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大侠在离开梯子山之前,为了给她排遣孤独,或是为了给她壮胆,找老乡要了一条小黑狗,这狗虽然不名贵,但警惕性却很高,像一个忠诚的士兵一样守候在她身边。看着女主人深情地捧着信在那里发呆,它似乎也领会到了信中的内容,一动不动地望着女主人。突然,它的耳朵竖了起来,猛地冲到房前的空地上,“汪汪汪”地对着路边狂吠。她知道有人来了,立即收起信,站了起来。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她想见而又不愿见的郑副主任。
郑副主任没有把自己当外人,老远就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小郑啊!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我专门来看你,有啥困难需要组织上解决的,你尽管跟我说!”
郑倩倩对他早有戒心,见他今天不请自来,心里自然有警惕,但他是公社领导,又掌握着自己的前途和命运,她对他尽管反感,面子上还得敷衍着:“感谢领导的关心,我身体好好的,不麻烦领导。”
郑副主任看看四周无人,走上前亲昵地望着她:“小郑,你太客气了!你这样说,就把我们的干群关系拉得太远了。当然,责任都在我,都怪我平时对你关心不够,我先做检讨。”
郑倩倩往后退了一步,说:“困难没有,只是现在知青正在返城,不知我的申请,公社研究没有?”
郑副主任突然一本正经起来:“我说小郑啊!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郑倩倩急忙问道:“我返城的申请批准了?”
郑副主任笑而不答,准备往屋里走:“瞧你急的,咱们进屋坐下,慢慢说好吗?”
郑倩倩望着他眼镜后那一双捉摸不透的眼睛,不想进屋,连忙说:“这门口有板凳,您请坐。”
郑副主任见她有防备,主动把话挑明说:“小郑,你对我好像有戒心啊!是不是听到有人在背后说我啥了?”
郑倩倩摆摆手:“没有,没有,谁敢在背后说领导的不是啊!”
郑副主任开心地说:“没有就好!我想告诉你,咱们刘主任已经宣布退休了,现在县委已经任命我为公社主任,由我主持工作。”
郑倩倩假意奉承说:“祝贺郑主任!”郑主任摇着五个指头,笑容可掬地说:“用不着祝贺我,应该祝贺你!”
郑倩倩莫名其妙:“祝贺我?”
郑主任意味深长地点点头:“公社妇联主任调到县上去了,我想推荐你来代理妇联主任。”
郑倩倩心里想着回城,并不领情:“谢谢主任对我的信任,但我没有这个能力!”
郑主任热情地望着她:“很多人都盯着这个位置哩!不过,我充分地相信你,也希望你有这个自信。你看人家郭凤莲,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女娃子,就身兼数职,既是山西省革委会副主任,又是昔阳县委副书记。你说,你既不比她少一只胳膊,又不少一条腿,文化还比她高,为啥就没有这个能力?再说,现在公社由我当家,我说你行,你就行!”
郑倩倩还是不为所动,诚恳地说:“郑主任,我真的不想当这个妇联主任,我只想回老家,做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孃孃,我回来啦!”
这时,朱艳丽背着书包放学回来了,她跑到郑倩倩身边,看见一个大人站在郑倩倩面前,她盯着他看了看,问道:“孃孃,他是谁?”
郑倩倩手抚着她的肩膀,介绍说:“这是公社郑主任!”
朱艳丽懂事地说:“主任好!”
郑主任本来不高兴,看见小女孩主动跟他打招呼,只好敷衍说:“小朋友好!”
接着,他又一本正经地告诉郑倩倩:“小郑啊!请你不要辜负组织和领导对你的信任。我明确告诉你,这是公社革委会的决定,你好好考虑一下吧!”
……
特侦组在山林中行走,翻过一道山峦后,迎面是一片开阔的茅草地。
这是危险地带!没有隐蔽物,容易遭敌人伏击。杨科长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没有敌情后,带着特侦组迅速钻进了茅草地。
亚热带雨林气候犹如娃娃的脸,说变就变,之前还是大雨滂沱,将他们一个个淋得像落汤鸡,转眼又是烈日高照,热浪翻滚。雨水、汗水搅拌在衣服上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汗水的盐渍还给迷彩服添了一片片白里浸黄的色彩,使他们身上的军衣和大自然融为一体。好动的茅草摇曳着将花粉洒在他们的脸上和脖子里,火辣辣的阳光热情过头地亲吻着他们裸露在外的肌肤,就像有很多毛毛虫在上面爬,让他们浑身发痒,加上劳累,一个个热得大汗淋漓,口干舌燥,十分难受。
过了那片险象环生的开阔地,眼前又是一个陡坡。坡下响水竹修长婆娑,婀娜多姿。章懿华走在前面,握住响水竹一摇,竹节里水声“咚咚”作响。他笑道:“好一片天然水吧!”
随即掏出伞兵刀挑开一个小洞,享受无污染饮料。易莽娃见章懿华好美气,也拔出伞兵刀要去划竹子。杨科长上前制止道:“别忘了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章懿华做了个鬼脸,让易莽娃接着喝他挖的洞。洞里已经没有了水。易莽娃趁杨科长转身的瞬间,在那个竹洞的下方划了一道口子,天然饮料又流了出来,他将嘴巴凑上去喝了一个酣畅淋漓。
翻过陡坡,山势逐渐平缓,山上树木参天,悄寂无声。高大的乔木与矮小的灌木互不相让,争光争水。尤其是望天树顶着硕大的树冠傲视群雄,仿佛丛林霸主一般不可一世。可生长在这里的矮小灌木也不是被欺负的角儿,它们长得不着边际的藤条像舒展的手臂一样攀附着望天树,或搂抱、或垂吊着在微风中徐徐摇曳,颇像那些傍大款的女人,丢了自身的尊严,竭尽献媚的本事,紧紧依附在望天树身上,自鸣得意地编织着自己的梦想。走进林中,那些错综交织的树木,让你怎么也分不清它的树桠和叶片,到底是哪棵树上长的,则又有几分官商勾结、狼狈为奸的影子。
这里的树木大体上可分三个类型。第一层次:高大挺拔的乔木,最高的望天树可达六七十米,还有毛麻楝、榆树、龙脑香等也高达四五十米;第二层次为高二十米左右的普通乔木,冠幅宽阔,婆娑多姿,由于吸收不到足够的阳光,枝桠常常自动脱落,生长得快,枯死也快,如团花树,又叫速生树;第三层次就是森林中的“矮子”了,如栗树、棕榈、杉树等,一般不到五米,这类树在森林里随处可见。相传,北京潭柘寺那棵千年古树,就是当年安南王为了表明效忠大明皇帝,从千里之外的这里运到京城去的,至今还枝繁叶茂,成为潭柘寺的一大看点。
在丛林中行走,又带着侦察任务,哪怕是一些不太起眼的景物,都会牵动他们绷紧的神经。在一些千年老树的身上,你可看见无缘无故长出与它毫无亲缘关系的新树。它们把老树缠绕在其中,使其慢慢变成朽木,这就是千年古树最惧怕的绞杀植物。有些树木虽然不与望天树争高,但却拼命伸展树杈,在主干上生长根须,然后扎入泥土,使一棵树变成一片树林,形成“独树成林”的奇观。
杨科长警惕性很高,也有丛林作战经验,他叫大家千万小心,说这里的藤条在光合作用下会像手臂一样缠住人的脖子,致人毙命。听他这么一说,那些在空中飘逸的藤条,顿时像张牙舞爪的魔鬼在空中飞舞,让大家见到它绝不敢掉以轻心。杨科长还说二战中,日军在这一片丛林里,就有一个班的士兵遭遇非战斗性减员。
这时,前方一丛低矮的植物在抖动,接着传来“悉悉索索”的响声,大家屏息不动,只见一只白色的猛兽迎面而来,这畜牲没走几步似乎闻到了人的气息,顿时竖起耳朵,露出亢奋的状态。特侦队员们突然遭遇这个面目狰狞的家伙,都惊呆了。还是杨科长老练,他叫易莽娃取出电棒,并荷枪实弹组成一道人墙。这只猛兽可能还没有见过这样的阵势,反而被震住了,愣了一下,转身便逃。望着它逃走的影子,杨科长告诉大家:“这是一只孟加拉虎,极为凶猛。如果我们不是人多势众,它可能已经把我们当作美味了。”
大家听说这就是濒临绝种的白色孟加拉虎,不由吓出了一身冷汗。
在阴暗潮湿的林中行走,犹如投入没有硝烟的战斗。树型美观的棕榈科植物、蕨类植物、叶片大得像簸箕的海芋和名贵兰花、寄生花等奇花异草不时闯入眼帘,让人既惊叹热带观叶植物的丰富多彩,又像进入了一个昏暗古老的城堡,看不见天空,也见不到一缕阳光,偶尔传来一两声鸟儿的鸣啼,却不知鸟儿藏在何处。
告别了那只白色吊眼睛虎,大家顿时多了一份对森林的恐惧和警惕。一根树枝垂在头上,杨科长想把它拨开,突然发现那竟然是一只吐着红色信子的毒蛇!他眼疾手快,右手抓住蛇的七寸,左手已经拔出伞兵刀将其一刀了结。大家见状,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小心翼翼地前行,仿佛走进了一片雷区,每走一步都提心吊胆。多年积下来的落叶,松软而芬芳,一脚下去,泡沫四溅,于是,花草树木的芬芳逃之夭夭,腐质物藏匿在下面的臭气甚嚣尘上,熏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稍不留心,就会坠入大自然的重重陷阱。在这里难以行走的滋味,恐怕比茫茫沼泽好不了多少。
这不,金佑鄑一脚踩到一根腐木上,“咕咚”一声跌下去,越挣扎越往下陷。易莽娃伸手去拉他,自己也掉进了陷阱。蒲大侠正想去救,杨科长一个箭步冲过来,一边叫金佑鄑和易莽娃别动,一边将蒲大侠推开,然后扑倒在地上将手伸给二人。章懿华和其他人也扑倒在地,将自己的手伸给他们。金佑鄑和易莽娃被拉起来了。杨科长提醒大家,在森林和草地掉进陷阱,只能趴下救人,不能站立着将手伸给对方,否则,去救的人也会坠入其中难以自拔。
他们走出那片丛林已经是下午3点多了。大家饥肠辘辘,疲惫不堪。捧着山泉吃过压缩饼干后,杨科长用伞兵刀砍来一根竹子,削成若干小节,交给章懿华和金佑鄑套在枪上作消声器,并将使用要领传授给二人。易莽娃和蒲大侠觉得新奇,也想要“消声器”。杨科长说这种土办法容易影响射击精度,只有万不得已才使用。易莽娃和蒲大侠听说加了消声器增加了射击难度,也就不再吭声了。
接下来,杨科长命令大家就地休息,等天黑后再出发。
按照事前分工,王排长和罗班长、章懿华又开始测量所在位置。今天轮到昨天没有放哨的战士站岗,易莽娃、蒲大侠、金佑鄑等便抱着枪背靠背闭目养神。
章懿华和罗班长刚确定了所处位置,还没有完全收拾好测量仪器,附近传来叽哩呱拉的说话声。杨科长大拇指向后一比划,特侦队员们便三人一组,弯腰奔向两边隐蔽起来。
叽哩呱拉的声音越来越近,三个敌军士兵荷枪实弹朝着特侦组藏身方向走来,杨科长悄悄问向导兼翻译:“他们在说什么?”
向导听了听说:“他们说附近好像有人。”
叽哩呱拉的声音越来越大,章懿华他们都拿眼睛望着杨科长,看他如何处置这突然出现的险情。
三个敌军士兵持枪而来,黑洞洞的枪口隐约可见。特侦队员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天地之间顿时充满了肃杀之气,一场生与死的较量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