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旭东忍不住斥责道,“小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风凉话。”
“叔,我真没说风凉话,只是根据脉象判断出来的,”许南摊开双手,无奈道,“老爷子亏着心呢!”
这事,面前的老人已经缓缓坐在了沙发上,坦然地点头,“真人不可貌相啊,小伙子虽然年纪轻轻,但说得没错,我确实亏着心呢。”
许南无奈道,“您看我说什么来着,一点毛也没有病啊!”
“说白了,这事您找我那属实是茬劈了。”
“还不如找个算命先生,说几句贴心的话,或者找个心理医生,让老人家那叫什么来着,哦对,跟自己和解一下来得管用。”
没想到张保东听到这话,却好像明白了什么一样,叹息道,“原来老师您还在为了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您说您这又是何苦呢?”
“嗯?”许南看向他。
“唉,小南,你有所不知,”张保东解释道,“当年楚州遭袭,堰城驻军原本打算炸毁堤坝,水淹敌军,可老师顾及两岸百姓,拼死反对,结果贻误战机,这么多年依然无法释怀。”
车永长闻言只是摇头,苦笑道,“顾及两岸百姓,小东啊,你就别给老师脸上贴金了,我哪里是心系百姓,分明是舍不得自己耗费十几年心血修成的兴水堰啊!”
他原是前朝水利使,在职二十余年,不仅治理好了当地的洪.灾,还修建起了宏伟的兴水堰,这里原本叫兴水湾,正因如此而得名堰城。
往日令百姓和朝廷都倍感困扰的灾地,摇身一变成了“一堰成,百水兴”的天府粮仓。
这不仅是汗水和心血,也是流芳百世的荣耀。
所以车永长根本舍不得炸毁它,只要兴水堰还在,或许他也会像李冰父子一样名垂青史,被后人称颂。
许南听到这里,也大抵知道老人心气郁结的原因所在了。
车永长的确有愧,他把敌军渡河屠戮百姓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虽然没有人指责他,甚至后来还再次被任命为楚州水利兼任堰城区总督察,但越是这样他越总觉得自己德不配位。
于是早早便退了下来,身体也每况愈下。
“说实话,您这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许南的语气不仅没有半分缓和,反而面露讥讽道,“您不会真.觉得,后来楚州将士拼到十不存一跟您有多大关系吧?”
“你……”车永长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顿时感觉思路被卡住了。
许南继续说道,“楚州儿女自古便是骁勇善战的代表,即便楚州没有沦陷,难道他们的血性不会让他们支援其他省市吗?”
“何况一多半楚军本就是北上抗敌而死,四十几万人全军覆没,您放不放水都会失守。”
车永长突然感觉,自己坚持了那么多年的执念,在这一刻被贬低得一文不值,忍不住反驳道,
“可我毕竟还害死了那么多黎民百姓,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私心,能够早早炸毁兴水堰,说不定……”
“说不定什么?”许南指着墙上那幅泛黄的老地图说道,“说不定敌军就会放弃渡河,转而西进,直入平潭府,再折转牛心山,老老实实等着后勤部队送来补给,等洪水退去,两面包夹一举拿下楚州?”
车永长愣住了,张保东也愣住了。
两人心中的震惊让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他俩加起来年龄足有许南四五倍,也亲身经历过那个战乱的年代,可他们的眼界却只能停留在一城一地,从未想过楚州的胜败不过是九州大地的毫厘之争。
许南则不一样,他前段时间没少受慕容雪熏陶,早已学会用更加长远的战略眼光看待大局。
楚州失陷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后面能打回来更是偶然。
若不是因为车永长坚持不肯炸毁兴水堰,说不定巴格人也不会贪功冒进,渡河深.入,导致首尾不能相顾,后勤物资时有截断,最终被长久的拉锯战拖垮。
反而会选择更加保守的策略,站稳脚跟徐徐推进,不断蚕食这片土地,那样的话,慕容雪发起反攻后想收复失地只怕更难。
“君子论迹不论心,论心千古无完人,”许南趁机开导着,“不管怎么说,您至少保住了楚州的千里沃野,才让灾后重建变得那么顺利,要不然也没有咱们楚州今天的富饶了。”
“谢谢你,小伙子,哦不,神医。”车永长缓缓站起身,朝许南鞠了一躬。
他的心病去了大半,哪怕身体依然恢复不到从前,却也算死而瞑目了。
许南受了他一礼,这才笑道,“行了老爷子,刚才晚辈冷言相对也实属无奈,待会给您开几副方子,等年后应该身体就慢慢恢复了。”
张保东显得极为高兴,不过临走之前还是劝道,
“老师,您还是考虑一下搬回堰城市区住吧,离那么远,逢年过节也不方便来看您是不?”
“好,我会考虑的,”车永长此时也有心思开玩笑了,调侃道,“别的不说,平时抓药好像就不太方便,我得找个附近有中药店的房子。”
许南和张保东辞别老总督,一路开回堰城市区。
他到底还是没能逃过张山这顿酒,拉着他喝到半夜。
如今许南体质已经远超常人,些许酒精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张山父子可是都出溜到了桌子底下。
他让陆羽把父子二人送回家,找了个洗浴中心,打算进去泡会儿澡。
北方的洗浴中心远不止洗浴那么简单,自助餐、电影院、游乐场、电玩城、网吧、图书馆一应俱全。
只需要一张套票,甚至可以在里面过夜,大部分南方人虽然接受不了公共澡堂,但对这些设施可是羡慕得紧。
楚州这边就不一样,尤其堰城在楚州以北,当地文化也更接近北方人。
不仅供暖,洗浴中心也打造得金碧辉煌,既然来都来了,许南也是一时兴起,准备去享受享受。
汗蒸完又按了个摩,许南穿着浴袍溜溜达达走到自助餐区。
这会儿早就过了饭点儿,他简单吃了几口水果便上了楼,在豪华包间的羊毛毯上席地而坐,准备看个电影。
还没等他找到想看的片子,外面突然传来门铃声,“您好,客房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