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然而秋雨却并未如期而至。
永州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有下雨了,天气异常干旱,农田里的庄稼都干死了,像一把把枯草。
玉炀城就在永州。
“竹衣姐,金城那边已经把卷宗送来了,对比之后,确定二娘就是当年孙家被拐卖的小姐孙雨嫣。”王大牛刚从金城赶回来,把从金城县衙调来的卷宗递给苏竹衣。
还未给上官嵘看过,苏竹衣不敢擅自打开,拿着卷宗去了后院。
天气炎热,上官嵘躺在美人榻上,不停地扇着扇子。丫鬟站在一旁,问他要不要喝茶,他连连摆手。
“大人。”
一听到苏竹衣的声音,上官嵘眼睛睁开了些,朝门口看过去。她身上规规矩矩地穿着淄衣,腰背挺得笔直,长靴套着黑裤,一双腿又长又直,细腰边挂着一柄刀,衬得她的腰盈盈一握。
苏竹衣历来敏锐,自然看见了上官嵘的眼神,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正要发作,上官嵘却先她一步问:“苏捕快,你不热吗?”
话都已经冲到嘴边,上官嵘这么一问,苏竹衣又把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木着脸:“不热。”
每回见到苏竹衣被逗得想发火又发不出的憋屈样,上官嵘就觉得好玩。觉得她这个表情可爱,于是总想逗她。
“金城的卷宗已经调来了,确定二娘就是孙雨嫣,所以她一开始就是从金城被拐卖过来的。”苏竹衣说。
拐卖的案件时有发生,但是却很少有人能侦破,因为交通不便,又山高水远,只要离了这个地儿,很难在下一个地儿找到。
明光原本也不是江湖杀手,而是二娘的未婚夫。因二娘被拐卖,于是才入了江湖,四处打探二娘的消息。
二娘这样一个貌美的女子,若非是被拐,想必也不会落得今天的下场。
被一个农夫趁人之危,骗着生了孩子,又被公婆送给别人玩弄,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理解自己。
二娘便是在这样的压迫下,最终变得疯狂。
明光踏入江湖,几次差点死在别人手下,就靠着找回未婚妻这个信念苦苦支撑,跋山涉水,翻山越岭,从金城找到玉炀城。
这中间经历了十来个寒暑,他本可以就此作罢,但却坚持要将人找到。
在找到二娘之前,明光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知道二娘不会过得很好。但真正找到二娘的时候,他一个混迹江湖十来年,一颗心硬得像铁的杀手,竟然掉下了眼泪。
他知道二娘不会过得好,但没想到竟然这么不好。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二娘站在眼前,明光却怎么也认不出来。他试图从二娘身上寻找从前的影子,想要看见那个优雅明媚的孙雨嫣,可怎么也找不到。
她过得比他想的还要惨。
“姑娘,你……”明光想要跟二娘说句话,可是二娘一看见他就跑了,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脚上只有一双草鞋,跑不快,草鞋一滑,整个人扑在地上,疼得爬都爬不起来。
明光跑过去扶她,二娘却惊慌失措地摆手:“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别碰我!放开我!”
“你别怕,姑娘,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像我的一位故人。”明光收回了想要扶二娘的手,克制地说。
二娘发现男人并未来撕扯她的衣物,冷静了些,双手挡着脸,从缝隙间悄悄偷看明光。
这个男人长得很面善,可二娘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他。但是莫名的,二娘觉得他是好人,不会伤害自己,放下了防备。
两人说了些话,二娘告诉明光自己已经嫁人,还有了三个孩子,丈夫已经死了。
明光如遭雷击,心里却也知道,二娘是身不由己。他没有怪二娘,只是很心疼她,于是时常接济她。
有了明光的接济,你家的生活越来越好。李家老两口只当粮食和银钱都是二娘靠卖身换来的,天天对二娘冷嘲热讽,非打即骂。
三个孩子从小被奶奶养着,也跟李婆子一样,对自己的母亲丝毫瞧不上。
嘴里吃着二娘做好的肉,还要骂二娘下贱。而二娘因为遭到过侮辱,甚至不敢反驳一句。
“你说,那个小贱人不会是跟杨家父子俩勾搭成奸了吧?不然哪来的这些粮食和肉?”李婆子跟李老头说。
李老头嚼着今天煮的花生,冷哼一声:“勾搭就勾搭,反正人也是你送给杨家那俩畜生的。”
“你说的什么话,你不怕你儿子从棺材里跳出来找你啊?”
“你把她送给杨家父子的时候,也没怕啊,我怕什么?”
“你个老不死的,我要是不把她送了,咱一家都得饿死!”
二娘在屋外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心如死灰。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是自己的公婆把自己拱手送人,吃着自己换来的粮食还要羞辱自己。
于是第二日,二娘把明光带去了家里,丝毫不顾忌你家那老两口,跟明光同房。
“你们吃的用的,都是我出的钱,以后你们要是再敢多一句嘴,就等着饿死吧。”二娘第一次说了狠话。
李家老两口破口大骂,甚至动起手来。李老头拿了一把菜刀,准备砍死二娘。
明光就是在这个时候发难的,他一刀砍过去,正中李老头胸口,李老头当场毙命。
李婆子见状要跑,被明光从后背砍了一刀,直接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
还有那三个躲在门后的孩子,明光一个也没放过,全部抹了脖子。
二娘没有阻止,冷漠地看着明光杀人,流淌满地的血,染红了她的眼睛。她没有半点痛苦,只有解脱和轻松。
她终于逃出了这个魔窟。
明光杀了一家五口还不解气,又砍下李老头的头和李婆子的四肢,要不是二娘拦着,他会把李家老两口剁成肉沫。
杀完人后,二娘帮着明光把尸体缝合好,一把火烧了你家的破茅屋。
所有鲜血,罪恶,痛苦和麻木,全部被一把大火烧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