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是被宫门侍卫生生拖上来的,倒不是对其不客气。
只是人来时是在马匹上的,一到宫门口,那马匹就直接累死过去,人两条腿更是全磨烂了,走不得坐不得,只能硬生生拖上来。
那人口舌干燥,唇上全是裂口,勉强咽下两口水后,便不敢再喝,只是嗓音沙哑地抢着开口。
“陛下!北地已经快要没有活人了!”
他目光涣散,可见是强撑着一口气才到了皇宫,压根就不晓得这燕帝已然去世的事情,张口便呼陛下。
但在场也没有人会特地去纠正他这一点。
只是连忙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原本这北地一块的大旱,人人都是晓得的,但北地素来爱旱,大部分人也就只是以为比起往年稍微严重一些,并没有当成一回事。
虽然杨辰已然有所预料,但天灾并非人力可悟,短短一段时间,那干旱已经达到遍地干裂的程度。
好些人都是活生生被热死的。
这也就罢了,若是及时传到京都来,兴许还有救。
可是当地官员为了政绩,外加上他们自身并未受到影响,转而就将底下的事情给压了下去,别说是京都了,就连周边也没有收到什么消息。
一开始还在等待朝廷救济的百姓们,久等无望,求助衙门,却只能得到一顿毒打,时间过去,死的人越多,人心就越躁动。
就在三日前,整个安县百姓揭 竿而起,和衙门混战一通,自然是被当做翻民镇压下去,杀的杀抓的抓,几乎没留下多少活口。
这其中便有人买通了衙门的小卒,让人尽可能地将消息带到京都。
小卒也是豁出了命,抢了令牌和驿站的马,一路走官道跑过来的。
路上不敢换马也不敢换人——
安县县令丢了令牌,还惹了乱子,不敢声张,也只能派人追击,不敢真的在驿站阻拦,这才叫人逮着机会,赶到了京都。
“你先好好休息。”
杨辰面色阴沉,轻轻拍了拍小卒的肩膀。
“陛下,陛下——”
那小卒双眼微睁,抓住杨辰的手想要说些什么。
“你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杨辰话音落下,那小卒便松开了手,瞪着眼睛倒在众人之间。
“死了。”
苏明半蹲着身子,手指试探着小卒的呼吸,叹气之余,手掌刚落在小卒的身上,就摸到后面的崎岖,稍稍掀开上衣,赫然是一道已经腐朽发臭的巨大刀伤。
要了小卒性命的,不仅是这一路上的劳苦,更是来自官员的暗杀。
“追封一品,先带下去厚葬,查明他家中老小,之后带来京都,好好照料教养。”杨辰一时哑然,好半晌才张口。
可周遭的文官哪里见识过这种场面,皆是忍不住皱眉流露出嫌弃之感,接连后退了好几步。
“你们有什么资格做出这幅模样!”
暴呵入惊雷响起。
杨辰直接一脚踹在最先后退的文臣身上。
“上梁不正下梁歪!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整个京都,一点口风都没有?”
他眸中带着怒火。
“你们,你们好得很!”
庞大的压迫力从杨辰身上溢出,无差别地碾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别说是那群文臣,便是苏明都跪伏在地,心中战战兢兢。
瞧着这满地一言不发的臣子,杨辰怒极反笑。
他深吸一口气,好叫自己镇定下来。
“我要去北地,就今日出发。”
现如今的燕国,就像是一匹走到末年的老马,身上已经全是腐肉和苍蝇。
杨辰先前只是挖下了京都这一块腐肉上的蛆虫。
想要根治这匹老马,就必须得一块块地将这些废掉的腐肉挖下来。
一层层,一个个,谁也别想跑掉。
以杨辰现在手上的人来说,只有杨辰亲自办北地这一块,他才能放心。
原本去北地的计划,瞬间被提前到了现在。
“殿下!明日便是您的封王大典,您怎么能在此时离开京都!”
在众人不敢言又或者是不想言的氛围之中,陈安之一道劈嗓,跪着挪到杨辰脚边。
“挪后。”
杨辰压抑着杀意,冷声开口。
他知晓陈安之只是迂腐,并不是贪污腐败之类。
陈安之犹豫了下,却是朝着杨辰叩首:“殿下不可,如今各国使臣已至,明日更是难得的黄道吉日,若是殿下换了日子,怕是有碍与各国交往,更是对殿下未来不吉啊!”
“更何况,这帝王巡视,常是国泰民安之时,如今北地动荡,殿下若是亲自前往,出了差池,那我等就是燕国罪人!”
按照那小卒说法,北地之中,不光是有军阀,还有暴民——
陈安之已然知晓杨辰的本领。
只有杨辰才是那个可以带领燕国继续向前的皇子!
甚至有可能让燕国更为强盛。
这位置换做谁都不行!
所以他也顾不上杨辰此时的怒火,一个劲叩头劝道。
“吉日个狗屁。”
杨辰低声爆了个粗口,听得底下的陈安之眼睛瞪得滚圆:“我不信这个,至于那些使臣,你们想办法安抚,按规矩,该怎么做就在怎么做。”
这怎么安抚?!
金国使臣那边是拓跋部落的公主,还等着和谈——
吴国那边不知为何,怒气非凡,还没好生沟通一番呢!
剩下的倒是没来什么大国使臣,皆是旁侧的属国或者邻国,倒是好安抚一些。
“金国那边,借她十个胆子,她也不敢闹事。”
杨辰看出众人的惊惧,没好气的开口。
随后又道:“吴国,我有自己的法子,你们只要将剩下的都安排了就是。”
反正今日这个北地,他是去定了。
晚去一天,死的人就越多。
杨辰不是什么圣父,也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性格。
但能救一个是一个。
那都是他未来的劳动力。
一个国家,要是连种地的都饿死完了,那这个国家还有什么未来可言。
“既然如此,那老臣要随殿下一起。”
陈安之沉吟片刻,却是整了整身上的朝服,语调严肃:“微臣虽然不是壮年,但是这把老骨头,替殿下挡挡刀还是没问题的。”
杨辰再度哑然。
他不过就露了一手,怎么就把陈安之搞成自己的死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