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懿华这些日子忙得早晚两头摸黑,就像碰到南北极磁跳一样,生活全乱套了。一方面临近年底,他手头的工作忙了一年,千头万绪要收尾,既要下基层部队检查验收,写各种写不完的总结、材料,另一方面又要去医院照顾心爱的白琳娜,并受胡丽萍之托,三天两头还要到检察院打听舒胖娃的案情。
胡丽萍认为,检察官传唤舒胖娃肯定是一个误会。他一个私人老板,又不是国家干部,咋个会侵占国有资产呢?肯定是那两个白吃干饭的检察官搞错了对象,舒胖娃迟早会像易莽娃上次那样平安归来。因此,重情重义的章懿华就自然是她“解救”舒胖娃最得力的助手,章懿华也就责无旁贷地成了被爱情、友情推动的轱辘,几乎在不分昼夜地转动。
白琳娜的心肌炎复发引起的突然休克,经医生及时抢救已经转危为安,但由于她身体的抵抗力越来越差,十天半月还难以恢复健康,也就是说,她还只能躺在病床上继续承受病魔带来的痛苦。好在她的父母快到退休年龄,单位对老职工的管理一般都较为宽松,父母也就有较多的时间来陪伴身患重病的女儿。可章懿华毕竟是她最心爱的人,如果不是那讨厌的疾病又来纠缠,他们已经结为夫妻,章懿华就是道义和法律上的第一责任人,这个时候,章懿华即使忙得喘不过气来,他也要赶到医院去照顾她、陪伴她。
在章懿华和白琳娜父母,以及殷笑英的精心护理下,白琳娜终于可以自己进食并搀扶着去卫生间,不需要章懿华喂食和端屎端尿了,但她依然脸色苍白、浑身乏力,像是被霜打过的庄稼一样弱不禁风,让章懿华心疼得坐卧不安。
舒胖娃被检察官带走后,身怀六甲的胡丽萍整天以泪洗面、精神恍惚,尽管舒胖娃的父母已经搬来和她住在一起,但他父亲要应付公司的那一摊子事情,只有他母亲在家,并且大部分时间都在厨房忙碌,实际上很多时候都是胡丽萍一个人呆在超大的客厅里。
胡丽萍天生是一个不喜欢寂寞的女人,丈夫被带走了,也就把幸福和快乐带走了。但她骨子里又是一个好强的女人,也就是说,她轻易不会向命运低头,而且在生活中还爱制造一点浪漫和情趣。比如舒胖娃劳累一天回来,她会将风铃挂在门口,鲜花摆在一眼就能看见的地方,然后将一杯他喜欢的普洱茶递到他手上。也许正是她的这些小资情调,即使舒胖娃在外面沾花惹草,也没有抛弃她另起炉灶的意思,当然,胡丽萍与生俱来的外在美丽,也是抑制舒胖娃花心的锐利武器。听说孕妇多走动,有助于孩子的健康和智力提高,她便把走来走去作为给舒家传宗接代的神圣使命。哪知早上下楼梯时,尽管扶着栏杆,还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朱艳丽每天上班前都要来看她一眼,想方设法为她做点家务,恰好碰见她倒在地上,急忙打电话叫来孙向东和赵晓燕,然后将她送到军区总医院妇产科。一是军区总医院名气大、医疗技术好,二是殷笑英在医院当护士长,便于照顾她。
俗话说祸不单行,医院的名气再大、技术再好,还是没有保住胡丽萍的孩子。她苏醒后发现肚子凹下去了,顿时急得发疯,抓住医生的手问:“我的孩子呢?”
医生苦笑着答复她:“你大出血能捡回一条命已经不错了,哪能啥子好事都轮得到啊!”
胡丽萍气得哭笑不得,冲着医生吼道:“我已经倒了八辈子的霉,哪来啥子好事!”
说着便放声大哭起来。
章懿华和易莽娃听说后赶来安慰她。此时的胡丽萍已经哭得像一个泪人,章懿华见胡丽萍冷静一点后,劝她想开一点,好好保养自己的身体,身体好,孩子将来还会有的。胡丽萍总算收住了哭声,请章懿华和易莽娃看在和舒胖娃多年的感情上,抓紧时间去了解他的案情,想法拉他一把。章懿华说:“我们是多年的哥们,还用得着说吗?”
他们经过多方打听,终于对舒胖娃的案情有了一些了解。没了解还抱着侥幸心理,一了解大家都傻眼了:舒胖娃涉嫌侵占国家财产罪并非空穴来风,而是证据确凿、数额巨大,就像绳子套在脖子上一样,想摆也摆不脱。因为告发舒胖娃的不是别人,而是经常和他在一起耳鬓厮磨、有着床第之欢的女秘书,也就是那天在百货大楼,被章懿华和白琳娜瞟到一眼的那个窈窕淑女。结果,这个比舒胖娃小将近十岁的女子虽然外表窈窕,但实际上却并非淑女,她将自己的春宵,其实也并非初夜奉献给舒大老板的那一刻,也就注定了舒胖娃要栽倒在石榴裙下。
这是一个很有心计的女人,据说她委身于舒胖娃的目的非常明确。尽管她在公司里和舒胖娃没有过分的亲昵,但她揽财揽权、飞扬跋扈的作风,让职工们颇有微词,就连涉世不深的朱艳丽都巧妙暗示过舒叔叔,请他提防一点她,可舒胖娃当时利令智昏,根本没把小艳丽的话听进耳朵里。再说,这个女人在枕头边也给舒胖娃吹过风:叫他找个理由将胡丽萍“休了”,娶她为妻;或许将公司的财产分一半给她,至少将公司三分之一的股份划到她名下。舒胖娃能混到今天这个份儿也不是傻子。他心里想,“你要啥,我就买啥,就差点没将天上的星星摘下来给你,我在你身上花的钱还少吗?说得难听一点,我去找‘小姐’也花不了这么多钱,你再狮子嘴巴大张口,看我哪天一脚把你蹬了!”
因此并没有把她的话往心里放。哪知这个女人不是省油的灯,她抻腿的速度比舒胖娃还来得快。看见胡丽萍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舒胖娃和老婆住进了豪华别墅,她却被舒胖娃叫去空置的旧屋子“填房”,心里像是打翻了百年醋坛子,就在舒胖娃宴请几位老朋友的头一天晚上,她还提醒舒胖娃一碗水端平,不要顾此失彼。舒胖娃听她说得多了,自然就厌烦了,穿起裤子走后,接连两天没有搭理她。小女子误以为舒胖娃把她抛弃了,气得神经一时短路,竟然给市检察院寄去一封信,实名举报舒胖娃重金收买评估机构,恶意低估国有资产价值,趁国有企业改制“假破产,真逃债”,造成国有资产上亿元流失。仅此一条罪状,已经足以让舒胖娃吃不完兜着走,可她似乎还不解恨,又列出了舒胖娃偷税漏税和行贿受贿等若干问题,尽管是捕风捉影,有些牵强附会,但还是触目惊心。
了解舒胖娃的案情后,大家不仅傻眼了,而且头都大了,要想舒胖娃像易莽娃那样平安归来,似乎已经不可能了!
这天,大家来到孙向东家里,孙向东哀声叹气地说:“我早就劝过他,叫他管好自己的‘小弟弟’,可他不但不听,反而骂我老古董,跟不上形势,结果咋个样?这不就栽了!”
易莽娃也埋怨道:“就是嘛!这贪花儿的主,没有几个不是死在花儿下的。老九,古人是咋个说的?”
章懿华在想什么,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孙向东却主动接过话来,有板有眼地说:“古人云,‘常在花下眠,必做花下鬼!’不过,古人还有话,‘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易莽娃冷笑一声:“哼!这古人也太不负责任了,一件事,竟然说两口话!真是嘴巴两块皮,说话有走移,命都保不住了,风流还有啥意思?”
孙向东继续煞有介事地说:“你易莽娃行伍出身,就不懂其中的奥妙了。这是两种人生观、世界观在现实生活中的自然碰撞,也是客观存在。对于循规蹈矩的人来说,‘常在花下眠,必做花下鬼’,是对其宿命的诅咒,有点骂人的意思,而在及时行乐的人眼里,‘人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那是精神上的一种极限追求,也是一种超跃时空、跨越生活的高品质境界。”
“啧啧啧……”殷笑英在一旁听见了,嘲笑道:“还超跃时空、跨越生活、高品质境界呢!不就是花心大萝卜嘛!你是不是很羡慕呀?”
孙向东连忙赔着笑脸:“夫人在此,我哪敢呀!我只是说两种不同的人生观而已。”
赵晓燕见他们说话不着边际,站出来打断说:“我看咱们还是想想办法,如何帮助舒中胜度过难关吧!”
殷笑英立即响应:“就是嘛!你们这些男人,说啊说的就扯到一边去了,还是多动一点脑子,看看还有没有啥办法,能把舒胖娃从水火中救起来。”
孙向东像一只泄气的皮球:“舒胖娃过去总说他的命大富大贵,即使输了,也会反败为胜,这一次,我看就一个字——”说到这里,他两手一摊:“难!”
殷笑英不悦地瞪他一眼:“难,就不想办法了?你们还是男人,是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的朋友呢!”
易莽娃接过话说:“不错!我们是从小就在一起长大的朋友,而且上次我去做卧底被关进监狱后,舒胖娃也没有为我少操心。俗话说路遥知马力,患难见知己。我也是千方百计想帮他,可了解他的案情后,你叫我们咋个帮?总不能违反原则地去帮吧?”
胡丽萍不解地问:“我就没有弄明白,他不是国家公务员,咋个能侵占国家财产呢?”
章懿华解释说:“他虽然不是公务员,但他和国家有关工作人员恶意串通,低价收购国有企业,中饱私囊,罪名完全能够成立。”
胡丽萍又说:“他已经加入美国国籍,检察院应该无权羁押他吧?”
章懿华摇了摇头:“我已经问过了,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只要是在中国的土地上涉嫌犯罪,检察机关就有权对他实施逮捕。至于外交上的一些程序,检察机关不会给你留下任何口实的。”
胡丽萍失望地说:“那他花那么多钱去买一本美国绿卡,算是打水漂了。”
孙向东忍不住戏谑说:“就是,山姆大叔也不是万能的,他自己还有很多难处。”
胡丽萍绝望地扫了大家一眼,问道:“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眼睁睁看着他被淹死?”
章懿华说:“问题很严重,但也不是一点挽救的余地都没有,我请教过一些法律专家,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将他涉嫌侵占的财产退赔,找一个好点的律师,争取从轻判决。”
胡丽萍凄惶地说:“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前两天,我们几个公司的账号已经被冻结,就连我们刚住进去的房子,也已经贴上了封条,我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
章懿华并未感到惊讶,相反冷静地说:“我们已经知道了。”
正说着,胡丽萍放在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来问道:“找谁?……小丽呀……你不要哭,慢点说……你说啥?我公公刚才被检察官带走了,天啊!我们做了啥子孽呀,要斩尽杀绝……”说着,又“呜呜呜”地哭了起来。章懿华神情严峻地说:“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你不要太难过。现在,你的身体比什么都要紧。”
胡丽萍泣不成声地说:“我现在……人财两空……无家可归了,身体……身体……还有啥意义?”
易莽娃安慰她说:“我和老九已经打听到,虽然你们的大部分财产已经被查封,但原先住的那套房子,还保留着,你出院后就可以搬回去住。”
胡丽萍苦笑了一下:“那套房子早就卖了,咋个可能再搬回去住呢!”
章懿华解释说:“那套房子没有卖,你们搬走后一直是那个女秘书在住。她不是房子的所有权人,我和易莽娃已经找了转业在检察院的战友,请他们一起出面,限期叫她搬走。”
胡丽萍得到了一点安慰,但想到鹊巢鸠占,自己还被蒙在鼓里,顿时醋意大发:“好啊!这个死胖子,他跟我说那套房子卖了,原来他是留着和那个小妖精在一起鬼混呀!”
孙向东对那个女秘书不由幸灾乐祸起来:“那个小妖精本来就不是一只好鸟,现在她也是自作自受、鸡飞蛋打了。”
赵晓燕也解恨地说:“这就是做贪腥猫的下场。不管是公猫还母猫,贪腥,最后都要遭起!”
殷笑英看了一眼孙向东,又望着易莽娃:“听见没有,千万不要有逮猫心肠!”
易莽娃觉得她找错了方向,朝身边的孙向东噜了一下嘴,说:“你应该管好你这只猴子,不要拿眼睛瞪着我。”
殷笑英依然目光炯炯地望着易莽娃:“我们向东虽然像猴子一样聪明,但我量他不敢做对不起我的事情。你呢,现在是缉毒英雄,天天生活在光环中,少不了有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围着转,袁圆又不在你身边,你是我们重点监督的对象,不对着你对谁?”
孙向东得意地笑了,对易莽娃反唇相讥:“我老婆说得对,你易莽娃现在最危险!听见没有?不要以为自己是英雄了,就自以为是了;不要以为自己地位变了,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不要以为自己有几个钱了,就管不好自己的‘小弟弟’了……”易莽娃急忙向他摆手说:“得了得了,孙猴子,我夹着尾巴做人就是了,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白琳娜在医院住了将近一个月后终于控制了病情。离开医院前,医生提醒她:“你的白血病通过骨髓移植后,虽然血液总体正常了,但有些指标又出现了问题。目前心率不齐、心肌缺血等现象都是免疫力低下导致的并发症,不仅要长期服药,而且会影响夫妻生活和生育。”
影响夫妻生活和生育,这对于一个即将步入婚姻殿堂的女人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白琳娜出院后不仅没有感觉到一点轻松,反而愁眉不展,心事重重。章懿华问她怎么了,她却说没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