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高庙子住过两年。
高庙子在距清流场四里外的一座黄土坡上,从前庙里有一幢供神像的大殿,东西两侧厢房,院子里古柏森森,沿着绀色的围墙内翠竹环绕。清代末年这里就开办了村小,读艾芜《我的幼年时代》,才知道他四岁时候就是在这里发蒙的,跟随做教书先生的父亲在大殿里念书。这位后来的流浪文豪,回忆幼时的读书生活,笔触是饱蘸深情的,字里行间洋溢着童真的欢乐。尤其是描绘在这里看春天油菜花盛开的情景,如诗如画,挺有意境。
这年,高庙子村小办了两个初中班,名叫戴帽子初中班。当时我从大山里的卧龙(现在的熊猫繁育基地)打工回家,闲着,找不到工作,就被管文教的乡领导叫去教两个班的语文课,兼任一班的班主任。我去上课的时候,高庙子的大殿厢房已被拆毁,土坡也夷为平地,平地上新修了一排教室,一间教研室,几间教师宿舍,都是砖墙木梁青瓦房。院坝还高低不平,面了厚厚一层黄土,遍地石块土疙瘩,学生跑进校来,烟尘飞扬,到处飘荡。上课铃声响了,教师就站在教室门口,跺脚,抖掉裤腿上黄染料似的灰尘。阶沿上一群孩子,也跟着老师的示范而动作,各间教室门口的跺脚声就响成一片,很好玩的样子。后来体育教师想了办法,上体育课就在院坝洒上一地花花水,让孩子们排成纵队来回跑步。大约半月以后,院坝大为改观,被孩子们的脚步夯得很平整,有平面如镜的感觉。然后,我们又领着孩子们沿院坝边栽了不少半人高的树秧。亮堂堂的教室,窗外又点染了盎然的绿意。
还要什么呢?挺好。每月还有一点微薄的薪水,饿不死。
班上孩子的学习很差。我初来乍到,是学期中途接的班,要弄明白学生的学习底细,我搞了一次测试。评卷的时候,差点没让人背过气去——满纸错别字,竟然还有十多份白卷。摧残教育的荒谬年代,真是苦了孩子。
因此我放缓了上新课的进度,回头给孩子们补课。我忙孩子们也忙,不少孩子很早到了学校,下午放学也不回家,都在教室里做功课。
班上有个傻大个儿,比别的孩子高出一头,膀粗腰圆,鼻子奇大,时常乐呵呵的样儿。但他是弱智,精神也不正常,上课的时候,冷不防猝然怪叫一声,拳打脚踢,掀翻课桌,闹得满堂惊骇。我对傻大个儿很头痛,就去家访,他父亲送给我一根粗粗......