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究竟是为什么而活的呢?无从知晓
但我们知道,我们为什么想活。当身体机能崩解,思维溃散之时,我们理应忆起……
滴嗒…嗒……嗒………
晰见的脸抽动了一下,她感到一丝凉意,顺着她的脸颊滑落……
咚叮……
接着便是一声清脆悦耳的涟漪声。她缓缓把眼睛撤开了一丝缝,耀白的光晕化开在她的视网膜上,粗暴地刺激着她的感光细胞,神经冲动顺着轴突流淌,最终在神经元胞体喷涌而出
“!”
但她没有立刻起身,而是仔细地聆听,然而什么都没有,她不禁皱了下眉头
“噗嗤-”一阵嗤笑声刺入了她的耳朵,她叹了口气,睁开了眼,一张和善的面孔映入眼帘
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带着愉快的笑容“睡醒了就别装了,感觉怎么样?还好吗?好的话就快起来吧”
晰见扭了下身子,坐起来看着面前的男人
“啥时候发现我在装睡的?”
“从你憋气开始,我从医这么多年就没见过有人会在睡觉的时候闭这么长的气的”中年男人随手比划了一下“除了右腿有一定程度的擦伤、右臀皮下少量出血、低血糖以外,你身上基本上没有任何创伤”
晰见把目光甩回自己身上,左手划过右腿绑着的绷带,然后沿着腿向上,闭了一下眼,脸闪过一片红丝,抬头
“额,那个”中年男人感觉有些尴尬“哦对了,我还没介绍自己呢,我是这里的随军医师”
他见晰见没有回话,清了下嗓子,“咳嗯,话说你被发现的时候昏迷在大门那边,要不是士兵们要例行检查大门的密封性,你估计就得一直躺那边了……”说到这里,他的眼睛黯淡了一下,“诶,话说你为什么会躺在那里?”
晰见往后一仰,“啊~,这个嘛?这可是个漫长的故事哦”瞥见医生眼里闪出兴奋的光芒,晰见便放开话闸,“从哪开始呢……啊,刚开始啊……”
“所以你就这么跑过来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医生愤恨地站了起来,“这些人为了逃命真是不择手段啊!”
“诶,毕竟人的本质是动物,理解理解吧”晰见拉了下医生的手示意他坐下“反正活下来就行……”虽然这么说,她的眼睛还是上下转了下,然后偏向一侧
医生慢慢地坐下了,手还在微微颤抖,他默默地叹气,转头看向晰见,眼睛中多了一丝复杂,或敬佩或怜悯又或者……
晰见平静地看着医生,又看看这个还算宽敞的房间,看着顶部太阳灯射出七色混杂的白芒,看着房间里药品罗列的储物柜,看着自己身下温暖的病房……她有一种错觉,她只是摔了一跤被甩进了医务室,但水声渗入了她的错觉,思绪在脑海中侵染
“照理来说防核掩体不应该会渗水,这种会滋生细菌产生感染源的东西绝不会被容忍,难不成掩体破损了?”
她看向医生,提出了疑问,医生闻言一愣,然后讷讷地道“是的,就在今天早上,掩体的上层已经垮塌,不知道哪里来的水在往里面渗,掩体总指挥已经下达了封锁命令”他说的时候眼神有些回避“对不起,我们没能保护你们”
“没事的,这不是我们能够挽救的”晰见边说,边想道“大量的水源应该是江水被核热蒸发,上升冷却后大规模降雨导致的,不或许倾倒更准确,而坍塌的山体可能为水的汇聚提供了条件,啧,这地方待不了多久了”
“既然已经变成这种情况了,那我们更需要努力活下去了”她眼神有些飘忽,但露出一个微笑。
听到这话,医生的身体颤动了一下,他再次直视向了晰见。晰见见此,接着说到“所以,你们这边缺人手吗?我想学学医学知识,这样到时候我也能帮忙,水的污染应该会危害到不少人吧”她悠悠地晃了下头,眼神垂下了些“可以吗?”
医生的目光瞬间闪亮,宛若余烬复燃,或许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有意义的事情了,他激动地表示完全可以,并说明了现在掩体里只有他一个医护人员,他正好需要一个副手来应对随时可能爆发的感染。晰见轻轻的点了点头,目光流过些许……
数小时后,疲惫不堪的晰见往后一仰,伸了个长长的懒腰,接着就往桌子上一趴,医生也耐不住口干舌燥,于是,两人目光对到了一起……
这是晰见自醒来以来第一次踏入这片掩体医务室以外的地方,踏上长但还算宽敞的走廊,路过炊事间、仓储室、蓄水库、供电部……,到达走廊的尽头,映入眼帘的是便是一处广场,没错,这片地方除了“阳光”有些耀眼但稀疏以外,与外面的世界别无二致
“呵,这可真不真实啊,身处险境却好似平安无事,这么看大街上的阵地确实要诚恳些嘛”晰见想道
晰见跟随着医生,而医生正从繁杂的人堆里小心翼翼地跨步,观察着广场上人们的健康状况,时不时上前慰问。晰见把目光扫过广场,默不作声的人、哭嚎的人、大笑的人、扯闲话的人还有把枪搁在一边站岗的士兵,但广场却不嘈杂,这些时不时打破平静的插曲始终改变不了压抑的主旋律,宛如头上的山体,终究是要被渗入的水淹没的。
晰见默默地等待着医生,她的看着散落的人群,“也不知道那两老登怎么样了,江链工程内部应该还算比较安全的吧”她转头,朝向可能在那的江口a,抬了下头,“扭曲啊~”
医生的检查告以段落,晚餐的分配也恰好开始,这时候晰见才发觉自己昏迷的时间几乎长达两天,她抬起前臂看了下,却没有发现静脉注射的痕迹,又仔细感受了下,嗯,确实很饿。
在拿到她的那份配额后,勺子只是在碗里一转,她就发现碗已经空了。她回想起分配食物的士兵似乎多瞟了她几眼,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去要更多了比较好,脆弱的秩序不能崩溃,起码现在不能
夜晚的掩体格外幽静,只剩下细碎的抽泣声在掩体内游荡,宛如冤魂般,久久不能散去。
晰见正坐在病床上,晃动着双脚。医生清点着医疗物资,打完记录表上最后一个记号后,他呼出了长长的一口气,把垫纸板往桌上一甩,拖了个凳子坐在床边。他已经喜欢上了这个一下午把人体结构和重要药物药理了解的七七八八的小家伙了,虽然只有个大概的印象,根本不能进行临床操作,但这还是让他觉得自己做的是有意义的。于是,在他的恩宠下,晰见获得了不用去和人堆抢地的权利,她可以在医务室里过夜。两人就这么默默地坐了一会,直到一个士兵来敲了敲门,通知医生去开会,两人便离去。晰见躺上了床,意识游离,然后,漫入星辰
跟随着士兵的步伐,医生来到了会议室,送他过来的士兵随手关上了会议室的门。会议室里面烟雾缭绕,掩体的总指挥正把烟狠狠地攥在嘴里,吐出一股又一股的浓烟,医生不由地缩了下鼻子,拉开椅子坐下。指挥吸了最后一口,猛的把烟头往地上一砸,吐出那浑浊的烟,参会者们都默默地抬起了头,转向指挥
“各位,我们与帝国中枢失联了”
医生想了很多,他回想起入职时帝国代表庄严的宣誓,留念起他年轻时随军队在前线时叱咤风云,追忆起负伤后退居二线的失落,而后……
一片哗然,医生默默地看着眼前激动的年轻人们,又看了看指挥那历尽沧桑的脸,一个声音闯入了他的脑海……
下午,当他与晰见穿过走廊时,晰见看着他,眼神有些异样,他看不出来这是什么感觉,或许她只是有点累了吧,然后……“如果有机会的话,逃吧”
这莫名其妙的话语此刻却如此锐利,印在了眼前图景的正中,医生倒抽了口气,烟味灌入他的肺腔,他剧烈地咳嗽了两下。
“都安静”指挥的语调平静,年轻的军官们停止了动作,“现在我们不得不做出最艰难的决定”
医生的眼角抽搐了一下
“我们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恢复联系,此仅为一,但现在,我们面临的问题可不止这个,掩体垮塌,我们失去了顶部的雨水采集和净化装置,老旧的掩体也没有冗余备份,水源已经没有了保证”
全场寂静,仿佛等待着
“我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所以,我们必须得削减支出”
这是一场审判
“为了帝国的荣耀,我们将是这片土地上最后的反抗力量,所以……”
医生已经知道了,明白了,了解了。于是,他夺门而出,指挥没有拦他
“我们将清除所有非战斗人员”指挥拔出了腰间的手枪,上膛,“现在,执行。”
医生在狂奔,他不是要逃跑,他明白,他是人民的医生,他手上的刀永远只会划向病灶,而不是健康的组织,他将要,也必须,和他的人民葬在一起,但……他推开医务室的门,晰见不在里面,他趔趄到床边,扒着床沿,看见一张纸条静静地躺在那儿
“谢谢,请活下去”
医生笑了,门外的步伐声已经响起,他隐隐约约听到会议室的方向传来了枪声,他闻见人民的呼喊,他抓起手术刀,攥紧,而背后,枪声阵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