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儿又飞回到幺妹的肩上，之后，幺妹、滨儿和铁兴川来到三益商行。桧妹子不在，那渝大智正在接待顾客，看到二人，热情地说道：“欢迎你们二位大驾光临啊。”铁兴川说：“渝老板，没什么大事情，我们就顺路经过，来看看老朋友。”

　　渝老板立即叫店员沏了一壶好茶，摆上水果招待二人。

　　铁兴川说：“渝老板，看你这副精明能干样，今年还不到五十吧？”

　　渝大智说：“你过奖了，我刚刚满五十，人乐天派想得开，就喜欢交朋友。”

　　“啊，真没想到，你一点都不显老。儿女们也一定和你一样都能干有出息吧。”铁兴川慢慢品茶，慢慢地说。

　　渝大智大笑起来：“我就一个儿子，正在念大学呢。我结婚晚，三十岁才结婚呢。”

　　铁兴川又说：“但没想到你夫人那么年轻，你可要留心啊。都说男人越老越香，渝老板难道就没有什么其他的红颜知己？”

　　渝大智倒是豪爽：“我老婆比我小十岁，就是喜欢打扮，女人嘛，都这样。红颜知己？哎呀，年轻人还敢风流，我现在可没那个心思了。”渝大智看了看幺妹，然后说：“我儿子和幺妹倒是有几分挂像。看来我们都是有缘人啊。”

　　幺妹接着他的话说：“啊，对了，你儿子多大了？渝老板，你们家这么富裕，你的生意做得也非常大，你怎么不多要几个孩子。”

　　渝大智说：“我儿子应该比这位幺妹小，今年刚上大学，上个月才满十八岁。生意大了就忙，我老婆也帮我打理生意，也就没有太多心思放在生孩子上。”

　　幺妹心里一沉，想着渝大智和自己是没有任何关系的。铁兴川问道：“渝老板，现在有些人发家后，就急着离婚又再婚。没想到老板你人还不花心啊。”

　　渝大智突然不笑了，有些沉痛地说道：“年轻的时候胡闹过，不过结了婚人就收了性子。哎，年轻的时候，真是荒唐啊，害了人家好女孩。”铁兴川观察到他脸上表情的变化，知道这里面肯定有文章，就对幺妹说：“幺妹，你先回戏曲院，我和老板还说点男人之间的事情。”

　　幺妹带着滨儿走后，铁兴川说：“渝老板，今晚我请客。我知道在三环外有一个地道的盐帮菜馆子，我们到那儿喝酒痛快去。好久都没遇到像你这么爽快的人了。”渝老板欣然答应。

　　傍晚，铁兴川和渝大智来到成都三环外的一个盐帮菜馆，这是一个小菜馆，门前挂了一个小红旗、上面写着“自贡盐帮菜”几个大白字，菜馆外表被装修成了一个土坯房的模样，房顶还盖着许多稻草，馆子内的桌凳都是农村的长条木凳和方木桌。生意非常好异常热闹，一个扎着个马尾的十八九岁女孩，系着个鲜红的围腰迎面而来招呼二人，并把二人引到了一个角落就坐。

　　铁兴川说：“阿兰姑娘，给我们上你们这儿最拿手的好菜。再来瓶国窖一五七三。”

　　“好咧。”女孩微笑着应答道，随即脸上现出两个小酒窝。渝大智看着那女孩不禁有些怅然，眼睛里飘过一丝忧伤。而渝大智的这些表情都没有逃过铁兴川的火眼金睛。

　　不一会酒窝女孩就给二人上酒上菜了。第一盘是“冷吃兔”，兔丁配着干红辣椒、绿白分明的大葱段、加上花椒生姜和陈皮，二人的胃口立即就被调动了。陆陆续续地酒窝女孩又端上了“水煮牛肉片”“芙蓉乌鱼片”“辣子鸡丁”“一品香酥鸭”“虎皮青椒”。喝着白酒，品着美味，二人就近乎热络起来。

　　铁兴川看他有些醉意了，就真诚地感叹道：“谁没有年轻过，我们男人嘛，年轻的时候，犯点错是可以理解的。有红颜知己是人生一大快乐啊。你看，刚才给我们上菜的女孩子叫阿兰，她人多美呀，一笑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阿兰，阿兰……”渝大智低声念叨着这个名字，又连喝了几杯酒。

　　铁兴川又说他以前谈过一次恋爱，那女孩嫌弃他的工作太危险，就和他分手了……

　　渝大智听铁兴川对自己吐露真心，也就带着醉意慢慢地说出了真心话：“哎，年轻的时候我们家在镇上，还算富裕的人家。那时候，家里还有点钱，父母就给了我几万块钱，让我自己出来打工创业。在城里就遇到一个叫阿兰的姑娘，阿兰笑起来也有一对小酒窝。她对我哪个好啊、真没得说的，我们就租房同居了，两年后，我们准备结婚。但是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父母给的钱也因为我做生意不利全赔光了，阿兰的父母就不同意我们结婚，还硬生生地把女儿叫回了农村老家。我也回到镇上，希望再次得到父母经济上的支助。三个月后，我一个城里的朋友赶到镇上说阿兰从农村又回到城里了，我就赶回了城里，阿兰告诉我她怀孕了，而且她要把孩子生下来。”渝大智边说着边喝酒，眼泪禁不住流下来了。

　　渝大智接着说：“那时候我还在做生意，和我合伙的人姓桧，就是我现在老婆的哥哥，我们正准备东山再起，生意上就非常忙。阿兰的身体不太好，有流产的危险，于是桧妹子就帮着我照顾她。本来阿兰的预产期是在十二月底，但是提早了。在阿兰快要临产的那几天，我正好在外地，暂时回不来。”渝大智说着，又喝了一杯白酒。

　　“而等我回来的时候，他们告诉我阿兰因为难产流血过多而死了，而孩子也没有保住。阿兰的骨灰后来被她父母带回老家了，我心里真的觉得对不起阿兰和她父母，真想就陪着阿兰一起走了。后来桧妹子告诉我，阿兰的那个孩子生下来就死了，而且是个畸形儿，长着小尾巴、像老鼠一样，不吉利，是克母之人，在火化后就丢了。我那时候伤心过度，一切的后事都是桧妹子和她哥哥一块操办的。”

　　“哎。阿兰可真是个命苦的人啊。不过老兄你也有福气啊，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更好的。你现在的老婆人多能干啊！”铁兴川叹了口气。这时候，酒窝女孩走过来给二人加菜上汤，不想渝大智一把抓住女孩就说：“阿兰，阿兰，你又回来找我啦。”

　　酒窝女孩尴尬的不知如何是好、脸涨得通红，用力地摆脱渝大智。菜馆老板是个小个男子，走过来对渝大智瞪大了圆眼睛、严厉地说：“我们这儿是吃饭的地方，不是不良场所。”

　　铁兴川连忙解释道：“老板您别误会，我是警察。您看，这是我的警官证。他是我的朋友，这女孩和他的老相识有点像。他喝醉了。”菜馆老板这才放心，让酒窝女孩离开了。

　　渝大智醉眼朦胧地带泪笑了笑，又继续地说：“桧妹子对我特别好，后来我们就结婚了。不过，我发达后，从来没有忘记过阿兰，悄悄资助阿兰的弟弟阿森上了大学，现在阿森在机关单位上班，可体面了。前年，我还背着老婆，给了阿兰父母一笔养老钱，又请人帮阿兰父母在农村的土坯房改建成了二层小洋楼。我的良心才好过些。”渝大智说完后，趴在桌上泣不成声。

　　“哪你记不记得阿兰是什么时候生孩子？”铁兴川问道。

　　“我记得非常清楚，是在二十年前的十一月八号，我是在十号赶回来的，那时候阿兰已经死了，放在停尸间。桧妹子告诉我小孩已经被火化了。”渝大智非常肯定地说。

　　渝大智说着又大哭了起来：“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在阿兰怀孕的时候，没有和阿兰扯结婚证，如果那样，我就能让她呆在我父母家待产，或许她就不会难产了。”

　　馆子里的其他人都转过身来、奇怪地看着这个哭泣的中年男人。铁兴川喝道：“有什么好看的，男人喝点酒，释放一下真性情有什么不好。又不是刘姥姥进大观园，不要再看了。”

　　俩人又说了好多推心置腹的话。已经到了深夜十二点，馆子里的其他食客都走光了，老板早就急着想关铺子、但又怕得罪了客官，看着这俩人还在喝酒，就打开电视消磨时间，正好看到戏曲频道正在播放《刘姥姥与王熙凤》，里面唱道：

　　“……胭脂花粉满脸涂，

　　八仙里逃出我刘仙姑。

　　他们是吃饱了人生没事做，

　　想拿我当木头人、

　　货郎鼓拨来拨去取笑开心吃豆腐。

　　他们耍弄我我也不含糊，

　　老酒灌了我一肚，

　　我只好打起精神装疯卖傻跟他们来应付，

　　我是又唱小曲又跳舞，

　　乐得他们东倒西歪、

　　前仰后合、

　　上气不接下气粗，

　　到底谁耍谁、

　　谁吃谁豆腐，

　　……”□

　　菜馆老板还是个戏迷，边看还边点评：“这个演员把刘姥姥这个丑角演得真好啊，活脱脱一个诙谐幽默的乡巴佬形象。这个演王熙凤的演员也不错，把一个善于算计、工于心计的害人精演得活灵活现的！”

　　铁兴川在一旁听了，心里暗暗想道：“如果娶到像王熙凤这样的善于算计和工于心计的老婆，日子可不怎么好过啊。刘姥姥虽然笨点傻点，但在红楼梦里的结局还不错。幺妹是个好对象。”

　　铁兴川付了账后，背起已经醉得不省人事的渝大智离开了菜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