞回到办公室目光里就多了温情,说,这扯不扯,知道这样我就不跳大门了。丽丽,你对我真好,我下辈子当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的大恩大情,你看把我这衣服刮的,这是新发的警服啊。龚丽丽到底忍不住哈哈笑起来,笑得弯了腰,捂着肚子揉,火气就烟消云散了。
许小飞看到了办公桌子上放着的干豆腐,顺手拽过来,拿起一张,卷吧卷吧就往嘴巴里塞。龚丽丽止住笑,过去抢。说,冰凉的,你不是在城里花天酒地吃的山珍海味吗?许小飞一边吃一边说,别提了,那帮孙子逮住我就一顿灌,一肚子二锅头和青岛淡爽,不顶饿啊。龚丽丽皱眉头,猫腰从抽屉里端出一碗泡好的面来。
许小飞见了,猴急地夺了,秃噜秃噜地吃起来。
龚丽丽起身说,你吃吧,吃饱了就赶紧睡,毕所长不回来了。许小飞嘴里含着面条,含糊不清地问,他干啥去了?听你说他不回来了,我不放心才赶回来的。龚丽丽说,他儿子给接走了,连派出所都没进,捎回来干豆腐就走了。说是去医院复查。
许小飞听完,惊喜地说,真去医院了?哈哈,谢天谢地。咋去的这么是时候呢?
龚丽丽不满,打个哈欠说,人家上医院你幸灾乐祸什么啊,无聊。许小飞“咕咚咚”喝口热汤,说,是这么回事。今天我去县局开会,上级布置打拐行动。从别的乡镇可都挖出拐卖儿童的事来了,就咱五间房乡没有。
你说,咱多没面子啊。我前一段就想查这事,毕所长愣是说没有。怎么会没有呢,别的乡镇能有,凭啥咱这就不能有。我看就是毕所长独断专行,捂着这天大的案子不去办,一味追求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嘿嘿,正好他不在,我明天就办这事。
龚丽丽瞅着许小飞拿来的白纸,问,拿这玩意干啥?该不是你想写大字报吧。许小飞瞅龚丽丽,不说话,坏笑。龚丽丽说,爱写你自己写,你也不是所长,我可不听你的。龚丽丽转身出去回屋睡觉去了。许小飞垫吧饱了肚子,来了精神,翻出来毛笔就刷刷地写了起来。
龚丽丽早上起来,闻到了院子里一股墨香。一想,许小飞一晚上一定战果辉煌。知道他在睡懒觉,所长今天是不能回来了,没有人骂许小飞,龚丽丽也清净了耳朵。没去砸门,去开大门。却发现大门开着,许小飞在院子里扫地呢。一把大扫帚呼呼生风,把院子扫得狼烟四起。龚丽丽喊,许小飞,你干什么啊?发什么神经。
许小飞扫一脑袋汗水了,说,必须饱满。龚丽丽没听懂许小飞说的饱满是啥意思,用手挡着尘土。说,别扫了,都冒烟了。许小飞觉得有道理,回屋端洗脸盆出来,“哗哗”往地上泼水,地上尘土飞扬,一盆水没管事,许小飞再回去端两盆水出来,“哗哗”“哗啦”地泼。
龚丽丽打开办公室,发现一桌子的白纸都叫许小飞给写成了标语。内容都是宣传打击拐卖妇女儿童的,措词特别严厉。龚丽丽仔细看了,办公室里收拾得挺干净,一个烟头都没有。
龚丽丽打趣,说,许小飞,太阳从南边出来了吧。你还真以为你是所长了,跑这过官瘾来了。许小飞抱着自己的本子一屁股坐在毕记本的办公桌前,说,严肃点,咱们必须做到所长在与不在都一个样。龚丽丽瞪一眼许小飞说,我下个月就回城了,等毕所长回来我就跟他说。
许小飞顿了一下,说,那你跟毕所长说去,你一天没走,就得认真对待工作。现在我要办公了,我具体部署一下这次五间房乡打拐专项攻坚战的内容。成立打拐小组,你和我一组,你是副组长。龚丽丽皱眉头,说,你就闹吧,没事找事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