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雾像一层层海浪漫过山脊，挺拔的山峰就像礁石一样在海浪中沉浮。太阳出来了，阳光照在上面散发出万道霓虹，刚才还盛气凌人的雾像老鼠见到猫儿一样争先恐后溜走。于是，一幅阳光在开路、雾在逃亡的景象展现在眼前。

　　这里是403高地。403高地怪石嶙峋、大树林立，茂密的阔叶乔木像一把把撑开的巨伞把整座山覆盖在绿色之中，给侦察兵观测敌情创造了有利条件。果不其然，在山顶的一棵大树下，章懿华正俯在炮队镜后全神贯注盯着对面进行观察。

　　对面是莽莽群山，从山脉的走势来看，这一带的地形呈马鞍形，403高地与对面的308高地同属一座山脉，两个高地夹峙着的一块洼地形成了分界线，那个不断挑起事端的超级武装集团就盘踞在那里。其实，按照元、明、清的中国版图，对面几十公里的纵深都是中华民族传统的聚集地，说具体一点，就是喜欢盖头巾、穿百褶裙的瑶族同胞的美丽家园。据说，红军长征受挫期间，在不知道陕北刘志丹之前，曾一度考虑辗转到这一带来打游击，凭借山高林密与国民党军周旋。也就是说，即使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这里都还是中华民国的地盘。

　　不知是哪一年哪一月，但据推测，那个超级武装集团大概是趁国共两党打内战之际，直到四十年代末期，境外那个超级武装集团才悄悄占据了这一片河山，将403与308之间的洼地变成了实际分界线。这能怪谁呢，也许只能怪历史老人吧！他不该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给后人开了一个错误的玩笑，让后人不得不面对那个超级武装集团穷凶极恶的挑战。

　　按现在的实际控制线，双方都能居高临下俯视中间那块洼地，几乎谁也占不到谁的便宜。炮队镜顺时针往右移动，南溪河像一块翡翠镶嵌在远方的山下，红水河则像一条绿色的玉带与它在阳光下相会。于是，伫立在两河口的这个西南重镇便有了自己的名字——两河县。

　　两河汇合处河宽160米至210米，水深3米至5米，流速每秒1.5米左右。河水由北向南缓缓地流淌，七弯八拐走到对面，这边叫红水河，那边叫绿水河。红土凝聚力很强，流经红土地的河水清澈动人，像一个文静的女子，自视阔大的黄河到了这里，恐怕也会净化很多。

　　章懿华所在部队两天前奉命来到这里驻防。昨夜下了一场大雨，从未见过如此众多热血男儿的红土地像涂满了胭脂的少女，张开手臂将他们揽入在了怀中。

　　炮兵观察是一项苦差。双眼长时间贴在高倍望远镜上，看久了头晕、脑胀，但也有乐趣。当你发现敌军阵地、暗堡，尤其是你捕捉到了敌军大口径炮兵团队的时候，你也就是军功章的佩戴者了。然而，那个超级武装集团的很多高级军官都是由我军培训出来的，他们熟悉我军的兵力配置，也善于用我军传授的战役战术指导作战。

　　因此，远距离观测要获得重要的军事情报十分困难。章懿华他们轮流俯在炮队镜上观测了整整两天，还一无所获。

　　章懿华和易莽娃离开哨位去小便，在树影婆娑的一块岩石前，也许是心里憋着一股气，他们极力扩大水柱的射程。

　　“如果能再向前延伸，我就将它射到对面，淹死那帮忘恩负义的龟儿子！”

　　易莽娃舒了一口气，藏起自己的“小弟弟”，悻悻地说。“是啊！如果我们的水柱像火焰喷射器，咱们在这里来一个齐射，兵不血刃就将敌人全军覆灭，那才叫作开心！”

　　章懿华也异想天开。金佑鄑走来一边小解一边问道：“你们在说什么呢？”

　　易莽娃拿他取笑说：“瞧你的射程，只能给自己洗脚！”

　　金佑鄑不高兴了：“我这是没有标定目标。如果你不服气，我们来比试点射。”

　　易莽娃从来不服输：“输了赌啥？”

　　金佑鄑说：“洗一个星期的衣服！”

　　章懿华突然叫住二人，指着左前方山下说：“你们看，那边树林里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易莽娃看了看，又揉揉眼睛说：“好像没有啥子！”

　　金佑鄑看了一会儿说：“你是不是被高倍望远镜折磨出毛病来了，看什么都疑神疑鬼！”

　　章懿华举起望远镜观察，肯定地说：“并非杯弓蛇影，你们再看。”

　　易莽娃要过望远镜，只见两个身着伪装衣，伪装衣上挂满枯枝败叶的家伙正鬼鬼祟祟地在林中行走，他们的伪装与周围的环境恰到好处地融合在一起，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易莽娃不由大吃一惊：“会不会是敌军特工？”

　　章懿华肯定地说：“现在战争一触即发，这两个家伙绝不是什么好鸟！你们在这里盯着，我去向排长报告！”

　　王排长接到报告也觉得奇怪，留下几个战士继续在哨位上观察，带着章懿华他们三人悄悄摸下山。

　　在山上俯视山下近在咫尺，可走起路来却仿佛远在天边。为了拦截那两个不速之客，他们选择了没有人走过的路。一路上草木林立、荆棘丛生，每走一步都十分艰难。快接近对方时，他们放慢了脚步，屏住呼吸，隐蔽在一块巨石后面。对方边走边看，行动十分诡秘。十步、八步、六步，是时候了，王排长一挥手，四个人猛地冲上前将对方扑倒在地。

　　他们将两个不速之客押回连队审问，连长热炒热卖刚学会的当地话，问对方从哪里来。对方瞪着疑惑的眼睛没有回答。连长又故意用半生不熟的当地话说：“我们优待俘虏。”

　　见对方还是不语。连长不耐烦了，把他们交给了师侦察科。

　　王师长听说侦察连在阵地附近抓到两个缄口不说话的家伙，下命令说，哪怕他们是哑巴，也要掰开他们的嘴巴吐出话来。经过车轮式的审查，这两个家伙终于扛不住了，交代他们是敌军特工，是奉命过来侦察解放军的兵力部署。

　　好啊！敌人已经抢先而来，我们却一无所知。

　　这个时侯，上面发给部队的作战地图送到了王师长手上，他查看了几个坐标，脸顿时气得铁青：这些1：10万的军用地图，居然是法国时期出版的，地貌地物早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照此地图标定诸元，岂不贻误战机？对此，他想骂娘，但骂谁的娘呢？

　　王师长毕竟是职业军人，他从两个敌军特工身上受到启发，立即向上级首长报告，也想组建一支小分队到敌人那边去侦察。到敌后侦察，那可是摸阎王爷鼻子的活儿，我们还没有这样的先例。于是一级又一级上报到最高首长那里。最高首长想了想说：“有来无往非礼也！既然他们可以派人来刺探情报，我们也不妨陪他们玩一下。”

　　有了最高首长的指示，王师长立即组建了一支特种侦察分队。队长由师侦察科杨科长担任，队员则由他在全师挑选。只是，王师长特别向杨科长推荐了章懿华，他说：“这是一棵好苗子，你要好好培养他！”

　　杨科长参加过六二年全军大比武，他的军事技术也是呱呱叫。他对章懿华并不陌生，前面已经做了交代，他就是拍板决定章懿华他们入伍的那个新兵团团长，后来还手把手训练他们如何一枪击中敌人眉心。应该说，他是第一个发现章懿华这匹小马驹的伯乐。

　　杨科长组建的侦察分队人员十分精干。王排长、章懿华、易莽娃、金佑鄑、蒲大侠、三节棍和C团侦察班长罗国才等二十个在全师军事比武中崭露头角的战士，全部被他招在了麾下。

　　侦察分队人员确定后，杨科长随即带领大家进行了两个星期的全封闭式训练。训练异常艰苦。三节棍说：“这哪里是训练哟，纯粹是他妈到阴曹地府下油锅。”

　　训练还没有结束就淘汰了一半人。三节棍体能不行，自然在其中。金佑鄑勉强留了下来。为了便于隐蔽，侦察分队最后定名为特侦组，总共八个干部和战士。杨科长把自己精挑细选出来的特侦队员召集到一起，开了一个会，开始布置任务。他简单讲了一下特侦组的任务后便开始分工。要求测量、绘图、警戒、报务必须紧密配合，积极开展工作，保护好器材设备；给每人配备冲锋枪、手枪、伞兵刀一支，地瓜式手雷数枚。其中一枚是“光荣弹”。他要求大家绝对不能当俘虏，一旦失去战斗能力就自我“了结”。同时，他又给大家介绍了敌军的作战特点，特别指出：“我们到敌后侦察，与敌人短兵相接时，不抓俘虏、不留活口，全部消灭。”

　　杨科长一口气讲了这些后，他又带着侦察人员来到当地烈士陵园，绕着烈士墓转了几圈，然后命令全体集合，以他为中心列队。接着整理军容风纪，立正，向烈士敬礼。

　　章懿华他们这才明白，杨科长战前动员的最后场地没有放在营房里，而是选择了这样一个庄严肃穆的地方。

　　杨科长说：“同志们！我们即将到敌后侦察。”

　　说着，他提高声音问道：“敌后侦察意味着什么？”

　　蒲大侠振臂答道：“不是去游山玩水，是去玩命！”

　　王排长瞪了蒲大侠一眼：“不能说是玩命！”

　　杨科长纠正说：“他说得没错！咱们就是出去玩命！是拿着人生最宝贵的东西去玩，只有视死如归的男子汉才有这样的气概！只有藐视死亡的军人才能说出这样的冲天豪言！这块墓碑下长眠的烈士没几个人认得他，记得他，但他是英雄，是真正的男人！什么叫血染疆场，为国捐躯？这就是！等敌后侦察归来，要是我还活着，我会给你们每一个人的家里写信，报告你们在战争中的表现，到时候让你们的家人自豪还是丢人，全看你们自个儿了……下面，我宣布战场纪律——”他立即提高嗓音，威严地说：“惊惶失措，不听指挥者，杀！胆小如鼠，临阵退缩者，杀！推诿扯皮，不守纪律者，杀！贪生怕死，投敌叛变者，杀！丢失设备，泄漏机密者，杀！”

　　好家伙！接连五个杀，真厉害！在场的人无不精神一振：奶奶的，玩命了，那就得玩出个人样来！接下来，杨科长给大家一天时间做准备。

　　这一天时间，说穿了就是让他们写遗嘱、料理后事。

　　章懿华剃了光头，伏在帐篷里写了三封信：一封写给哥哥、一封写给妹妹、一封写给白琳娜。从他最后检查给白琳娜写信的表情来看，他已经收到了白琳娜的来信，也就是说，白琳娜已经原谅了他，他们的感情也和好如初了。他给哥哥和白琳娜信的中写了同样一句话：“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需马革裹尸还！如果我走了，请你们放心！我绝不会给你们丢脸！”

　　给妹妹的信则依然是鼓励她好好学习，将来报效祖国。

　　三节棍知道特侦组即将出发，跑来和蒲大侠、章懿华、易莽娃告别。见他们三人都剃光了脑袋，打着哈哈笑道：“你们都成葫芦娃了！”

　　蒲大侠纠正他：“啥葫芦娃呀！咱们是清一色的和尚。”

　　三节棍叹了一口气说：“咳！都怪我体能过不了关，要不，我也剃光脑袋跟你们一起去耍！”

　　章懿华安慰他说：“没关系，是军人，就有提着脑袋耍的机会！”

　　蒲大侠岔开话说：“和尚们，咱们喝壮行酒去！”

　　易莽娃建议说：“光有咱们几个和尚还不行，去把那两个尼姑叫上。”

　　易莽娃说的尼姑，指的是殷笑英和袁圆。军队规定士兵服役期间不许谈恋爱，男兵往往称女兵为尼姑，自嘲是和尚，现在剃了光头，就更像和尚了。章懿华想附近没有餐馆，提醒说：“到哪里去喝酒呀？”

　　他不喜欢喝酒，在这个方面很少动脑筋。三节棍神秘地说：“这你不用管，多带几双筷子和碗就行了。”

　　章懿华见三节棍的军用挎包鼓鼓囊囊的，知道他已经做了准备，也就不再多问。于是，他们去找殷笑英和袁圆。几个同乡死党相约来到一棵大青树下，也不知三节棍从哪里搞来的烧酒和一堆罐头，乐得大家喜笑颜开，热热闹闹地吃喝起来。开始，他们又说又笑，谈话中充满了青春的活跃与轻松，可过了一会儿，大家似乎都意识到今天的聚会意味着生离死别，因此，气氛慢慢变得凝重起来。

　　殷笑英感叹说：“过去，我们都认为战争离我们很远，没想到转眼之间它就来到了我们面前！”

　　袁圆真诚地说：“就是嘛！子弹是不长眼睛的，你们到敌后侦察，千万要小心！听说那些小鬼子不仅有丰富的作战经验，而且残忍得很！”

　　易莽娃满不在乎地说：“我才不怕那帮小鬼子呢！只是杨科长反复强调，尽量避免与敌人接触，即使碰见了，都避开走，真他妈的窝囊！”

　　章懿华客观地说：“不是窝囊，是战术需要！”

　　殷笑英还是改变不了对章懿华发自内心的欣赏：“老九比较稳重，我们还比较放心；易莽娃和蒲大侠容易冲动，深入敌后侦察可不能凭感情办事，脑子里一定要多一根弦。”

　　袁圆附和说：“就是，你们要放机灵一点，遇事多和老九商量。”

　　章懿华谦虚地说：“瞧你们说的！我算老几呀？”

　　袁圆说：“你是老九，数字中的老大呀！”

　　章懿华说：“易莽娃和蒲大侠是粗中有细、大智若愚，你们用不着担心！”

　　易莽娃接过话来，望着袁圆和殷笑英说：“就是嘛！我还准备当侦察英雄回来，让你们给我端洗脚水呢！”

　　殷笑英嘴巴一撇，说：“你又枕着黄粱说梦话了！”

　　袁圆却认真地说：“我说过的话绝不反悔！你们安全归来，我给你们每人端一盆洗脚水，为你们洗尘！”

　　蒲大侠乐了：“敢情好！就冲袁圆这颗心，只要我蒲大侠还有一口气，我爬也要爬回来。”

　　殷笑英换了一个口吻说：“好，我和袁圆亲自给你们洗脚，用香皂把你们的臭脚丫子洗得一干二净！”

　　易莽娃沉浸在想象中说：“有两个尼姑老乡真好啊！”

　　袁圆说：“你这是损我们呢还是夸我们？”

　　易莽娃赶紧赔着笑脸：“当然是夸呀！”

　　殷笑英不听：“你又张起嘴巴乱说，到时我先给你洗嘴巴，再洗脚！”

　　三节棍幸灾乐祸地取笑易莽娃：“对，先把他这张臭嘴洗一洗！”

　　“哈哈哈……”大家都笑了。

　　袁圆止住笑声，想起什么说：“对了！蒲大侠，你给倩倩写信没有？”

　　蒲大侠拍拍上衣口袋说：“早写好了，放在这里呢！”

　　殷笑英觉得自己给章懿华和白琳娜造成了误会，至今心里仍忐忑不安，提醒他说：“老九，你也别忘了给琳娜写信。”

　　易莽娃接过话说：“他才不会忘呢！我看他几乎是隔一天就要给她写一封信。你们说，这谈恋爱是不是太累了！”

　　袁圆说：“你这就是老外了，这叫浪漫！你们还会唱《小路》吗？‘一条小路曲曲弯弯细又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我要沿着这条细长的小路，跟着我的爱人上战场……’”三节棍还沉浸在优美的歌声中：“真好听！”

　　章懿华笑道：“知道了吧？这叫战地黄花分外香，革命的浪漫主义情怀。”

　　蒲大侠说：“不对！这只能说明你还没有把白琳娜搞定，等你将她搞定了，你就不会再玩这些虚的了。”

　　章懿华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俗，真俗啊！”

　　蒲大侠一语双关地说：“俗？等你沾过荤了，你也就素了！”

　　三节棍故意问道：“你就不能把这荤素说明白一点吗？”

　　易莽娃假老练地呵斥他：“你小屁孩，不懂不要问！”

　　三节棍反唇相讥说：“你才是小屁孩！我是故意问他。”

　　袁圆脸红了：“你们别扯到一边去。”

　　殷笑英批评道：“你们几个家伙凑在一起就会乱七八糟，能不能捡点好听的说？”

　　易莽娃殷勤地问道：“你想听啥？”

　　殷笑英严肃地说：“我想听你们杀敌立功的消息。”

　　蒲大侠拿起酒瓶：“好，我们一定把杀敌立功的消息给你们带回来！”

　　章懿华站起来，端起酒碗说：“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来，干！”

　　“干!”

　　袁圆皱起眉头问道：“就喝一口好吗？”

　　章懿华点头说：“你就喝一点吧！”

　　袁圆舒了一口气：“理解万岁！”

　　易莽娃酒添豪气，接着章懿华的话说：“老九说得对，我们一定要叫那帮小鬼子知道我们的厉害！”

　　章懿华喝得还不多，大脑也清醒：“不是我说的，是王昌龄《从军行》中的诗句，还有哩：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蒲大侠也喝得差不多了：“管他是谁说的！只要他说得有道理，咱们就这样办。”

　　殷笑英的激情也被点燃了，脱口说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说到这里，她打住了，她突然觉得说“一去兮不复还”不吉利，吐了一下舌头，表示自责，心里则骂自己咋个这样冒失。三节棍望着她：“说下去呀！”

　　殷笑英又端起酒碗，歉意地说：“不说这个了！咱们接着喝酒，祝你们早日凯旋！对了，三节棍，你咋个没有理光头呢？”

　　三节棍尴尬地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疯迷窍？我早就被淘汰出局了。”

　　袁圆也好奇地问：“为啥被淘汰？”

　　殷笑英笑了：“我说啊，他八成是只长心眼，不长身体，体能不合格。”

　　三节棍满不在乎地说：“都是‘四人帮’把我害的，心眼不行，身体也不行！”

　　袁圆鼓励他说：“你呀！今后要加强锻炼，少抽一点烟！”

　　三节棍俏皮地举起手来，给她敬了一个礼：“是，坚决执行首长的命令！”

　　蒲大侠突然严肃起来：“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教你们。”

　　殷笑英问道：“啥子事？”

　　蒲大侠说：“今天，我收到了倩倩的信，她在信中说了很多鼓励我的话，还用头发缠着一节柳条寄来，我晕不懂是啥意思？”

　　殷笑英笑了：“倩倩知道你上前线了，她给你捎发丝，是暗示她爱你永远不变心。送杨柳嘛……好像也是那个意思。”

　　袁圆说：“杨柳？杨是走和去的意思；柳，是留的谐音。老九，你说是不是？”

　　章懿华说：“对！《诗经》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折柳相送，是表达依依惜别的深情。那随风飘舞的柳丝和‘剪不断、理还乱’的离愁别绪很相似，后人便以柳相送，表示依依不舍之情。倩倩给你寄头发和柳条，就像笑英和袁圆所说，是倩倩用实物寄托对你的思念之情。”

　　蒲大侠乐了：“我蒲大侠没有多少文化，想不到找个老婆还这么有诗意，我这一生算是没有白活！”

　　殷笑英说：“你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当年，倩倩可是我们班上成绩最好的一个。”

　　蒲大侠知足地一笑：“倩倩还说，我们的孩子很快就要出生了，我蒲大侠很快就后继有人了。如果我能活着回来，就不说了。如果我光荣了，拜托大家帮我照顾好倩倩和孩子。”

　　殷笑英说：“这还用说吗？倩倩和我们都是好姐妹！”

　　章懿华想想说：“我们还年轻，我相信阎王爷是不会收留我们的。但是，毛主席他老人家早就说过：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既然人都难免有一死，我们就要死得其所。我提议，我们六个人击掌发誓，就像那天大侠说的，只能站着死，绝不跪下生。也像笑英形容的那样，即使倒下，也是匍匐向前的姿势，一句话，谁也不许做孬种！将来谁挂彩了，甚至光荣了，活着回来的要像亲人一样照顾他和他的家人！”

　　易莽娃立即伸出胳膊说：“咱们干脆来喝血酒，歃血结盟。”

　　三节棍问他：“你是说像刘关张那样桃园结义？”

　　易莽娃说：“是啊！”

　　袁圆不太赞同：“咱们是革命军人，拜把兄弟姐妹一旦传出去，可能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蒲大侠坚决支持易莽娃：“军人也是人！怕啥呢？”

　　章懿华见大家有分歧，连忙解释说：“击掌发誓、歃血为盟都只是一种形式，一种象征，关键是要践行诺言，绝不做孬种，相互之间要真正像兄弟姐妹一样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殷笑英总是习惯和章懿华站在一起：“我赞成老九的提议——击掌发誓，即使传到了领导耳朵里，也没啥大不了的！”

　　三节棍也表示同意：“我也赞成击掌发誓！”

　　“伸出手来！”

　　“伸出手来！”

　　“……”

　　章懿华说：“我们六个兄弟姐妹，绝不做孬种！一定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对，绝不做孬种！一定互相关心、互相爱护、互相帮助！”

　　他们的声音响彻山谷、响彻云霄。

　　西边的太阳似乎被六个年轻军人发自肺腑的声音感染了，激动得用瑰丽的霞光染红了天际，也染红了他们的面庞。披着霞光的他们英姿飒爽、气宇轩昂，仿佛一座群雕矗立在南疆的红土地上。那情怀，真叫一个壮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