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小镇临街租下两间房子后,立时引起了我的那些新邻居的注意。我的那些邻居,个个是自来熟。他们从我和妻的外表着装上看不出我们是发什么“财”的。他们有天生的求知欲和好奇欲,不厌其烦地过来打听。
你们是做买卖的吧?不是。别跟我逗了,你们肯定是理发的,过日子的家什简单吗?要不就是开饭店的,啥家什全是新的吗。再不就是来开商店来了,要不那死贵的房子租下来不住瞎了吗?
妻很不悦,敢情我们住房子就会住瞎了啊。不悦归不悦,初来乍到的咱得好好和新邻居处。麻烦很快又来了。刚搬进小屋还没把家当抖落开,哗啦啦地涌进来一大群孩子。妻被这群孩子手里拿的物件吓得惊叫一声。我寻声过去一看,见那些乡下孩子的手里都拿着瓶瓶罐罐,那瓶瓶罐罐里面是一只只正在张牙舞爪的蝎子。妻天生就怕这玩意,小时候来乡下被蛰过一回。如今一次性见到这么多恐怖的蝎子,不吓得大惊失色才怪。细打听才知道,在我们搬这来之前,这里住着一对收蝎子的小夫妻。
虚惊一场过后,一大早就听有人砸门。妻睡眼朦胧地起来,开门见门外站两个老太太。老太太还对妻的磨磨蹭蹭不满意了,嘴里嘟哝着不好听的话。妻不知她们的来路,小心翼翼地问有事吗?老太太说拿手纸。妻这才搞明白,准是这俩老太太早起溜达,想上厕所身上没有带手纸,情急之下才砸门求助的。妻返身从屋里撕一块手纸出来,递与老太太。想不到老太太还嫌少似地说,就这点?妻嘴里说着还有还有的话,赶忙往屋跑。我见妻来回地折腾,也起身看个究竟。老太太冲我说,你们的手纸不成捆卖啊?我和妻相视一会儿,终于笑出了声。这俩老太太是走错门了,以为我们开的是商店呢。
有了这两次误会,妻就催促我快点把我们的生意公布于众。第二天,小镇上第一家“糕点店”就正式挂牌营业了。我的邻居们都很高兴,因为我的生意没有和他们任何一家碰车的。相反,还能结交好多朋友。比如两家邻居的粮油店对我们的小店投入了极高的热情。并亲自拿来自己店里的精致面粉,给我们开张来了。当然,趁此机会,也把自己店里的面粉和豆油各自好一通的表扬。
这两家开粮油商店的一家姓余,叫余百达。他五十多岁,打眼一看就是买卖精。还没等我和妻表态要不要他家的面粉,余百达已捷足先登。呼哧哧喘着粗气扛两袋子面粉进了门。我说余大哥,你这是干啥?咱店小还不知道生意咋样呢,我们两口子就是想先试验一下。余百达把面粉往地下一墩,“噗通”一下,弄得白尘四起。咧开大嘴叉子哈哈一笑,在白面粉中两片红嘴唇挺滑稽。余百达说,兄弟,打眼一看你,咱俩就投缘。我这面粉你先用着,啥时用着好啥时提钱。我先给你个话,我家的面粉价钱肯定是最低的,质量肯定是最好的。往后啊,咱就长期合作了,远亲不如近邻吗,咱就当亲戚走动吧。余百达前脚刚走,张小个子晃悠进来了。张小个子进屋先环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余百达刚刚放那的面粉袋子上。
张小个子这人讲究,跟我先唠家常嗑。话题一转,笑咪咪地说,做买卖的人都他妈猴精猴精的,你就没加那“余白搭”的小心。他说不先要钱你就真信了。大哥,我看你们两口子面善才提醒你们的。妻被张小个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话弄得满脑袋露水。刚要细问,张小个子的小个子已经晃荡出门外去了。妻心里没底,背后里一打听,又像重新见了一回蝎子似地回来找我。说这下可摊事了。我说摊啥事了,好好的咋净说不吉利的话啊。妻说我可转圈打听了,这余百达的名声不咋好,人看样也不咋地道。啥事就知道占小便宜,在这的外号一大串,有什么铁公鸡抠算盘一毛不拔。我跟妻说,得了,得了,你别听见风就是那雨了。他余百达爱咋就咋,咱不没招惹他吗?再说,他扛来的面粉咱也没打开袋用,他还赖上咱了。
妻就说,得亏咱没给打开包装,要不咱可能吃不了就得兜着走了。我说你这是草木皆兵,自己吓唬自己,他余百达还成了地头蛇黑社会不成了?妻说,咱们这不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吗?咱怕他倒是不怕,关键是跟他那号人犯话,费吐沫星子就不合适。有那工夫,咱挠墙根去还不行吗?我说,那你说咱咋办。妻斩钉截铁,咋办?把面送回去,就说我有个娘家哥在面粉厂上班,能买来低价面粉,那都是内部价。他还有啥话说?我就不相信他还死皮赖脸非卖给咱面粉了。
妻显然是低估了余百达的能力。妻把想好的话一说出来,以为那余百达一定乖乖就范呢。没有想到的是,余百达眉开眼笑地跟妻说,弟妹,真没想到你还有那么硬的亲戚,这样吧,那两袋面我算送给你们了,不就百八十块钱吗,全当见面礼了。妻说余大哥,那哪行,我们又没为你们做啥,无功不受禄啊。余百达说,弟妹,那你就外道了,大哥还有事求您呢?妻愣住,想好的词里没有这方面的准备。余百达接着说,这两天,我还寻思多进点货呢,正愁找不着门子进不来低价货呢。咳,咋就这么巧偏赶上弟妹来了。这回好了,我进十吨面粉就托弟妹办了。我也不白求弟妹办事,给你回扣。妻灰着脸回来了,瞅地上余百达那两袋面粉发呆。越瞅越觉得这余百达不是盏省油的灯。越琢磨越是觉得这两袋面粉不能用。
余百达不是省油的灯,那张小个子也不是善茬。妻出去扫听的结果,让我们很沮丧。敢情这余百达和张小个子,在小镇上都是有一号的人。听说镇长家儿子结婚,人余百达和张小个子坐的都是上等席。镇长儿子结婚,全镇的人都去了,去可是去了,能被镇长请上上等席的可不多。坐上等席的都是领导级别的,余百达和张小个子能获得如此殊荣,说明了什么?这充分说明了二位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如今我和妻搬进了这两家中间来,左是龙潭右是虎穴,况且我们干的这活和这俩棍可是有业务往来的,用谁的面粉和不用谁的面粉,这可是有说道的事啊。听说,我们搬这住之前那收蝎子的小俩口,就是生不了闲气才搬走的。我对妻望风捕影得来的消息很不以为然。妻说,不用你不信,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说,你听他们瞎咧咧什么啊?你说,人收蝎子的又不买面粉跟他们两家也犯不上话啊。妻说,你听我给你讲啊,那余百达和老婆睡觉,被蝎子给蜇了,蛰一针五百,一次性就被讹去一千五百块。我说谁让你们家蝎子跑出来蛰人家呢。妻说,你咋就肯定说蝎子是人家的。在乡下的房子里,哪家没有蝎子和蛇啊。我听了妻的话,认真地打量我们住的这屋。妻笑了说,我都检查过了,没有,从里到外打了好几遍药了。
我说那余百达不是人,咱离他远点,拿臭狗屎臭他不就完了吗?妻说,那张小个子更邪乎,你听我给你讲个事啊。那小两口刚赔完蝎子,张小个子又找上门来了。你说,这不是逮住人老实蛤蟆非得给人家攥出尿来吗?我说那张小个子熊人得有点借口吧,他老婆也被蝎子蛰了?妻说,他要是真蛰了,我还不生气了,冬天这小两口在屋弄一火炉子取暖,烟筒伸外面,天刮北风煤烟子进张小个子家了。他脑袋发沉硬说是人家给弄煤气中毒了。
我说,听你那意思咱冬天也不敢生炉子了。妻说,可不吗,我这正愁得慌呢。怪不得这两间房子一直没有人租吗,闹了半天有这俩坏种邻居在这守着,谁愿意惹那个麻烦啊。我说,我还真就不听那个邪,告诉你,我啥都不怕。妻说你敢惹,我还担不起那个心呢。说着,眼泪疙瘩还流了出来,一副生离死别的模样。
事情一直风平浪静。余百达没有来取面粉,也没有找妻去批发低价面粉。我却忍不住了,因为带来的面粉用完了,而做蛋糕的人还挺多。我要拆余百达扛来的面粉,妻紧张地拦住。不过,妻说不出不让用的理由。张小个子这个时候又来了,很显然看见了地上余百达的面粉。给妻鼓劲,对,嫂子,这就对了,这次没让他“余白搭”熊住,下回他就不敢扎刺了。妻慌了,说我们可不是跟余大哥故意作对,我们自己带的面粉不还有呢吗?张小个子点头,说做买卖这玩意得讲个公平和信誉,大哥你说是吧。我说是。张小个子说,买卖,买卖,愿买愿卖,别死乞白咧地那叫啥事啊。这么着吧,我回去给你们扛一袋面粉去,现钱杵,看着好你就拿,看着不好咱二话不说,走人。妻提心吊胆地等着张小个子扛面粉去。
事情还是闹大发了。张小个子扛着面粉,只顾低头走路,在门口顶到了一人的肚子上。那肚子是余百达的。他气势汹汹地堵在我们糕点店门口。余百达挺胖,坨也大,张小个子没顶得动,余百达说你瞎了,往哪拱啊你。张小个子也不含糊,好狗不挡道,你跑这戳着干啥。于是,余百达叉着腰,张小个子扛着面粉,在我们门口展开了一场大骂。开始还互相指责对方关于路的问题,紧接着就把话题引向了面粉。骂得激动,余百达嚷到,还有没有先来后到啊。咱问问大兄弟去,谁先送的货。说着就来拽门,妻吓得捂着胸口,躲在角落里。我气得怒发冲冠,一脚把门踹开,大声说,滚,都给我滚,我们谁的面粉也不用了。谁再在这骂街,我一脚踹他个昏迷不醒。
晚上,妻在灯下叹口气说,这回倒好,一得罪就得罪俩邻居。我说,你不用理睬他们,给脸不要脸。正议论着,有人敲门。妻开门见是张小个子,妻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让他进来。张小个子扒着门框,冲屋里喊,大哥,是我啊。我把张小个子让进屋,张小个子递我根烟,说大哥今天让你和嫂子笑话了。妻说,你别再提面粉的事了,我娘家哥捎信让我们拉去呢。张小个子笑着说,嫂子你别生气,我和“余白搭”都商量好了,和平解决。我很纳闷,问他怎么个和平解决。张小个子眉飞色舞,我俩轮流给你供应面粉,他三袋我三袋,不偏不向。妻很兴奋,看来异常严峻的事情能够和平解决,这再好不过了。没等妻回答,我板着面孔说,你先回去吧,用谁的面粉我们自己说得算。妻被我的话惊得张大了嘴巴。张小个子连说,那是,那是,然后乖乖地走了。
妻说你今天咋强硬起来了。我说,我看他们也太欺负人了,才教训教训他们。从今天开始,你不用再听谁讲谁有多厉害了。我就不相信谁家咸菜缸里腌着活人呢。
打这以后,余百达和张小个子见了我和妻老远就先打招呼。当然,我们的面粉最后还是由他们提供的。因为面粉厂真的没有我的大舅子。在这个小镇上就他们俩卖面粉。妻说,这可怪事了,这个世界上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人还真大有人在。往后咱咋整。我说咋整,接着跟他们硬气,在这条街上谁惹了你,满街筒子给我骂街。妻红了脸说,我不会。我说不会学啊。你看人家张小个子媳妇,那街骂得多花花,连流氓听了都得脸红半天。
张小个子媳妇骂街,先骂张小个子,后骂我们对门开理发店的肖晓。任张小个子媳妇如何大骂,也没见余百达和张小个子露影出来看热闹。一打听吓了一跳,余百达和张小个子两个人双双被派出所给抓去了。
从张小个子媳妇骂的话语里,我和妻认真梳理一下,得知了事情的以下真相。余百达老婆这两天回了娘家,余百达想看一个有露女人身体的电影。偏赶上张小个子手里有一张这样的碟子,这两天没有地方看。媳妇不让,说看那玩意恶心。再说孩子小,让孩子看见了那还了得。张小个子笑嘻嘻地还要看,媳妇就让他滚外面看去。
如此一来,正好成全了这俩大老爷们。余百达当时很激动,俩人插上门,放低音量,可是一放那碟子,就是不见人影。张小个子先是敲影碟机,影碟机没有毛病。张小个子取出碟用手巾擦,擦完还是不行。余百达埋怨张小个子,这是从哪弄来的盗版碟。张小个子说,从肖晓的梳妆台里。余百达就骂,那个女人能有啥好玩意。派出所新来的警察小孙正好从这里路过,听见屋内的说话声,推门进来,俩人一慌,拼命护光碟,引起了警察的注意。小孙刚从警校毕业,正是疾恶如仇的时候。当下手铐子一闪,十分漂亮地就给余百达铐上了。余百达当时吓晕了,说都是那张小个子拿来的影碟。张小个子交待的更快,说是从理发店那拿来的。小孙见还能顺藤摸瓜,一起给弄到派出所去了。到派出所俩人才回过神来,说我们根本没看,因为这是一张坏光碟。小孙就把光碟塞到影碟机里,结果出影像了,是货真价实的黄色光碟。余百达挺纳闷,瞅民警小孙,小孙说我们派出所的影碟机兼容的,啥都能放。证据确凿,张小个子和余百达彻底没话说了。
张小个子媳妇追查的细节是,张小个子怎么能从肖晓的梳妆台里拿到那本光碟。张小个子媳妇骂街的口才很好,她不仅骂,还会一套一套的数落。把肖晓如何起家的经过以及如何跟男人干啥的细节交代得生动形象,具有较强的可联想性。她这么一骂,我的两家男邻居余百达和张小个子都躲一边去了。对门的女邻居肖晓成了我关注的对象。
肖晓年龄不小了,四十多岁,还打扮得跟小姑娘似的,还挺赶新潮似的露肚脐眼。只是在肚脐眼四周的肌肉没有街上小姑娘的生动了,有点松弛。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她的风骚。我出来进去的一注意她,她马上就向我笑了笑。很显然,她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我没有办法,礼貌地冲她再笑笑。她就满有把握的跟我说,我们店新来一个雏,你要不要。我吓了一跳,赶忙说不要不要。
我把肖晓的话跟妻一说,妻马上警觉起来,竟也大着胆子跑外面胡乱骂了几句街,回来挺不好意思。我出去调查了一下妻骂街的反响。结果,因为妻的不好意思,声音太小,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没太在意。倒是张小个子颠颠跑来了,以为妻是在喊他扛面粉。
张小个子蔫巴了好几天,开着他的破农用车,去山沟收购高粱去了。收购来高粱往酒厂交,赚头大。张小个子媳妇挺满意,直夸张小个子着调了。
以前,肖晓任张小个子媳妇咋骂,也猫在屋里不吱声。这回,张小个子媳妇在这头骂。她就在那头骂。她这一骂不要紧,果真是职业骂街的,一时间把这条街弄得乌烟瘴气。肖晓有鼻子有眼地数落,伺候不好自己男人还不行让别人动了。你们自己家的男人不老实,还怨得了人家。没钱拿面粉填窟窿的事都是你们家男人出的。张小个子媳妇白了几下眼,彻底瘪了茄子。
三天后,肖晓做出了更惊人的举动。她向派出所报案,说余百达和张小个子拐走了她们理发店的服务员。肖晓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说她外甥女前两天来她这来学手艺,余百达和张小个子开始打她的主意。你们说,敢偷看黄色影碟的男人憋急眼了,啥事不敢干啊。派出所小孙就说,你咋就肯定是他们俩给拐走了。肖晓说,我外甥女没有办法,就接了俩客人,一个是余百达一个是张小个子。这俩人,脚前脚后,每人给我一百元钱呢。我一直在外望风呢。
派出所小孙,就沉下脸来,说会说的不如会听的,你这不是拉皮条吗?走,你先跟我们走。把问题交代清楚了。肖晓开始撒泼,交代就交代,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咱打开天窗说亮堂话吧,我是容留嫖娼的了,我今天要举报,余百达和张小个子都干了,我有证据。
余百达和张小个子被带出来时,互相瞪着。余百达骂,张小个子,你是人吗你,你是牲畜。围观的人们一阵哄笑。张小个子骂,我再牲畜,也没有你个老不正经的不是人。怪不得小芹直哭吗,你老牛吃嫩草。我的这俩邻居,狗咬狗各咬了一嘴毛。被警察连推带搡给带走了。
听说,余百达和张小个子在里面拒不交代自己的问题。警察就把那个小芹抓了回来。当警察说小芹在别的城市继续卖淫时,俩大老爷们蹲地上就哭了。小芹还算有良心,交代了她和两个人的事。
小芹是如何交代问题的,我不知道,余百达出来后,先跑我家来看面粉还有没有了。在里面的这些天,他一直惦念着我们糕点店的面粉还是否用他家的呢。我那天正在桌上吃饭,见他进来,打开一瓶白酒。他也没客气,说在里面伙食还行,可心里有事,吃不下。酒过三巡,妻大着胆子问,大哥,到底是咋回事啊。余百达说,这事整的,我那天晚上上厕所,见那个叫小芹的丫头,叫我。我过去,她就哭了,还下了跪,说她不想干这个。可老板非逼着她干。她是大学生,家里又有病人。想挣几个钱就走出这个苦海。
我说我一窝八口的也没有太多钱。但是路费肯定没问题。于是我就拿了六百块钱,按着小芹约定给送过去了。以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我说,那张小个子是咋回事。余百达说,都一回事,这个小芹,她本来就是干这个的,这是她和肖晓合伙下的套,想坑我和张小个子的钱。没成想,那小芹得了一千块钱,把老板甩了,自己跑别处接着干去了。也坑了我俩。
轮到张小个子给我们送面粉的时候,张小个子对余百达一肚子火气。张小个子一直管余百达叫“余白搭”,他说谁要是跟姓余的打交道,不吃亏才怪呢。他还拿自己举例子说,你们说,跟他看一回影碟吧,连毛都没看到一根,挨罚了,光腚拉磨转圈丢人现眼。碰上个小芹吧也有他插一腿,结果给抓派出所里去了。余白搭那人,最好离他远点,晦气。
这话还真让张小个子说中了。春节过后,余百达突然来我们糕点店里说,他这阵子忙,面粉就让张小个子送吧。想不到,张小个子并没有领他的情。张小个子说,大哥大嫂,“余白搭”那人从来没干过自己不赚便宜的事,他葫芦里肯定没装啥好药。
果然,这些天余百达有些反常。他拼命往店里进货。听说,连以前库房的积压大米都鼓捣出来了。正在大家琢磨他到底想干啥的时候,“非典”的狂潮来了。妻那天戴着六层的口罩回来,慌慌地说,快看看去吧,街上的大米和面粉都抢冒烟了。我出门一看,连我们窗下都排满了人群。细一看,原来把余百达和张小个子家的米和面被一抢而空了。
在这次抢购的狂潮里,很显然余百达是最大的赢家。他不但卖光了店里进来的大量米和面,还把库房里的积压一甩而光。张小个子到底没有鬼过余百达。
张小个子踱进我的糕点店里,说看见没,“余白搭”发国难财呢。第二天,工商局的车就来了,调查余百达卖大米和面粉的事,可是余百达的价格并没有涨,工商局无功而返,恰巧张小个子媳妇看人家余百达的生意好,临时批了一百袋精盐高价卖。被工商局一举抓获,罚了个赔本上仓。张小个子事后说,真他妈的喝口凉水都塞牙。
“非典”一闹腾,我们的生意很冷清,妻就和我商量换换地方。我们捱到了那个月底,把家搬走了。走时谁也没有通知。余百达和张小个子都很忙,反正和他们的帐早就算清楚了。正装车时,有个人过来帮忙。细看,吓了一跳。原来是肖晓。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肖晓气色不错,看来在派出所没事了。她说,搬了?我说搬了。她说,邻居一场,还没呆够呢。我一下子就被她这话给感动了,正不知道说点啥的时候,妻出门来,不高兴,理都没理肖晓上了车。
我没有来得及再多说什么,被叫上了车。一路上我都在想肖晓是怎么放出来的,余百达和张小个子回来后发现我搬走了,心里会怎么想。以后,他们之间还会发生什么故事呢。妻在车里突然放声大骂,骂得很不堪入耳。我吼了一声,骂什么骂。妻愣愣地看着我。我缓和了语气,说,都是邻居住着,得学会尊重。
妻半天回敬我一句:狗屁。再不走,你就得被那个狐狸精给拉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