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娜没走成,继续在快餐店里上班。不过,自从这次事后,我几次发现小娜的眉角挂着一层忧郁。我去打水,小娜总是在吧台里走神。看来,小娜的心事只有小娜一个人知道。
四祥一次酒后骂骂咧咧,瞧人家老板陈士力,模样不济,真他妈的有艳福。一个王两个二,牛X透了。不过,这古人说得好,作得欢,死得快,早早晚晚得出事。我不知四祥是听哪一位古人说得这番狗屁话,但是不久,陈士力真出事了。
我晚上去打水,发觉气氛不对。店子里冷冷清清,陈士力不在,小娜不在,就连厨师小沈也不在。老板娘美芝一个人在桌子旁喝闷酒。见我进来,招呼我过去,并且给我倒了一杯啤酒。
我诧异地问美芝,嫂子,咋的了?
美芝的眼圈马上红了。哽咽着说,你大哥和小娜那个死妮子生米都做成熟饭了,我还傻乎乎蒙在鼓里呢!
原来,昨天一早小娜就请假说是去医院,身子有些不舒服。美芝当时脑子里就划开了魂,好好的检查啥呀?今天一早,陈士力也出去没了踪影。美芝越琢磨越感觉不对味,就去医院看个究竟。美芝在医院里发现陈士力是领着小娜做人流来了。人赃俱获,这还抵赖得了。美芝一闹,陈士力竟扬手给了他一个大嘴巴。
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反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美芝。
美芝说,大兄弟,你不是能写吗?你给嫂子出口气,把陈士力的丑事写出来。他不是人,他忘恩负义,是陈士美的弟弟。他们老陈家没好人!
唉,美芝也是够不省心的了。受了这么大的打击,不心焦才怪呢?为爱生恨的女人啥样的傻事情可都做得出来,弄不好可要出人命了。我一边答应着美芝,一边仓皇离开了“士力快餐店”。半个月我没敢再去陈士力的店里打水。四祥去另外一家饭店联系好了水源。
大约一个月左右的一天早晨,老板娘美芝来工地找我。
我脸红了。嫂子,我真的写不了。
美芝笑了。在灿烂的朝霞里宛若盛开了一朵粉色的桃花。她说,不用写了。我错怪你大哥了。
我一脸露水。
美芝告诉我,小娜那小妮子在心里早就喜欢上了陈士力。两个月前的一天晚上,她在睡梦中稀里糊涂地和一个男人发生了关系,她还以为是你大哥呢!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不敢声张,又见你大哥一脸不知内情的模样,伤心地想一走了之。你大哥偏偏是热心肠,他还以为是我容不下小娜呢!跟我吵了一架,又去找小娜那了解情况。小娜哭了,说大哥我知道你人好,可你做过的事情咋不敢承认啊?你大哥蒙了。小娜就哭着说出了它肚子里怀了陈士力的孩子。
你大哥一时有口难辩。为了稳住小娜的情绪,只得承认是自己酒后做的事情,他完全负责。那天去医院做人流,让我抓了个人赃俱在。你大哥的冤情真是跳尽黄河也洗不清了。恰巧派出所办了一起案子,抓住个犯罪嫌疑人就是“路路春”老板的胖儿子,他交代了两个月前,撬开过小娜的房间门,冒充陈士力跟小娜……
我长吁了一口气。替美芝也替老板陈士力,可我马上又替小娜担起心来。
美芝似乎看破了我的心思,忙说,小娜平安着呢。只是身子太虚,还在我们店里静养。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美芝临走时问,咋不去我们店里打水了呢?被嫂子吓住了吧?
我说,我大舅子又找了家饭店,离工地近。
美芝尴尬地笑了笑,也好,随你们的便吧。你大哥让我过来,告诉你们一声,有啥事就过去。
美芝走了。在以后将近半年的时间里,我再也没有去“士力快餐店”。工程临近尾声,四祥突然约了我们初来的几个民工,去“士力快餐店”聚了一次餐。四祥那天很豪爽,点了一桌子菜。席间,老板陈士力给我们敬了酒,说了一些感谢我们捧场的话。并问我们工程还能干多久。四祥顺嘴说得上冬吧。小娜不在吧台里站着,换了另外的女孩子,也很漂亮。只是化了浓妆,咋看咋像百货大楼里的塑料人模特。
老板娘美芝打发走了大拨客人,坐在门口的椅子上打毛衣。看尺寸是给陈士力打的。见了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我几次想询问小娜的事,都被四祥给扰了。
老板陈士力一直送我们走出店门,照例说着客套话。
回到宿舍,见来时拉我们来的那辆汽车已停在那。四祥说,工程到了扫尾子阶段,交给别人去干了。经理有另外的活等着咱们呢。赶快收拾行李,坐车走。
三下五除二,我们十多个民工的全部家当搬上了汽车。坐在车厢里,冷风一吹,我一下子明白了,怪不得四祥这么大方,一桌吃了二百多,敢情他是想赊完帐就跑啊!
我扒着车厢要下车。四祥问,干啥去?我说,还钱。四祥说,傻透腔了你!
我最终没能下车。汽车从“士力快餐店”门口一闪而过。老板陈士力一定还在酣梦中。
我瞪大眼睛多看了几眼那亮晃晃的灯箱招牌,尽管我什么也不会看到。我还是努力想象老板陈士力的模样。
因为明天,或者以后,我将不会再看到老板陈士力了。关于他的一些故事,只有像碎片一样成为我的记忆了。
李大锁成为英雄的前前后后
李大锁一夜之间成了远近闻名的英雄。这是剪子胡同的人们事先没有料到的。
剪子胡同的房屋建得很没有规则。俯瞰,像一块洼地赶过一群牛。那家家户户的房屋似牛腚甩下的牛粪,东一家西一户,零零落落。剪子胡同的人家都睡火炕,烧柴烧煤。烟囱上吐出几缕炊烟,分明是一摊新鲜的牛粪,袅袅地冒着热乎气。
英雄李大锁起早从一摊新鲜牛粪里钻出来,你肯定不会注意他。李大锁是何许人也,没有人知晓。人们只认识一个干巴拉瞎的半大老头,每日清晨骑着辆破倒骑驴,脖子上挂只口哨,嘟嘟地吹。剪子胡同的人们听习惯了,口哨一响就知道豆腐匠子老李卖豆腐来了。
剪子胡同是一个独立的世界。世界杯出线奥运会申办、加入WTO这么大的事丝毫不会影响剪子胡同的正常生活。球进了!外面的街道鞭炮齐鸣,剪子胡同一片沉寂。第二天早上起来相互打听:谁家的孩子办喜事,选个深更半夜的时辰,忒不讲究了。当明白过来是因为踢进一个球时,剪子胡同人们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
傻树梅说:“净扯犊子!”
有年青人顶傻树梅:“一点都不关心国家大事!”
傻树梅把一串刺耳的讥笑塞进对方的耳朵:“球进了能当饭吃啊?进一百个球俺们家老李还不得照样去卖豆腐,你们这帮年青的纯粹是吃饱了撑的!”
从某种意义上讲,傻树梅说得不无道理。傻树梅这个人虽然傻出了名,有时候说出的话粗拉是粗拉点,可细品品细吧咂吧咂还挺有味。一股哲学味。
比如傻树梅顶那帮小青年关心国家大事的问题,就很有见地。傻树梅说:“我就烦你们屎没来呢先叫狗,光喊口号有啥用?得看日本鬼子进村时,谁敢迎着刺刀上。那才是有尿小子!”
没想到李大锁用实际行动捍卫了傻树梅的诤言。李大锁成了有尿小子,成了那段时期比李铁、郝海东人气指数还要旺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