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武功。
流华在洪德的暗卫营中不过几个月。
取长补短,习的是偷袭以及配合周旋的路子,而非正面对敌,又如何抵得过能将宁言横都一击落败的壑拓!
宁姝慕双眸睁大,脖颈却如同被人死死扼住,发不出一丝声响。
眼见刀光就要割破流华的动脉,将其生生枭首,身前火光竟突而裂开。
一段再普通不过的麻绳抽来。
壑拓只觉手腕微麻,掌中长刀被直卷着倒飞而出。
一只手从火光尽头伸出,稳稳接住了那柄刀。
壑拓脸色微变。
“废物!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搞不定,竟还大言不惭要与我西虞合作!”
屋檐如凶兽巨口洞开处,一声沙哑怒斥响起。
数道身影落下,鬼魅般朝前袭去。
一时间,刀光剑影交错,根本难窥来人真实身份。
“姑娘,快走。”
宁姝慕将流华自地上拉起,正观察着该从何处破出困境,就见霞蔚自火墙另一方冲入。
可官驿到底只为歇脚。
外室和内间联通,离去的路唯那一条,窗子又被阻在了火墙之后。
此时此刻,不走便是留在此处等死。
霞蔚一把扯下床榻帘帐,“走!”
宁姝慕只觉巨大阴影兜头而来,却在未裹及身周之时,人已被带着穿过火墙。
帘帐一旋一落,彻底湮灭。
其后交手的人影清晰起来。
“萧……”
砰!
长刀架开攻势,一双阴毒的眼睛陡然朝她看来。
“想走?”
宁姝慕视线一错,说话之人的面貌没有任何遮挡,哪怕是她死了也绝不会忘记。
是那个杀死暮雨的西虞人!
“姑娘?”
霞蔚一察觉到手上的阻力,就立即投来了焦灼的视线。
如今哪里还有时间耽误?
官驿栋梁皆为木制,哪怕是一点星火,蔓延得也极为迅速。
更何况……
“放!”
屋外破空之声乍响,霞蔚心中一惊,来不及多想什么,下意识带着人就往旁侧一滚。
后背抵在窗扇之下,一阵灼痛袭来。
她脸上黑白交错,汗珠滚滚挂落,就见数不清的羽箭破窗而入!
阻挡不及的西虞人当场身亡,连半声呼喊都没能出口。
这等变故让宁姝慕的恨意顿时收敛。
好在半边衣裳都被浸成血红的流华神智还算清醒,在霞蔚的连带气力下堪堪捡回一条命来。
“怎么回事?”
屋内火光,猖獗无比。
屋外敌袭,更是不分敌我。
萧见梧长刀一荡,将近身羽箭尽数扫落,以壑拓为首的西虞人在最初的惊慌后也不遑多让。
两方顿分阵营,同时将身影隐入暗中。
岐渊挑起地上羽箭入手一探,“是西虞的货色。”
“放屁!”阿郎狠啐一口,拔下深嵌于右臂中的箭掷在地上。
他们一同入顺之人,共计不过三十来人。
跟着奇袭者不过半数,如今半数又被斩杀,剩下在外接应的半数就是人手十把弓弩,也弄不出如今的阵仗来。
“该死的北奉蛮子!莫不是半途反水?!”
宁姝慕若有所思,看了眼同样取过一箭摩挲的霞蔚。
“姑娘,确实是西虞制式。”
她心中有了计较。
什么欲与大顺同谋西虞,不过是糊弄东临帝的幌子。
依此嘴碎之人透露的讯息来看,这帮由图雅所领的西虞人,当是提前和萧见璘达成了一致。
目的是杀她,缘由则不明。
不过……
“你早知道萧见璘会动手。”
岐渊本锐利的眸光一下飘忽,在主子和宁姑娘之间来回逡巡。
心说此刻应当不是兴师问罪的时候吧?
萧见梧微微一愣。
宁姝慕触及他的视线,一瞬有了答案,“如此看来,此事不是萧见璘所为。”
“屋外的,或是沈家人。”
壑拓闻言,脸色骤变,“是柔宣王的人,但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宁姝慕逼问,“西虞擅蛊,既然你们能够以蛊追踪,为何沈家人却不能?”
壑拓张了张嘴,下意识就要回答。
“愚蠢,这如何能一样?”
带着讥讽的沙哑声调再次响起,“蛊毒之术,唯陛下为最,柔宣王那蠢物不过是……”
“阿郎!”
宁姝慕眯了眯眼。
陛下……
可惜破空声没再给任何人说话的机会。
套话激将不过几息,屋外短暂的沉寂后,伴着羽箭袭来的竟成了浓烈的火油味。
落地之时,爆燃瞬起。
宁姝慕只觉腰间一紧,还未来得及多做反应,整个人已被带着稳落到了屋顶之上。
“姑……!”
霞蔚甩了甩自己微麻的手腕,难得低声咒骂了一句。
一手揽过失血过多的流华,借力攀上屋顶时,才发现前后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外头已是纷乱一片。
什么狗屁的生路,果真是等着人跳入的陷阱!
她一脚将倒飞而来的一个西虞人踹到一旁,夺过长刀就加入了战局。
然而到底是半道出家,若无袖中时而偷袭的暗器,她早已被人斩于刀下。
唯一让人感到的安心的大概是,那从前在顺京唯有风流之名的萧世子,武功高到令人赞叹。
姑娘在他的保护下,那是半根毫毛都未曾伤到。
“小心!”
宁姝慕低呼一声,再一眨眼,偷袭之人就已尸首分离。
萧见梧显得游刃有余,斩沈家从属如剁菜瓜。
而哪怕是如此危机之时,以壑拓为首的西虞人若是撞到他的身前,也都是照斩不误。
眼前这副漫天血雨,甚至顺着屋檐潺潺的场景实在算不上美好。
宁姝慕挪开视线,却唯能看见萧见梧轮廓分明的下颚。
也不知过了多久,周围终于恢复沉寂。
不仅仅是屋顶之上,连带着原本万箭齐发之各处也都没了动静。
萧见梧垂眸,里面是一片清明。
宁姝慕愣了下,“我记得,你似乎是有……”
有畏血,见之则难以自制的症状。
那时裕王造反,在城外之时,她就曾见过他的这一面,怎的如今却……
萧见梧揽着她的手紧了紧,眸中漠然迅速褪去,带着些忐忑,“我,我回北奉配合治疗了。”
宁姝慕觉得他的语气有些奇怪,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眉。
“对不住,今日之事我确实早就知晓,但……”
“但怕我露出破绽,所以只是提醒,而未明说?”
这些说辞她就是不动脑子都能猜到。
宁姝慕蓦然勾出了一抹笑,“所以,这里面也包括沈家人的出现。”
“哦,还有,把我和亲之事当成诱饵的至始至终。”
岐渊收了刀远远站着,听到这话想要帮着解释,就见自家主子沉默着点了点头。
北奉夺木又之争,看似有无数种结局。
有曾经记忆的宁姝慕却知道,此位唯萧见梧莫属。
萧见璘应当被铲除,只是需要一个契机。
一石二鸟,乃至更多又何乐而不为?
毕竟沈家一倒,景王上位,且不论明祁是否知晓此番谋算的内情。
就是大顺和北奉要共谋西虞,也需更正当而不至于引起民愤的缘由。
同时,“你知道东临帝体内的蛊毒有问题。”
宁姝慕垂着眼帘,声音已是很冷。
这几乎不是疑问,而是肯定的。
当日她没想到此事,但经了今日一遭。
萧见梧早就知晓了萧见璘实与西虞有所关联,再加上裕王那处的蛊师也落在了他的手中,他该是早就察觉了不对。
既然要利用得当,自是一次性将事办完更好。
比如借她之口,探一探西虞变故的真相。
见人沉默,宁姝慕自觉无趣。
“姑姑,带我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